如果武筹安手里真的有那两个人头,她当然要给六爷一个交代。
“等着吧,等我给六爷把爹拿回来。”孟知尧拍拍手,“还有我们松河村的人,也要回来。”
瞿万里抓住她的肩头,坚定地说:“我也会帮忙,许尘关现在狄州,他会找到地址的。”
小年,立春前一日。
贺律真的来了。
而且,他的出行很低调,只带了两个随从。
“阿尧,十六说你想家了。”他提着一大纸袋的卤肉,又拿来民间的桂花酒,“她说你爱吃这个,朕顺路给你带了一份。”
孟知尧抱着膝盖蹲在门口,望向遥远的西南方:“不要叫我阿尧,我们不熟。”
厅里穿出来贺律的笑声:“也只有你敢对着朕如此不客气了……”
“我顶雷过肺。”孟知尧骂完,看到院中贺律带来的两个随从无声跌倒,眉毛轻抬,“嗯?”
瞿同风从屋里大摇大摆地走出来,松活腕骨,看见靠坐在大柱子旁毫无形象的孟知尧,愉快地打了招呼:“小婶婶。”
“你的小叔叔让你来干活?”孟知尧看见瞿同风很意外,尤其是少年两年不见,又高又壮,大变了模样,他不这样打招呼,孟知尧怕是要认一会儿才知道是谁。
这时候,屋檐上也一前一后跳下来两个人:“孟里正!”
“里正!”
是晓春和……
“你谁?”孟知尧看他眼熟。
“我王捐啊!”王捐手上活不停,捞起昏迷的两个随从,跟在晓春身后走过来,“里正,好久不见。”
晓春笑他们滑稽:“我们捐子吃太好了,里正认不出来正常。”
孟知尧也由衷笑了起来,和在池水便遇见瞿万里那一瞬不同,今日来的三个人,让她幻想到回家的那个场景。
十分的温馨。
真希望他们别走,“今天小年,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孟知尧闻着从里面飘出来的卤肉味,“那可是子国国都的特色美食。”
这三人里,瞿同风做主:“我们确实没有打算走,在这里守着贺律到大年初三。”
孟知尧龇牙:“好吧。”
她瞎操心了,同时也安心了。
“还有人要来,你猜是谁?”
瞿同风说着,里面的人便冲出来,望孟知尧身上撞去。
孟知尧听到了齐闰月的声音:
“姐!姐!!!”
结结实实的拥抱,久违的声音,孟知尧也把她抱在怀里:“嗯。”
天气晴朗,雪后气息冷清舒爽。
大桌子围着五个人,就着贺律买来的卤肉和桂花酒,又添了他们从京兆拿来的炸什锦丸子、炸小鱼干、肚包鸡和一种新的特供饮品……
“汽水?”孟知尧听见拧盖的声音就知道了,喝了一口,直冲天灵盖,“我成仙了。”
是苹果醋浓浆兑的汽水,孟知尧饭菜也没吃,先干一杯:“没想到这一年半,我们连汽水都有了。”
“这是钦天监弄出来的,”瞿同风也喜欢和这个,他觉得这个比酒还好喝,“徐大人看过了瀑布后,很喜欢瀑布那种与众不同的水,白色的,像泡沫一样的。”
牛逼,钦天监的炼丹炉再立大功——炼丹炉已经是钦天监所有设备的代名词了。
孟知尧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唔,那确实是泡沫,里面都是气。”
是氧气溶进了瀑布的水里。
“他们认为瀑布的水中含有天地灵气,可以养生,但是这样的水接到平中不久,又会变成寻常的水。在试过许多方法后,有人脾气上来了,想要把天地灵气强行塞近水里,便去找火器营要了一些容器压力的数据……”
又是熟悉的部门联合,学科交叉,在孟知尧印象里,上次还是为了制造计数器。
“为了让天地灵气更快地注入水中,钦天监的人用火烧空气,再用打气筒往容器中充气。没想到奇迹真的出现了,这些水的口感还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辣味。”
是刺激感。
他们用来装汽水的瓶子也是瓷瓶,不知道有没有瞿万里的受益,这些瓶子和气水瓶外形相似,甚至还有艺术气息,更加高级。
齐闰月一直在埋头猛吃,忽然一摔筷子:“诶呀!他们该醒了,我去续个迷药。”
姑娘风风火火地往小黑屋去,孟知尧又想起了刚见面时,她让流氓求死不能的背影。
“怎么,”孟知尧问瞿同风,“你小叔叔不来?”
瞿同风点头:“当然,他不能来。”
不能来,就是说,这次他们的行动商议中,更多人不支持瞿万里下场。
孟知尧好奇:“为什么?”
“小婶婶,你怎么和小叔叔一样,这种情况他当然不能来。”瞿同风觉得这种常识的东西两人应该知道的,结果都忽略了,“王不见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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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噜!
钦天监:汽水!养生!延年益寿!
昨天,以为自己中招了,赶紧打了一套长寿功续命(bushi)
★小卡片
碳酸饮料:二氧化碳溶于水,且瓶内壁光滑。(划重点,后面会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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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贺律醒过来,眼前只道是森森铁网牢笼。
“你醒啦?”
他循声偏头看向侧面,那姑娘面相和善,气质不凡,眼眸不太灵活地动了动,会想起昏迷前见到的那个刺客,是个男的。
山庄潜入了刺客,不知道孟知尧现在怎么样了。
“你们……”贺律嗓子很痛,刺客敲了他颈侧,现在说话和吞咽都有刀割一样,“是何人?想要什么?”
留着他不杀,等到过年吗?
齐闰月笑眼弯弯:“放心吧,我们不会杀了你的。”
贺律又问:“孟知尧……”
“皇帝陛下顾好自己就行了,睡觉吧。”齐闰月用雾化瓶把迷药喷到他脸上,看见贺律再次昏迷,她又给两个随从也喷了两下。
回到餐桌上,她顺势放在手边的雾化瓶被孟知尧拿过去把玩:“姐姐还没用过吧?这个是加压雾化器,瓶身是两仪胶,里头有一个很细的软管,那是清胶造的,喷嘴头里面有个小弹簧,手感也别好,水喷出来像雾一样,画院都抢着要。”
“这也是天工营弄出来的?”孟知尧爱不释手,又把瓶口打开看看里面的结构,“噢,不是。”
里面的塑料上写了“天工院”的字样,汲取溶液的塑料管很细,小小的一个雾化瓶,汇集了弹簧、塑化、精密加工、螺旋密封、压力抽水等科技元素。
孟知尧隐隐看到了大越工业从量变走向质变的一次具象。
“真好啊,真厉害!”她不住地在脑海中想象这个时候的大越,是怎样的焕然一新。
雾化瓶按下去没效果,水雾没有出来,“堵了吗?”孟知尧看向瓶口的毛细小孔,又按了一下。
桌上四人全部起立:“里正!”
齐闰月如此优雅得体的人,表情也裂开了。
“怎么会有人对着自己的脸喷……”瞿同风离孟知尧最近,赶紧把人扶稳。
齐闰月给她把脉:“不打紧,姐姐睡一觉就好了。”
反正已经吃饭了,不会饿着的。
碍于孟知尧本人的威望,即使她昏迷了,四人最后也不敢相互对视,各自撇开脸偷偷笑够了才正经起来。
他们也不约而同地认为,如果瞿万里在场,他的笑声说不定要直上九天了。
到了半夜,贺律异于另外两人的体魄让他提前醒过来,笼子外的守卫又换了。
这人是最开始行刺的男子,还未加冠,年纪不足二十。
直觉唤醒了贺律的理智:“越国人。”
瞿同风嘴角噙笑,云淡风轻:“在下瞿同风,子国国主,幸会。”
“瞿……同……风……”贺律挖出了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越皇最宠信的侄子。”
这个评价把瞿同风逗乐了,他年纪不大,笑得不纯,在透着夜光的暗室中有些虚幻恐怖:“连阁下都听过我的名号,受宠若惊。”
贺律:“是谁放你们进来的?”
“当然是我的小婶婶,她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瞿同风轻轻敲击铁笼。
贺律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你的小婶婶?”
瞿同风得意地炫耀:“你说,还能是谁呢?我那为爱拒绝选妃的纯真倔强小叔叔,总不能像阁下一样移情别恋吧?”
孟知尧?
“哼,”贺律笑得轻蔑,“你还年轻,不懂什么是爱情,孟知尧不喜欢你小叔叔,如果没有你们,我和她已经——”
铁笼被锐利的金属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没有我们?你上山来的结果,就是注定要遇到我们,而不是别的,懂吗?”瞿同风嘻嘻低笑,“我们会在这里守着你,直到大年初三。”
贺律的脑子终于从大越刺客的格局中抽离清醒过来,他恨不得把这个牢笼捏碎:“……武!筹!安!”
十六,没有被他策反成功。
反而是他,踩中了武筹安的计划!
“皇后还在宫里,”他变得有些慌乱,眼睛爬上血丝,“你们帮朕保护皇后,等这次风波过去,子国愿意为越国让步。”
瞿同风漫不经心地用他的刀鞘在铁笼上敲击,漆黑的双眸如深湖不可见底:“不帮,不需要。”
那一瞬,贺律甚至以为自己再和孟知尧说话,一样的果断笃定。
越国人,看来是有些不圆滑。
第二天,孟知尧爬起来了,也回想起来自己睡过去的原因:“我去。”
她的母语是无语。
遇到了故人,孟知尧更不愿再和子国的任何人打交道,舒服地躺平,看这四个人前前后后地折腾。
除夕了,今年的除夕,瞿万里不能过来。
“姐姐,你要不要回去看看,这里有我们。”齐闰月在用温泉隔水炮制一种新的药剂。
孟知尧不想来回折腾:“等子国事了,我就回去。”
窝在山里一辈子,再也不出来了。
御林军给送来了皇上的贺岁手幅,又问了问进度。
晓春说:“武贵妃抱着她不足一岁的儿子登基了,她成了皇太后,武筹安现在是摄政王。”
“这个发展我怎么好像很久以前就听过?”孟知尧抠抠脑袋,“我是预言大师?”
王捐一个猛子扎到温泉里,呼啦冒出来:“那不是我们陛下走过的路子吗?”
仅仅半岁就当了皇帝,“也只有这一点相似了,别的都不一样。”王捐和来送信的御林军在池子里玩了可兴奋了,飞溅的水花拍到盘坐在池边的孟知尧雪帽上。
“武筹安怎么不杀贺律?”孟知尧冷不丁问,“等到大年初三,又放回去有什么意思?”
小皇帝都登基了,贺律留着干嘛?
晓春站在她身侧,为她挡住那些水花:“现在山下在传,孟大师囚禁天子,等时机一到,大军就会围攻温泉山庄。届时在乱中杀死贺律,一切名正言顺。”
瞿同风提着刀走过来:“武筹安一个人唱两台戏,山下对阵的两派人马都是他的人,一方称越国奸细,他们敢上山,就把贺律杀了;另一方称勤王军,来解救陛下,可惜人数不多。”
“贺律没有自己的兵马?”王捐爬起来,瑟瑟发抖。
瞿同风看他冷到抽搐的脸,把披风丢给他:“贺律的兵马在吴地,被吴地山匪牵制着,国都那些禁军已经被武筹安解决了。”
令孟知尧不爽的是:“把罪名安我身上,是不是还得把我杀了?十六真是会坑我。”
“有我们在,当然不会如他们所愿。”晓春把雪亮的刀擦了擦。
日暮十分,早上提到的武筹安上山来了。
他身边还有一队护卫,看到瞿同风四人,也不震惊:“除夕夜,烦请孟大师让在下与太上皇见一面。”
好一个太上皇,孟知尧给他指了方向:“请。”
瞿同风隔开了武筹安看过孟知尧这边的视线:“跟我来。”
小黑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传出武筹安猖狂得志的大笑,也没有贺律愤怒的咆哮。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那一刻,武筹安挑着灯笼出来了。
他走到孟知尧身边,一拱手:“大师,告辞。”
“孟家军的另一颗人头,什么时候能结算了?”孟知尧握住他的灯笼杆,“做人要有守信。”
武筹安哈哈笑起:“自然不会让孟大师吃亏的,大年初三,你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夜色深浓,子国的皇宫里,风急雪紧。
武太后在监督奶娘给婴儿皇帝喂奶,在她的身边,珠光宝气的榴妃娘娘又恢复了灰扑扑的侍卫身份。
“太后娘娘,包家人送人头进宫了。”
“十六。”
“是。”
十六听从武宣壬的命令,去殿外迎那一颗封存几十年的首级。
奶娘也把小皇帝抱了下去,宫殿中没有了旁的闲杂人等。
“孟知尧,”武太后嚼着这三个字,不再有任何的妒恨,“本宫能看破情爱,多亏了你。”
十六捧着盒子走来:“太后娘娘。”
武宣壬盯着十六看了许久:“大年初三,本宫会亲自去拜谢她。你,就不用去了。”
十六:“是。”
新的起居郎坐在皇帝寝殿外,抱住自己,看着黑蓝色的夜空,路上旁暗淡的宫灯,呼出一团白雾。
他知道自己要见证什么,可是仍旧奢望能够活过这段历史。
乳娘从殿里走出来,看他坐着抹眼泪:“你呀,还能用眼泪取暖呢。”
她是奶娘,也是二十来岁的姑娘,不比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小多少:“我不能哭的。”
“为什么?”
“我怕哭了奶量会变少,要是耽误皇上吃奶,该被杀头了。”
起居郎抹掉了眼泪,政权的迭代和他无关,无论这些人谁当皇帝,他都伺候不起……
有时候真的很希望,再来一颗陨石,把这个皇宫砸了。
把这个国家砸了。
火光撞破黎明黑暗,一场新的宫变袭来,箭雨破雪,杀声四起。
“快保护陛下!”
婴儿焦虑的哭声淹没在嘈杂混乱中,皇帝寝宫的大门被士兵劈开,轰然倒塌。
“小皇帝逃了!追!”
那些人纷纷离开,扬起满屋灰尘。
床底下,起居郎一个人颤颤巍巍躲在箱子后面,依旧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