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狂走。
到刺鼻的洗手间门口。
池蕴能感觉自己后背贴上墙壁的冰凉，不疼，也不刺骨。因为后背正中心有男人温热的手,掌心托她，掌背贴墙,替她稳准挡开墙壁的温度。
眼前是男人沉重而仓促的呼吸,兜头光线照下男人高大晦暗的身影。
他太高,即便她的呼吸都随他而胸膛剧烈起伏,他依旧能将她难堪神色全都掩饰。
池蕴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经历过目睹这样场景的,只是,在季圳然面前,还是出现了这一幕。
那种她尽力掩饰的家庭真实情况再一次在他面前暴露。
她要怎么办,才能消除这样的无地自容。
原以为隔了十一年，不会再有难堪。
池蕴还是脸皮太薄。
猜到他早就看到了,她深呼吸之后，低低地问：“吃饭前坐下,你早就看到了是么？”
当时，不止秦苏宸一个人注意到季圳然的异样。
季圳然没否认，“还想上洗手间么？”
他沉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就在外面等你。
池蕴却摇头，“我没上厕所的心思。”
刚刚倒回来，也不过是某种直觉在作祟。她想回来看一眼，才倒回的。
这样的惊喜实在出乎她意料。
原来她连走上去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池蕴情绪有点儿被影响到了。
但她还是平静说：“我们走吧。”
季圳然无法插手更多，只应她，淡淡地说了声：“好。”
“我带你出去。”
避开他们，我带你走。
......
其实这早不是第一次，季圳然知道池蕴和李佩华的关系恶劣。
但在高三，池蕴刚转学来溪安一中的时候，季圳然对她缺失了前两年的了解，的确不够清楚她现在的情况。
身边的同学对池蕴的了解也只有，长得漂亮，性格锋利，不是好惹的主儿。
更因为美的太有记忆点，甚至自带气场到，连平时会去找季圳然闲聊的都不敢瞎去开他玩笑。
因为池蕴只要在教室，始终在看书。
不管是写作业还是看课外书，她都很认真。
渐渐地，季圳然发现，现在的池蕴都没三年前有意思了。
三年前起码他俩还能开开玩笑。
是高三期中考试后的第二次月考。
快放学的时候，季圳然这个数学课代表去办公室搬作业，意外听到里面女人的声音：“老师，这次池蕴怎么成绩比上次还下滑了？”
老师安慰：“没有啊，池蕴妈妈，池蕴这次还是全年级第一，保持的特别好。”
“但她这次卷面总的扣了超过二十分，比上次多太多。”
“那是因为这次是五校联考，卷子题目出难了。”
......
后面还有一堆话，基本都是围绕池蕴没以前考的好了，成绩肯定下滑展开的。
季圳然没想到，年级第一的家长居然还会因为多扣分这么焦虑。
女人他认识，李佩华，池蕴妈妈。
随池靖和过年的时候去过老院新年庆祝，就是当时季圳然人在外地，后来也没怎么撞上。
不止季圳然一个，还有其他人也听到了李佩华和老师的对话。
这种对话的敏感程度无疑是池蕴顶着年级第一的风头在炫耀，怎么还能考得再好点儿。
等到季圳然拿好作业回教室，发完坐下，右桌的男生跑来找他窃窃私语：“听说了吗？池蕴这个年级第一也太恶心了吧。”
季圳然眉头轻皱了下，“什么？”
“就是她妈啊，都考年级第一了，还在老师办公室里哀哀戚戚的。”男生学李佩华的焦虑语气学的特别像。他成绩差，平时没少因为成绩差被老师点，多学学旁边的池蕴。
因此男生特别讨厌池蕴，现在也是抓住点儿小把柄就喷：“就讨厌她这种考第一还不满足的，还想怎样啊？”
“就她牛逼，就她配年级第一呗。”
“关你什么事儿？”季圳然突然开口的这一句。
他的座位前面还坐着池蕴，少女坚挺的背，微微颤抖。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男生的话。
“什么？”男生似没想到季圳然会脱口而出这句话。
他以为他是和自己一边的。
“声音这么响，你是不是就怕人听不到？还是说——”季圳然慢条斯理的，话越来越有不悦的攻击性，“你故意的，当我聋子？”
“......不是。”男生没想到季圳然这脾气发的突如其来，站在原地，有些措手不及。
身边的人都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纷纷看来。
男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季圳然根本不在意他。
他只关注前桌的池蕴，从刚刚到现在，背都挺这么直，不会僵的难受么？
还是一贯的，季圳然抬脚，轻轻踢了下池蕴的椅子横杠。
不会让她难受的力度，足够让她感知。
“池蕴。”
池蕴没转身。
季圳然当着所有人的面，问她：“我们当年级第一不就是因为优秀么？什么时候年级第一都轮得到被人说了？嗯？”
回应他的是死寂。
今天的池蕴不对劲，如果换平时，她那冷脾气早把这些闲言碎语压制了。
但这刻，似乎是因为李佩华在学校，很有可能会过来，池蕴在压制。她在强忍那种难受的情绪，就等某个时间。
正巧，放学的铃声准时响起。
池蕴一句话没回，攥紧了书包起身离开了教室。
她没等李佩华，一股劲儿跑到了学校后面，回家路上的无人小道。
这是有次，池蕴和季圳然同时回家，两个人一起意外发现的小道。
整条道上都是缠绕的藤蔓，青苔，溪安多雨，时时都散着潮湿气。
池蕴很喜欢这个环境。
今晚她想一个人。
但身后总有个人，到她难以忍受时，她转身，看着后面身高腿长的少年，不悦道：“季圳然，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季圳然只是朝她笑了下，温温柔柔的，一身清浅少年气，“有空？”
“什么？”池蕴微愣。
少年于黯淡处微笑：“池蕴，我饿了。”
“陪我吃点儿东西吧。”
......
后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具体的季圳然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池蕴在便利店门口，自嘲般的口吻，淡淡道：“你信这个世界上会用培养他人的孩子来拴住婚姻的女人么？”
季圳然没有这样的认知。
池蕴轻声喊他：“季圳然——”
“我好像没有真的妈妈......”
......
......
-
回去的一路，全程只有阮舒瑗和秦苏宸尬聊的玩笑，不好玩儿。
池蕴和季圳然也都不在线，他俩像是说给自己听的，纯粹热气氛。
阮舒瑗提议要不要再一起看个电影，池蕴说不了，想早点休息。
季圳然随她后面，一起回了套房。
眼见着对门在自己面前关上。
阮舒瑗奇怪，胳膊肘儿碰碰秦苏宸，“他俩怎么了？”
“不知道。”秦苏宸说。
“你有没有感觉刚从火锅店出来，他俩就不对劲......”
阮舒瑗还没说完，人就被秦苏宸推着回了自己套房，“行了，你就少揣摩他俩了，我们自己都搞不明白呢。”
“......”
回到套房的池蕴也是打了招呼，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她大脑有点儿浑，现在只想睡觉。但睡眠中的场景还是会涵盖住李佩华、池靖和、季圳然......
太多的人，拼织成她的过往。
季圳然并不意外池蕴的反应。
人在受伤画面前，第一反应总是选择性地，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安全领域。
季圳然下午睡过了，还不困，想着要不看会儿电视。
但在房间，总是念着池蕴那边房间里的情况，干脆走去了阳台。
离池蕴近，离客厅近，离自己的房间也近。
季圳然在处理工作上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了池蕴那边房间有了点儿动静，像是门开了。
池蕴开门往外走。
客厅没开灯，就着阳台照来的光，她勉强地看清了站在阳台上的季圳然。
就和发烧那晚完美地对应上。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在。
他总会在。
被噩梦惊醒的池蕴，原先不过是想出去喝口水，但现在看到季圳然。男人成熟利落的身影和梦境中那个青春朝气的少年对应上。
她的眼睛、鼻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得好酸。
酸的眼眶都迷雾，滚烫就要滴下来。
此时，季圳然推门往里走，“怎么了？”
他声音低，怕她是刚睡醒，生怕吓到他心里护着的这个瓷娃娃。
偏偏他的声音听的池蕴更想落泪。
她佯装自己没睡醒，迷糊地朝他伸出手，再困倦地展开，呈现拥抱的姿势。
亲昵的，低喃的，用尽所有柔软，试图不让自己清晰的。
“嗯......”轻轻的低语，她小声撒娇说，“我想抱抱......”
第28章
——嗯,我想抱抱......
季圳然想的，人在受伤画面前，第一反应总是选择性地,把自己保护在一个安全领域。
却没想,现在的他，会是池蕴选择之下的唯一安全领域。
说她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太浅显。
池蕴不想被他看穿这么唯心的举动。
却也只能将错就错。
已经走到季圳然面前,池蕴极轻极缓地呼吸，生怕有哪里会不小心泄露。她神色平静的,双眼微阖,看似困倦还未清醒，手在半空有气无力地抬着。
人在睡梦中，即便会做动作。
也不会有长时间的力量去撑住她抬起的手臂。
再腾空，就要露馅。
可眼前的男人还没做出反应。
越发寂静的室内。
时间莫名都放慢了流速。
缓慢地,等待他们心脏的跳动愈发在沉寂里剧烈。
放任心火在燃烧。
放钩的是池蕴，现在必须咬钩的却是季圳然。
他不是好的猎物,却是最佳猎手。
仿佛就等这一刻。
暗中窥伺后,克制着上前,到她面前,此时的季圳然还有足够的理智。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角,不动声色地,微俯下身在她面前。
他的呼吸很热,拂过她的脸颊。
池蕴的呼吸都不受控地被扰乱了。靠的太近,咫尺，她伸在半空的手,指尖都忍不住想要蜷缩。
一秒、两秒、三秒......
季圳然身上还是那股清浅的味道。
诱人又充满蛊惑。
受不了了。
池蕴想退缩。
够昏暗的环境，孤男寡女的两个人。
说彼此不起意图都是假的,但今天不是好的时机。
池蕴没那么大勇气。
季圳然也不是趁火打劫的人。
他是想放她回去睡觉的。
可正当他心软想做出反应，透着沉黯的月光，他撞见池蕴颤动的眼睫，还有她极细微的抿唇动作。
不是做梦？还醒着。
这是季圳然的第一判断。
他擅长读懂肢体语言背后的意思，短短的静默，他更近地又朝池蕴的侧肩倾身下去，到唇瓣足以抵住她耳根的程度。
不呼吸，故意在轻巧地试探她。
她不动，他也不会动。
这是博弈的第二阶段。
他想知道她刚才的那句话，是抱着怎样的意图？
如果只是睡梦的呢喃，那拥抱的安慰，他可以给她。
可如果......是清醒行为下的索取，这是燃烧的爱火。
池蕴不动，季圳然唇角轻轻地勾了下。似担心她这么得不到回应地举着手臂累，他还特别好心地牵住她手腕，带她落下。
但季圳然的指腹扣住池蕴的手腕，不松了。
他的温热指尖一点点地绕过她的细腻肌肤，温柔至极地摩挲，带起四肢百骸都被黏连的颤栗。
夜下的狐狸，终于清醒。
狐狸的缠绵，池蕴又怎么能是好的对手？
挑衅不足，她已经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