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性格乖张的千金小姐从善如流地跪坐在地上。
快言快语道:“回陛下,这丫鬟名叫翠碧,身上这些伤痕不是我弄的。她们下人中有一叫常嬷嬷的,收了这帮丫鬟做干女儿,平日里没孝敬够,就会命人磋磨她们去。”
“这翠碧定是记我平时里的仇,刚刚故意泼了水给我,引我发作。”
说到这里,岳双喜委屈地瘪了瘪嘴,除了惹她不快的事,她也就嘴上狠了几句。
她素日对这些丫鬟就不错,平日里还赏小厨房里的菜给她们吃。
没成想吃出一个蛇心豹子胆的人出来,想要置她于死地。
至于她们下人之间的事,那可与她无关,她又不是活菩萨,去救世苦难。
翠碧听到岳双喜这话,心跳漏了几拍,也不再装晕,反正都被揭露了,现在重要的是与岳双喜当庭对质。
她可是听到了,女帝要放走她们这些奴仆,从此以后,她和这岳双喜就是一样的人。
翠碧果敢也机敏,更敢于为自己谋成算。
立即起身辩解道:“岳小姐,若非你平日对我们使脸色,那些人哪里来的胆子欺辱我们。”
“还有那常嬷嬷,是你的乳娘,平日里倚老卖老就算了,还要把我强许给她那跛脚儿子,这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
翠碧一连串地反问,没有勾起岳双喜的自责,反倒激化了这两人的矛盾,张牙五爪地就要来撕咬翠碧的嘴。
“你这贱婢子,就是你成心害我不是!”
场面混乱不堪,还好麦子带来的官兵及时稳住了局面。
“陛下,草民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岳家家主跪下来,满脸沧桑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麦子。
麦子看了眼正在互相敌视的两人,都不是什么绝对意义上的坏人,要怪就只能怪这封建制度害人命,时代环境造就了这两人的境遇。
宴席已过一半,场内场外近千人在看着热闹,麦子准备各打二十大板先收场。
麦子冷淡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岳双喜虽为翠碧旧主,言语失德,下人效仿继而使翠碧受难,便罚岳双喜赔银于翠碧五十两,写份道歉书,于锦州县衙外公示,宣读三日。”
“翠碧意图构陷岳双喜,行为恶劣,便扫半月官府茅厕。”
“奴仆制一废,翠碧恢复自由身。之后与岳双喜再有牵扯,便按东女律处置。”
岳双喜一脸不可置信,让她去当着大庭广众的面,给一个臭奴才道歉。
这不活生生等于要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岳双喜还想据理力争,看到麦子冰冷的双眼,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敢造次。
这个侧面的角度,和多年前那个无视她的女人怎么这般相像。
岳双喜头一次聪明,就用在了这种场合上,女子立马瘫软在了地上,双手止不住地发抖,她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那个人……
麦子的话说完,宴席之中也进入了正题。
众人明白,这奴仆制,东女帝是要非废不可。
让他们用惯了奴才的人怎么活?
扬州的一名士族站起来,愤然说道:
“自古以来,蓄家奴都是常理,如今变新法,必定动摇民心,有失国本。”
“陛下,废除奴仆一事,还望慎重考虑。我等自当诚心归绥于东女。”
此话一落,熙熙攘攘地跪下了一大片人。
只有陆远修卢文松两人未出言反驳,以及许家一行人。
对于这些跪下的人眼里,许家自当是没骨气的走狗,那许文琼自荐,上前攀关系。
如今遇上这么违反天理纲常的政策,也昧良心恭维,当真是奴颜卑躬屈膝,丢脸丢脸,毫无气节。
焉知许家人一早就商量过,万事定要顺从东女帝的心意。
齐国金国,不也是靠女帝的一句话,全部都割地求饶。
这天下太平,可不是齐金周的功劳,而是这位女帝的手腕魄力。
才能使全天下的反叛因子,一朝泯灭在这乱世之中,还天下百姓这么一个安平的居所。
这女帝既然能做下这么大一件伟事,又有什么能施行不下去的。
还是这一帮人久居高位,连局势都看不清了。
竟想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屈服东女帝妥协,还是他们想通过这样的方式 ,试探东女帝的底线。
无论是什么,许家人都不看好。
麦子看到这么一帮人熙熙攘攘跪在她面前,也不恼,也分辨不清其脸上的神色。
当初在代邑施行废除奴仆制时,也没有这么抵制。
盖应有役夫这种制度缓和,加上东女国的民风如此,是麦子带兵亲手打下来的。
说什么,都是麦子做主。
这别人送的国土过来,确实是不好管教。
役夫的实质,是东女国聘请的别国工人,受官府统一管制,三年期满,才能授正式的东女籍贯。
过了一会儿,下面的人心开始浮躁时。
麦子才有所动作,只见她将手中的茶水自己添了一遍后,又开始看戏。
不急不躁,似乎遗忘了他们这一群人。
等到他们个个脸上冷汗直冒时,麦子才开口道:
“今日此事,为奴为婢者,平日里欺压过甚,便会倒戈卖主,这是人性。”
“若孤生为贱籍,有人敢于孤如此,孤定会日夜在其中放入毒食,或是夜半行凶,只拉几个垫背的也不枉此生。”
说完这句话,不少人有所思,宅院里那些突然没了的公子小姐,不就是经由这些下人之手,这些下贱胚子,果然可恨。
只是还是没能搞懂,这女帝究竟要说些什么?
“按理说,战败国的子民,胜国有权随意处置,充监或是入贱籍都可。”
这句话一下来,众人都慌了神,难不成这女帝嘴上说着普及‘役夫制’,有才能者皆能参与东女国的大小考。
实质上只是逗着他们玩。
立马有人提出疑惑道:“陛下,难不成役夫制与奴仆制不能共存?”
麦子听到有人问出这个问题,计上心头,故作深沉道:
“通过役夫制入籍,需经过三年考察。你们的亲人届时会同这些奴仆同处一地,这些奴仆饱受多年剥削,加上你们带头阻拦废除奴仆制一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你们的子孙怕是逃不出这小小州城,尸体都已经灰飞烟灭。”
“所以孤要让你们带头去支持废除奴仆制,这些人定能感念你们一层恩。”
话说到这种地步,不少人脸色大变,东女帝此话说的并无虚假。
他们可以通过大小考拿得东女国的籍贯,可是他们的那些家中老儿,又该如何?
若是不入东女籍,他们家中祖业又该如何取舍。
更何况东女国种种作风虽然倒反天罡,可想到那些关于东女国传言。
是个人都要挤破了脑袋进去。
倒是若真让这些活在阴沟里的老鼠翻起了身,第一个遭殃还真就是靠压榨他们享受生活的富绅权贵。
在场的人想到这节点,不由打量了旁边这些看似老实的奴仆。
越想越觉得别扭。
或是刚刚那一番沉默的压迫,让众人知道了东女帝废除奴仆制的决心。
或是东女帝所言,触及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忌惮。
又或是两者兼有。
“启禀陛下,金氏全族鼎力支持,废除奴仆制。”
见有人率先响应东女帝的话,剩下的人也纷纷立起身来,支持废除奴仆制。
那些跪坐在一旁的仆从小厮脸上的喜意几乎要蹦出来,高声大呼陛下万岁。
有了这些人带头支持,相信其余州城的那些痈疽蛀虫,也不得不妥协。
整个厅堂和谐一片,麦子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和小草对饮了一杯,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席面。
废除奴仆制,先是从锦州开始,传扬到东女国南北,最终响彻天下。
那些身在他国的奴仆们听到这等消息,心中艳羡不已。
这东女国的女帝,当真是天上下来的女神仙,生活在东女国的人们,前世肯定是修了大功德,才能投胎在这些宝地。
也有胆子大的,偷偷摸摸从主家跑出来,一路往东去,就算是当半个役夫也使得。
无数奴仆出逃,却没人敢闹大,那东女帝的十二字箴言,正警示着世人。
纷争还没开始就消亡了。
除非东女国消失,可这么一座强大的国度,就算举三国之力,也不见其能灭亡。
这些奴仆们跌跌撞撞逃亡到东女国后,所有人都露出了喜意。
这就是他们想待的国家。
第187章 沥青路通南北
上次召集了南地七州的钱权贵眷前来锦州一聚后, 麦子顺利将废除奴仆制的诏书公示天下。
有了这些人的带头支持,加上东女国官兵的强制施行。
南地收复的七州中,贱籍, 卖身契全部作废, 东女国官府只认由司农司拟就的役夫暂居证,东女户籍两种文书。
古代但凡家中有些资本的, 都会蓄奴来增添自家的劳力, 也是用来壮大家族势力的资本。
麦子此举,无疑是触犯了大多数人利益。
可经过锦州聚会一事, 没了那些领头羊的带头抵制, 即使有人心存不甘,也只好随波逐流,不敢生事。
所以废除奴仆制的过程中虽然麻烦重重,但好在没有百姓聚集, 暴起伤人的情况,最终顺利施行下去。
卢文松和陆远修两位知县, 也顺利在秋末通过了东女国的大小考, 取得东女国的籍贯以及上任资格。
除了这两位知县, 南地七州中, 共有二十余数人通过了东女国的小考, 五人勉强过了东女国的大考。
这么稀薄的人数, 让南地七州的百姓惊得嘴巴能塞下一个鸭蛋, 纷纷吸气打听起来。
再得知同为失地的金国十三郡, 不对,现在是东女国的西北十三郡, 只出了十五人过了东女国的小考,大考也只有一支独苗苗。
瞬间又神气起来了, 南地士人林立,盛行文风,可不是虚说空妄之词。
只是如此一来,原本不想拿这役夫籍的那些高绅贵族,也只好屈服于现实。
这些人家中钱财众多,倒是不需要去司农司领工活干。
只是身在东女国,他们不得不为家族的未来早做打算。
如今想在东女国闯出一番事业来,很明显,要么是通过代邑书院,前去进修那些从未听闻的数理之说。
要么就是搞发明,搞创造,一举成为第二个在世鲁班。
这些都不是他们这些一直生活在富贵窝里的闲人干得来的事。
那就只剩下唯一一个途径,如今东女国要重建七州城防,他们可以出钱出物,在东女国官衙那里挣个好名声,尽快取得东女国的户籍。
或是花重金,去买那些“发明创造”,拿得东女国的户籍。
从而把他们家族的子孙儿郎送去代邑书院,蒙获庇护,才能让家族长久不衰地兴盛下去。
不要小看这三年的时间,三年,足矣让一个家族从兴盛走向衰败,也可以让微末的三口之家,富甲一方。
时不待人,东女国如今正值鼎盛,若是老老实实等到三年以后,凭借他们现在的积蓄,站稳脚跟倒是容易,若想再进一步,定被那些先到的家族瓜分干净,一丝不剩。
花钱铺路,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有了目标,所有人的心中都活泛起来,普通百姓们出力气,这些有钱有权的人则是出钱帛,或是把家中秘宝奉上。
槐花所处的医署司,就已经收到了许多不少几乎失传的治病方子。
麦子看到事态正如她所料的发展,心中大定。
这一步棋,算是走稳了。
现在迫切的问题,只有那些被释放了奴籍贱籍的百姓归属问题。
这些人身无长物,有些苛刻的主家,连衣物都全部要了回去,奴籍销户,带给了他们自由,同时带来的是真正的一清二白。
县衙前,躺着一堆人,或趴或坐,百无聊赖地等着司农司的人来放工。
和先前的难民不同,这些人康健有力,面色红润,想来之前也是在主家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今一朝放了籍,最先不习惯的就是这些做惯了伺候主子的高级奴才。
此时,陆远修和卢文松正好带着另外三个通过大考的人前来觐见,等待麦子给他们安排官职。
几人进来以后,就看见麦子正和庭上的司农司官员商议事情。
为了避嫌,陆远修几人便矗立在门靠外一侧,等待麦子她们商议完毕,再上前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