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充斥着温暖的火锅味儿，冬天又来了。
“小烟，你来这里一下。”他招呼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儿过来，“你和李鹤阳，认识？”
小烟这么多天一直惴惴不安，直到沈丘将这件事抬到饭桌上来，她才松了口气，貌似是为了给她留面子，身边的同事们都被叫去和柳不言聊天了，沈丘的眼神很是严肃，小烟犹豫很久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本想直接开除她，柳不言却建议让他先问问，那就先问问吧。
“他让你打探消息的？”
还是一个点头，干巴巴的。这个女孩儿给沈丘留下的印象，一直是这三个字。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给你发工资吗？”不是责怪的语气，而是疑惑。
“不是。”女孩儿犹豫很久，环视四周，指了指柳不言，“我和她说，行吗？”
“行。”
杭州的冬天还是绿色的，但是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是唯一的一个晴天，柳不言刚和小烟从火锅店走出来，外面又下起了小雨，那股子湿乎乎几乎是迎面而来。
“柳不......姐，”小烟先开了口。
“你来到这里没多久吧，知道那种割裂的感觉吗？你上司指着一盘肉说不好吃扔掉吧，但是你平日里吃那种肉都是奢侈。他一顿聚会的钱，和我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一次我来姨妈，想请假，老板骂我骂了一整天，我边难受边敲着代码，后来进了医院。现在的AI们画着画、唱着歌、编织着美好的梦，但我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多少，我活得，不如AI......”
柳不言当然熟悉这种感受了。
阴冷的夜，恐怕连流浪猫都难以存活。柳不言看了眼小烟，她愣愣地讲述着，像一个觉醒后的机器人。
“那个老板就是李鹤阳，有一次出差，他叫了几个女孩子陪同，其中就有我，我们不仅要敲代码，貌似还要作为一种商品，让别人认为，我们公司有东西可以吸引你们大老板哦。就是那次，我突然觉得，我想成为一个......坏女人，我要勾引他们，然后狠狠地花光他们的钱。”
“于是，我和李鹤阳上了床。他......他很有经验，而我一无所知。”小烟说到这儿，有点儿激动。
她抽搭了一下，很好地掩饰住了，柳不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拿到了一千块钱，甚至买不了老板的一双鞋，一只鞋，我就知道，我无法花光他们的钱，我只是一个玩物。后来回到公司，我和他之间就一直怪怪的，直到他再来找我，在他的办公室，他还想那样对待我......这次，我拒绝了......”
“我......”
小烟抖着身子，哭了出来。
“我很后悔，我第一次就不该和他那样，第一次我就该拒绝。因为在我第二次拒绝时，他拿出了第一次的视频，他笑着和我说，你可要想好啊，这视频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能看见，明天之后，就不一定了。”
柳不言差不多明了了一切，包括这次消息透露，肯定也是李鹤阳拿这个当威胁。
“现在，你有证据吗？你说的我都相信，但是，有证据吗？”
柳不言的眼神儿很是温柔，她迫切地问，实则是想做一次拯救，证据是很关键的，在走法律程序时也是必要的。
仅仅是相信，没什么效用，要锤人，就要锤死。
第40章 你像是有任务在身，行色匆匆，但为了我停留了那么一下。
“有......第二次之后，我在厕所留了证据。”
听到这句话，柳不言缓缓松了一口气，万幸啊，勇敢的女孩儿。
“那我们明天早上去报警，可以吗？”柳不言温柔地看着小烟，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烟看着杭州雾蒙蒙的天，点了点头，“其实也怪我吧。”
“不怪你，相信我。一切都源于他，所以也尝试着憎恨别人吧，不要总是从自己身上找错误，不是吗？”柳不言安慰了她很久，直到那雾无限扩张，连路灯都失去了边界。
“以前一直觉得，报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仿佛自然而然就报了，现在才知道，连报警都要有足够的勇气......”
“别怕，女孩可以不美丽，可以不优秀，可以不时尚，可以不瘦，但一定要有棱角，我们不能被欺负，法律的武器也是武器......不过现实中女孩儿们都很坚毅，你能和我说出来，就已经验证了，不是吗？”
柳不言不愧是作家，说话真好听，爱听。小烟抬起头看柳不言，静默地点了点头。
这件事轰轰烈烈上演了一个月之久，柳不言帮着小烟，每日奔波于警局和公司之间，就这样，李鹤阳终于被逮捕了，逮捕当天他正在夜总会……更多受害女孩儿的勇敢加入，让李鹤阳的嚣张没持续几天，听律师说，他会被关起来，至少一年。
一年吗……
有些短吧。但没关系，一年也能把他关得老老实实。
小烟还是辞职了，她背着包，递上了辞呈，娟秀的小字看得沈丘有些吃惊，“我不配继续在这里待着了，我要回老家了。谢谢你，沈丘，还有，帮我谢谢你女朋友。”
沈丘摇摇头，“没事，小事情，事出必有因，更何况，结果都是好结果，这就够了。”沈丘很是痛惜——相比办公室一些男程序员，小烟的性格更加细致，在服务器维护上给出了很多好的建议，头脑风暴时，虽然她不会主动举手，但只要点她，她的建议往往更好实现。
“希望你能有好的发展，沈丘，你的工作室是工作起来最快乐的、氛围最好的。”
“是吗？很高的评价，谢谢你。我会努力发展的，把咱们公司做大做强！你要是有可能回来，我随时欢迎你哦。”
“嗯……对了，柳不言的签名......给我一张吧。”小烟有些腼腆，但此时的微笑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签名还真没有，不过，有前阵子的聚餐合照，我找找。”沈丘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没找到，只得直接打印一张给她。
“路上小心。”
“多谢。”
“小烟！”有人叫住她。“祝你未来一切都好！”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们，小烟点了点头，含住眼泪，摆了摆手，溜掉ʝʂɠ了。
公司楼下，小烟拿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一群笑脸之中，柳不言站在自己身后，搂住了她的肩膀，眼睛是笑盈盈的，特别令人心动。原来那天，身后那人是她啊......当时合照时，大家身边站着的都是自己的办公室伙伴，只有她，孤零零的，拍照的那一瞬间，她感受到——有个人搂住了自己。
十分温暖。
竟然是柳不言啊......她有点儿想哭了。
一片晃晃悠悠的雪花落在了相片上，顷刻间融化了，小烟慌忙地收好。
抬起头来，哦？是杭州的雪，落在地上很难堆积起来的雪。她坐着公交车往西湖边走，西湖边的游客总是那么多，断桥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不知是谁堆的小雪人，小小的雪人差不多有手掌那么大，她拍了很多张照片。
这里，无论春夏秋冬，永远都是那么美。
看完最后一场雪，她就要回去了，河南，家乡，那里会有什么故事等着自己呢？
沈丘最近又参加了一次酒会，但这次不同，这次他带了柳不言，柳不言穿着短高跟和圣诞绿的套装，有种说不上来的美感，这就是柳不言的奇妙之处，总给沈丘新鲜感，搞得沈丘不得不好好打扮了一番。
情侣内部还内卷的，也许只有他们二位了。
这一年虽然累，但是比打工赚，他本想继续穿柳不言给他买的那套西装，但柳不言把它藏了起来。
“穿那么多次了，都快起球了，你也不看看就穿......每次都是那一套，搞得像是你一年四季只有那一套衣服。”柳不言淡漠地说着这句话，激起了沈丘的胜负欲，这次我一定要一百分！给你看看！你的男朋友打扮起来也很要命呢！
当柳不言看见沈丘发亮的皮鞋和版型不错的深色大衣后，给点面子吧，她勉强地点了点头。“衣服还可以，版型很搭。”
“还可以吧！从我们办公室小年轻借的！”沈丘很骄傲。
“......”要命。
借的......要不是看你帅，真想打你一拳。
酒会上，还是那么些人，偶尔路过几位行业大佬，沈丘不得不上前攀谈。正当热热闹闹地说到商业版图时，一转身就看见有人跑到柳不言身边，强行搭讪，沈丘赶紧跑过来，将那些人赶走了。
“知道你爱我，舍不得我，恨不得把我放入你借来的大衣的口袋里，但是我也要发展我的业务啊，你都赶跑了，我怎么谈啊。”柳不言喝着矿泉水。
“也是。有道理，我错了。”沈丘道歉极快。
“别对我太好，”柳不言好像天生的表情淡漠，“对我太好以后过于依赖你，就没法独自生活了。”
“为什么独自生活？有我了，你还想独自生活啊？那我怎么办啊——”
沈丘貌似不想错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柳不言不说了，Wink了一下，就转身就往另一边走去，“你好好谈，一会儿见！我们在事业上还需要继续努力呢！”
恋爱脑不太懂事业心。
空调开得很热，沈丘脱下外衣，和一群人正聊得痛快，不远处的黑暗中，却出现了李鹤阳的身影。
他不会记错，那个人就是李鹤阳！
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出狱了？这一个月还没到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他对着几个大佬点点头，敬了杯酒，就往那边走去，没错，在黑暗处的酒会大门口的阴影里，就是李鹤阳，嚣张的李鹤阳，他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高调露面，匆匆一闪，便消失了。
等到沈丘站在门边儿时，阴影中已经一无所有了，他像是撞破什么秘密般，一杯一杯喝着酒，猜想着，不知不觉中，竟有些醉了。
柳不言看着那两杯高浓度的洋酒，叹了口气，后劲儿这么大的玩意儿！沈丘还拿着当水喝呢！
回出租房的路上，沈丘醉醺醺的，出租车的后座里，他靠在柳不言的肩膀上，“你记不记得......在镇子上，我们遇见村里的流氓......然后你，给了他一酒瓶子！”
沈丘举着手比比划划，柳不言点了点头。“记得啊，当时我还很害怕呢，但是你很机灵，拽着我就跑，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
“害怕？别怕，我们马上就到家了！”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师傅，到周家的大门口！”沈丘确实有些记忆错乱了，他还停留在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天夜里，周家，什么周家，这里是杭州，和昂杭，只欧州。
“师傅——”他又叫了一声，以为这是在东北呢。
“哎，悟空，吐车上，两百。”司机师傅看了看车内后视镜，颇为淡定。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柳不言的笑点，她笑了半天。
下了车，沈丘仍旧摇摇晃晃的，不知道今天怎么喝了那么多，也许是开心吧，也许是不解吧。
柳不言搞不定这个男人，累得松开了手，只见沈丘软趴趴地，马上就要摔倒了，柳不言不得已再次抱住了他，“沈丘，我搞不定啊，你真的很沉，对不起，咱们慢慢往小区里走，好吧。”
“好——你知道吗？李鹤阳被释放了。”她怀里那个软骨头此刻有些魔怔。
“啊？”
柳不言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但是怀里的沈丘很是认真，他甚至极力睁开眼，站直了身子，微微低着头，看着柳不言的眼睛，“我不懂他们的世界啊，不言，我不懂，我拼命融入那个上位圈，融不进去啊，但有些人，一出生就在那个圈里。”
“有什么不懂的？融不进去就不融。”
“我啊，我也想在刚出生的时候，嘴里就叼着一块儿宝玉，含着金汤匙，这样，我就不用和别人干杯了，我就不用努力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在某一个环节上，有分毫的差池，我们现在都还在村子里......”
沈丘的酒气里有几分苦涩，柳不言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湿润了，是啊，说不定此时自己还是个瞎子。
她拍了拍他的背，“我们，不用懂他们，毕竟他们也不懂我们，我们各自生活，就很好，不要想太多，想太多，这里，”柳不言指着他的胸口，“会很痛。”
是啊，不能想，如果小烟知道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会崩溃？还是一脸淡定地说一句“我就知道”？最好是别知道，在自己新的生活中，优雅地徜徉吧。
“我可没法不痛！”沈丘迷迷糊糊地跟着柳不言往回走。
直到进了屋子，他还在嚷嚷着，自己是个文化人，没办法不痛......其实他喝得不算是很多，如今风一吹，已经醒了不少酒，但柳不言和自己这么近，他刻意地表演着，表演这种二货。
平日里算是务实勤奋之人，这点子心眼都用在柳不言身上了。
沈丘搂住柳不言，他模糊地问，“你说，我要是还痛，怎么办啊？让伦理道德法律什么的都从脑子里滚出去吗？”
“柳不言啊......我做不到啊......”
“我痛啊——”
柳不言看着他演，如果一个人醉了，不会思路这么清晰，算了，让他一次吧，以前的日子，都是沈丘把她放在心尖尖上，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对自己那么好了，她最惨的样子，他都是见过的。
“那......”柳不言试探性地抬起了下巴，圈住沈丘的脖子，亲了一口，“这一下总算行了吧。”
没想到沈丘拉住她不撒手，而且越来越过分，他上扬的嘴角淹没在深沉的吻中。
柳不言感受到了他的偷笑，算了，今天不计较了。
良夜。桂花味儿的香薰分子在出租屋里飘荡，将他们狠狠包裹。
“你第一次看见我真实面目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就是比我自己勾勒出来的脸，帅了几分，你像是有任务在身，行色匆匆，但为了我停留了那么一下，然后我回头，看了你一眼，觉得当时的你——貌似是位故人。后来风一吹，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个重点，味道，我身上到底什么味儿？我怎么闻不到！”
“每个人的味儿不一样......我很难描述。”
“你也有股味道。”
“咱们这种交谈......像是两个变态。”
沈丘听完柳不言的评价，笑得都不困了。晨光从外面射进来，沈丘抱紧她，“我今天不想上班了......作为老板，不去应该可以吧......”
柳不言的脸色有些阴郁，还“嘶”了一声，沈丘的恋爱脑瞬间治好了，“行吧，那我去吧。”
“不是，你压我头发了。”
第41章 “是不是发现，很多东西都变了？”
今年过年，沈丘和柳不言打算一起回家，也到了该和父母讨论一下两个人在一起的事情了，虽然柳不言觉得结婚这件事离自ʝʂɠ己还有一定距离，但对方是沈丘，就还可以接受。
最近沈丘的工作室推出了一款小游戏，意外地受人喜欢，当初这个小游戏还是因为太思念柳不言沈丘连夜写出来的大纲，主线任务是给爱人治眼睛，要经历一个个关卡，集齐很多很多的道具，才能完成最终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