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三日月同学人真有意思……我们接下来要去补习班,先走啦。”
她径直走过去,站在过道里抬脚踩住桌沿将人原地拦住,于是百褶裙下绣着一排小雏菊的打底裤几乎全整的露了出来。手冢国光愣了一瞬,顶着烧红的耳朵,低下头,尽可能冷静的避开春色:“让你走了吗?”
“三日月同学……你……你……”刚刚扬起胳膊,拳头还没落下去,山森系就蜷缩着肩膀和脖颈,喉咙里发出钥匙尖划过玻璃一样锐利的尖叫。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因为那枚拳头只是僵滞在半空中,毫无落下去的念头。她若无其事的放下腿,张开五指,虚晃一下就绕过她撑住她身后的椅背,皮笑肉不笑的讥讽:“怕啊?怕什么嘛,你应该庆幸我只喜欢正面打架,不喜欢背后插刀——至于你聊表歉意的那只过期的消炎药,不好意思,现在应该已经到垃圾处理站了吧。”
一片僵持的空白之后,她收回手,抱着胳膊,趾高气昂的朝山森系扬了扬下巴:“不是说要去补习班吗?”
“是……是的!”
“等等——”将这场纷争看的一清二楚的手冢国光压低了眉尺,能从抿成一条线的嘴角上看出两三分愠怒:“道歉。”
三日月昼面对山森系那“靠山终于来到”的表情,情不自禁的翻着白眼,呵出一口冷气:“喂,手冢!我凭什么……”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在手冢国光冰棱似的目光和下一句话里瞬间灰白:“山森同学,请你向三日月道歉。”
“嗯?”三日月昼狐疑的瞪着他,眼白多过了瞳仁,眼睛睁的溜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饱满的杏仁:“什么情况……”
“手冢同学?”山森系还企图想从他坚定不移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口误的羞赧,可惜没有,那就是束单纯的,疏离的,带有压迫感的视线,她咬着嘴唇,一副受害者的委屈面孔,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对不起”这三个字刚起了个头,就被三日月昼打断了:“你不用向我道歉,反正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而我也不会接受。”
转身从课桌桌洞里拿了笔记,走向立在门口的手冢国光,掰着他的脑袋仔细研究了半晌,直到他略有粗糙的大手扣住她的脸,将人推出去,她才满心疑虑的嘟囔着:“手冢,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居然会站在我这一边。”
柔软的刘海扫过掌心,酥麻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不得不承认,当时她在这句看似软绵绵实则重如磐石的话的攻势之下,脑子里“刷”一下就变戏法似的空荡了,呼吸停顿了两秒,险些沦陷,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你只会说我胡闹啊!你今天吃错药了吧,你绝对是吃错药了!是不是喝了乾汁食物中毒出现幻觉了?”她拨开他的手,一会摆弄着他的胳膊,一会托着他的脸左右检查:“不不不,是我出现幻觉了,可我也没有喝乾汁欸,难不成是后遗症?”
“松手。”然后她在警告的目光里确定自己还活在现实,既没有做梦,也不是幻觉。心虚的收回手,揉了揉鼻尖,踩中落叶都会惊出一身汗来,连忙岔开话题:“你准备去哪所大学呀?”
“海德堡。”
“啊,那所学校据说出过不少德国总理。”受了伤后,她就暂时摆脱了制服的束缚,并且此项特权还避开了风纪老师松平先生的追杀,简简单单的背心夸在身上,抬手之间能从领子和袖口看到底头工字背心的轮廓。几天前几个邻班男生还在走廊里肆意讨论过“三日月什么都好,就是胸平的像小学生”,被路过的手冢国光训斥了一顿,仔细一想,其实三日月昼这样手段暴力一些也尚且不错,至少能免受这类骚扰:“顺便转告大石君,这次只是我的疏忽,下次我一定会夺回第一,把他踩在脚下。”
看她那愤恨到摩拳擦掌的神色,手冢少年觉得自己要被带偏了,思想很危险——这样发展下去是不行的,训练结束后加跑二十圈吧。
“我说三日月亲,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结名次呢?如果我能考到第五名,做梦都会笑醒吧。”全国大赛开幕仪式前不久,菊丸英二和三日月昼在国立新美术馆阅读室里碰上了,在课业的重压下,原本打算六月份同去的演唱会没能如期前往。他坐她旁边,撅着嘴将圆珠笔夹在鼻尖底下,提问声因而瓮里瓮气的。三日月昼埋头写着日本史思维导图,仔细观察她的手,就能辨别出右手中指上厚厚的一枚茧子,从掌心内侧看像是变形了的关节:“没有结果的过程没有意义啊。”
菊丸英二面朝眼前需要订正的试卷,打了个寒颤,发出了疲惫的喟叹:“你也太可怕了。”
她头都没抬,他甚至担心她过早患上颈椎疾病:“多谢夸奖。”
“啊,手冢快到了,我拜托他帮我补习理科。”菊丸英二的口吻里充满艳羡:“真好啊,可以直接去德国读书。”
“手冢?”她微微蹙眉,把拿来消遣的纯爱漫画悄悄藏进书包里,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连忙按下接听键,向背后被吵到的人道了歉,和菊丸英二比划着口型招呼了句:“我去接电话”,就轻盈的,像长了肉垫似的没声音的踮着脚,溜进了洗手间。
电话是远在大阪的松岛柚打来的:“阿昼,你有想好报哪个学校吗?”
“我吗?”她掰着指头数了数:“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或者早稻田,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再考一下庆应。”
“欸,骗人的吧!没有兜底吗?”
“有啊。”然后又一枚刀子通过听筒直插松岛柚的玻璃心:“立命馆吧。”
“啊喂,这家伙学习这么好的吗?明明看起来超任性啊。”一旁千岁千里的慨叹也录了进来。她顺道走到化妆镜前,刘海正处于半长不短的尴尬期,别到耳后就会立刻滑下来,尝试数次就放弃了,任由额前几缕秀发凌乱的散着:“对啊,转告千岁君,我这个任性的家伙可是有任性的资本哦。”
松岛柚想考来东京,千岁千里在一旁插科打诨:“好像是喜欢的人在东京呢”,能从听筒里听见一声“千里!去死!”想象出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将抱枕砸向他的场面,轻咳两声缓解了尴尬,她才继续说:“原本以为可以和你考同一个学校,结果是绝对不可能了。”
“没关系啊,大家都在东京,一趟电车就能搞定。”她笑着安慰:“我上次看你现在连载的漫画好像要结束了。”
“是呀,准备暑假就happy ending,接下来就得耗在补习班了,真是羡慕你呢。”
三日月昼婆娑着右手中指上像是变了形的第一关节,干干净净的葱白手指上只有那一个硕大的茧子。拍杂志时摄影师总是不得不屡次想方设法处理掉她手上的这个细节,频频叹惋:“要不是这个茧子,以后你还可以去当手模。”那是长年累月的比别人写更多的习题,做更多的笔记所留下的痕迹。
以“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作为谈话结束语,她挂下电话,甩着阳光下白净如波光粼粼的湖面般反着光的手臂和细直的双腿朝阅览室座位走,正巧看到一旁饮料店里的服务生端着鲜榨的冰橙汁,满脸春情,羞红着脖子站在早已在菊丸英二身边落座的手冢国光:“您好,您的果汁。”
他从习题册里抬头,对于被打断思路这件事颇有微词,但也仅仅是沉了下嘴角,目光放空了一秒:“我没有点过。”
“是我请你的。”年轻服务生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紧张的来回踮脚,背在身后的手不停摩挲着工作服一角。三日月昼将摇头晃脑的身形摆端正,撇着嘴,沉默着近乎有些阴沉,大步流星走到他后头,探出一只手,蹭着他的耳尖扶住桌面,弯着腰,低下头顺势咬住吸管,杯子里的水位线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也不知道是解气还是解暑,总之她眯缝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朝立在桌边手足无措的服务生扬起眉梢:“味道还不错啊,就是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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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大概六七千字的大粗长
然鹅沈烧酒她半夜才有时间写东西
分几次更
大家都是大艺术家,好好睡觉
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
各位栋梁加油(? ??_??)?
第41章 Chapter.41(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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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国光的俊美是胡乱哪个角度拍张照片塞进钱夹里,随时取出来都可以炫耀的程度。再加上敞着一粒纽扣的浅色衬衫和休闲裤,身上散发着成熟和青涩并存的清冷气质。这里还需要谈一谈手冢国光在校园论坛排行榜上居高不下的名次,新一期里仅次于大石秀一郎。单从外表上看,受发型的掣肘,大石秀一郎的确要低上两三分,可待人足够温柔和煦,又充满绅士风度的举止足以抹平这微弱的差距;而手冢国光呢,拒绝表白时永远都是那句“学业为重”,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透露着冰冷的距离感。当然,在不二周助捕获女友前也有着水涨船高的呼声,如今跌落神坛,毕竟有归属的美少年不值钱。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眼下的手冢国光。三日月昼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远远看了一眼附近招牌上的价目表,抽出五百块钱递到服务生眼皮底下,看起来是和煦的微笑,但藏在表面下的暗涌是不得而知的:“做兼职很不容易啊。”
“是,抱歉……啊……我是说,谢谢。”不知道究竟该为鲁莽的搭讪行为道歉还是该为她的付账行为道谢的服务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慌忙鞠了个躬就跑回吧台,蹲在桌子后头由同伴的调笑和安慰去了。还没想明白这就是所谓“宣誓主权”的三日月昼生着闷气,坐回菊丸英二对面,摊开的课本乱七八糟的摞在桌子上,难怪手冢国光看那潦草潇洒的字迹眼熟:“英二没说你也在。”
菊丸英二望着握住玻璃杯的三日月昼,不得不说这或许就是猫科动物的敏锐,从她咀嚼着吸管的牙齿就能看出她的不快,扯着嘴角的解释说:“刚好碰到啦。”
啊……好像国中三年级时,三日月昼就很讨厌手冢国光来着。菊丸英二背过脑袋,留给他们一个凄凄惨惨的后脑勺,万分后悔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冷嘲热讽的口吻:“是啊,怎样,耽误你被搭讪还真是不好意思。”非但没惹他生气,还觉得有些好笑:“好好说话。”
“是是是……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耳朵要听起茧了。”她将见了底的橙汁推到书本一侧,支着下巴,重新捡起笔在指尖来回转着,懒懒散散玩世不恭的翘着二郎腿:“比起橙汁来我更喜欢西瓜啊,服务生小姐怎么不请你喝西瓜汁呢。”
菊丸英二湛蓝的双眸睁了半晌,过多的眼白才逐渐被收拢的眼眶包裹住:“难不成……实际上……的确是……三日月亲和手冢的关系还不错吗?”
“哦呀。”她拨弄着鬓角扎不住的碎发,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手里的化学方程式并没有停,坦率的承认:“给这家伙当了三年副手——说起来这真是孽缘啊,孽缘,居然和手冢一起度过了三年同班生涯,难以置信我居然能在这家伙的阴影里活过三年,一年级的寒假我还特意为这事去四天王寺求签。”
手冢国光不动声色的回击:“真是委屈你了。”
“不过,刚刚那位服务生小姐……”菊丸英二站起身来,支着桌子凑到对面三日月昼的耳边,掩着嘴角一副做贼心虚,地上掉根针就能被吓到的模样:“好像快哭了哦。”
三日月昼将他的脑袋推到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对吧台后强颜欢笑的少女展露出毫无同情心的哂笑,翻了个白眼继续写习题:“谁管她啊,我刚刚讲话明明很客气,何况也是为了维护手冢的清誉嘛。”
“手冢的清誉早被你用成人杂志毁的一干二净了吧……”
关于“成人杂志”这件事早已澄清过了。那还是一个月前的事,三日月昼习惯性的跨坐在椅子上,看到早乙女琉奈在每周新闻社工作汇报的记录簿上写着“看成人杂志的手冢国光,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这种哗然取宠大标题,用椅子后腿做支撑点来回摇晃着:“这条贴子还没删除吗?”
“删过之后又会有人再发,都怪你,送什么不好非要送成人杂志,还是……”早乙女琉奈倒吸一口冷气,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弧:“波霸那种。”手冢国光明明是那种把“禁欲”写满每个头发丝的高岭之花啊。
来回摆动的动作停了下来:“怎么能以貌取人呢?就不允许人家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年纪里有什么翩然幻想和生理需求吗?明明是人之常情,凭什么手冢就非要被议论。”
“三日月少女……够了……”
“你以为他是圣人吗?哦豁,说不定还有什么宅属性之类不为人知的一面啊。”
“三日月……”早乙女琉奈的视线在她和她背后悄然立了许久的手冢国光之间兜了一圈,拼命向她挤眉弄眼,电波像遭遇干扰一样完全没能传达到,她捂着脸颊叹了口气——算了,让这粗神经的家伙去死吧。
而后她就在一声沉重的“三日月昼”里浑身一哆嗦,当机似的一停一顿的扭过头,被手冢国光锐利的眼刀切割的体无完肤,收回双腿,并拢,乖巧的坐好,拉出一个尽可能没那么僵硬的笑容,干巴巴的咳嗽了两声:“嘿……嘿嘿……手手手冢……”装疯卖傻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颓然收起抽筋似的嘴角,低下头:“好吧,我受罚,我去跑圈。”熟练的让人有点心疼。
思路并没有因此清晰起来,反而脑袋一热,为平息事端亲手写了封悔过书贴到公告栏上,三号大字加粗又标红:“手冢君柜子里的成人杂志是我送的!再胡说八道就揍到你爸妈都不认得!”落款:三日月昼——违反校规还要光明正大署名可以说整个青学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虽然气焰嚣张又暴力,可就是有用,当然代价也是高昂的——检讨,罚跑,校园劳动一样不落,连带荒川先生也挨了顿训。
高中生涯所有的课余活动几乎都是监督三日月昼罚跑,夕阳下下穿着白色T恤的少女和她颀长的双腿,脖颈上滚落的汗水和冷硬的眉峰陡然融化成万物复苏的春意构成了手冢国光课业和比赛之外绝大部分回忆。
就“名誉”究竟在或不在的问题,三日月昼表示并不想和菊丸英二争论太久,摆了摆手继续投入到题干里了。手臂上烫伤的痕迹被半截短袖遮掩着,据说已经痊愈了,但搭乘公交车,伴着热烈的夕阳离开国立新美术馆时,他执意要看一眼情况,她就烦躁的说了句“好啰嗦哦你”,卷起宽大的衣袖,亮出了正在褪皮,长出了嫩粉色的新肉的那片伤疤。菊丸英二凑过去看了一眼:“伤的这么严重吗?”
“其实还好,已经不疼了。”她大大咧咧的挥开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将衣袖放下去:“疤会比较难消,不过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