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默默地走到井边,等了许久,还是听不到声音。
为什么不向你许愿呢?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开口呢?
你招来一条修炼千年的蛇精,将已经淹死了的小家伙捞了起来。
她的身体被大蛇缠绕着,只有脑袋露出来,软软地垂下来。
你抬起了她的头,看清了她的脸。
你仔仔细细地看,还是看不出她这样柔弱好欺的人,为什么不肯恳求你。
你又开始深究起为什么了。
你问:“你为什么不许愿呢?”
小家伙已经死了,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于是你继续问:“你说让大家陷入苦难的究竟是谁呢?”
“是我吗?”
“这样下去到底还有没有意义呢?”
“是不是干脆放任下去比较好呢?”
......
你对着她柔顺的面容终于放下了戒心,肯好好面对,心底无法掩盖的质问声。
“我好像确实错了。”你说,“人的命运,天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该你们自己说了算。”
“我错了。”
你站在月光下,喧闹不休的祈求声终于停下来。
“我错了啊。”
你终于可以平静下来。
你走上前,静静地看着小家伙,寂静的夜里,传来远处婴孩儿朝自己母亲撒娇的声音。
你慢慢地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不过,我好像特别贪心呢,克制不了啊。”
“我还是死掉比较好呢。”
“你觉得呢?”
小家伙死的无声无息。
你便当她同意了。
你上前聚起她逐渐散掉的魂魄,然后将自身仅有的所有神力交给了她。
而因为失去全身神力,你的身体开始消失了。
你快死了。
你不在乎。
如果真的能死掉的话,你也不至于这样痛苦。
“对不起啊,以后能不能麻烦你,替我完成我完成不了的祈求呢?”
她淡蓝色的魂体从身体里慢慢剥离开来。
她飘在空中,然后,缓缓睁开那双温柔又慈悲的眼睛,看到了你。
“女娲娘娘,您不该再沉迷于此了,”林观音说,“您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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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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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维走了两步遇到了晕头转向的陆瑾。
他见到张之维,也没注意他是什么表情,着急的神色一扫而空,喜不自胜地朝他招手:“张师兄,我差点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张之维往他身后瞧,陆瑾也跟着奇怪地往后转。
什么也没有啊。
陆瑾摸不着头脑,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没遇到阿音吗?”
陆瑾摇摇头,提起林观音,他倒想起来刚刚林观音和张之维忽然消失的事情,他说:“我喊你们喊了好一阵儿,怎么突然消失了?”
“你没进去吗?”
“什么?”
张之维诧异地挑挑眉,半晌,故作神秘地说:“没什么。”
他原以为那个幻境是只要心性不坚的人都会掉进去,现在很明显,他和林观音掉进去了,陆瑾却半点没动静。
陆瑾心性比他好吗?
张之维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觉得那个迷阵肯定另有玄机。
当然,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林观音。
陆瑾一直在附近找他们,而他消失和出现都是同一个地点,会不会只要等在原地,林观音也迟早会出现呢?
不行,光等着还是太被动了。
他从幻境里面出来都折腾了好久,差点困在里面,更别说林观音了。
可是能去哪找呢?
他想了想,让陆瑾留下来等林观音。
“你呢?”陆瑾问他。
“我再找找,”张之维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陆瑾道:“不行,我也跟你一起找吧。”
张之维觉得陆瑾挺犟,想着,要不然一掌拍晕得了。
正考虑着,林里就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
“是林姑娘吗?”
张之维皱着眉,走上前来,将陆瑾挡在身后,看向远处影影绰绰,道:“不是她。”
来人穿着破旧的短衫,头戴草帽,个子矮小,脚步却很重,他慢悠悠地走过来,走到张之维几步开外的位置,草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可张之维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张怀义!”陆瑾震惊道,“你原来真的在这里。”
“是啊,”张怀义将抬了抬头上的帽檐,露出一张和善的笑脸,他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抬头朝张之维看过去,而后,笑容淡了些,喊了一声:“师兄。”
张之维低低笑了几声,道:“不错,还是认我的。”
张之维和张怀义在这边还没寒暄完毕,四周就传来动静,张之维环顾四周,在表面风平浪静的林间对张怀义说:“你看你,从不惹麻烦的人,一惹就惹了个大的。”
张怀义苦笑不已。
张之维转过头,又对陆瑾说:“我们换一下吧,你出去找阿音,我留在这里等她。”
陆瑾也感受到四周的杀气,不由得冒出冷汗,他知道现在不是推诿的时候,点点头答应了。
张之维笑了一下,而后朝他郑重地行了一礼,陆瑾慌张地扶起他的胳膊,却听他说:“我与阿音因为各种原因未能长相守,以至现在造成了这样扭曲的局面,可我待她的心不变。”
他道:“陆瑾,阿音是我的夫人。”
陆瑾震惊地瞪大眼睛,张之维继续道:“请你找到她,务必带她安全回来。”
陆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承诺道:“我答应你。”
陆瑾无暇,品行高洁,心性更是万里挑一,他是能够通过武家幻境考验的人,他的承诺张之维愿意相信。
于是,张之维松了口气,道:“拜托了。”
陆瑾走后。
张之维换上轻松的表情,回过头又朝那位等候他已久的师弟,说道:“阿音复生的事情,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张怀义点点头,回道:“我和四哥在武家发现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张怀义低声道:“一位被囚禁多年的神明的遗迹。”
*
端木英和张怀义走散后,张怀义一直在寻觅她的踪迹。
但是,端木英凭空在江湖上消失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端木英只是一位医者,功法手段并不高明,稍微厉害一点的异人就可以将她捉住。
此时,突然消失,只能证明两件事,她死了,或者她被人藏起来了。
要是,前者,张怀义自是不必找了。
可若是后者,还是有机会找到端木英的。
张怀义多番考量,最终决定前往异人的聚集地,那个最容易搜集情报的地方,三不管的地界——武家庄。
然而,在旅途中除却那些穷追不舍,追杀他的人,还有一位失踪多时的人物。
那便是,全性掌门无根生。
二十四节谷悟道共有八人赴约,而赴约的八个人就悟得了八奇技。
当时,走的最早的是拘灵遣将的风天养。
而走的最晚的则是,他和双全手的端木英。
端木英是被无根生留下来的。
无根生请求她帮自己救一个人。
那个人是张怀义曾在无根生自己的画作中见过的小女孩儿。
只不过,眼前所见,是她长大后的样子。
可是张怀义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无根生没说她是怎么死的,但这破世道,怎么死的都不稀奇。
曾经张怀义以为离死还远的金成溪,也是眨眼的功夫就死了 。
她应该死去多时了,无根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才没有让她的尸身彻底腐烂。
他跟端木英说,请你救救我的女儿。
端木英不忍,但还是实话实说,就算是双全手也不能拯救一个死人。
无根生问为什么。
端木英答道:“人是灵魂和肉身两物结合而成,而其中肉身只是依凭,她死了,灵魂消散,如何救也救不回来。”
“我就算能让她的尸身重获生机,她也醒不过来,四哥,”端木英是医者看惯了生死别离,虽有怜悯之心,可相比痛失至亲的无根生来说,就显得太过冷血无情,“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顺便。”
无根生沉默许久,突兀地说道:“人死可以复生。”
他伸手轻轻将手放在他女儿的额头上,他浪荡江湖,无事可做,变成了全性众人的引渡人,他渡了那么多有术无道的狂人,却忘了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牵挂。
他的女儿,他的珍宝,冯宝宝。
她长得很快,无根生每回回家,她便变一个样子。
从牙牙学语,到抱住他的腿伸手管他要糖吃,再到后来能跟他过招抢饭吃。
每一回都不一样。
而最后一回,她又变了样子,安静温顺地像个大家小姐,躺在棺材里,再也不能睁开眼睛。
有术无道的疯子们就像扑火的蛾子,迟早都会死在自己手里。
今日,他能帮他们找道。
可明日,他能吗?
没有意义啊。
冯宝宝的棺木盖上了棺椁,在金鸣声中,入了土,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
无根生站在坟前,由着他们将土撒在她的棺椁上,让她长眠地下。
可在某一刻,他忽然动了动,抬手叫了停。
喧闹的人声,唢呐的金鸣声,一时被他强行停下来。
他等了许久,寂静的葬礼上,死去的人并没有复生。
无根生泪流满面,他迈着沉重地步子,跳进了坟地里,将棺椁一掌拍开,把里头安静沉睡的冯宝宝抱了出来。
他一直在引渡别人,可需要引渡的事太多,需要引渡的人也太多,他就像走在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道路上。
没有意义啊。
他抱着冯宝宝,此生第一次感到了刻骨的孤独。
端木英觉得他痛失至亲,说点胡言乱语很正常,她看了眼沉思的张怀义,而后安静地等候在一旁,等待着无根生冷静下来。
可,无根生在和他们结义之前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他冷静太久了。
张怀义问他:“复生以后还是人吗?”
无根生诡异的笑了几声,道:“我可管不了那个。”
“人也好,鬼也好,神......也好,”无根生说,“我就希望她心如赤子,福寿永康。”
他抬起头,说:“大耳贼,你说你们尚能领悟仙术,那这世上有没有仙人呢?”
当然有,不然二十四节谷又是怎么来的?
“那就这个吧,”无根生笑道,“我要她成仙。”
无根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要一个死人成仙。
端木英竭尽全力“救活”了冯宝宝,而后,跟着张怀义一起离开了山谷。
风天养一出二十四节谷便被王家的人抓住了,他被逼着爆出了八奇技的人员和名单。
端木英和张怀义只得被迫一起流亡。
然后,端木英跟他走散。
他来到了武家庄寻找端木英的下落,紧接着就遇到了无根生。
无根生还是老样子,事情都闹那么大了,他还能悠哉游哉地瞎晃悠,在武家庄遇到他,还能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张怀义问他来这干什么。
他说找东西。
找什么?
“锁魂术,”无根生笑问,“听过吗?武家的,失传了好多年了呢。”
无根生带他来了武家后山。
他是天生异人,神明灵掠过的地方,再强大的灵炁都会烟消云散。
他们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武家那边被下了禁制的枫叶林。
然后在里头发现了累累尸骨。
张怀义震惊地看着成堆尸山,而从中找到一块红玛瑙做的宝石。
宝石折射着红光,像鲜红的血。
他捡起那枚宝石,听无根生跟他说:“这些人都是自然死亡。”
“......”
“很有意思对吧?”无根生指着这些尸骨,笑道,“当年武家一夜之间灭门,死因不明,凶手也不明,武前辈说的凶手有点荒谬了。”
“当年武家树大却并不招风,作为天下第一家很受各门各派的尊崇,更何况才人辈出,实力强劲,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各门各派的人暗中灭门呢?”
“根本不可能。”
“一夜之间灭人满门,仅仅一晚上啊,武家庄这么大啊,”无根生伸开手比划着武家庄的地界,当年武家势大,他们所在位置,目之所及基本上都是武家地界,“不到一晚上的时间,不论远近,不论亲疏,不论长幼,只要当夜在武家庄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