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公主的存在倒成了其次,谢老夫人不能让幼子与她和定国公生分。
“快,过来扶着我,你们也都跟着,我们去后面的园林。”在关键时刻,谢老夫人分得清轻重缓急。
定国公默默地看着谢老夫人的举动,没有阻拦,他已经达到了试探谢珩的目的。
不敢违抗圣旨是假,他想娶公主才是真的,至于是不是抱有公孙尉说的那个心思,他之后还要再行试探。
无论如何,公主不能成为谢家向前一步的阻碍。
……
谢老夫人动了身也放了话,谢家除了大房以外的人全都跟在她的身后往福康堂后面的园林走去,归根结底,他们不愿意得罪谢家如今权势最大的人。
而今日谢珩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过后,他们也不敢再对公主生出怠慢之心。
***
谢家本就是从前朝绵延下来的百年世家,园林修的很有底蕴。如今谢珩掌握大权,谢家人口繁盛,还并了一处宅子进来,园林的面积也随之扩大了几分。
华翎走在其中,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她看过奇形怪状的松林和山石,让谢太师抓着她碰了碰说是温泉的池中水,之后又走上高处欣赏大片的花圃。
她看起来玩的很是开心,根本没将方才谢家的怠慢放在心上。然而除了她,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轻松。
谢太师的眼神还是冷的,唯有对着她的时候平和。
见到华翎趴在楼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往下看,他硬是握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回了一些,“当心摔下去。”
华翎摇头,还想探出头,谢珩皱眉,她就用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太师,那里来了好多人,好似有老夫人还有你的二嫂。”
他们站在高处看的远,除了一些树荫遮挡的时候,底下每个人的面容都能看清楚。
一群人中,华翎只认识谢老夫人和余氏,不过她猜剩下的那些也是谢家人。他们明显是循着她和太师方才的路线进来园林中,至于为什么……她抬眸看向男人。
一定是知道谢太师的举动后,进来寻他们的。
谢家的话事人不是定国公也不是谢贵妃,是她眼前的男人,她梁烟的驸马。
“太师,要不然我们下去吧?老夫人年岁不小了。”少女很有心眼地问了一句,她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做最有利,一开始当然不能对他的家人表现出不喜。
她要让他知道,她在意他不会拂他的脸面。
谢珩的面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一行人,飞快地将所有人的脸对了个遍,眯了眯黑眸。
这里面没有一个大房的人。
他的大哥还是上一次的教训吃的不够,他不管大房和贵妃与太子有何恩怨,但少女嫁给了他就是他的妻。
夫妻一体,辱她就等于扇他的脸。
“母亲确实年纪大了,不宜过度走动。”谢珩虽然心里动了怒,但对谢老夫人,生他养他的母亲,不会视而不见。
他重新牵起华翎的手,从八、九米高的楼台上走下去,华翎跟着他的脚步,不觉吃力。
……
园林中,谢老夫人等一干人因为走的急切,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谢珩和华翎远远地显露出身影时,谢老夫人才让身边的丫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笑道,“珩儿生了气,但也不至于让我这个亲娘受累。”
身后人纷纷称是,扶着谢老夫人到就近的亭子坐了下来。
谢珩一步步走近,这些人的眼睛也渐渐地将华翎的脸看清,不由一凝。
少女肌肤莹白似玉,双眸明亮若星辰,琼鼻精致,菱唇红润,婉婉约约地走来,仿若月中仙姝,清滟绝伦。
翠袖红裳,飘渺动人。
伴着身形高大面目深刻俊美的男子,正是一对融洽的璧人。
也不怪先前就有王氏宴会上的出头,如今他们谢家的支柱还为了她公然表达自己的不悦。
这样绝色的美人,很难有人可以把持住。然而,她的到来,对于谢家而言,祸大于福。
这,这不是珩儿养在府里的小夫人吗?
比起来他们的心情复杂,谢老夫人则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看清了华翎的脸,和长信侯府里的烟烟生的一模一样,她的手直颤抖。
等到华翎走近,又看到幼子牵着她的手,谢老夫人更是在心里直言错不了,这就是侯府里的烟烟!
幼子百般宠爱的烟烟居然就是华翎公主,那这桩婚事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谢老夫人猛地抓住了余氏的手,苍老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余氏大惊之下立刻也做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婆母知道,她早就猜到事实了。
“母亲,她是华翎公主,之前怎么会在五弟……五弟难道是将人抢过去的?”余氏声音压的很低,吞吞吐吐地道出她的猜测。
谢老夫人脸色不停变幻,在周围人察觉不对看过来的时候,立即暗示余氏闭上她的嘴。
是与不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华翎走到亭子里面的时候,谢老夫人颤抖着手站了起来,对着她行了一个半礼,“府里的几个老奴不知规矩,竟未及时通传,怠慢了殿下,老身实在过意不去。”
过错被推到了下人的身上,那几个婆子也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老夫人太客气了,您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再论如今的关系,您万万不必向我行礼。”华翎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谢老夫人的半礼,垂下乌黑的眼睫。
她相信老夫人一定认出了她就是烟烟,想到装着娇蛮说出的那些话,她羞赧不已,脸颊烧红。
之前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天。
谢太师让她什么都不必做什么话都不用说,可她连坦然地面对谢老夫人都是个问题。
将她的窘状看在眼里,谢珩面不改色地握了握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母亲轻轻颔首。
他同样了解自己的母亲,这么多人在,她不会将当日的事情说出来。
“你们,都来向公主行礼。”谢老夫人一看幼子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除了知情的谢二老爷和余氏之外,谢家的人目前还没看出猫腻,得了谢老夫人的吩咐,依次向华翎行了觐见的礼数。
这一次,华翎没有回避。
她看了一眼谢太师,顺势将见面礼给了谢家的这些人。
“公主知道母亲信佛,派人寻了大师亲手写就的孤本。”谢珩突然叫了谢老夫人身后的刘婆子一声,“去端了热茶过来。”
“母亲在此处,公主就不必去福康堂过礼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就在这处小亭子,华翎这位新妇面见舅姑。至于给予定国公的见面礼,之后就由他呈上去。
大房那边,谢珩却是一丁点儿都不理会。
此话一出,谢家人再次确认了他的冷情以及对公主的维护,默默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反驳。
谢老夫人眼睁睁地看着华翎将经书双手奉到她的面前,一口气叹了又叹,接了过去。
按照原本的安排,她对着华翎和谢珩说了一通夫妻共同包容,家和万事兴绵延子嗣等话。
然后她将一对玉如意给予华翎,意味着正式认可了她这位公主儿媳。
华翎接了过去,便又递上一杯热茶,微微颔首,改口唤谢老夫人,“母亲。”
………
礼成过后,谢珩带着她直接从园林的一角出去,没有停留,回了侯府。
可以说毫不留情。
第五十九章
华翎婚后第一天在谢家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素芹和桑青两个人却很高兴。
“公主,一开始谢家怠慢您的时候,奴婢等可担心驸马没有反应了, 好在驸马为您出了头。”
“对啊, 当奴婢看到驸马牵着您的手径直去后面的园林而不到定国公和定国公夫人的面前见礼,奴婢的心里别提有多么痛快。公主您是没有看到,谢家的那几个婆子当时脸色嘴唇都白了。”
“经此一次, 谢家的人应是再不敢对公主无礼。”
从定国公府回去, 华翎借口累着了歪在榻上小憩,等到谢珩去了书房, 她又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素芹和桑青看到她醒来, 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你们改口的倒是快。”华翎两眼弯弯, 她自己还一直称男人为谢太师呢, 两个侍女已经改口叫驸马了,谢太师很会笼络人心嘛。
“因为公主已经和驸马成婚, 太师成了驸马爷, 再唤太师就不合规矩了。”素芹真心实意地开口,其实华翎成婚的当天晚上, 她和桑青等公主府的人才是真正地卸下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
之前华翎相当于和谢珩背着人私会, 连肌肤之亲都有了,她们哪个人不是提着心吊着胆, 担忧有朝一日被人发现,公主的名声尽毁。
现在婚后的第一天, 谢太师为了维护公主不惜和自己的父母家人对上,她们的另一个担忧也没了, 当然欢天喜地。
成婚,驸马……
华翎听着她们的话, 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谢太师是她的驸马,她也是他的夫人。
她倚着厚实的迎枕,抬头看向大片红色都还没撤下去的新房,有些摆设和布置迎合了她的喜好,比如上刻着山茶花的妆奁,轮廓宽敞的窗棂,但同时一部分的装饰简洁冷肃,比若一丝花纹都无的紫檀木镶玉屏风,墨绿色无耳的瓷瓶,是谢太师不曾让人改过的。
华翎让人打开了放着衣服的箱柜,硕大的箱柜里面放的满满当当,大部分是她各式各样的衣裙,小衣、外衫、襦裙、斗篷、宫装、披帛等等,几乎全是新制的,颜色鲜嫩,也有一部分是男人的衣袍和朝服,皆以暗色为主。
她一眼看过去,女子的衣裙和男人的衣袍泾渭分明,可又有衣角暧昧地缠绕在一起,彰显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华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脸颊微微的红,这些最能证明他们真的是福祸相连的夫妻了。
“吩咐下去,让侯府的管家和下人都依次进来见一见本宫。”她从前虽然也出入侯府,但总归没有今日名正言顺。
“侯府的人早就等着拜见公主呢。”素芹笑着说道,她相信这些人不敢违逆公主。
因为后院没有女人,只有谢珩一个主子,长信侯府的下人构成较为简单。总管事务的人是老管家,他只听谢珩一个人的命令,骆东是自小跟随谢珩的心腹,统管府中守卫,头上还有一个官衔,与老管家之势不相上下。除此之外厨房和客院各有一个管事,在正院服侍谢珩起居的有两名婆子和三四个年纪较大的婢女,剩下些婢女、长随、守卫也都各守其职,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侯府的客院距离正院较远,住着七八个幕僚及其家人。
然后侯府中就没有其他人了。
华翎仔细地听在耳中,点了点头,她无意破坏侯府的下人格局,不过要求正院和厨房必须有公主府的人。
“公主以后便是我等的女主人,除了守卫不能轻动,一应安排全听公主的。”老管家态度很恭敬,侯爷喜欢也愿意让公主折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华翎满意地嗯声,眼中有光亮,想一想她未住在定国公府真是太自在舒服了。今日一见,谢家人口众多,上头有需要尊敬的定国公和老夫人,底下大房、二房、三房等等都还没分出去,又加上各自的儿女,足足几十口呢,这要是一一打交道,不知该有多复杂,兴许都能赶得上宫里。
而眼下谢太师有自己的府邸,还有一个侯爵在,不必和谢家其他人争家产爵位,华翎觉得若不是立场不同,她招这样一位驸马还真是撞了福运。
要知道即便是公主,招了驸马后也难免要在一个家族中拉来扯去,为些纷争琐事而烦心。她的长姐,乐平公主就是如此,华翎偶然间听到过她对宫里的嫔妃抱怨驸马家妯娌争端不休,舅姑一碗水端不平。
不过妃嫔们都说这是大家族的常事,德妃心疼自己的女儿还好一些,其他人都让乐平阿姊忍一忍。
华翎别看平时待在昭华殿不常出来,脾性也和善不惹事,但要她忍耐受委屈不吭声是很难的。今日对着谢家的怠慢她装的没事人一般,那也是因为她自知动机不纯退让一步,下一次谢家人若还是刻意下她颜面的话,她可就不会再当无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