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带着几缕幸灾乐祸,华翎的心口一紧,不舒服的情绪顿时弥漫上来。
这件事,她竟然一点苗头都不知道。按照柔嘉这般说,难道贵妃遣去的女子已经被安排进了侯府?
一想到这个可能,甚至那个男人左拥右抱的画面,她的小脸冷的能结冰。
他要真敢有她之外的女人,她一定会和他和离,而且……永永远远不再见他!
“公主,明日就是大婚,您千万不要被柔嘉公主的话坏了心情。她这个人就是故意的,侯府若真有别的女子,我们岂会不知?”素芹还记得那一次公主出宫去找谢太师“藏在”府里的女人,结果……
“公主,皇后娘娘从前身边的范嬷嬷求见,是太子殿下请她来的。”
素芹与桑青一前一后开口,华翎收敛了情绪,让人请范嬷嬷进来。
“殿下,太子殿下请老奴过来,是要老奴教导公主一件事,公主不必害羞。”
………
华翎的手里又多出了几册避火图,脸红红的,实际上,她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
大婚当日,昭华殿烛火通明,成帝特地罢朝一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
华翎很早就起了身,穿上大红色的嫁衣,戴上光芒璀璨的凤冠,除了许皇后,唯有她出嫁的时候有这个资格。
宫里的嬷嬷为她上了妆后,姿容明艳,更胜往昔。妆成的那一刻,她站起身,昭华殿内外鸦雀无声。
太子妃亲手将镶满了宝石的璎珞戴在她的脖间,手指微微颤抖。
华翎脸上带着微笑,没有和她有任何交流,韩鸣虽然没有带回具体的证据,但他查到了那日太子妃身边的宫人曾经借口去过一趟昭华殿。
这就足够了。
“烟烟,走,皇兄带着你去拜别父皇。”太子在太子妃之后牵住了华翎的手,华翎脸上的笑容终于到了眼中。
“皇兄,等会儿你背着我坐辇车吧,民间都这样的。”她小声地撒着娇,太子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尽管公主出嫁的流程从来没有这条规矩。
吉时拜别成帝,太子果真将她背了起来,华翎趴在他的背上翘着脚,享受最后无忧无虑的时刻。
等坐上辇车的那刻,她鼻头发酸,笑着朝太子唤了一声皇兄,最后看向的却不是太子而是冷宫的方向。
她没有死,还成婚了。
***
公主出嫁是整座建康城的喜事,宫门处早就聚集了浩大的迎亲队伍,谢珩一身红袍,高坐在马背上,俊美深隽,气势逼人。
礼部的官员作为指引,宫门打开的那刻,锣鼓喧天。
华翎坐的辇车在礼官之后缓缓而出,系满了红绸。按照规矩,驸马迎亲,此时此刻就该下跪以示尊敬了。
然而,礼部的官员面对的是谢太师,谁敢说出让谢太师下跪呢,明着皇室尊荣,但实际上谢太师之势已经胜过皇家。
礼部的官员满头大汗,而那厢太子骑在马上送嫁,正冷冷地看着谢珩。
王玄道作为谢珩的好友,身在迎亲队伍之中,见此不由叹了一口气,心道太子过于较真了些。
然而,很快,谢太师翻身下了马,令众人惊愕。
辇车不动,华翎示意侍女掀开些红绸,端坐着往外看去,恰好看到高大冷峻的男子朝她拱手下拜。
她愣愣地看着,唇角悄悄上扬,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些成婚的实质感,谢太师在人前是不会欺负她的。
见此,太子的脸色也好看很多,对谢珩的态度明显改善。
辇车一路停在长信侯府,华翎攥着指尖,看着长信侯府的大门,想到了第一次她莽撞地闯进他的府邸,那时心里害怕要软着声音求他,他还故意吓自己,现在她居然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了。
“公主,扶着臣的手。”当着众人的面,谢珩不慌不忙地将她半抱下辇车,一只大手牵着她往前。
红色的绣球夹在中间成了他们手指相握的阻挡。
华翎一点都不害怕,长信侯府是她很熟悉的地方,这里的路她走过,这里的每一个下人她也都见过。
而因为她是公主,整个成婚的流程她是不需要跪拜的,只除了最后他与她相对而拜。
礼成后,她进了长信侯府的正院,谢家的几位夫人乃至族亲向她行礼,华翎看到了谢珩的二嫂余氏,矜持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余氏受宠若惊,退出去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恍惚。
确实是公主。
“将本宫常用的牛乳糕端上一碟过来。”她们都走后,新房里面,华翎吩咐侯府的下人得心应手。
第五十六章
早上起身太早, 华翎没有用膳,此时有些饿了,新房里面摆了一桌膳食, 都是她喜欢的口味。
用了几块牛乳糕后, 素芹又服侍她喝了一碗热汤连带着几样小菜,大红色的龙凤喜烛下,她微鼓的脸颊莹白, 尽是从容与自在。
桑青她们也都轻车熟路, 端来洗漱用的水盆,华翎漱了口又洗了手。
做完些一系列流程后,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自然而然伸展开了手臂, “给本公主解开嫁衣和凤冠吧。”
美则美矣, 也很重,华翎端着皇室公主的仪态支撑了大半日, 额头和内里都冒出了细汗, 累的她纤细的脖颈忍不住往下垂。
去掉了这些,她轻松了许多, 还有心情让人去打听前院太师和皇兄都在做什么。
得知他们都在饮酒后, 华翎幽幽叹了一口气,令人备下解酒汤还有热水。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 她进到净房里面沐浴,褪去衣衫, 浸在滴了香露的热水里面,一身肌肤雪白滑腻, 留香不散。
侍女为她准备了大红色的薄纱寝衣,宽松的款式, 穿身上,裹得很紧的绣梅小衣若隐若现。
谢珩带着一身不太浓烈的酒气走到屏风后面的时候,她正好捧着沾了水的长发,小脸红润润地从净房里面出来。
看到他,少女满眼纯真,带着些傻气地问他,“太师,你怎么过来了?”
他应该继续在前院饮酒啊,今日大婚肯定来了许多许多的宾客。
“新婚之夜,你说我为何过来。”谢珩沉沉一哂,一步一步上前走向她。看清她身上的寝衣,他呼吸一顿,语气晦暗不明,像是在训斥她,又似在轻叹,“你怎么总是学不乖。”
华翎咬唇,穿个轻薄的寝衣就叫不乖了,提醒他,“太师,你现在是本公主的驸马。”
成了婚,公主和驸马之间,她才是上位者,他得听她的话。
想到这里,华翎捏着鼻子,一只手轻轻扇风,“驸马好重的酒气,没有沐浴不准靠近本公主。”
她娇蛮的声音刚落下,谢珩拦腰将她抱了起来,感受到满手的香软,他垂下眼眸。
这一夜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名正言顺。
华翎被他抱着,在发觉要被他放在被褥间的时候,也顾不得羞耻了,用手臂牢牢地勾着他不放,紧紧地贴着他,“方才就看过了,下面有红枣、桂圆、莲子还有花生,硌人,我不要下来。”
早生贵子的寓意在这里也免不了。
闻言,谢太师一手抱着她一手掀开了红色的被褥,果真看见到处都是的干果。
他没有命下人过来清理,而是将少女放在干净的一边,自己慢条斯理地将各式各样的果子收拢在一起。
谢太师做起琐碎的活计,模样平静,不慌不忙,自带一股优雅矜贵。
烛光映照之下,一张俊美的脸眉若远峰,鼻如山峦,鬓似刀裁,散发着一种成熟的魅力。
华翎跪坐在一个角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他的手,他的每一个动作,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
“太师,你需要醒酒汤吗?”她怀疑他低下身段收拾那些东西是因为喝醉了。
“醒酒汤若有,是为你准备的。”谢珩当然没有喝醉,淡淡瞥了乖乖缩在一小块地方的少女,问她,“以前在宫里饮过酒吗?”
华翎摇头,“没有,皇兄不让。”
她只喝过一些甜滋滋的果酒,不过他这么问……
“太师,我们也要喝交杯酒吗?”她以为这只是民间成婚时才有的规矩。
谢珩将被褥间都收拾干净,转身过去,骨节分明的大手由上而下地抚摸着她长长的乌发,每一下都带着力道。
“要喝,不止交杯酒,还要和寻常人家一般结发共眠。”他的目光幽暗,声音低沉,“不会的话,我教你。”
一句我教你将华翎弄得不好意思了,小口张张合合,只吐出几个字,“我当然会的呀。”
她主动探出身子下了榻,动作有些急切,不知道为什么在烛光下看着他听着他说话,她的脸就一直发热,心也跳动的厉害。
快要比上被太子妃设计那次了,但华翎确定她没有再闻到奇怪的香气。
所以就只能怪眼前这个男人,他故意和她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谢珩看着她仓惶跑到桌子那里像是一只手足无措的小动物,挥了挥手让房中的下人都退了下去。
房门被阖上,他走过去大手按着少女的后颈,另一只手因着她行了交杯礼。
酒水辛辣,他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少女脸颊骤然飘上来的酡红,忽然一个俯身,以一个十分强势的姿态将她的气息吞了进去。
蒸腾的酒意以及滚烫的脸颊,已经让华翎的身子软的一塌糊涂,站也站不稳了。
她被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鬓发散乱,顶端被咬住的时候高高地仰着颈子呜咽,似是从天上下凡受难的仙姝。
……
迷离之中,她的一缕顺滑的乌发被剪了下来,和另一束头发绑在一起放进了一个外表精致的匣子里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
清晨,太阳慢慢地从东方升起,燃烧了一夜的龙凤双烛只留一点点的底座。
门外,公主府的人与长信侯府的人泾渭分明,素芹领着人站在西边,骆东估摸着时辰站在东边。
虽然各有各的主子也分成了不同的阵营,到有一点他们都是相同的。那就是都不敢上前敲门打扰,即便时辰不算早了。
素芹倒无所谓,骆东深呼吸了几次确实有些着急。侯爷新婚娶的又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婚假可以接连几日不上朝,但是定国公府那边国公爷和老夫人一定在等着相看新妇。
其实身为公主,君为上,按照规矩婚后第一天不需要向驸马的父母请安。反过来,驸马的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到公主府来拜见。
然而,规矩之外也有孝道,一般公主出嫁后的第一天为了给驸马面子,还是会主动去和驸马的亲人见面。凡是没有这样做的,只能说明一点,公主压根没有将驸马放在眼里。
骆东在心里琢磨着,无论哪个方面,侯爷都给足了小公主颜面,公主殿下总不会在婚后的第一天故意折辱侯爷选择不去定国公府见一见长辈吧?
他等的焦急的时候,大红色撒花的帷幔之中,谢珩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按照他从前规律的作息,此时此刻绝对不再躺在榻上,但胸膛上躺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女人,他就没有动。
她睡的还很熟,小脸贴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扑在他的身上,仿若来到了最安全的壁垒中,全身心地依赖与放松。
谢珩静静地垂眸看她,不打算将她叫醒,她看起来那么乖巧,昨天也确实累到了,今日要好好地休息。
而他也和她一起享受着早晨赖在榻间的闲适时光,不得不说很舒服。
谢太师的前半生还没有过这样身心放松的体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争权夺势也没有勾心斗角,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
他的手指修长,缓慢地穿进少女浓密顺滑的乌发中,在她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
华翎即便还没醒来都能感觉到那股到骨子里的舒服,小小地哼唧两声,唇角自己变得弯弯的。
而等到她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了。
睁开眼睛,水眸直直地盯着谢太师,声音微哑,“太师,什么时辰了?”
浑身暖洋洋的,虽然很不想起来,但华翎总归还记得宫里嬷嬷讲给她听得一点礼数,即便身为公主,新婚后的第一天也不该对驸马的父母视而不见,引得夫妻隔阂。
“不急,父亲和母亲年纪都大了,去早了扰到他们休息。”谢珩淡淡开口,又摸了摸她的头发。
“可我感觉时间不早了呀。”华翎面带疑惑,没有人唤她,她自然而然地醒来,肯定是睡了不短的时间休息够了。
“那就起吧。”闻言,谢珩点了点头,松开了一只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掀开了锦缎的被子。
华翎的手腕撑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坐起了身,先是安静地回了一会儿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