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应声,怀着两分忐忑向长信侯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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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郡主和姜有胜等人已经到达北地,氐族人的边市也开了一次。
谢珩正在书房与公孙尉等幕僚商讨边市中出现的一些问题,话说了一轮,骆东带着人进去。
幕僚们十分识趣,见到公主府的内侍纷纷起身向谢珩告别,如今谁还不知道太师与华翎公主的大婚在即。
虽然华翎公主的身份对于谢家而言比较复杂,但太师年近而立才有的婚事,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上面打扰。
“她要你传什么话?”谢珩单手揉了揉额角,挑了一下眉。
婚事将近,她倒是比他还要忙了,连见他的时间都被一些琐事占住,尤其他还不能责怪她。
一切都是为了婚事,谢太师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太师,不是公主命奴才传话,而是素芹姑姑要奴才禀报太师,公主她可能生病了。”小太监面对谢太师一点不敢摆宫廷出身的架子,恭恭敬敬地将原话敬上。
生病了?
谢珩神色一变,骤然起身,大踏步地往外走,自那次她在东宫昏厥之后,他找医者为她诊脉,她的气色越来越好,怎么会突然间生病。
“今日公主都做了什么?”他开口问道,回答的人却不是小太监而是骆东。
“陛下上午派人到公主府,公主现在应该是从宫里刚回来。”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骆东并不知晓,“侯爷,府里的张大夫医术不错,是否要他也去为公主看诊?”
谢珩皱了皱眉,他先前答应过她不再带别的人到公主府。
“先不用,不过随时让他候着。”那两个侍女是忠心的,若她的病严重,宫里的太医恐怕已经被请了过来。
他的速度很快,长驱直入公主府的正殿,一路上只要能看见的地方都挂上了红绸,摆满了花盆,走入正殿后他放轻了脚步,问,“用药了吗?”
素芹欠了欠身,“公主服用了一碗安神药,现在已然睡了,但睡的应当是不大安稳。”
她们能听到帷幔中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华翎小声地喊着热,于是她们又把冰盆给放了回来。
谢太师一眼也看到了盛放着冰块的瓷盆,目光陡然阴沉,锐利如刀,还没到盛夏,远远不是摆放冰盆的时候。
“公主一直喊热。”不敢与他沉冷的面孔对视,侍女将帷幔用手拉开。
谢珩抬步进去,仅一瞬身体僵硬,深眸漆黑如墨。
侧卧在褥间的少女看着是很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可她身上的小衣早已被扯的乱七八糟,松松垮垮的半掉不掉,晶莹如玉的肌肤白晃晃地耀人眼。
露出的半张侧脸像是被水里捞出来,又红又水润,另半张脸贴着被子,菱唇微微张开一条缝儿,有些难耐地喊着热。
“都出去。”谢太师定定地注视了片刻,慢条斯理地吩咐人退下。
殿中很快只剩下他一人清醒,他拿手放在少女的额头,温凉而粗糙。
华翎慢慢地睁开眼睛,眸中的水多的快要溢出来,他的手比冰盆还要让他舒服,“不要…不要拿开。”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谢珩坐在榻边,神色淡淡地问她。
看起来,仿若他没有发现华翎的异样。
“进宫一趟,回来就好热,好难受。”华翎害怕他把手拿开,手臂忙不迭地缠了上去,唇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的眼尾是红的,鼻头也是,大概是热的。谢珩任她缠上来,冷静地问她在宫里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做了桃花圆子,和父皇说话,之后…之后就出宫,回到公主府,开始…开始天气热。”她回答的语无伦次,但话说的还算明白,在宫里的时候一切正常,回到公主府觉得热应该是天气的缘故。
放了冰盆好受一点,然后贴着他的手更舒服。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觉得……可能是好些时日,想他了吧。
“太师,你身上凉凉的,可不可以让我靠一下?”她想要自己更舒服,眸带祈求地瞅着他,声音甜甜糯糯地含着蜜糖。
“不急。你再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漏了别的事情,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是和寻常不一样的细节。”谢珩不相信仅仅因为天气炎热就能把她变成让他想肆意把弄的模样,不为所动地说了一大通话。
被他拒绝,华翎瘪着嘴巴快要哭出来了,可她又清楚他的手段,有些时刻他的心是真的很硬,没办法,就只能凭借着仅存的一点神智认真地回想。
从进宫和胥任说话开始,到进宫在膳房里面做桃花圆子,然后是衣裙被糯米粉弄脏了,她到昭华殿换新的衣服,披帛散发的花香她很喜欢……
新的衣裙,花香,昭华殿。
华翎呼吸到了榻边冰盆的寒气,冷津津的沁入心脾,她即便已经从昭华殿搬走,但仍有宫人守着,能在她的衣物上动手脚的人一定得是受昭华殿信任的。
她被算计,难以忍受,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但有一点,算计她的那人肯定不知道她早就和谢珩暗通款曲,公主府的隔壁就是男人的府邸。
她若受不了找了别的人,大婚之日,她与谢珩之间一定会生出一生难解的芥蒂,余后说不得形同陌路。
恐怕这就是幕后那人的目的。
不会是想让她拉拢谢珩的父皇,不会是宫里与她无冤无仇的嫔妃,也不会是被昭华殿严防死守的谢贵妃,满足所有条件的人那就只有…只有东宫的太子妃。
眼下,王氏还不能闹崩,但这个把柄日后可以用来辖制王氏。
华翎垂着长长的眼睫毛,脸颊潮热,在谢珩的注目下缓缓地摇摇头,委屈地不行,“没有别的,都很正常。太师,你不让本公主倚着就让别的人来吧。果然,民间都说,娶到家后就不会再珍惜了。还没大婚呢,你就不疼烟烟了。”
她愣是倒打一耙,手臂也不缠着他了,而是用了剩下的一点力气将人往外推,不要他换别人。
谢珩的冷静和理智被她的胡搅蛮缠打断,沉下脸弯腰,将她脸上贴着的头发拨到一边,“不准胡说,天气炎热不是你这副样子。”
他怀疑她在宫中受到了算计。
“也许是我想你了,太师,我们都好多时候没有那个了,昨夜我做梦了,梦到你……”她烧的神智模糊,小嘴一张,什么话都往外说,一点点撩拨他的底线。
谢珩的额角和手臂都冒出了青筋,指腹压着她的唇瓣强硬地往里,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
尚宫局的人一大早就捧着精美的大红色嫁衣到公主府。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几乎在成帝的赐婚圣旨之后,司绣一干人就忙活了起来,直到昨日才算完工。
嫁衣凝聚了尚宫局上百人的心血,必须得要华翎过目且满意。
但今日她们似乎到来的不是时候,公主府的人道公主昨日身体不适现在正静养休息,让她们耐心地等一等。
尚宫局的人不敢有别的意见,于是就老老实实地等。
从早上等到上午,快要到了中午,足足一个半时辰,华翎公主才姗姗来迟,露了面。
“拜见殿下。”尚宫和司绣等人朝着华翎行礼,起身看到她娇艳欲滴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感叹,公主当是她们见过最美的女子了,不知穿上她们精心绣制的大红色嫁衣又是何等的绝色。
谁都否认不了,谢太师是好福气。
第五十五章
华翎的身子还有些软绵提不上力气, 被素芹扶着才能坐下来,眉眼弯弯含媚,朱唇莹润, “真不好意思, 昨日本宫坐了太久的马车,竟然不争气地中了暑。早上怎么也醒不来,劳你们等候多时。”
她一笑, 仿若百花盛放, 但同时那股媚意像是浸入了骨头里面。
昨夜,他给她的太多太多了, 令她举止投足之间都少不了惑人的风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她的一个笑容怔了一瞬, 尚宫首先回过神, 恭声让人将嫁衣呈到前面, “殿下太折煞奴婢等人了,这是尚宫局绣制的嫁衣, 公主看一看是否满意?”
嫁衣被小心翼翼地展开在华翎的眼前, 以大红色的绸缎为底,上用金线绣制了一只展翅的凤凰, 昂扬而热烈, 出奇的地方也在下摆,细细小小的暗绣仿若是立体的, 状似纤毫毕现的羽毛。
很大气同时又不失柔美的一件嫁衣。
华翎一眼看过去就喜欢上了,扶着侍女的手臂上前对着自己比照了一下, 眸里笑盈盈,“这件嫁衣本宫很喜欢, 你们辛苦了一个月,该赏的。”
她开口, 素芹当即会意,让人拿来了金银首饰。
尚宫等人安心地受了,才返回宫里。
她们一走,华翎就再也支撑不住坐姿,半歪在迎枕上,让公主府新来的家令韩鸣来见她。
人是她和二表兄许善在东宫挑的,准确的来说,是她出于各种考量直接选中了韩鸣。
韩鸣并非是皇兄笼络的人才,事实上他身份卑微,是进到东宫不久的一个内监。
华翎选他一是因为偶然间撞见他巧妙地平息了一桩宫人间的纷争,二是因为他作为内监可以自由地出入内庭与内院,在宫里也有一些人脉。
“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查一查这件衣裙的由来,”华翎将太子的手令交给他,抿了抿唇又道,“东宫那里,多查两遍,能抓到线索,你的家令位置才算稳当。”
“谨遵公主命令。”
………
接下来的两日在华翎的印象中快的离谱,感觉只是从皇兄、父皇、德妃,夏嫔等人的手中收了许许多多的珍宝,时间就过去了。
加上谢家命人抬来的百抬聘礼,公主府的库房已经到了装不下的地步,无奈只好又辟了一座院子放东西。
好在公主府就住了她一个主子,空院子多的是。
大婚的前一天,华翎重新住回了昭华殿。她要从皇宫出嫁,先入长信侯府,之后再决定是长住侯府还是公主府。
她一回到昭华殿,宫里的人不好去公主府的立刻就上了门来,各宫妃嫔、东宫庶妃、柔嘉,还有已经出嫁的乐平公主纷纷前来。
恭贺是其次,试探她与谢太师的深浅才是主要的来意。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她真的能笼络住谢太师的心,她将成为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越过谢贵妃。
身为太子胞妹,东宫会护着她,而身为谢太师的夫人,以谢贵妃为首的一派势力也要对着她恭恭敬敬。
所以,有不少的人在提到谢太师的时候言语中也带着对她的巴结与奉承。
许皇后在世的时候,华翎都没听过这样的话,她垂下眼眸不由生出一种自己占了谢珩便宜的感觉。
“之前只在太极殿见过谢太师几面,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我的驸马。”华翎的声音含着几分羞涩,也向她们表明一个“事实”,现在他们两人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不过婚后如何暂且还说不准。
“公主是害羞了。”大部分的人试探不成没一会儿都告辞离去,最后留下来的人竟然是柔嘉。
华翎看到她目光有些意外,柔嘉有话要对她说?
“二姐姐,贵妃娘娘也给你送了贺礼吧?”柔嘉等到没人了,才敢和她说话,但一张口语气听着有些不顺耳。
华翎点头,永安宫送礼过来的时候,侍女说给她知道了。
“那二姐姐就不好奇贵妃娘娘为什么没有针对你吗?明明你嫁给谢太师犯了她的忌讳。”柔嘉看华翎淡定的模样气急,她可不是帮了别人不求回报的性子,最好让华翎还给她百倍的人情。
“你在谢贵妃面前做了什么?”华翎双眸微凝,她当然好奇,但以为是谢贵妃不敢动手,可听柔嘉说话其中倒有她的功劳。
“是我劝服了贵妃,说你嫁给谢太师也有好处,能让谢家借着你牵制太子,她才不动怒。”柔嘉立刻迫不及待地将那日她的作用描述了一遍,“二姐姐,这件事上你必须要还我的人情。”
反过来牵制皇兄,原来是这样。
“你想要什么?”华翎深深呼吸一下,虽然不明白她为何会出口帮忙,但人情是该还。
柔嘉来了劲头,将心里早就想好的话说了出来,“日后,如果我遇到了难事,向你提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当然,那是你能够做到的一个要求。”
华翎沉吟片刻,道了一声,“好。”
柔嘉心满意足地离去,走到屏风后,停了脚步,回头看她,“二姐姐,有一件事忘了对你说,贵妃娘娘已经搜罗好了数名美人,说不定你明日成婚后就能在侯府看到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