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眼光不错,瞧你是个好的,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父亲那一支,也算得上是歹竹出了好竹。”
此话一说,邢岫烟低头轻笑,一旁的邢六家的也忍不住扭过身子抽动肩膀。
其言满满都是邢秋荻对于邢大舅的嫌弃,倒是邢岫烟一副子不言父之过的模样,只是低头轻笑不语。
她这一番做派,倒叫得众人皆高看她一眼。邢秋荻也是喜不自胜,眼瞧着对方身上的衣物轻薄,又亲自吩咐邢柳家的去到店铺,替邢岫烟打造首饰制作衣服。
山子野听到这个消息,投邢秋荻所好,命人送来了两箱子的各种首饰衣物,并文玩小件儿。
他怕邢秋荻误会,提前修书一封,送到心上人的面前。
邢秋荻这一边接了信,反倒是没给他好脸色。山子野自知理亏,只讪讪地笑着,倒是反叫邢秋荻嗔怪地剜了他两眼。
他二人觉得不过正常,却反而一旁的邢六家的看得眉开眼笑。
入夜之时又凑到邢秋荻耳边,嘀嘀捣鼓。反教的邢秋荻一时羞恼不已,只叫了邢岫烟进来陪自己一起住,好叫那聒噪的自己待着去。
邢岫烟虽不明所以,但能够与远嫁多年的姑姑亲近,她也自觉甚好,一来二去,姑侄之间感情越发地好了。
这期间邢秋荻也没有忘记,将黛玉所图与陈大人相商。
对方自然是立刻应允,毕竟这一次可是京城之中的官商衙门,而非她们这一地所图。
“阿弥陀佛,只希望这一次能多招些有用的,也不怕大人笑话,之前也曾有送过来两三个,只是都不得用,不过半个月便被我一气之下撵了回去。
为了这事,我还专程给林大人写了封告罪书,反倒叫林大人写信安慰我。”提起这事儿,陈大人就揉揉额头,一脸无奈。
她满脸苦笑,指了指外边:“都说这江南乃是诗书之乡,可我觉得这糟粕也不少。
别的不说,就说咱们这官商衙门,那是正经的官家之位。可是偏偏那稍有学识的,都拘着女儿不许来。
而且要是有孩子是有心的,想来咱们这儿施展抱负,那家里还指不定这么拖后腿呢。”
陈大人是个北地女子,因此言谈之间,不少北方的飒爽,只引得邢秋荻一阵阵莞尔。
又听她说起拖后腿这件事情,邢秋荻忍不住心头一动便仔细问道:“你说家里拖后腿的,可都有谁?”
陈大人略一思索,这才说起这一件事情。
这件事的女主角,乃是扬州城七品司户之女,其父这个小官,是从下属县丞提上来的。
“这司户姓吕,那姑娘名叫吕莹莹,说起来这孩子也命苦,她母亲可是江南有名的绣娘。可惜当时为了替她爹求个官职,结果活生生瞎了一双眼睛。”
陈大人说到这儿,邢秋荻便明了,恐怕这又是一桩痴心女子薄情汉的戏码。
事情果然不出邢秋荻的所料,这位吕大人自得了县丞的位置之后,便看不上自己那位糟糠之妻了。
只是他并没有选择休妻,而是选择了县里的地主家的女儿做平妻。
那小妻子竟是比女大人小了差不多20岁,入宅不过半年,便生下一子。
“那吕大人喜得跟什么似的,后来这人也是走运,之前扬州这边一场动荡,倒是让他走通了关系,得了这个七品的司户。
这一家子也就直接搬来了扬州。这位吕小姐,虽说生在这么个环境,可是却是个生性机敏,且办事极强的。
当日她来衙门应征,我第一眼就相中的,可是谁能想到她父亲竟是死活不肯。”
陈大人也是闹不明白,如今这女子做官,已经是常态。别看不过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是众人皆知道,这女儿做官好处有多少。
那手上可是实打实的权利。
可是偏偏这吕大人,也不知道是抽了哪阵的风,还是那娇柔的平妻在耳旁胡说,竟是死活都不许自己的女儿入官。
当日求贤若渴的陈大人,甚至亲自上门,对方都不成点头,更甚的竟是拿吕夫人作为筹码。
逼迫自己的女儿上门,拒绝陈大人的招揽。
“偏偏我又没法直接怼他,不然倒凡显得咱们以势欺人,想起这事儿,真真是气煞人了。”陈大人这会儿提起,仍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样子。
邢秋荻微微颔首:“她擅长哪方面?”
若对方是个真正的人才,少不得这一次邢秋荻便要去小心地筹谋,总得将对方放到合适的岗位才好。
陈大人自然是听懂了,连忙说道:“这孩子对于术数是极有了解的,我觉得她不管是做账,还是行政,都是一把好手。”
提起这位吕小姐,陈大人此时仍旧是满口地赞赏。这倒是,让邢秋荻对其生气了几分好奇。
“既这样,那木樨花会便送她一张帖子。”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
为了能够快速地组建官商衙门,邢秋荻早都将自己的面皮扔到九霄云外。
而邢大舅也是十分给力,不但江南总督那里早已经沟通完毕,扬州知府也是早早地上门与邢秋荻协商。
也是到这时候,邢秋荻只有才知道,原来每年的木樨花会,竟是由扬州知府主办的。
也是因此,在对方的帮助之下,今年的请柬送得比往年不但更多,而且还更有针对性。
此时再加上一封,也是极为顺手的。
待到了8月20这日,一大早上,邢秋荻便收拾停当,今儿课是她在江南正是露面的时候,自然都要好生的震慑众人。
可是邢秋荻却没曾想到,这次在花会之上,她的确是得了可造之才。却也害得山子野,为了护她遭人所伤,闹得水豫宸奔袭扬州。
此次花会盛开在扬州知府的一座别院之中,这院子最为惊心夺目的便是整整。108棵木樨花树,此时却是只见一片金蕊摇晃,四珠垂露。
邢秋荻今日却未曾穿着官袍,邢六家的虽说劝了她一番,这只是她想要入到人群之中,这官袍未免太过显眼。
“既这样,姑娘可千万别离了我,如今人多,别再有人不长眼地冲撞了您。”邢六家的自然知道,自家姑娘压根就不是个听劝的主。
无奈之下,她只能小心地耳提面命。好在邢秋荻虽说不肯穿着官袍,却也并不反感对方的唠叨,须知若是不将你放在心上哪里会管这些。
今日她自然要带着邢岫烟一起,待到出门之时,邢岫烟已然在门口等待。
姑侄二人都笑意盈然,入到车中,邢岫烟先笑道:“姑姑今天这身却是穿得好,瞧着毫不贵气。”
邢秋荻脸上一红,手指戳在邢岫烟的额头上微微用力:“你这丫头,竟然还编排起你姑姑我了!不过就是件寻常的衣服,骗你又在这儿打趣我。”
她口中虽这样说着,脸上却不自觉地挂着一抹红晕。
这套衣服是昨夜里,山子野特地送来的,邢秋荻本不打算收,可是对方说出这料子的来历,倒叫她不好拒绝。
原来早在出京的时候,山子野便料定以邢秋荻的习惯,并不会去专门带着各种礼服之物。
因此他从最上皇帝赏赐的布料中,取出了数匹布料,专门命令宫中的刺绣工匠干制而成。
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鬼使神差的,邢秋荻不但收了衣服,今儿竟然还穿着这套衣服。
因此邢岫烟一说,她自己反倒是先行心虚了起来。
一旁的邢六家的自然知道,其中内幕捂嘴偷笑,被自家主子剜了一眼之后,却也一点也不怕,只是侧过身去背对着她笑。
邢秋荻这会儿满脸漆黑,盯着邢六家的,口中连续运气,最后还是将这口气压回肚子里。
她替邢岫烟整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襟:“送过来的丫头可还好用?若是不得用便暂时先用婆子,等到了京城再给你换。若是对方是个起皮的,便直接告诉你邢姐姐,让她直接换人。”
邢岫烟自己只带了一个丫鬟,近日颇有些捉襟见肘,邢秋荻这一边,虽说带的人不少,可大多都是有所官职。
反倒是山子野心是更加细一些,在邢岫烟来的第二日,便送了两个丫鬟过来。
“两个丫鬟都是极为乖巧懂事的,不但没有给我添乱,反倒是一直照顾我。”提起那两个丫鬟,邢岫烟满脸笑意,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邢秋荻微微颔首,心头对于山子野,更加地感激。
第138章
姑侄一路笑谈,邢六家的又见缝插针的插科打诨,车上的时间过得飞快。
当邢秋荻发现已经到了地方之时,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
陈大人协同知府夫人,早已经等在门口,待见到邢秋荻一路前来,当下连忙彼此见礼寒暄。
至于山子野则早有知府前来,请去前厅。
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夫人,娘家正是林如海手下御史,因此自觉大家都是一路人,与邢秋荻相谈甚欢。
几人说说笑笑之间便来到后厅,邢秋荻也不隐瞒,将今日主要的想法和盘托出。
知府夫人笑着点头:“说起来这事儿套也不难,也不怕您笑话,我确实担心选出来了,反倒是家里边出了问题。”
说到此处,知府夫人脸上显出一份为难,她本来也算得上是江南人士。对于江南女子的日常,自然是深有体会。
说起这事儿,邢秋荻也微微皱起眉头,她看了看一旁端坐的陈大人,轻声的说道:
“实际上之前陈大人也曾与我商量过此事,其中恐有端倪,只是却是想要知道到底是因何缘故。”
邢秋荻此说却是有意,知晓这其中的根源对症下药。这事儿倒不是陈大人有意隐瞒,实在是陈大人本是北地的女子,便是让对方去说,恐怕她也未必能知晓太多。
陈大人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实在是劳烦夫人了,可是若是让我来想这事儿,是真的想破脑袋,也找不清楚缘故。”
听了这话,知府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她低头沉思一会儿,这才轻声地说道:
“这事倒也不怕输,只是难免有些难以启齿。说起来根子上,还是那些被养歪了的人。”
江南素来,文风鼎盛。
历代历年不知出了多少才女,可往往这些才女伴随着的,无一不是悲惨的命运。
这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便是江南之中,一直对于女子的苛刻要求。
“咱们大汉朝是不兴裹脚的,开国皇后特地下了懿旨,着大汉女子不许裹脚,以免无力行走愧理农桑。
这事儿可是连外邦的人都知道的,可你们不晓得,如今在江南,可还有不少高门大户的女子裹着小脚呢。
便是这些人再有才学,又怎能出来为官。这些年来,江南几地皆有所谓的斗脚会,以女子三寸金莲为荣。
我家老爷虽一直明文,可是这些人私底行动,我等又无法去掀姑娘的裙角。
竟是让这陋习一直存在了下来,说起来也是夫君的一块心病。”
这番话算是解了邢秋荻的疑惑,原来这困住女子的,除了思维之上,更多的是那一双小脚。
她也没有问为何不择法制化,毕竟纵然朝廷多有立律,然到底是法不责众。
更何况便如同知府夫人所言,这事儿实在隐秘,他们总不能掀开女儿家的裙子去看。
这裹脚一般都是从孩子5岁到7岁的时候,将指骨折断再用厚厚的布缠上。
等到一次次腐烂溃败到最后,整个骨头已经全然畸形,就算是再将其放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这女儿家裹了小脚行动,不便所能动弹的,便只剩下屋子院里的一亩三分。
你说如此养出来的女儿,纵然是识字又有什么用?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哪里又是荒诞呢!”
可以说知府夫人这一番话,却是将这些女儿家的遮羞布,直接扯下。
邢秋荻胸口起伏,只觉得一股闷闷地,想要说话却是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陈大人听完这些底细,已经是瞠目结舌:“我的老天爷,怪不得我去那些大人家里做客,她们从来不让我见小姐,只说什么家里的女儿娇养从不下床。”
“那些官家的女子也是如此?”
邢秋荻微微皱起眉头。
“官家的女儿自然不一样,可是如今江南风尚喜爱小脚,有些眼皮子浅的,便也给女儿裹上。只在外面穿上大鞋,里边还是三寸金莲。”知府夫人本是江南本地人,因此对于这些事情自然是极为门清。
邢秋荻听了这些话,只觉得额角生疼,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她现在才明白,为何陈大人那一般挽留,那些家长仍旧不肯同意。
恐怕十之八九,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被裹了脚,怕在外边一时漏了。
后宅女子可以裹小脚,可是这官员哪里能够,自然要以死搏命,不许女儿入仕为官。
这样一来,江南官商衙门可怎么办?
邢秋荻双眉紧皱,一时之间却是左右为难。从北地调任官员是绝对不可能的,便是她这样想,这事儿到了京城之中,也一定会被驳回。
可若是任由他们如此……那小脚所裹的可不只是女子的躯体,还有他们的魂魄。
“如果,有人反抗的话会不会好一些?”邢秋荻仔细的问道,她这会儿已经不考虑什么,招人的问题了。
她更想做的,是将女子的这层束缚摘下去。
这事儿知府夫人一听,却是满脸的尴尬,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面上的愁容,自然被邢秋荻一眼看出,邢秋荻心知眼前这人是多有难言之隐。
当下里也不再多言,有心去寻山子野商量。却也知,今日人多眼杂,不是正经的时候。
知府夫人乃是今日的主角,因此纵然是有心陪伴邢秋荻,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在有陈大人,邢秋荻这边却也并不寂寥,当然她也不在乎这点。今日她过来是为了选拔贤士能臣,哪里有时间去,想自己之事。
这花会一般自头午开始,先有女儿家们各自以花为题,或作诗,或入画,或琴音娱乐。
待到临近午时有佳肴奉上,午后还有一班小戏,之后便是休息的时间,等到薄暮之时,这才会得出名次。
这花会不但是给女儿们一个相互交流的机会,更是给了各家贵妇挑选儿媳的时机,因此凡是能够接到请柬的无不仔细精心。
随着时间过去,整个院子越发的热闹起来,邢秋荻听着外面的声音,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她侧头看向陈大人:“我们也别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到下面去瞧上一瞧,我就不相信还有人将大汉律例当作空气,就挑不出个不裹脚的。”
这话显然是带了几分底气,不过这也不怪邢秋荻心有底气。毕竟远的不说,自己的侄女就未曾裹脚,而且以前凤姐也在江南,她也未曾裹脚。
陈大人自然不会拒绝她的任务,就是协助邢秋荻行事,因此听了对方这话,便连忙引着邢秋荻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