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观察我的左眼吗?”竹川笑了一下，“其实它应该和另一只眼睛一样，是浅褐色的。”
她看着五条悟，忍不住伸手想去碰一下他的眼睫，但指尖最后还是落在了对方的脸颊上。指腹的触感冰凉柔软，像一块奶冻一样。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呢。”
“我也挺喜欢你的眼睛的，挖出来很值钱吧?”松见学着竹川的样子蹲下，但是手还没捏到小五条的脸颊，就被对方的咒力攻击了。
神子微微垂下眼眸，无限慢慢形成，从白色的发丝开始，慢慢延伸向下。细微的雨丝落在上面，慢慢顺着轮廓滑落到地上。
在碰到和竹川交握的双手时，那层扭曲的空气停了一下，随后迅速将竹川也包了进去。
熟悉但是尚且稚嫩的咒力再一次覆盖了竹川的体表，软乎乎的。和老师霸道的咒力比起来，现在的五条乖巧得像一只缅因猫。
这是认可的信号吧?竹川在心里想，这就是认可的信号吧！
她将五条的小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凉凉的触感在深秋有些冷，但没过一会儿，那只手的掌心就变得温软起来了。
***
距离松见被捡回来已经三天了，对方没有一点身为诅咒师的自觉，早中晚三餐一顿不落地蹭。
厨房里，竹川伸手拍下松见准备偷吃的手：“小孩子吃的点心你也抢?”
说完就把做好的大福塞到五条悟手里，成功换来对方乖乖仰头看着她的模样。蓝色眼睛里的防备少了很多，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那种乖巧的感觉就像小猫同意你摸摸它的脑袋了一样。
竹川的心都要被看化了，屈指轻轻刮了一下小五条的脸颊，然后开心的忙活去了。松见靠在边上，眉梢微挑：“靠脸讨小姑娘开心的家伙……嗷，你打我干嘛！”
“别给小孩子灌输你那种奇奇怪怪的思想，”竹川扬了下手里的锅铲，“教坏小孩子可是无法饶恕的罪。”
三个人慢悠悠地走出厨房，偶尔看见远处侍女急急忙忙跑过。竹川好奇地踮脚看了看，松见敲了一下她的头：“别好奇了，是你家小少爷的诞辰——”
“嘶，你是在报复我刚刚打你那一下吧?”
竹川话音刚落，松见就感觉身上传来一股恶寒，他搓了搓手臂上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对五条悟说：“你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是为什么?”
“诅咒师”先生嘟嘟囔囔的，从两个人中间挤了过去，小五条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伸手拉住了竹川的手指。
像是在安慰她。
神子还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一手拉着竹川，一手抱着大福。从竹川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脸上未消退的婴儿肥，手指莫名有点痒，想捏。
这个想法一直到找到有关「死神瞳」的记载前都没有实现，竹川翻着从资料室里借来泛黄的书籍，小五条就坐在她身边，挨着她慢慢地吃大福。
“竹川小姐，”说话的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绅士，看起来有点像五条家的管家，“我准备了新的衣服，有空的话您换一下吧。”
闻言，竹川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侍女服，这还是早田借给她的。老是穿别人的衣服也不是事，竹川也不再推辞。
“虽然这里的资料都是公开的，但也希望小少爷不要随便什么人都带进来。”管家看向书架另一边的松见，叹了口气，“因为后续向外界的解释实在是很麻烦啊。”
五条悟轻飘飘地略了他一眼，身体微微向竹川后面挪了一点，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他这样说，竹川就有点不好意思了，毕竟当时是她问五条悟家里有没有类似图书馆之类的地方。
“唉，看来又被人嫌弃了。”管家走后松见突然窜了出来，吓得竹川浑身一抖，五条悟再次抬眸看了他一眼。
松见摸了摸鼻子，把一沓纸递给竹川：“喏，这里面应该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千叶神社?”竹川愣了一下，“那里居然会有供奉「死神瞳」的地方?”
“与其说是供奉，不如说是镇压。毕竟「神」与「恶魔」是宿敌啊。”松见的语调懒洋洋的，但却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就在竹川不知所措的时候，五条悟闭上眼睛，额头轻轻地抵着对方的身体。
“嗯，怎么了?头又疼了?”竹川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搁下，伸手去摸对方的脸颊。
当温和的咒力顺着接触的皮肤流入五条悟的身体里时，他感觉心里那点烦躁也被抚平了。他伸手抱住了竹川的腰，脸颊贴在对方的胸口蹭了蹭。
松见：“啧，仗着年纪小就耍流氓啊！”
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瞪向了他。
竹川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白色的发丝很软很滑，看着有点黏人的小家伙无奈道：“你是把我当做止疼剂了吗?”
五条悟眨了下眼睛，也没回答，竹川就当他是默认了。
毕竟三天前对她还爱答不理的贵族小猫，突然变成黏着人不松手的小可爱，竹川感觉有点不真实。
五条本家这几天异常忙碌，为了庆祝「神子」的诞辰，家里上上下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但身为主角的五条悟这时候却陪着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和出师未捷的诅咒师一同前往了千叶神社。
竹川牵着五条悟手，轻轻捏了一下：“头还疼吗?”刚刚在车上的时候，对方难受得眉毛就没有展开过。
五条悟摇了摇头，竹川拉着他选了一条很偏僻的山路。最近来神社祭拜的人很多，杂乱的信息会让六眼和大脑的负荷加重。
松见双手枕在脑后，跟在两个人身后，他盯着竹川的背影看了很久。突然前面的小孩子转过了头来，松见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
那天他想要杀了对方，神子的眼神都不过是透露着冷漠的无视，但是现在，那种实质性的针对让松见觉得头皮发麻。
他瞥了一眼竹川，那种威压就往骨髓里多渗入了一分。松见像是明白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具有挑衅意味的笑容。
但神子没有松见预想里的生气或不安，对方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钴蓝色的目光扫过松见，平静得像雪崩之前的晴天。
“啊，总算到了，走得腿都要断了啊——”竹川叹了口气，感觉腿都要不属于自己了。
“是傻吗，自己是医生的话，不会用术式恢复体力吗?”松见从她身边路过，朝着庙宇走去。
“……”
前来接待的巫女带着他们穿过庭院，绕过几条走廊，到了后院一片有些灰旧的建筑群。
“宫司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巫女说完这句话就行礼离开了，松见笑了一下，扬声道：“真奇怪啊，五条家几百年一见的六眼神子前来拜访，神社的宫司却连亲自出门接待都不愿意。”
屋里传来了两声咳嗽，随后门打开了，是一位面容坚毅的年轻女人。仅一眼，三人就看到了缠在她身上的诅咒，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在下这幅模样，怎能随意离开圈禁之地?”宫司大人叹了口气，“我已知晓各位来意，为避免节外生枝，请随我来吧。”
“能请教一下宫司大人尊姓吗?”
女人看了一眼提问的竹川，声音冷冷的：“各位唤我神乐就好。”
不消三分钟路程，几人已经来到了神社后边的密林。即便是神社，没有太阳的地方也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
“那里，”神乐伸手指着一块石碑，“就是你们要的答案。神社事务繁多，恕我不能陪各位一同前往，还请见谅。”
说着见谅，但却没等三人一点反应，就已经快速离开了。
五条悟拉了一下竹川的衣角，踩着木屐往那块石碑走过去。
“好奇怪，就这么放任我们行动，真的没事吗?”竹川捏了一下五条悟的小手，“小少爷能看到什么其它的情报吗?”
神子点了点头，开口道：“是世代相传的诅咒。”
松见和竹川对视了一眼。
世代相传的诅咒只有一种可能，神乐的祖先曾经和谁订立下过「束缚」，但未能完成与对方的约定，「束缚」生效。在完成约定之前，神乐一族世世代代都要承受诅咒带来的苦痛。
这种东西，除非死亡，借助他人之手是无法除去的。
走到石碑面前时，竹川和松见突然感觉眼球一阵刺痛。
“遭了，是圈套！”松见的眼角开始流出血液，他摇摇晃晃地朝竹川走去，想把快要昏迷的她带离这里。但当他刚刚碰到竹川的胳膊，一道无形的力量就谈开了他的手。
“小鬼！”松见看着五条悟，声音沙哑，“这种时候就别吃醋了。”
竹川双膝跪地，胳膊垂在身侧。五条悟站在她面前，扶住了竹川靠在他身上的半个身体。
眼睛和脑袋越来越痛，松见的视线变得模糊重影，在晕过去的前一刻，他看见有人拿着太刀砍向了五条悟和竹川。
“小鬼，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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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生条件优渥家庭的孩子往往很自信，他们众星捧月，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接受一切最好的都属于自己，但同时对一切事物也都少了一份珍惜。
“因为拥有得太过自然，所以无法意识到你手里的东西是多么珍贵。”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看着被无限挡下的一刀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你只把她当做家庭医生或者镇痛剂吧?”
五条悟扶着竹川的肩膀，微微皱起眉来，他抬手猛得向对方挥去。黑衣人灵巧地避过，刀身浮现出很奇怪的银色花纹，有一点像雨天池塘里的涟漪。
“「死神瞳」和「六眼」是宿敌，你留这两个人在身边是很糟糕的决定哦。”他舔了一下唇角，像预言家一样神秘地叨叨起来，“以后他们会杀了你的，或者你会亲手杀了他们。”
说完这些，他就像完成了任务一样，迅速消失了。五条悟原本在他动身的那一刻想发起攻击，但身上的竹川动了一下，于是他释放攻击的手也顿了一下。
“嘶……”竹川捂着生疼的脑袋，“好疼。”
五条悟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很烫。竹川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场景，在看到半边脸沾血的松见愣了一下。
“他没死吧?”
神子摇了摇头，伸手摸到竹川的另一边脸颊。也很烫。但是摸起来很舒服，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别人的体温会让自己感觉快乐。
有医生的好处这时候就提现出来了，松见单腿支起坐在地上，随意用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迹。
他看向竹川问道：“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对方摇了摇头。
“情况很糟糕啊，我和你们说过的吧，我也被人追着挖眼睛。”松见甩了甩头发，“刚刚那个就是追着我的人。”
他站起身来往石碑走去：“走吧，小鬼和他的跟班，去看看有什么线索没。”
五条悟牵着竹川的手不愿意松开，无限把两个人紧紧地裹在一起。松见回头看见的就是满身缠着五条悟咒力的竹川。
石碑上的字迹还算清楚。
大致意思是神乐一族是看管「死神瞳」女巫，世代背负着曾经背叛挚友后的诅咒。而这块石碑下，封印的就是「右眼」。
“二十年前，第七任拥有「死神瞳」的孩子降生，但能够镇压「死神」的灵符却被人销毁，于是那个孩子就注定要承受被「死神」操控的命运。”
神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死死地盯着松见。
“所以，宫司大人是打算杀了我们两个?”竹川牵着五条悟，看着她手里的断刃，“你们的失职，却要两个无辜的人背负?”
神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语，她的嘴唇剧烈地抖了起来，年轻的面容显出一股苍老的感觉。她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你们知道什么?”
五条悟无视了她激动的情绪：“回家。”
神乐抿了下嘴唇，低下了脑袋：“神乐一族与「六眼」和平共处许久，还请神子谅解，把这两个人交出来吧。”
“哟，这是知道打不过，所以玩世交感情牌呢?”松见的语气凉飕飕的，“可惜了，这位五条家的小少爷格外喜欢他的贴身侍女，你算盘打错了啊。”
宫司大人的目光落在竹川身上，不由得皱起眉来。在她眼里这两个人身上的咒力残秽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完全超越了一般医生与病人、主人与侍女之间的关系。
五条悟没理她的话，牵着竹川就要往回走。神乐想要阻拦，但却被对方的一个眼神震慑住了，回过神的时候，三个人早就消失了。
她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六眼吗……”
原本消失的黑衣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他声音上扬：“宫司大人——您有什么打算吗?”
女人冷哼了一声，振袖离去。黑衣人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他已经确认了心里的疑惑，接下去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今天是11月30日，距离五条悟的生日还有七天。但五条本家的气氛不是单纯的欢乐，更多的是严肃的感觉。
竹川在厨房准备晚饭。自从她来了以后，佐藤的日子就轻松了很多，毕竟不用给五条送饭，对她来说是一种解放。
松见坐在院子的阶梯上，五条悟在他边上站着。
“小鬼，和你商量个事情呗?”
冷漠的一瞥，仿佛对接下去的话并没有兴趣。
松见抓了两下头发，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真正的目的不是来取你的悬赏的吧?不然按照你的性格，我应该死上好几个轮回了。”
外头的风有点冷，松见裹紧了外套，五条悟却没什么反应，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八岁的孩子。
“你倒是有点反应啊，算了，再和你讲一个秘密吧……”
松见的身体微微倾斜，微笑着同五条悟说了点什么。外头的风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神子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松见的蓝色瞳孔微微放大。
“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是有这种感觉啦。”松见站了起来，伸出一个拳头，“做个男子汉的约定吧，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要保护好她哦。”
等了几秒对面仍没有反应，松见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正要打算收回手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拳头撞上了他的指骨。
“不是工具。”他小声地说道，抬起的眼眸里满是坚定。
“所以说，你打算独自去找寻黑衣人和神乐一族的消息?”三天以后，松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对方。
“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们，我和你不一样，不可能一直待在五条家。”松见扬了下眉头，“事情很麻烦啊，要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果然需要付出很多东西呢。”
在五条悟生日前一天，松见趁着浓郁的夜色，离开了这里。第二天一早，院子里的人就忽然多了起来，五条悟站在阶梯之上，百无聊赖地瞧着阶梯下的一群人。
“小少爷，衣服……”
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转身离开了，一群人低着头跟着他走。管家叹了口气，他耐心地和五条悟解释，只需要穿上正式的衣服，在那里待一会儿走个过场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