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战术？”孔恒之面色复杂。
白苏点了点头，就看见孔恒之的神色看起来非常嫌弃，“你这也叫战术？”
“那孔恒之同志，请你说出你的见解。”
孔恒之想了想，也认真道：“我个人认为，你就在外面等着，一旦遇到危险，自己跑就行。”
“你这是让我抛弃队友啊。”
“你要是出事了陈无妄会扒我一层皮的，况且我是替天行道祖师爷会保佑我的。”
白苏想了想，也道，“党的光辉也会照耀着我的。”
两个人的贫嘴缓和了一些恐怖的气氛，所以说选好队友才是一个团队能否胜利的关键。孔恒之看了看外墙，“再怎么样，我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实在不行你还能去找我师父，倒是如果咱们两个都栽在这里了，可就没人去通风报信了。”
“你说得有些道理，可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啊，本来就是我非要掺和这事的。”
“啧，你这话什么意思，陈无妄好歹算是我朋友，而且他现在跟我师父学道法，也算我的师弟，他没有家人，我们道观里的师兄弟就是他的家人，有人欺负他，问过我这个做师兄的了吗？”
安静了一两秒，孔恒之突然发觉这话说得很矫情，对面的白苏直直盯着自己，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欣慰，总之就是神色复杂，一言难尽。然后她举起了手，轻轻给他鼓掌。
“咳......”孔恒之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就放心吧，组织交代的任务，我保证圆满完成。”
白苏后退几步，站到了十七号对面的屋檐下，看着孔恒之估摸了一下高度，往后退了退，随即几步助跑蹬着墙就扒住了上面，紧接着双手用力，先露出一双眼睛观察了一下里面的动静，见没人出来，这才爬了上去。没等白苏提醒一句小心，他已经一跃跳进了院子里，孔恒之自小练武，身体控制力还是很不错的，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屋子里仍旧没什么动静，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点儿。
小心翼翼地绕过影壁，正厅便出现在面前。房门虚掩，孔恒之动作一滞。这架势，怎么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会来，巧合？孔恒之站在原地没动，虽说答应了白苏只是进来看看也没有什么东西，但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确认秦止戈是不是陈青武。如今还没进门就被吓到，让孔恒之心里有些犯嘀咕。一阵阵的寒意自脚底袭来，孔恒之第一次觉得情况有些棘手，虽然在白苏面前表现得无比自然，可他也是第一次进人家家里不走门而是翻墙。还得感谢一下小时候野惯了的自己，一身翻墙上树的本事还没落下。
观察了几秒，除了身上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别的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孔恒之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脚往里面走。
房子是个两层建筑，一楼是客厅以及厨房，二楼是住人的地方。此时所有的房间都熄了灯，可孔恒之却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有些不自在。
白苏一个人坐在对面屋门口的阶梯上，这家早就搬走了，门锁都生了锈，当初那女警说过，这条巷子里的人是最先搬走的，因为半夜总听到哭泣声。
孔恒之进去之后便没了声息，不过也算是好事，要是真有危险，他那一米八的大个子也不至于瞬间被制服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与此同时，四周开始起雾，这对白苏来说是一个不好的信号。陈茉和苏冉出现的时候都伴随着白雾，白苏心悬了起来，看向巷子口，犹如实体的雾气自巷口袭来，挤入巷子里，好似要把十七号包围。
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这才过去几分钟，里面都没有异常的声音传来，怎么外面就开始起雾了？思考之间雾气都浓郁起来，连巷口都有些看不清楚，白苏这次学乖了，一发现不对劲就拿出了手机要把孔恒之叫出来，结果就悲催地发现手机没信号。
恐怖片的前奏。
虽然是答应了孔恒之遇到危险就不要管他自己先跑，但答应归答应，孔恒之能为了朋友陈无妄孤身涉险，白苏怎么可能做出抛下朋友独自逃跑的事情？白苏起身走到门边，伸手试着推了一下门，怀着侥幸心里希望这门和那天一样只是虚掩着，可惜秦止戈也不是傻子，晚上睡觉还是知道要锁门的。见推不开，白苏整张脸都快贴到门上，试图从门缝里看院子里的情况，可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出来。
“孔恒之——”白苏将手拢在嘴边，用气音冲门缝里喊道。她也不敢太大声，里面还有秦止戈和不知道是不是鬼的东西，万一本来没出事，她一嗓子喊出事了，那她罪过就大了。等了几秒里面都没有回应的声音。白苏扭头看向方才孔恒之爬上去的位置。
没办法了，她不能丢下孔恒之不管，她也要进去看看。孔恒之比她高出一个头，爬上去都有些费劲，这墙上虽然没撒碎玻璃，但也从高度杜绝了一些小偷光顾的可能性。不过白苏也算是受过训练的人，虽然有些困难，也不是爬不上去。
白苏退到对面屋檐下，打算和孔恒之一样助跑几步再上去。才冲出去两步，余光中就闪过一个影子，她脸色一变，脑子反应过来了身体却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跑了几步，撞在了墙上，好在这下收住了力气，撞得不疼。
但白苏就保持着和墙亲密接触的姿势没动，心脏砰砰砰得跳起来。
巷口站了个东西。
第60章 凶宅怨——10
之所以说是个“东西”，是因为白苏不觉得这个点能有人散步散到这里来，更是因为隔着一堵墙的乔家隐隐约约传来了低声哭泣的声音。那是女人的声音，低沉婉转，像无处伸冤的幽魂。
那声音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远的时候像是从遥远的旷野间传来，近的时候犹如就站在墙那边。口袋里的护身符此刻像是一团火缓慢地燃烧起来，直至烧灼感增强，白苏才被烫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白苏张嘴就想喊孔恒之，可刚一张嘴喉咙就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白苏艰难地后退几步，双手捂住了脖子试图发出点声音来。
余光中巷口的雾被风吹散了一些，白苏不可抑制地看向那个站在出口处的身影。皱巴巴的皮肤，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无助挣扎的白苏。这有些出乎白苏的意料-——那不是鬼，是昨天那位老太太。
“阿......阿婆......”白苏艰难出声，却发现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女人的声音隐隐有些靠近的趋势，像是从院子里走到了门后，幽幽的哭泣声从门缝间挤出来的，混入白雾之中，从四面八方将白苏包围。被压抑太久的恐惧自心底传来，淌入白苏的四肢百骸。
白苏的目光在门缝和巷口的人身上来回切换，强烈的恐惧之下心脏像是要从心腔里跳出来，手里攥着的护身符像是真的烧了起来，可即便是这样白苏也不敢放手，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还能感受到热量的地方了。恍惚之间她听见老太太的呼唤，若远若近，白雾聚起又散开，老太太的身影便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白苏想让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听见她轻声喊自己过去，声音有些陌生。
白苏全身都是冷汗，哭声没有停下，呼唤声也没有停下。那些声音像是强行进入她的脑袋里，任她捂住耳朵都不行。巷口的老太太就像在等着她，门缝后的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那双诡异的眼珠子躲在门后，白苏目光往上一抬就看见了她。郭琪欣说得对，只要看过她，就能知道这不是人。
看见她的一瞬间，白苏手上的护身符连同孔恒之刚给的逢凶化吉符无火自燃，片刻间便烧成一片余烬，白苏倏地丢开，却还是被灼伤了手腕。两张符咒被毁的同时，白苏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她缓缓地转身，门后的女人眼珠子僵硬地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直至白苏完全对着巷口，看不见她的动作，可背后幽然升起的寒意并没有减退，反而愈发ʝʂɠ浓烈，像是要将白苏生吞活剥。白苏的动作更僵硬，巷口的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睛，陌生地目光让白苏有些心悸，可控制不住的身体却抬脚向巷口走去。身后的哭泣声愈来愈尖锐，像是气急败坏，到嘴的猎物被人抢走。可白苏不这么觉得，眼前的老太太明显也不是个“人”，符咒被破坏的一瞬间就控制了她，要把她带去哪里？
见白苏往这边走，老太太后退几步，隐入雾中。只是被控制的感觉仍未消失，白苏跟着走出巷口，就发现整个村子都被白雾包围，犹如独立的迷宫。而白苏和孔恒之就是踏入其中的猎物。
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人？又要带自己去哪里？孔恒之在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前面的老太太并没有给白苏说话的机会，一直和白苏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安安静静地在前面当一个合格的引路人。这让白苏惊恐之余也有几分诧异，特别是身边的景色逐渐熟悉起来，白雾又一次被风吹散，白苏看见了熟悉的村口。月亮从云层之间探出头，大榕树树冠都泛着银白色。老太太背对着白苏站在榕树下。
她不可能是鬼。白苏想，昨天老太太还拉过她的手，分明还是带着活人体温的。可不是鬼的话，为什么可以控制白苏？白苏惊疑的目光打量着老太太的背影，最后落在了她手上带着的一只碧翠玉镯上，她记得没错的话，昨天老太太手上是没有这东西的。犹豫之间，白苏发现自己可以动了，那老太太仍是直直地站在她身前。与此同时，白苏看见了另一个熟人。
榕树之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眉目清秀身着红裙的女孩儿。目光中带着攻击性，正警惕地打量着老太太。白苏不敢相信还会再次见到她——陈茉。
那的确是陈茉，白苏不会认错，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陈茉送的平安锁。
陈茉秀眉微蹙，自阴影中走出。眼下的情况有些尴尬，且不说陈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月黑风高，两鬼一人，白苏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处境。
正这么想着，老太太却突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抽搐一阵后安静下来，似乎陷入了昏迷。陈茉停下脚步，难掩惊愕。白苏心想你惊讶个什么劲儿，这里最该惊讶的是我吧。她也的确站在原地没动，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陈茉。
陈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突然出现吓到了白苏，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说了声抱歉。陈茉这个人，初见便是轻声细语的，虽然方法有些极端，可的确是个好姑娘。白苏见她还是自己人，往前走了一步，又想起什么，才嘶哑开口：“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着，又上前查看了一下老太太的情况，好在并无大碍，白苏现在也没时间把她送回去，只得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将其抱到榕树下靠着。
陈茉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白苏见听不到回答，又念着还在乔家的孔恒之，心里焦急，来不及等她的答案，就要转身去找孔恒之，“你在这里等我，我.......”
“我和你一样。”陈茉突然出声，白苏的动作一顿，身后寒意乍起，陈茉的靠近还是让白苏生理性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也知道太过靠近会引得白苏不舒服，还有几步时停下了脚步。陈茉的身体看起来清晰又模糊，难以言说的模样让白苏觉得有些奇怪。陈茉的骨灰已经落葬，白苏抽空还去看过一眼，照片上的女孩笑颜如花，如果还活着必定也会成为一位优秀女性。
“我和你一样，我也想帮助他们。”陈茉道，她的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被封吹来，飘渺而空灵。见白苏还是一脸茫然，陈茉继续道，“你不是和陈道长说过，你想帮助那些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说的冤魂吗？我也想。”
白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是记得这句话的，可这句话她只和陈无妄说过，难道陈茉一直留在两个人身边？像是为了验证白苏的猜想，陈茉又柔柔道了声：“恭喜啊，你和陈道长，佳偶天成。”眼神里是说不出的羡慕，她的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男人身上，毁在那些人的愚昧无知上，看到白苏和陈无妄，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
他们两个本质上都是温柔善良的人。陈茉是真心祝愿他们。
白苏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被她记住，更没想到她会想帮助和她一样的冤魂。“你......不去投胎吗？”
陈茉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世界没什么值得让我再来的。”
白苏没有接话，对于陈茉来说，这辈子确实不值得。白苏还想说话，可眼下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只好叹了口气，“我得去找我朋友了，你在这里等着我。”
“我和你一起去，这村子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有人在里面布了阵，你们闯进去很难走出来。”陈茉跟上她的步伐，两个人再度往乔家赶去。
“方才又是怎么回事？”
“那老太太被鬼上身了，我能感觉到这鬼没有恶意，应该只是想把你带出来，可刚刚门后的那东西，凶恶无比，我打不过。”陈茉如实回答，“而且那房子里还有更凶的东西，我连靠近都靠近不得，你那位朋友恐怕凶多吉少。”
“我身上这么多符咒，会不会伤害到你？”
“......嗯。”沉默了几秒，陈茉才回答，“我一直寄身在平安锁里，让我父母把它交给你也是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次换白苏沉默了，她鼻子有些酸，良久才说了句“谢谢”。更多的，即便她说了陈茉也不会听，还是要找陈无妄商量一下啊，不能让陈茉一直当一只孤魂野鬼。两个人闷头一直走到乔家门口，陈茉的眉头再次蹙起来，伸手拦住白苏，“别过去，有东西。”
白苏看着她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手指毫无阻拦地穿透她的身体，才反应过来方才奇怪的感觉源自于哪里，如今的陈茉只是一缕幽魂，若是再被伤害，恐怕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坚定地跟在白苏身后，说要和她一起。
陈茉周遭的寒意大盛，可不及门后传出的森然之感千分之一。白苏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事情不会顺利的准备，可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正想着，院子里突然传出声音，木门砰得一声被打开，露出里面的影壁，以及突然飞出的孔恒之。
“噗——”
重重落地的孔恒之实在有些狼狈，胸前的淋漓鲜血更是刺目，苍白的嘴唇也染上了鲜红，藏青色道袍被撕裂，松松垮垮地穿在他身上，木簪不知落在何处，满头黑发倾泻下来，又被风扬起，显得破碎而凄凉。
门再度被关上，拒绝了白苏的窥探。
第61章 凶宅怨——11
孔恒之嘴角溢出的鲜血触目惊心，让白苏想到了那天晚上的陈无妄，最后还是再陈茉的提醒下才将人扶起来，彼时的孔恒之眼神空洞，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所然，只是机械地靠在白苏身上，由着她的动作往外走。
混沌的不只是孔恒之，还有白苏，吴杰的下场历历在目，陈无妄受伤的画面挥之不去 ，如今的孔恒之又受了重伤。白苏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陈青武的厉害。
一直出了鱼喧湾，孔恒之又呕出一口鲜血，把白苏吓个半死，不过孔恒之的情况却好转起来，三人在榕树下休息了一阵。孔恒之没力气说话，甚至没力气问白苏身边为什么会跟着个鬼祟、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孔恒之自幼在道观长大，齐玄青把这个徒弟当宝贝，身上塞着不少法器，陈茉离得远远的，才不至于被那股浩然之气伤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