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出来的血本就不多，白苏也迅速跑开，可还是没能避免。
陈无妄退了几步到另一边拉上白苏，床上的彭英兰开始变化，整个人似乎都“饱满”起来，涂着符文的皮肤表面在烛火的照映下犹如有一层油，她的身体倒是没变大，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她要“醒”过来了一般。
陈无妄直觉不对，拉上一脸茫然的白苏退到门边，身后是扶着温雨欣的叶舟，一间屋子五个人，除了陈青武，其余四人脸上全是警惕之色。
陈青武看着彭英兰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起初只是小声地笑，继而越来越大，抬头看着门边的四个人：“你们走不了的.......陈无妄，你这条命这么硬，再加上两个阳差，用你们的命续英兰的命，她一定会高兴的。”
“阿瑾......”白苏虽然看不懂那些符文的意思，可把一具尸体画成这样，像是变态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变态，陈青武也是个很难对付的变态。
陈无妄看彭英兰那个样子，已经不知道醒过来的会是什么东西了。他没有把握在对付陈青武的基础上对上这么个东西，一手护着身后三人，道：“先退出去。”要是真在这里打起来几个人都伸展不开，不如先退出去再做打算，真要打不过只能先走了。这院子里陈青武布置了阵法，彭英兰暂时无法出去，等齐玄青来了再做打算也不迟。
“我叫你们不要来了，为什么非要来？”穿过黑漆漆的楼梯，陈无妄忍住不低声开口，黑暗里白苏的眼睛依旧明亮，和他不过咫尺。
“为什么不能来，你是觉得我拖了你后腿？”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就别说了，先想想这事怎么解决吧。我通知了同事，他们很快就会到的。”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陈无妄又问。
白苏抬头看了一眼几米外的出口，又看向他，只说了两个字：“陈茉。”
陈无妄心下了然，不再说话，他明白再劝也没办法，白苏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就像她说过要和陈无妄一起面对，就再也没退缩过。
才退出来，叶舟找了把椅子扶着温雨欣坐下，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怎么样？”
温雨欣的目光瞟到了地上的陈明夷身上，吓得缩了缩。继而看向陈无妄，“他......”
陈无妄看着地上的“人”，眼底的悲伤弥漫开来，方才陈青武口中的“杀兄弑父”在耳边回荡，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是我师兄。”察觉到身边的白苏也盯着陈明夷，知道她被其伤害过，又添了一句，“不要怕，他是师兄，师兄是个很好的人。”
从前面对苏冉，陈无妄只道人鬼殊途，失去了理智的鬼祟早已不是其他人留恋的人了，可如今自己面对这个场景，他才知道是他错了。白苏并未感到害怕，而是感受到了陈无妄的情绪，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可陈无妄的解释却也出卖了他的心事，就算他表面上不表现出来，或是内心安慰自己眼前的陈明夷早已不是他的师兄，他还是会为自己亲手打散了师兄的魂魄而愧疚，而这愧疚也会伴随着他，在以后每次面对鬼祟的时候。
“阿瑾，别难过，师兄不会怪你的。”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可陈无妄还是迅速收拾好了情绪，点头道：“没事。”
陈无妄说得最多的话似乎就是“没事”，不管面对谁，不管这个人和他什么关系，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把他困在其中。
“往哪儿走？这村子你们进得来，出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况且——”陈青武自黑暗中走出来，一眼都没看地上的陈明夷，盯着陈无妄：“你不想拿回你母亲的魂魄吗？你说乔一鸣和高翠霞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连父母都不要了。”
“闭嘴！”白苏声音凛然，“你没资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教训我们，你欺师杀徒，还把自己的妻子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
在听到白苏说彭英兰的时候，陈青武的脸色明显变了变，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后却还是笑了笑：“好好好，无妨，无妄吾徒，为师不怪你，定是你这女娃，乱他道心！”
听着他一口一个“为师”，白苏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陈无妄，入道者五弊三缺，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你今日敢对我动手，明日你也会落得ʝʂɠ这个下场！”
陈无妄还没说话，就感到一阵温软握上了自己的手，紧紧拉着自己：“你何必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彭英兰的死是祖师爷给你的报应罢了，是你作恶多端，业报不尽，才连累了她！归根结底，是你亲手害死了她！如今你也会亲手害死自己！“”
陈青武显然没想到白苏会这么说，愣了几秒，但立刻又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我为她续命，我有什么错？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等英兰醒了，我就要让你们全都留在这里！”
陈青武倏地捏出几张符，白苏认不出来，陈无妄是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符文——八字断魂符。
他不知道陈青武究竟从哪里拿到的白苏的八字，连他也是在问了温雨欣之后才知道了，当初也正是用白苏的八字推测出她有危险，才会赶去紫云禅寺救他们。不过细想一下秦家未倒台之前，拿到一个小警察的身份信息应该不是问题。
陈青武站在黑暗之中：“尸煞这东西，我能养一个就能养第二个，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三个人吗？”话未说完，外面的雾气不知何时进入到屋内，白苏反应过来时已经看不到其他人，除了身边的陈无妄，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陈青武的声音：“陈无妄，你记住，是你逼我的，这些人都会因你而死。”
白苏靠近陈无妄，就算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如果不是她紧握着陈无妄的手，恐怕也无法确定人就在身前，更别说他们与叶舟和温雨欣之间了。
雾气不知被什么东西带动，瞬间翻腾起来，似有东西在其中飞速行走。陈无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身影，可也只能追上其在雾气中留下的尾巴。那东西飞速朝温雨欣的方向过去，似要从几人中最好动手的一个人下手。
“雨欣！”白苏也发觉了它到底意图，松开陈无妄冲出去，两个人立刻被雾气冲散，这雾浓的仿佛成了实体，缠绕在众人周围。白苏循着先前的记忆找过去，刚跑出几步就被一个什么东西狠狠拍中，雾气之中惨白的脸一闪而过，继而再次消失。这一下就像撞在了钢铁上，白苏被拍得连连后退，撞在追上来的陈无妄身上。
没听见温雨欣的叫声，反而是叶舟的闷哼声穿过层层雾气。
陈无妄一手接住白苏，一手摸过腰间的三清铃。清脆悦耳的铃声随着他的摇晃响起，场间的雾气似乎散开几分，中间移动的祟物行迹清晰起来，同样受到了三清铃的影响，身形晃荡了一刻。
穿过雾气，白苏瞥见了陈青武身后黑暗之中似乎走出了个东西。动作缓慢，一步一顿。而他自己还没注意到，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切。
白苏攥紧了陈无妄的袖子，他才发觉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模糊的视线中，走出来的东西越来越近。
陈无妄晃动的动作都有了停滞。
只见彭英兰举起了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狠狠插进了身前陈青武的后背。
从后背穿进，又从胸口穿出。
一秒、两秒......鲜血喷溅了出来。
第88章 满月祸——23
谁都没想到变故会突然发生，还是以这种形式发生。
拿着三清铃的陈无妄愣住了，刚才还在说陈青武一定会被自己害死的白苏也愣住了。她当时完全是头脑一热说出了那句话，谁知会一语成谶？
真要这么好使那她天天喊着暴富也没实现啊。
不过也对应了陈无妄所说的话——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别说他们了，连始作俑者陈青武都没想到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下线。他低垂着头，一脸错愕地看着穿透胸腔的手，甚至还试图扭过头想看看身后的“人”。
他等了九年的人。
彭英兰手中攥着一团肉，连着胸腔中的心脏，白苏甚至觉得它还在跳动，努力地想为这具躯体提供更多的生机。但人失去了心脏能活多久？白苏没想过，面对这种场面也来不及计时，在他们眼里，几乎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陈青武全身放松了下来，唯有那双眼睛还睁着。彭英兰抽回手，陈青武的身体便倒了下去，砸在地上，身下聚起一大摊血。
失去了他的控制，那尸煞有那么一秒好像都怔愣了一下。陈无妄没给它反应过来的机会，掏出一张五雷化煞符拍在它身上，配合着口诀一举消灭了它，随后也没停顿，一手拉起白苏，一手掺起受了伤的叶舟就要往门口奔去。可拖家带口的实在是走不快，还没出院子，强烈的杀意几乎弥漫到了身后，陈无妄立即松开他们转身又是一张符拍出，来不及看是什么符，也没有时间让他挑要什么符。
彭英兰的身体好似一块冻过的钢铁，又冷又硬，陈无妄本就手上的手腕再次传来疼痛。驱邪符一沾上彭英兰的身体就化为灰烬，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白苏才回头，就被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盯上——其实说“盯上”不太合适，因为彭英兰没有瞳孔，眼白占了全眼，根本不知道她在看谁。可白苏就是被盯上了一般遍体生寒。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用鲜血画出来的符咒，她这个人也跟齐玄青描述的一样，不算很漂亮。
可陈青武唯一的感情都用在了她身上。
叶舟和温雨欣也拗不过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双双石化当场。
“枪枪枪枪.......枪呢.......你们不是带了枪吗......”温雨欣牙齿打着颤，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是模型......我拿来吓唬陈青武的，实习警察不能配枪，也没有时间去登记立案，再说了枪对这玩意儿应该不管用吧.......”白苏也颤抖着回答。
虽说此前也算“阅鬼无数”，但彭英兰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只能说以前遇到的好歹都能确定是“鬼”，眼前的彭英兰却已经不知道被陈青武变成了什么东西，白苏觉得用“怪物”来形容应该更合适。
陈无妄还没来得及继续出手，忽然瞥见方才的地下室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亮。叶舟显然也注意到了。方才那尸煞的确想对温雨欣动手，将断魂符的子符贴在她身上，叶舟挡了一下，被尸煞抓伤了肩膀。其实陈青武完全可以直接对他们动手，让那尸煞杀了他们，可惜他自负于自己的那些邪术，非要用八字断魂符。
地下室里开始有火苗窜出来，开始只是随着风一下一下往外冒着头，很快就引燃了陈青武的衣服，迅速向外蔓延。
彭英兰出来的时候打翻了房间里的蜡烛，一根接着一根燃烧起那些黄符，继而引燃整个木台，顺着楼梯两边堆放的杂物烧了出来！
所以说楼道里千万不能堆积杂物！
风一吹，几个火星子飘到了正厅的地毯之上，那地毯早就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众人都没有在意过，此刻却成为了火势变大的助力，桌子、椅子、许许多多当初乔家留下的东西被火苗吞噬，像是在为这个故事的落幕而鼓掌。
炙烤的感觉一阵一阵往几人脸上扑，四人都想阻止，可没人知道要怎么阻止。连原本的屋主陈无妄都不熟悉这个屋子，唯一知道的几个可能有水源的地方都在二楼，可火舌逐渐顺着楼梯往上，渐渐开始吞噬二楼。
陈无妄怔怔地看着地下室里出来的火，被白苏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避开彭英兰的一爪子，那已经不似人手的手指上沾着陈青武的鲜血，仔细看的话还带着血肉。
“别发呆！快走，她出不了这房子！”白苏拉着陈无妄往门外走，可这一下没拉动。
“.......”陈无妄站在原地，眼神焦急，盯着地下室，“我不能走，我父亲的尸体在地下室......”
白苏很想说这火都烧成这样了还谈什么尸体，骨灰可能都很难找到。可这也是情急之下的想法，陈无妄的眼神愧疚自责，她并不知道方才陈无妄亲手用桃木剑镇住乔一鸣的事情。
“你！”白苏急了，陈无妄要是真跑进去的话也找不到什么，倒是这火烧起来了很难扑灭，他能不能出来都是问题。还好彭英兰才刚醒来似乎还不习惯这具“身体”，动作极其缓慢，留给白苏一些时间，“我们先去外面等，等消防的来了我们一起进去找，你现在进去很危险！”
“小瑾。”
陈无妄犹豫的时候，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站在槐树底下的高翠霞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也只是白苏的想法罢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鬼祟，应该不存在气色不好的问题。她神色严肃，甚至还有些生气，“离开这里。”
“妈......”得知母亲让自己离开，陈无妄ʝʂɠ难得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他害怕高翠霞会怪罪他对乔一鸣做的事情，也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家人再次错过。
“小瑾，你父亲早就死了，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受陈青武驱使的尸体，如果你为了救他再次把自己置于险境，我和他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快出去，找个安全地方待着，这房子我都好多年没进来了，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快走吧。”火势借风疯涨，逐渐将整个屋子都掩盖，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
白苏受到高翠霞的眼色，趁陈无妄自责的时候拉着他就往外跑，另一边的叶舟将温雨欣背上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彭英兰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要离开，也感觉到了旁边还有一只鬼祟，怔愣片刻，像是在犹豫该往哪边去。
但显然是生气更吸引她，立刻抬脚跟在了叶舟的后面，身上的温雨欣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一边尖叫一边猛拍叶舟的肩膀，“她她她她追过来了！”叶舟感受着另一边肩膀传来的疼痛，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打我没受伤的肩膀，她肯定喜欢我！
这么一想脚下倒腾地更快了，本来院子就不大，几步绕过影壁就迈了出去，守在外面的白苏和陈无妄立马关上了门，陈无妄掏出最后一张百仙镇鬼符拍在门上，只听“咚”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上，风吹雨打多年的木门发出快承受不住的声音，白苏看着都觉得下一秒那东西就会冲出来。
一扇木门确实挡不住彭英兰，陈青武所布置的阵法估计也被大火烧毁了一部分已经失效，好在百仙镇鬼符还是有一点效果的。但白苏看着她这一下一下的撞击，大概也撑不了多久。而且这符确实拦住了彭英兰，也困住了高翠霞。
巷口传来声音，几人闻声望去，以为是陈青武还留了什么后手，看见的却是跑的有些喘气的齐玄青和给他带路的孔恒之。
冲天火焰炙烤着四个人的后背，身后咚咚撞门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他们都觉得，安全了。
齐玄青跑的胡子都歪了，但看见这个徒弟，心中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一边上下观察着他有没有受伤，一边又生气他一个人跑这里来。
“到为师身后来！”
齐玄青护犊子一般看着陈无妄的身后，摸出了一张引雷符，别说孔恒之了，连陈无妄都是眉心现出一抹诧异。这种符的绘制对画符者本人的能力要求极高，甚至高过了百仙镇鬼符，且只有道行老历、为人一生正道的人方能画出来。就算陈无妄孔恒之能仿制其形，也发挥不了它的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