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终究，她没说什么。
坐在贵妃对面的艾昭仪冷哼一声，将炮火对向了姚尚静：“姚荣华不表演些什么吗？”还吃！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姚尚静淡定地擦嘴：“臣妾舞姿平平，就不献丑了。”
慕之识看出她心情不佳，适时打断：“御书房还有些政事未处理，诸位可自便。”说着就起身走了。
他不走，其他人也不敢走，留下还要继续应付那些人，实在是烦不胜烦。
慕之识一走，贵妃就也起身走了，姚尚静和谢敏、陆荣华招呼了一声，便起身回宫。
快步走了一会儿，将身后的人都甩开，姚尚静走在回去的路上，冷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仿佛给大地披上一层白纱，好看极了。
只是好看中又让人生出一种孤寂感，看着如银盘的月亮，姚尚静罕见地起了思乡之情。
她想了很多，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常年不见人影的父母，朋友，同事，最后定格在姚父姚母的人影上。
“也不知道父亲母亲如何了，今日怎么过的，可吃了月饼。”姚尚静喃喃。
丁香就在她身边，周围只听到脚步声，因此听得很清楚，于是笑道：“娘娘是想老爷和夫人了？前些时日月饼就送回去了，听说老爷和夫人很喜欢呢。”
“喜欢就好。”姚尚静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姚家人丁单薄，往年都是自己和爹娘一同度过节日，今年她进了宫，就只剩下爹娘两人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孤单。
越想越难受，回到寝宫也有些不得劲，坐在窗边赏月。
慕之识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美人隔窗赏月，皎洁的月光赋予了美人几丝清冷之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嫦娥，叫人心颤。
丁香也很苦恼，娘娘心情不好她是看得出来的，只是却没办法，只能跟着担心，但转头看到慕之识，顿时眼睛一亮，她没办法，但陛下有啊！
于是将姚尚静思念家人因此伤神的事吐露了出来。
慕之识福至心灵，走进去后问：“听丁香说你想家了？”
姚尚静刚回神，还未回答，就听到他又说：“既然想家，就回去看看。”
第48章
直到出宫, 站在姚府门前，姚尚静才反应过来，慕之识没有开玩笑, 当真将她带了出来。
见她站在门口, 慕之识温声问：“怎么不进去？”
姚尚静有些近乡情怯，犹疑道：“会不会吓到他们？”
但又一想, 她爹娘的胆子大得很, 应当不会吓到。
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门打开，看门的老吴探头看，见是她, 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小姐！”
“小姐, 你怎么在这儿？”老吴喝了点酒，脑子有点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们家小姐不是进宫了吗？
“嘘——”姚尚静示意他闭嘴，“回来看看爹娘, 我自己进去。”
老吴只能机械的点头, 这才发现姚尚静身旁还站着一位俊美的男子。
这、这是干啥啊？他家小姐不会给陛下戴绿帽子了吧？
就在猜测间, 已经不见两人的身影。
许久没回来，姚府有了些许变化, 但并不多, 姚尚静熟悉地摸到后院，就见她爹娘正在院中对月互酌。
这个说：“也不知女儿在宫中过得好不好，往年都是咱们三一起过的。”
那个劝：“你就放心吧, 你女儿那性子，能委屈自己吗？”嘴硬, 但眉目间却有无法掩饰的落寞。
“好哇，老远就听到娘你又编排我！”姚尚静上前几步，故意发出较大的声音。
前面的两人浑身一颤，同时转过头来，看见她的眼神仿佛见了鬼。
“完了夫人，我好像看见了幻觉。”姚父语气充满怀疑。
“嘶——疼！”腰间的软肉被人突然拧了一下，姚父大喊一声疼。
姚母收回作乱的手，淡定道：“这不是幻觉。”
姚父瞪大了眼睛，由震惊到欣喜，双眼迅速变红：“静儿，我的静儿，真的回来了！”
姚尚静见状，也很不好受，鼻子发酸，上前跑了两步，将姚母一把抱住。
姚父做势准备回抱的手停在了空中，尴尬极了。
“爹，娘，我可想死你们了。”姚尚静抱着姚母，狠狠的撒了一会儿娇。
“我和你娘也想你，静儿啊，你受苦了，瞧瞧，你都瘦…胖了…！”姚父将那个瘦字强行咽进嘴里。
怎么看，女儿都比之前胖了，面色有红有白的，一看就没怎么吃过苦。
姚尚静眯起眼睛，语气危险道：“爹，你说什么？”
姚父呵呵傻笑，眼神四处瞄，然后就瞄到了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慕之识。
姚父吓得往后一跳：“静儿！爹出现幻觉了，怎么看到了皇上？”
姚尚静非常自然的点头：“是啊，陛下陪我过来的。”
姚父姚母同时目瞪口呆，一时竟失去了语言。
还是姚父反应得快，立马请安：“陛下恕罪，臣一时忘形，怠慢了陛下。”
慕之识连忙拦下：“无妨，今日不论君臣，只当我是一位访客便好。”
虽然这么说，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姚父姚母一下就端庄起来，十分的小意。
知道自己继续在这杵着，会让大家都不自在，慕之识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
临走时嘱咐姚尚静：“你在家与父母好好团聚，我去街上逛逛，待会儿再来接你回去。”
这话听着倒像丈夫对妻子说的话，虽然他们明面上的关系的确如此，但听起来还是有些怪怪的。
慕之识这样识趣，将时间和空间留给他们家人团聚，倒叫在场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姚尚静看着他向外走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愧疚。
这人是真不错。
等他走远，姚父姚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姚母猛不丁拍了一下姚尚静的背：“你这个臭丫头，就知道吓唬你娘，居然把皇上也带来了。”
“不带皇上，我怎么能出宫见你们呢？”姚尚静反问。
“是皇上提议的？”姚母问，自家丫头自己明白，应当不会做主动要求出宫这样的事。
“是啊。”说到这，姚尚静也没想到，慕之识居然会这么细心。
“看来你在宫中的确过得很不错。”姚母隐隐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姚父才反应过来，担忧的问：“咱们这样真的没事吗？”
姚母白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
“行了行了，你少在那儿操闲心，女儿回来一趟不容易，别提那些事了。”
本来现在就不早了，待会儿还得赶回宫，一家人能团聚的时间少之又少，也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因此，三人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姚父姚母细问了她在宫中的情况，姚尚静也问了他们在家里过得如何，边吃边喝边聊，不久就有些微醺。
姚父看着天上的明月，突然感慨：“这月亮多好啊，团团圆圆。”
又突然想到了慕之识，忍不住道：“陛下也可怜，咱们尚且有团聚之时，陛下却再无机会。”
姚母斜了他一眼：“喝点酒就醉，什么话都敢说！”
姚尚静却心思一动，好奇问道：“爹，你再与我说说，我只听人说过先帝的往事，但了解的不多。”
姚父听她说起先帝，神情一阵恍惚，颇有怀念之意：“先帝实在是可惜了，英年早逝，若非如此，陛下如今也不会这般举步维艰。”
姚尚静问：“听说如今女子考核才可进宫的规矩是源于先帝？”
姚父自然清楚这些往事，觉得她知道也好，免得犯了忌讳。
“这就要说到一些往事了，先帝的父亲，也就是灵帝还在位时，颇为宠幸孙贵妃，那孙贵妃本是宫女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怎么就得了灵帝的青睐。”
“从此后，后宫如同虚设，朝堂大人进谏，却都被罢黜，久而久之，无人敢说。”
“可这孙贵妃却迟迟未孕，后宫中竟然也未有人有孕，事关大统，若没有子嗣，百官如何能心安？”
“在前朝后宫的逼迫之下，灵帝终于妥协，宠幸了其他宫妃，幸运的是，总算是有人有了孕。”
说到这儿，姚父叹了一口：“可惜，那些孩子都没生下来。”
说完，姚父顿了顿，语意颇有些意味深长。
再坐几人都不蠢，立马想明白了关窍，什么没生下来，怕是有人不想让他生下来。
至于这个人是谁，就有待商榷了。
孙贵妃的嫌疑很大，可皇位之争，向来没那么简单，灵帝也有兄弟，难道就全然清白吗？
很快，姚父就解了惑：“灵帝年纪渐长，却一直没有皇嗣，心中也有些忧虑，一次意外，先帝就出生了。”
“这唯一的子嗣，自然是十分重视的，可即便如此，也难逃他人迫害，先帝尚在年幼时就让人坏了身子，也导致后面子嗣不丰。”
“灵帝去世之时，齐王与当时的丞相勾结，意欲逼宫，好在大将军救驾，斩杀逆党，先帝顺利即位。”
“只是天不遂人愿，先帝到底没熬过去，不惑之年就去了。”
“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姚尚静点头，所以先帝在弥留之际留下那样的要求，也是怕自己走后，后人重蹈覆辙。
无论是皇室，还是百姓，都再也经不起波折了。
“静儿，陛下和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姚父突然道，“原本为父还很担心，可今日见陛下亲自送你回来，这心就放下了。”
姚尚静扁了扁嘴：“爹，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放心了？”
姚父轻笑出声，又认真道：“我知道，你这惫懒的性子，定是见麻烦就躲，原本我也想着，去宫中当个富贵闲人也好，可这事情不是变了吗？”
“陛下是个好君主，但脱下那层壳，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如今对你有意，为父也相信，无论日后如何，陛下定会善待你。”
姚尚静没说话，只说时间差不多了，便去门前等慕之识。
等她走后，姚母忧虑问：“你为何对静儿说那样的话？”
姚父解释：“夫人莫误会，我可没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只是想着，等我们两走后，静儿又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时在宫中恐怕也孤单，若是能有个孩子，养在膝下，也是一份慰藉。”
“正好陛下有意，静儿若是也不讨厌，何不试试呢？”
又叹了口气：“先帝身子骨不好，陛下眼下看着还好，但毕竟年轻，谁知里面如何？若是走在前面，无子的太妃日子可不好过啊。”
姚母没了话，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丈夫的思量很有道理。
“我看静儿倒也未必没心。”良久，姚母突然开口。
父母的私话姚尚静没听到，她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热闹的情形，心里想的，却是一个人的背影。
中秋佳节，外面自然热闹，可是因着干旱，比起往年，还是显得有些萧条。
看在眼里，姚尚静脑海也不由回闪着姚父的话，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在外面站着？”一个清朗温润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慕之识手里提着一盏玉兔灯，走到了她身边。
“等你呀。”姚尚静报以一笑。
“是我来迟了，”慕之识及时认错，将手里的灯递了过去：“这灯颇为应景，玉兔也憨态可掬，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谢谢，”姚尚静没客气，提起灯看了又看，“我很喜欢。”
慕之识展颜一笑，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这一笑，竟将姚尚静看呆了一瞬。
“您可别这么笑了。”姚尚静脱口而出。
“为何？”慕之识不解。
姚尚静憋了半天：“太过勾人。”
“哈哈哈哈——”这或许是慕之识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第49章
回去的路上, 姚尚静主动开口：“公子让我与家人团聚，又送我灯，我也想报答一二, 不知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又补充了一句, “要我能办到的。”
慕之识笑了，思考片刻道：“方才在街上, 见男子身上都挂有香囊, 唯独我腰间空空，于是也想要一个，不知姚娘子可能赠一个与我？”
姚尚静下意识看向他腰间，的确没有香囊, 但有玉佩啊！怎么能说是空空。
但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只要慕公子不嫌我针线粗笨。”
“姚娘子过谦了, 六甲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紧赶慢赶，终于在宫门落锁前赶回了宫，两人并肩走着, 伴着月色，显得十分和谐。
慕之识觉得这路实在太短, 悄悄放慢了脚步, 然而再怎么放慢, 也很快就到了常宁殿。
“回去休息吧，今日也累了。”虽然不舍, 但还是保持风度。
姚尚静推开门, 走了进去：“陛下也回去休息吧。”
慕之识点头，目送她离去。
就像上次一样，姚尚静见他还没走, 又等了等：“陛下怎么还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