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妆——小妮总【完结】
时间:2024-02-23 23:15:38

  上妆
  作者:小妮总
  豆瓣阅读VIP2023.9.7完结
  字数222,888阅读297,229加入书架2,818推荐票3,740
  简介:
  野湖里的一具残骨,捞出三个女人的过往。
  王丽最大的愿望,是有一段如自己名字般普通的人生。直到她登录聊天软件,一个灰了一年多的头像突然亮了,于是试探地问:“你,不是死了吗?”过了很久,对方回答:“我,死了吗?”
  江枫渔最好的朋友陈楚妮,在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跳江自杀。死讯从老家传来时,江枫渔正在剧组,一部文艺电影到了收尾阶段,不能丢下一切奔赴悲伤。况且,陈楚妮留了封遗书,跳了宁河,尸骨无存。去了,既见不到人,也见不到尸。
  野湖残骨,旧日沉疴,被命运驱逐的人,被迫化上浓妆……
  【私生 X 明星 • 恶人 X 善人 • 死人 X 活人 • 凶手X尸体】
  内容标签:悬疑小说社会派生活悬疑人性复仇女性悬疑逆风翻盘
第1章 【楔子•野湖】
  王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回头了。后座上的男人像一滩死肉,大半身子歪在座椅上,两条腿曲成诡异的弧度,一只脚上没有鞋,大拇指从灰色棉袜的洞里钻了出来。
  男人醉死之前,不停地打着酒嗝,浓重的酒味混着胃里溢出的酸臭味,塞满了狭小的车厢。王丽双手握着方向盘,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吸一口,浑浊的气体直往嗓子里冲,她胃里翻江倒海,酸水反噬,化作几声干呕。
  呕不出什么东西,胃是空的。烟叼在嘴上,手隔着毛衣在胃的位置揉了揉,恶心的感觉缓缓被压了回去。她调整好视线,目视前方,继续将车往远郊的方向开。
  冬日的夜,刺骨的混沌,大灯的光从黑色里扒拉出一块微弱的可见度。风,雪与尘,在她的视线前方肆意纷飞。车里的暖气很足,王丽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衫,套着厚厚的羽绒服,因为热,拉链敞着。但颈窝、腋下的汗却是凉的,一直凉到了指尖。
  又回了一次头,男人突然打了个嗝,粗糙的一张脸动了动,她的心狂颤了一下,盯着他看了几秒,直到他再次成为一滩软肉。
  王丽把烟塞进嘴里,狠狠吸了一大口。
  她是最近才有的烟瘾,因为常熬大夜,得靠尼古丁续着精气神。她的工作是艺人的跟组助理,说白了,就是艺人在组期间的全职保姆。艺人找跟组助理的要求各不相同,有的习惯找同一个人,有的却不想与阶层不同的人培养额外的感情,每次都换人。王丽没有公司,没有五险一金,有活没活全靠人情往来。
  慷慨的“主子”还会安排她帮着收拾剧组的残局,面对超出工作范畴的任务,她从无二话,能吃苦的性子也为她攒了些口碑。其实,不算白干,时常会碰见拆了包的烟,若没有主人认领,她就顺手装进兜里。有人问,拿出来,没人问,她就成了烟的新主人。
  王丽不挑牌子,什么烟都抽,眼下这根是外国烟,尼古丁里夹杂着淡淡的橘子味。
  白色的烟身越来越短,她又吸了一口,尼古丁短暂地麻醉了情绪。
  车窗落下缝隙,风雪灌进车里,带着点点橙光的烟屁股,从她的指尖弹了出去,在浓墨里打了几个旋。一支烟的一生,就到了尽头。
  她打开了车载收音机,午夜的声波,总是擦着情色的边。不举的老公,对性事索然的老婆,纠葛的情感,荒唐的家务事,声泪俱下的讲述者,声音似抚慰剂的主持人,一起演绎着暗夜里荒诞的精彩。
  原来,世间的荒唐事这么多啊。她想。
  雨刮器拼命地摇摆,前路的能见度越来越低,车轮不断打滑,车身的移动速度缓慢。好在这条路她在夜里走过几十遍,夜也足够漫长。快要到目的地了,王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愈加聒噪,控诉老公出轨的倾诉者声嘶力竭,能把夜色砸出硕大的窟窿。王丽又回了一次头,倒不是担心吵醒男人,他逞强吹了一瓶口子窖、半瓶牛二,能醉一天一夜。
  她看的是一个人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人的一条命,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挺贱的,还不如踩扁的易拉罐有用。
  终于到了位置,王丽看到了自己留的标记:一棵粗大的树干上,乱涂一气的黄色油漆。
  关了收音机,呱噪悲恸的声音彻底被封印。她解开安全带,侧身,拉开放在副驾座位上硕大的帆布包,拿出一顶绑着矿灯的红色安全帽,摁下开关,灯亮了。
  将安全帽在头上戴好,用力扯了扯勒在下巴上用来固定的黑色帽带,接着将羽绒服的帽子压上去,帽角的两根黑色绳子被她熟练地打了个蝴蝶结。羽绒帽遮住了安全帽,唯独将灯露了出来。
  从包里拿出一个灰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茉莉花茶的香味窜了出来,保温杯的保温效果极好,茶喝到嘴里还是烫的。不是好茶,闻着香喝着苦,但劲大解乏。抿了几口,拧好杯盖,将杯子放回原处。最后,拿出一副黑色的旧毛线手套戴在手上。
  开了车门,呼啸的冷风差点儿将她推个跟头,稳住身子,下了车,风雪从衣服领子往里灌。冷,具体地像钉子,扎在骨头上。嘴里哈出的白气,在雪夜里留下短暂的浅印。王丽适应了一会温度,伸出戴着手套的手,触碰了一下缥缈的白烟,它们绕了轨道,淡了,散了。
  缓了两分钟,打开后座的门,费力地把男人从后座拖了出来,架着毫无知觉的他,往更深的暗色里走。
  王丽身材虽然瘦,但这几年跟组,常会抬重物,力气练得很大,架着比她高出一头的魁梧男人,虽吃力,但也能稳步往前移。
  浓黑色的夜里,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和两道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弧线,在寂静里,摩擦出规律的声响。
  终于到了。王丽喘着气,把男人一丢,雪地里传出一声闷响。矿灯下,原本一张黑色发糙的脸冻得发紫,油腻的头发冻成了一缕一缕的冰溜子。单薄的旧棉衣上,布满了油腻的,不规则的黑块。王丽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上,短暂地顿了一下,一只脚上的鞋没了影踪,从袜子洞里挣脱出的大脚趾,冻成一个红色的不规则的肉球。
  “妈的,鞋应该是落车上了。”她踹了男人几脚,他哼都没哼出一声,“别怪我心狠,都是你自找的。”
  说话的声音很快被风雪吹散了。
  白雪之下,是一片野湖,王丽跟过艺人来这里拍大片。泥泞的湖水,杂乱的草丛,一棵根部蔓延到湖底的树。眼前看到的,是凄凉和荒芜,艺人在寂寥之中变幻着各种姿势,印在杂志上的照片却是截然不同的光鲜,泥泞浑浊的湖水变得澄蓝,杂草成了幽美的点缀,景中人美得与凡人有了壁垒。
  原来,人眼中的世界和镜头中的世界是不同的,不可思议到成为一个骗局。
  但眼下,冰雪与黑暗吞噬了所有真相与假相,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躺上几个小时,人的身体会渐渐失去温度,冻成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冰雪消融,尸体会坠入湖底,不断下沉,成为一个秘密。
  “这下好了,你终于也成了我的秘密。”她如释重负,转身离开。
  在看到自己那辆夏利车的时候,她顺手摘掉了安全帽,关了灯,丢进雪地。在车上,看到了那只布满折痕的黑色劣质皮鞋,捡起来,手臂抡了好大的一个弧度,将鞋也甩进浓墨的黑夜里。
  雪和夜,会将污浊的邪欲吞没。
  坐到车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已经僵了,于是开了暖气,脱了鞋袜,曲起腿,把脚放在暖气上吹了一会。惨白若纸的一双脚,渐渐有了血色。
  从包里拿出干净的鞋袜换上,喝了大半杯热茶,掰下前视镜,看着镜子里普普通通的一张鹅蛋脸。她没有化妆,眉毛又短又稀,眼睛不大不小,内双、鼻子不算太挺,青紫色的嘴唇很薄,唇下一颗小小的黑痣。
  左眉骨处的小疤,是小时候受伤留下的,疤痕还有形状,但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王丽脱下手套,用左手的食指,轻轻摸了摸那道浅痕,这是她习惯性做的一个动作。
  她对自己的容貌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辈子,能做一个普通人,已经很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语气是肯定的。
  调整了前视镜的位置,重新将车启动,掉头,夏利车驶在回城的路上。依旧是黑夜,但此刻车身两侧的黑与她背道而驰,她知道,天快亮了,会有光照进来。
  王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如此平静。影视剧里的那些凶手,杀人之后,会惊恐、会惧怕、会后悔,又或是特别癫狂畅快,但这些情绪都没有在她身上出现,她就像剪掉了一块疯长的灰指甲,毫无知觉。
  一切都过去了,恶心的脏东tຊ西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对生活,她从来就没有太高的期盼。简单、平淡,付出辛劳,换取等价的薪酬,就够了。
  “够了,真的够了。”王丽把简单的几个字,默诵成经文。
  冬日的天亮得晚,但浓墨的色泽还是被稀释了一些,变淡了。而大城市人欲横流,多得是早起奔波讨生活的人。家门口那间小面馆里已经亮了灯,王丽找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进了面馆。
  面馆还没营业,老板是一对母子,正在熬汤、和面、准备食材。王丽是熟客,常来吃面,他们认得。
  “有吃的吗?”王丽问。
  “岐山臊子面能做,但臊子是隔夜的,不新鲜。”小伙子将一双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姐,你这是上班还是下班,怎么这么辛苦。”
  王丽并不太想聊天:“麻烦给我下一碗面吧,辣子醋香菜多放。”
  “行,我给你卧个鸡蛋,多下点儿菜。”小伙子扭头,给母亲叮嘱了几句,就进了后厨。
  冒着热气的面端上桌,她突然觉得饿了,从筷筒里抽出一双筷子,吃了起来。这家小面馆她常来,最爱吃酸辣鲜香的岐山面,面条劲道,酸辣带劲的面汤解馋,荤素搭配的臊子吃着过瘾。
  这碗面可太好吃了,王丽恨不得连碗一起舔了。给钱的时候,小伙执意不收,说是用剩的食材做的,就当他请客了,王丽执意要给,一分不差。
  电话响了,她摁了接听键,沉稳的男声问她事情办成了吗?王丽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电话那头的男人安抚了她几句,让她好好休息,晚上,他们烧几个好菜,买瓶酒,好好庆祝一下。
  是得好好庆祝,拧动钥匙开门的瞬间,王丽异常兴奋,推门进去,半地下室的小一室里,没什么光亮,她开了灯。这个房间,她几乎每天都住,可突然觉得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心生欢喜。
  一夜没睡,她并不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开始打扫卫生。屋子里里外外,她都收拾了一遍,所有的脏衣服都扔进洗衣机里搅着,几件面料不错的,她仔细地用手洗了一遍。屋子里开始有了洗衣粉的淡淡香气,厨房和卫生间,都被她反反复复地刷洗。
  好快乐,真的好快乐,王丽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她甚至觉得眼下的快乐是有形状的,那么具体。
  晚上七点,屋里的茶几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菜。红烧肉,干煸带鱼,烩羊肉,醋熘白菜,韭菜炒豆干,还有两瓶口子窖。
  看到进门的男人,王丽如一个小女孩般雀跃地朝她奔过去,将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用唇堵住他的唇。
  亲了一会,将唇换了个位置,在他耳畔吐了口气,她说:“真好,真好。”
  他轻拍着她的背,说:“往后都是好日子了。”
第2章 【LI】01裂口
  这座城市的冬天是干冷的。王丽盯着破旧小区里的一棵枯树,面无表情地抽着烟。结束了一场从夜里一直蔓延到凌晨的工作,她整个人熬得有些发虚,第三支烟快要耗尽的时候,支离破碎的精气神才缓缓恢复了一些。
  想着那个只会伸手向她要钱的男人,情绪恶化出汹涌起伏的波段。王丽吐了口烟圈,弹落烟灰,视线落在夹烟的手上。手指又粗又肿,起了皴,护手霜都救不回来。她把手靠近枯树,和树皮比了比,一样的粗糙。
  小区里尽是枯枝败叶,萧条一片,最有生机的,竟是从她起皮、裂着小口的唇里吐出的烟。一对母女从她身边走过,脚步明显加快了。中年女人的声音,随着凌冽的风吹进她的耳朵,“别跟她学,坏女人才抽烟,好女孩不能抽烟。”
  王丽察觉自己的嘴角动了一下,但或许是太冷了,冻得整个人有点僵,一时不知嘴角的弧度是向上还是向下。她吐了口痰,扔了烟头在地上,穿着黑色平跟靴子的脚踩了上去,火光灭了,几片无辜的枯叶粉身碎骨。
  王丽向租的房子走去,脚步很沉,绑了铅块似的。流年似水,她把几年的光阴散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自认够努力,能吃苦,但日子并没有更好。那间半地下室房子的房租,即将要涨五百。一个月涨五百,一年下来,单房租就会额外多出六千块。
  钱,钱,钱,连呼吸都要钱。
  将钥匙插进有些生锈的门锁孔洞,艰难地扭了扭,没反应。王丽腿上用了劲,曲着膝盖往前顶,咔哒一声,门开了,她推门而入。
  说是房子,却像个垃圾场。一室一厅的房间,三十来平,原本就狭小的客厅,硬是被隔出了一个单间,显得更加拥挤。屋子里乱七八糟,衣服、袜子、内裤扔得到处都是,茶几上堆满了油腻的外卖饭盒。
  垃圾桶里的垃圾几天没倒,溢了出来,带着灰尘的酸臭味一阵一阵从鼻息飘过。王丽蹙了蹙鼻子,若不收拾,这间屋子会一直这么恶心下去,直到腐烂。
  屋里开着空调,暖风很热,噪音极大。沈渊半躺在破旧的灰色布沙发上,敞着上衣,露出微微发福、皮肤松弛的上半身。裤子的皮带是解开的,拉链拉到最底,黑色起球的棉质内裤和黑色的体毛露了出来。
  沈渊的右手在内裤里匀速地上下滑动。暧昧且夸张的喘息声从茶几上支着的手机里传出来。看到王丽进门,他抬了抬迷离无神、深陷在乌青眼眶里的眼睛。
  “怎么回来这么早。开个门那么大动静,都要把我整痿了。”
  早吗?她熬了整整一个大夜,但懒得与他多说:“晚上有个夜活,回来休息一会。”
  沈渊说:“我没钱了,给我点。”
  “先给你转两百吧,冬天活少,还没到发钱的日子。”
  “行,有就行,不嫌少。”
  结束了短暂的对话,沈渊眯缝着眼睛,继续着那项能给他身体带来极度愉悦的游戏。
  王丽走进小房间,开灯,脱了外套挂在门背的衣钩上,换了拖鞋,端着自己的保温杯重新回到客厅。她从简易的架子上取了茶叶罐,拧开,用手捏出一大撮投进杯子里,看到架子上的透明玻璃杯,也捏了些茶放进去。
  给两个杯子里都倒满热水,将透明的玻璃杯放在沈渊面前的茶几上,沈渊嘴里哼哼唧唧,发出愉悦且满足的声响,眼睛半眯着,浑浊的眼神并不聚焦。王丽站着喝水,眼睛盯着他看,他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直到整个人发出极为愉悦的一声叹息才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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