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朋友自杀的缘由,很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有人说她的孩子不太健康。”
“恕我直言,如果仅仅是因为孩子不太健康,她完全可以流掉那个孩子,但通过你的描述,她被父母不喜欢,被丈夫家暴,都能忍,自杀前,还有计划地找了很多人……很可能孩子的病情是一方面,说不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蒋毅看着江枫渔陷入沉思的神情,“不好意思,我有些卖弄了,也不一定就是这样。”
“不,很谢谢你做的分析,我会好好琢磨琢磨。”
江枫渔针对贾漫对陌生人诉苦的事,提出一个疑问,她会不会是因为孕期抑郁症。蒋毅想了想说,如果有抑郁症,的确会经常冒出自杀的念头,但贾漫的表现,更像是突然知道了什么事,受了刺激,才开始计划自杀这件事。退一步说,为母则刚,一般怀孕的母亲就是选择死,也会在生下孩子之后,所以,贾漫的死因,大概率还是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
江枫渔轻轻点了点头,从手机里找了张詹泽的照片,拿给蒋毅看,问他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蒋毅接过手机,仔细端详了一会,摇了摇头。
时间过去太久了,当年再大的怨和怒,早已滚入时间的潮汐中,被稀释掉了。他如今事业小成,家庭安稳,若不是江枫渔的那封私信,林小囡这个名字,早已成了他记忆里的一个浅影,日子向前,影子只会越来越浅,说不定,哪天就消失了。
如今,过去所有的种种,情仇爱恨,都扎实地再次从记忆里蹿出。原来,那件事,一直压在心底没有过去,只是不愿再想了。
蒋毅把手机还给江枫渔,他说,眼下要弄清楚贾漫的死因,不难,贾卫民肯定知道些什么,既然是装疯,直接问他就好。
江枫渔苦笑,说她问了,他除了来来回回的说“都骗我,都骗我”,别的什么也不说。
蒋毅咬唇,似在下某种决心,两分钟后,他对江枫渔说,他可以去一趟鞍宁,会会贾卫民那位故人。
这些年,他一直跟着心理工作室的老师学习,倒是学了些本事,正好用在贾卫民身上。
提起贾卫民,蒋毅咬牙切齿。那种人把面子看得比爱情、亲情、世间万物都要重,如今却住在林小囡住过的房子里,难道这样就觉得自己情深似海了。
江枫渔觉得,说不定是个办法,当下就要订机票一起去,被蒋毅制止了。蒋毅说她如今丑闻缠身,别把记者、狗仔给招过去。他的话虽糙但有道理。江枫渔说,她人可以不去,但蒋毅到鞍宁的机票住宿乱七八糟的费用,她全包了。
蒋毅拒绝了,说自己如今的日子过得还行,他找贾卫民,是因着旧tຊ日的恩怨。而且,他也没办法洒脱地说走就走,不仅要给老婆孩子请假,还要给工作室请假。江枫渔再次抱歉,觉得自己过于心急。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江枫渔说她会在南阳待几天,希望他们还能见面,蒋毅答应了。
回到酒店房间,江枫渔浑身无力,瘫倒在床上。
没想到,这一趟南阳之行,有如此大的收获。若按照蒋毅的说法,贾卫民是个 PUA 高手,他把林小囡拖入一片泥泞中,随意摆布,他那方面有问题,就想出文爱这种荒唐的方式。与年轻女孩的身体相比,他更爱的是对她的控制欲。
真是个文质彬彬的变态。
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则是另一种恶毒的方式,辱骂、贬低,摧毁她的意志和精神,塞给她一段烂到发霉,散发着毒气的婚姻。贾漫曾试图挣扎抵抗,最终却和林小囡走了差不多的路。
有血有肉的女人们,成了地下的灰,水中的尘。
在南阳待的几天,每天都会跟蒋毅见一面,江枫渔给他的妻子、女儿买了礼物。人情世故,蒋毅收了,表示感谢。
或许是因为对贾卫民的怨,和两个自杀的女人,江枫渔和蒋毅彼此信任,得知如今江枫渔竟和贾漫的老公住在一起,她打他,揍他,给贾漫出气。蒋毅觉得,这个明星倒有意思,但他提醒,既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就别浪费机会,找个时间翻翻他的电脑,或是一些柜子、抽屉,说不定有发现。
江枫渔觉得有道理,自从詹泽搬进她的家,那个房间江枫渔就再也未曾踏足,因为不屑。是得找个机会翻翻。
在安阳,江枫渔收到詹泽发来的消息,问她去哪儿了,她回了几个字,找朋友散心,就没再搭理他。到了返程的那天,又是将近十六个小时的车程,从白天开到黄昏。
回到家,骨头快散了,詹泽没睡,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看到风尘仆仆的江枫渔,殷勤地问她干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累。江枫渔一脸的不耐烦,说有事,多余的话,不想再讲,她往自己的房间走,打算先泡个澡,经过詹泽的房间,扭头,看了一眼。
他床上扔了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这台电脑是詹泽的宝贝,他去哪儿都带着,护身符似的。她曾以为藏着什么秘密,某天假装自己的电脑坏了,借用过一次,当时的开机密码是贾漫的生日。
电脑从里到外,都翻过一遍。网页的浏览记录是关闭的,毫无痕迹,也没存什么有价值的文件,她以为自己多心了。他能大方地借给她用,应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电脑还给詹泽,几天之后,江枫渔反应过来,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文件,她没有看到。
于是想找机会再借一次,还专门搜了詹泽同款笔记本电脑,学会如何寻找隐藏的文件,但那天之后,詹泽很少把这台电脑带回家。
可能是她最近这几天没在家,詹泽才把电脑带了回来,想起蒋毅的话,江枫渔决定,明天一早,找个机会,再看一次他的电脑。
詹泽每天早晨洗漱、上厕所的时间大概在十五分钟左右,是个机会。
清晨,她早早醒了,很累,但躺着更累,起床,冲了个澡,去厨房给自己做了早餐。
她从来不会给詹泽做饭。
八点整,詹泽醒了,他的生物钟一向很准。
江枫渔平时用自己房间里的洗漱间,大的那间干湿分离的给詹泽用。
她竖着耳朵,洗漱间传来淋浴的水声。
就是现在,江枫渔起身,快步走进詹泽的房间。
房间倒是干净,床铺也收拾了。桌子上放了只公文包,江枫渔知道,笔记本电脑在里面。她快速拉开包上的拉链,掏出电脑,打开,电脑是睡眠状态,倒省了她开机和输入密码的时间。
网页依旧是无痕状态,几个文件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用鼠标,直接在触摸板上操作,搜索控制面板,进入,点击查看,在高级设置窗口找到隐藏文件和文件夹,选择显示隐藏的文件、文件夹和驱动器,最后点击确认。
电脑里竟然真的有三个隐藏文件夹。
第35章 【YU】34秘密
两个隐藏文件夹分别以“1”和“2”“3”命名,江枫渔在心里称它们为文件 1 号、2 号、3 号。她先点进文件 1 号,里面是些资料,乱七八糟的,她看不太懂,随便打开几个文件,用手机翻拍。
文件 2 号里面是照片和视频。单看略缩图,都是女人的裸照。
她以为是色情小片,没多想,毕竟大多数男人都好这一口,但点开几张照片后,发现不对劲。
照片里的女人,有正面,侧面,背面,但都在同一个空间。江枫渔确定,这些照片是偷拍的,被拍者应该毫不知情。偷拍的机位应该是固定的,大概率是针孔摄像头,不大空间里有简易的衣架、几双拖鞋,两把椅子,换衣镜和不同的女人。
偷拍,这种行为太恶心了。忍着恶心和怒气,她打开了文件夹 3 号,依旧是裸照,但和文件 2 号里的照片相比,拍摄环境更杂。而且,被拍摄者都是面对镜头,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张小卡,放大了看,大多是身份证,还有学生证。
有几位举着学生证的女生,身体都还没发育成熟,一位竟然对着镜头在笑。
窗户开着,进了些风,江枫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她想起了十二岁的自己,也是毫无防备地对陌生人展露着稚嫩的身体。时空仿若交错了,她的呼吸短暂地滞住,旧日里褪色的噩梦,跌跌撞撞,闯进如今的时空。
看过一些新闻,很多家长视性为肮脏和洪水猛兽,但凡孩子的书里有一点,哪怕是正向的教育和引导,也愤怒地向教育局投诉。他们觉得孩子就该是白纸一张,以为这样,对孩子而言才是保护。却不知道对男女关系的淡然、无知,会让孩子在面对坏人时失去基本的判断。
她双手握拳,让自己镇定。裸体、举着证件,八成是“裸贷”。原本想立刻报警,但不确定这件事詹泽究竟参与了多少,他是放贷人?参与者?又或者他只是有些恶趣味,从别的地方买来些照片。
如果是后者,罪名会轻很多,江枫渔不甘心。
时间很紧,来不及拷贝,她拿出手机,在两个隐藏文件夹里随意点开几张,用手机翻拍了一张。再次点开一张照片时,觉得照片里的女人看着眼熟。
肯定见过,会是谁呢?
她时常会跟陌生的人打交道,但记性不算特别好,人来人往,大多不会留下印象。如果有印象,一定是对方做了什么令她印象深刻的事。来不及想,先拍,不仅拍了照片,还点了显示简介,对着照片的创建时间也拍了一张。
水声停了,江枫渔心一沉,快速将文件关闭、文件夹隐藏,将电脑重新设置为睡眠状态,塞进包里。
詹泽从浴室出来,看到书房的门关着,她一大早钻进书房,无非是想看那些恶评。人就是这样,面对伤害的言语,嘴上说不在乎,却依旧要去看,看了又气。他轻摇着头,进了房间。
江枫渔坐在书桌前,平复了心跳,打开手机里的照片,努力回想照片里的人。
想起来了,这个女人,是几个月前在某次杂志拍摄中,被她扇了一个巴掌的那个小偷。
她怎么会出现在詹泽的文件夹里。
看了照片的创建时间,是在那次拍摄之后。难道因为那件事,她丢了工作,没了钱,去借裸贷。江枫渔心里浮起一丝愧疚,但又觉得不太对,如果是借贷,应该像 3 号文件夹里的女人。
扔了手机,她的头开始疼,越来越严重。
打开 QQ,“小花”又给她……准确地说,是又给“一朵云”留言了。江枫渔点了进去,大段大段的文字,仿佛她只想倾诉,不管对方想不想看。
她晃动着鼠标,一点点往下看,视线进入另一个悲伤里。
小花:有一天清晨,我记得很清楚,刚睡醒的阿福骑在我身上,把我当马,嘴里驾驾地喊着。阿爷抽着叶子烟,阿婆乐呵呵的,夸阿福神气。吃过早饭,阿爷从后院拖出架子车。他们要去很远的镇子上卖阿婆做的鞋垫,顺便买些日用品回来,招呼我照顾阿福,别让他磕了碰了,到了饭点,把饭热热,喂阿福吃。
小花:阿福在床上蹦蹦跳跳,继续让我给他当马骑,虎子抱了两只野猫过来,放到阿福的床上,野猫干瘦,龇牙咧嘴地满屋子跑。虎子给了我一块散发着腥臭味的湿帕子,让我往阿福身上抹。阿福哭了,虎子扇他巴掌,我也扇了一下。阿福说,他要告诉阿爷阿婆。
小花:虎子把野猫扔到阿福身上。小小的一个人,不哭了,慌得直抖,尿了裤子。tຊ
小花:虎子和我离开了屋子,把阿福和野猫锁一起。虎子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我们蹲在院子里划火柴玩。白天酷暑下的火光,不算亮,我盯着跳跃的火苗看,火柴烧到一半,扔掉,重新再点一根,反复几次。火星子蹦到了门口的一堆枯草上,越烧越旺,成了火浪。
小花:虎子扭身就往门口跑,我紧随其后,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惊恐。我扭头,看到锁着的木门上也有了火。我们没有喊人救火,而是继续跑,火焰越来越大,窜起了黑烟,最初,我能听到阿福撕心裂肺的哭声,但渐渐被火吞噬。
小花:跑到了村后的山林里,虎子对我说,阿福被烧死了,我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电视里说,杀人是要被警察抓走吃枪子的,你也活不了了,不如,我们跑吧。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我从未觉得自己会离开村子,但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花:我跟着虎子跑了,沿着小路,跑了很久很久。灼热的日头,晒得我发晕,整个人轻飘飘的,像窜起的火苗。虎子带着我悄悄地上了一辆货车,左藏右躲,乞讨、偷窃,我们去到了从未到过的远方。
小花:后来,我去了孤儿院,被领养,有了养父养母,有了新的名字。我跟他们回家,他们给予了我宠爱,与亲生女儿无差。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三口,我终于上学了。那些年的日子,是真的幸福。可以撒娇,可以哭,犯了错被训,也能感知那是爱。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又有了一个弟弟,从养母肚子里生出来的弟弟。但养父母对我的爱,依旧如往常,甚至觉得能拥有这个孩子,是因为有我这个小福星。
小花:我爱这个弟弟,可是虎子出现了,他威胁我,毁了我的幸福。
江枫渔扯了扯衣服的领口。之前,她对“小花”是有同情的,但自从进了群,发现“小花”这个人阴森森的,蛊惑力极强,在群里挑唆、阴阳,很多阴森诡异的视频,都是她带头发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没想到,贾漫竟是对这样一个人倾诉悲伤。
更没想到,这个“小花”曾杀了自己的弟弟,虽然是误杀。
但她得在群里卧底,那些人,最近还在策划一次针对“江枫渔”的报复,手段之狠辣让人唏嘘。江枫渔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这帮姑奶奶。但为了存更多的证据,她还是敲下几行安慰的话语。
从客厅传来重重的关门声,詹泽出门了。
江枫渔退了 QQ,给曹柠打了个电话,让她想办法,找找那个时装工作室的负责人张晴,打听下女助理之后的动向。她说,很可能那个女助理跟詹泽有瓜葛。
曹柠唉了一声。江枫渔是她认识的最认死理的女人,一根筋。放着光鲜的日子不过,非得往故旧的沉疴里扎,将好日子糟蹋成这样。关于江枫渔的恶评,公司出面解释了很多,大多是无稽之谈,唯有她和詹泽的关系,不好明说。
江枫渔要做的事,曹柠会帮她办,她只是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演员,浪费天赋。娱乐圈说光鲜也光鲜,说残忍也残忍,新人一茬一茬往出冒。
“曹老师,我有预感,一切都快结束了,真的,再帮我一次。”
“行,姑奶奶,你就作吧。”
找到那个助理,说不定就会知道詹泽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江枫渔轻轻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出了书房,走到詹泽房间的门口,门是关着的,不过没上锁。
其实上了也没用,房子是她的,她有钥匙。
她握着门把手一掰,门开了,再一次进入他的房间,电脑被拿走了,但她的时间也充裕了,决定好好在屋里翻翻。
衣柜、床头柜、甚至床下的柜子,她都翻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柜子里翻出了几张詹泽和贾漫的照片,旧的,发黄。这年头都是数码相机,很少有人把照片打印出来,况且照片里,詹泽笑得倒是开心,贾漫的笑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绑住嘴角,往上扯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