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金子——陆春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3 23:21:58

  “我今天来除了送你爹,不,”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冲着尸体邦邦磕头的阿仁,“呃,除了送你俩的爹回归之外,还有另一样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他掏出来纸条,搁在大金手上,夜色渐浓,大金看不清楚。
  “这什么?”
  “欠条,”宝进声音渐小,透着心虚,“哥,金子暂时借我一用,等救了急,情况好转,我肯定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不是宝进,现在情况有变,金子不方便给你,你必须还我——”
  大金说着便上手去摸,宝进左右扭着身子,朝后躲闪。
  “金子不在我这。”
  “还我——”
  “真不在我这,我送人了。”
  宝进嘿嘿一笑。
  “我送给更需要的人了。”
第44章 44失控
  “你白闹了,”大金干笑两声,“金子给我,快点的,回头再跟你解释。”
  “我没闹,”宝进咧嘴笑回去,“真送人了。”
  李大金傻了,也顾不得什么伤不伤的,冲上去一把薅住王宝进的脖领子,浑身上下来回摸索。“藏哪了?你快说,到底藏哪去了?”
  “没骗你,真不在我手上。”宝进配合地翻出裤兜让他查看,“你们不知道,就在咱上岛期间,有个姓廖的老板要在春山里面包山头开什么种植园,周边这几片茶园全谈下来了,说是只留地不要人,签了合同就让老乡们全部搬走,好多人拿了钱,喜滋滋走了。
  “眼下就差我们鹁鸽崖和布噶庄,我听说冯平贵那边前些日子也被他说动了,我舍不得离开这儿,所以就拿着剩下的金条找到了冯平贵,一人一半,我们商量好谁也不签,一块儿想办法经营下去。”
  见大金不说话,宝进还以为他是舍不得金子,连忙补缀上一句。
  “你放心,我给你打的欠条绝对算数,无论十年八年,我一定还给你,连本带利给你。”
  大金欲言又止,两手叉腰,嘬紧牙花子直叹气。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试探着发问。
  “你们准备怎么办?总不能直接拿着根金条出去花吧。”
  “嗯呐,我跟庄里乡亲们商量过了,大家的意思是想办法熔一熔,弄成小块好换钱,出去带着也方便。”
  眼前一黑,李大金连忙扶住宝进的肩膀才算勉强撑住了身子。扭头去看,阿仁还在远处冲着尸体乐此不疲地磕头,实在是指望不上。他胸口憋闷,像是堵着口淤血,再开腔时,声音沙哑。
  “你们,啃,”他深吸口气,“什么时候熔?”
  “今晚。”
  眼前彻底黑了,大金蹲在地上,两手不住地搓脸,他揪扯着后脑的乱发。
  “宝进啊,我要是没记错,你们村——”他扭头,望向身后耸立的山峰,“是在顶上吧?”
  “对,就在山顶上。”宝进乐呵呵地指向远处的山头,“我们庄子地势最高,可以俯瞰下面十里八乡,秋天桂花开的时候,风一吹,咿,漫山遍野都香死了。”
  大金点点头,苦笑道:
  “今晚起风的时候,你整个庄子连同下游的十里八乡,怕是要嗨死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春山茶厂里,廖伯贤与冯平贵相对而坐,二人之间的茶桌中央,搁着份合同。廖伯贤端起茶盏,另一手两指一推,漫不经心地将合同抵到他面前,不料冯平贵一个反手,又给推了回来。
  贤哥没说话,只眯起眼来笑。
  冯平贵也不言语,将一只布袋子大大咧咧往木桌上一摔,咚的一声,沉重的闷响。他三两下将外头系着的绳结拨拉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瓤子”,头顶的灯一打,愈发明光烁亮,光彩夺目。
  不是别的,正是一根金条。
  廖伯贤懵了,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丢失的货。一连十几日苦寻无果,万没想到今天竟自己送上门来,端茶的手不禁微微颤动。冯平贵并不知内在缘由,见他这番模样,只当是被自己的富贵震慑住了,更加得意张狂。廖伸手要去摸,被他一巴掌拍开,赶忙又将金条重新包好,揣进怀里。
  “哪来的?”廖伯贤问得不动声色。
  “甭管我哪来的,你打听不着,反正是纯纯的真金。你知道这一根值多少钱吗?”冯平贵梗着脖,鼻孔看人,邦邦拍了几下胸口,“实话告诉你,这样的金条,我还有无数根。”
  见廖嘴角抽搐,他愈发快活,决心一洗上回的屈辱。
  “上次是你们的人设局,趁人之危,咱口头约定的不算数,今天这合同我也不会签。地,我们不卖,至于山上的祖坟,哼,眼下我们有钱了,完全可以雇人全天二十四小时,刀枪棍棒严防死守,也不怕谁再打挖祖坟的缺德主意了。”
  廖伯贤白了脸,“合同说毁就毁,你懂不懂法?”
  “你一个黑社会跟我讲法?”冯平贵一拍桌子,“有本事你报警!看咱俩谁先进去!妈的,法治社会,还治不了个你?”
  贤哥靠坐回太师椅,冲着他笑,笑着笑着,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了冯平贵的凳子。
  冯身子一歪,扑倒在地上,惊讶地抬头,刚要起身就被廖再次踹翻,脚脚不留情,踹的都是心口窝,很快便失了反抗的力气,只顾着抱头保命。
  廖顺势抓起掉落在地的金条,冲着他太阳穴猛地砸去,冯闷哼一声,血流如注。
  “说,金条哪来的?”
  “呜——”血糊住眼睛,冯挣扎着摇头,嘴中呜咽个不停。
  廖捏住他下巴,狠力敲向牙齿,哀嚎一声,冯登时少了半截门牙。
  “我再问你一次,哪里来的?”
  冯呕着血唾沫,“宝进,鹁鸽崖的宝进,给的。”
  廖点点头,心满意足地微笑,可额上仍是青筋跳动。他看着冯挣扎着起身,眼瞅着就要爬起来,便猛地俯下身去,单手卡住他脖子,当头又是一下。
  “我一直讲礼貌,和为贵,可你们呢?”沾血的金条扬起,再次狠力砸下,“你们一个个,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当我冤大头。”
  一下又一下,血沫子溅湿他身上的白褂子。
  “抢我的货,抢我的车,还想用我的钱,赎我的地!”ʟᴇxɪ
  他歇斯底里地捶打,周遭小弟没人敢拦,没人敢劝,一个个避过脑袋,只当是看不见。
  “还要报警抓我,干,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他连续猛击,直到身下的冯平贵没了声息,直到自己也没了力气,方才踉跄着起身。大只狗赶忙上前去扶,将他搀回到太师椅上。
  廖伯贤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抖着手,将歪斜的眼镜重新戴好。不远处小弟将失去知觉的冯平贵翻了个面,拉起他血淋淋的手,在合同上按下了指印。
  “我不想再伤人的,是你们的错,是你们逼我的——”
  廖伯贤打裤兜里掏出手绢,轻轻擦拭喷溅在手上的血迹。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言而无信。约好的事情,为何总是变来变去。知不知道,这会逼得我发狂?惹我发怒,靠北,谁也没有好果子吃,死,都得给我死。”
  他两手捏住椅子扶手,身体颤抖,痛苦地闭上眼,汗顺着脸颊滴下来,久久不说话。闷昏的厂房里弥漫着血腥与汗酸,没人敢打破这沉默,个个被压抑的氛围按住了脖子,低垂着头。
  过了半晌,廖伯贤终于张开眼,再次恢复往日的温和。他徐徐开口,语气也跟着平稳下来,甚至略带着几分的愉悦。
  “大只狗,还差哪块地没拿下?”
  大只狗上前,身子伏得更低。
  “鹁鸽崖,他们执拗得很,说不会放弃茶园,宋律师约了几回都不肯出来。回头我再去——”
  “不必再谈了,我已经没耐心陪他们做戏了。”
  贤哥招招手,令他附耳过来。
  “找到厂长留给我们的那批存货,再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大只狗眉头一皱,瞄了眼贤哥脸色,最终将真正想说的咽了回去,欠欠身。
  “了,这就去办。”
  廖伯贤端坐太师椅,包住碗盏,呷了口茶。他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冯平贵,玩味地翘起一边嘴角。
  洁白的盖碗,留下几枚血印子,他并不在乎,只是饶有兴趣地撮捻着指尖。像是说给自个儿,也像是讲给周遭的人听。
  “果然,”他缓缓吐出口气来,“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我。”
第45章 45走边(上)
  廖伯贤并不知道,究竟还要再杀几个人,才能彻底终结这恼人的一切。
  他做掉的第一个人,是前任老大,作为送给陈三山的投名状。
  进入喜福会之后,他替陈生了许多钱,渐渐也挣得了一定声望。陈三山年事已高,人人都说他是下一任大佬的不二人选。开始几次他摇手推辞,可听得多了,心里难免也痒痒起来。
  环顾喜福会,徐天恩苛刻,不得人心;鱼头楠草莽,有勇无谋。剩下几个堂口老大要么年迈,要么懦弱,比对下来,确实没人比自己更适合。潜移默化之下,他处处以接班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对帮会的事情愈发上心,凡事尽心尽力。
  某回酒局,他惯例替陈挡酒,很快便吐得昏天黑地。在厕所洗手池泼了把脸,清醒了几分。廖伯贤盯着对面镜中涨红的眼,伸手将垂落的发丝抿回去,油头重新打理好,左右看看,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样。他想象着坐上头把交椅之后,今后的酒局,自己只需冷眼端坐,看着旁人醉酒奉承耍猴戏,不由笑出声来。
  洗过手后,廖伯贤快步往回走,停在包厢门外,低头整理衣角。推门正要进去时,却听见陈三山跟旁人的对话。
  “恭喜陈佬,又得廖总这一员猛将,喜福会将来如虎添翼。”讲话的是橡岛有名的大老板,跟他们常有生意往来,最初也正是托了廖的关系才得以攀上陈三山。
  陈佬没言语,只是哼笑一声。廖伯贤听得心头一沉,自知这沉默不是个好兆头。
  果然,对面的老板也听出了口风,顺势接过话来,“容我多嘴一句,我听说这廖在外头可不是什么善名,只怕将来——”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用不得你提醒,”陈三山慢悠悠地打断,“我只不过看上他那几分聪明,做我老头子的钱袋子罢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今日又跟您学到一课,来来来,晚辈敬您一个。”
  里面哄笑成一团,廖伯贤脸陷在暗影里,双手握拳,指甲深陷进皮肉。再进门时,却仍是笑盈盈,扶着陈三山肩头要替他斟酒,端杯与刚才讲话的老总称兄道弟。
  一周后,背后嚼舌的老总站在街边等司机,不料却被一辆失控货车当场撞飞,死状惨烈。陈三山听闻这个消息也只是阖眼叹息,并未多言。
  这些年来,廖伯贤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所追随的大佬既离不开他的机灵,也畏惧他的聪慧,似乎只想将他捏在手中利用,还要他感恩戴德。
  当他处于二选一位置的时候,无论另一个备选的是谁,他似乎永远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于他而言,唯一的胜算,便是永远不要拥有竞争对手,他要让对方无路可选。
  陈的心腹他早已收买,知道老人健康状况不容乐观,某些局,越早布置越好。
  在替陈暗箱操作的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朋友”,见证了他们的刀尖舔血,一夜翻身。他知道海外正时兴一种新型药物,价高得离谱,因为作为原料的植物刁得很,不能太热,不能太冷,要日照充足,还要海雾弥漫,四处找寻,终于寻到一个叫琴岛的地方,完全符合种植要求。
  要干这笔买卖,自然是不能见光,就连喜福会的人也要防着。廖伯贤四处托人,以生态园的名义包下春山的几座山头。此地山高路远,到时候路一封,谁也不知他在里面做的是什么生意。
  至于怎么走货,他也想好了,名叫坦岛的地方有处废弃码头,海路通达,夜航安全,唯一不足,是岛上有座厂子,名叫噼啪烟花厂。他找人探过几次口风,那个姓李的厂长死活不肯搬,满嘴地跑火车,开出的价格高得上天。
  廖不擅打架,但是脑子活,忽然有了想法:一石二鸟。
  得知陈三山要徐天恩学做生意后,他放出话去,故意让徐知道这处码头的存在,又将未来吹得天花烂坠。急于求成的徐果然上了当,加上廖早已买通的心腹在旁吹风,陈也没有怀疑,一行几人悄悄去了内陆实地考察。
  当天晚上,心腹按照约定,点火炸掉烟花厂,试图以一场意外,既除掉碍事的陈和徐,又破坏烟花厂的生意,趁机压低地皮价格。只是万没想到,陈三山命硬,竟然没有当场炸死,用最后一丝游气留下口信,要将位子传给徐天恩。
  返回橡岛之后,徐顺势坐上大佬位子。心腹自知理亏,心虚退了会,逃到乡下老家避风头。廖伯贤哪里肯放,派人寻出地址,追去要他再次完成没完成的事宜。
  “我们有约在先的,”老旧村屋里,廖伯贤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呷了口茶,“拿钱就要办事,咱们当初是怎么讲的?”
  “做掉老大。”
  廖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捻搓着手指,“现在老大是徐天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这——”
  “莫怕,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请你再帮一个忙。”
  在众打手的监督下,心腹“十分配合”地录了段揭发徐的视频,又领到了一兜子钱,千恩万谢。廖临走时,他连忙起身相送。
  “贤哥,有个不情之请,”他双手合十,眼却看向地面,“今后组织的事情,我不想再参与了,只想在乡下安静过活。”
  “了解,”廖笑着拍拍他肩膀,“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了,日后不会再有人叨扰你。”
  那人长舒一口气,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两手不住搓着裤缝,追着要将他们送出门去。
  “诶,不必送了,”廖挥挥手,“我也不送你了。”
  男人愣住,转瞬明白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跑,便被人按住肩膀,往地上一跪,冷冰冰的枪塞进口中,砰。
  廖冷眼看着手下熟练地擦去周遭的指纹,又将枪塞进那人尚未僵硬的手中,录有“罪证”的手机摆在茶几上鲜明的位子。
  他缓步迈出屋去,碾踩着种在门前的花草,眯起眼来,昂头望天。
  “天气不错。”他由衷的快乐。
  枪响打爆了心腹的头颅,也打破了徐天恩短暂的大佬美梦。
  廖伯贤手底下的人将“杀人夺权”的谣言散布开,另加上徐本来就性情古板,整顿帮会纪律时得罪了不少人,几番扇风点火之下,各堂口明里暗里开始动作,逼得徐天恩只能要求再次寻陈佬的心腹出来作证。
  廖伯贤嘴上说着信任恩哥,可是为保“公正”,早日证明清白,他也愿意跟着各堂口的头头一块去走一遭。自然,老屋之中,他们寻到的只是尸体,廖率先“发现”了手机里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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