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恩ʟᴇxɪ为上位,设计杀了陈佬,又篡改了遗言,事后给了我一大笔钱,就在——”
亡灵声音一出,各帮派剑拔弩张,廖的手下放出第一枪,果然引发了混战,只是没有想到,徐天恩命大,居然再次死里逃生,之后便销声匿迹。
打这之后,廖伯贤虽然如愿坐上了代理老大的位子,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服众,旁的不说,单是徐天恩堂口阿仁那一拨人就刺的他心烦。
他不想等,一方面早就挪用帮会的钱订了一批植物幼苗,再不种下去怕是会烂在手里,血本无归;另一方面,他总感觉徐天恩在筹谋着什么。徐一天不死,自己的位子一天不稳。
毕竟变数还在,但凡二选一的境地,输得那个总是他。
初夏的时候,他再次来到坦岛,找到了东躲西藏的厂长,那时境遇逆转,烟花厂早已成了烫手山药,厂长急于脱手。合同谈的很顺,廖伯贤用不到一半的价格买下了厂子的地皮,不过却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答应我两件事,第一,将剩余的炸药库存给我。”
“好说好说。”对面的厂长点头如捣蒜,着慌就要在合同上签字。
廖伯贤一把拦住,“别急,听我讲完。”
他推过张纸条,点了点上面的号码。
“第二,再帮我打一通电话,放个消息出去。”
第46章 46走边(下)
廖伯贤至今想不通,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岔子呢?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烟花厂的厂长以知情人的名义给徐天恩打了通电话,说是知道爆炸的真相,甚至直接抖露出了当日的细节,以此换取信任,将他骗到了坦岛的密林里。
只身赴约的徐天恩万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烟花厂厂长,而是心怀杀意的大只狗。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就连杀人也只用了十分钟而已。背后偷袭,勒住脖子,剧毒的针管扎进颈脉,身亡命殒,悄无声息。
声名煊赫的喜福会二把手,从生到死也不过十分钟而已,像条餐馆里被食客选中的活鱼。死亡面前,众生终究是实现了平等。
接下来的任务更加简单,只要灌好水泥沉入深海,便可高枕无忧,然而……
廖伯贤每每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总忍不住朝地上猛掼一只茶碗。
“明明已经死了,你怎么会弄丢咧?”
“我做掉他之后,装进了袋子,然后,然后就靠在围墙根下,”大只狗识趣地朝后躲闪几步,“那时忽然想要吸支烟,提振下精神,一抬头,刚巧看到围墙上白底红字写着严禁烟火,我想着不可以在这里吸烟——”
廖伯贤冷哼一声,“敢杀人,不敢随地吸烟?”
“不一样的,贤哥你忘啦,这烟花厂半年前不就是被咱点燃炸掉的吗?我想着还是小心些好,说不准空气中还浮着火药粉末,万一被我一根烟再炸了咧?”
他小心翼翼地靠前几步,食指摩挲着茶台,语带讨好。
“这厂子如今可是咱喜福会的财产,为了帮会,我不怕累哦,所以就决定躲去远处抽。大概跑了半个多山头吧,等我吸完烟回来,远远就听到有声响。还好我机灵,躲在树后定睛一瞧,夭寿咧,居然有辆单车,正驮着装恩哥的袋子跑路。”
廖伯贤握紧茶杯,指尖攥得发白,这段话无论听过几次,他依旧会动怒。大只狗见他脸色不对,赶忙辩解。
“贤哥,你信我,我有追,真的有追!我一路狂飙,但是那人骑得好快哟,他、他、他——”大只狗弯腰蹬腿,连说带比划,“那人见我追他,不停加速,最后直接站起来蹬。哇,哪吒一样,踏板简直要蹬出火星子。而且他又是下坡路,我哪里追得上。等我想起来开车去追的时候,单车早就驶入大路,无影无踪了。”
廖伯贤不开口,大只狗搓了搓后脖颈,只能自己把话接下去。
“其实,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偷这个。况且大半年过去了,外面也没什么风声,当地的条子似乎并不晓得这件事。搞不懂那人到底想要怎样。”
“会不会是那个厂长?想要藏起尸体,借此再敲我们一笔?毕竟知道时间地点的只有他。”贤哥猛地盯住大只狗,“你当时有看清脸吗?”
“那个,”大只狗腆着脸笑,“我没追上不是……”
见贤哥伸手要打,他赶忙补充,“不过我看见背影了,再见到一定能认出来的!”
“背影?”
“对,背影有些熟悉,呃,硬要讲的话,有点像我阿伯诶。”
“又像你阿伯,”贤哥气急败坏,揪住他衣领捶打,“哪个都像你阿伯,李大金也像,厂长也像,你到底有几个阿伯?!”
大只狗一面躲闪,一面小声嘀咕,“没办法啊,我家香火旺,阿伯自然也多啊。”
“等下,李大金这名字好像有几分耳熟,”贤哥跌回座椅,重新端起茶盏,“没记错的话,那个厂长也姓李,名字里好像也带个——”
“贤哥,靠北啦!”
正说着,把门的小弟突然推门而入,大着嗓门喊嚷。廖伯贤被他一吓,茶水泼了自己一身,连忙掏出帕子来擦拭,“干,说了几次了,不要把我名字跟脏话一起念,你有话好好讲。”
“大佬、大佬他——”
“什么大佬,陈三山那个老东西已经死了。搞搞清楚,现在的大佬是我,现在喜福会当家人是我廖伯贤。”
“是是,是您,不过,”小弟深呼吸,“陈佬的人,马上要来了。”
“来这里?”贤哥停止擦拭,脸色难看,“消息准吗?什么时候到?”
“我去确认下,”小弟匆匆跑到门口,探出头去张望,“贤哥,到门外了。”
话音刚落,他被谁推了一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鱼头楠晃着膀子,大步迈进来,后面跟着六七个打手,鱼贯而入。几人进来也不说话,只将茶桌围拢起来,将廖伯贤困在当中。
贤哥转了脸色,笑盈盈地伸过手去拍鱼头楠的肩,不料对方身子一闪,躲了过去,歪斜着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贤哥,怎么也不跟兄弟们讲一下,神神秘秘地自己跑来内地啊?”
“不劳大家烦心,只是有点小事情要办。”
鱼头楠的一双眼盯住桌上的那沓合同,廖伯贤本想去夺,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大手笔哦,”鱼头楠抢过合同胡乱翻看,笑着抬起眼来,“包这么多地,预备做什么生意啊?”
“不过是打打闹闹罢了,给兄弟们挣点小钱。”廖伯贤抽回合同,顺势反扣在桌上,“别讲我了,说说你们吧,怎么突然想着来这边了?”
“还不是为大佬出山的事。”
鱼头楠身子朝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弟兄们想给陈佬风光大葬,要办葬礼,那必然要钱。可是一查账目,不对头诶。”
“怎么不对?”廖伯贤不紧不慢地斟茶,“我这个做老大的,没觉得账目有什么问题。”
此话一出,双方人马皆屏住呼吸,握紧武器。
鱼头楠乜着他,“贤哥,你刚来没多久,喜福会有些规矩您不了解,橡岛各处都有我们的眼线,谁挪了多少,大家心里有数,不过嘛——”他伸手夺过廖泡好的茶,“不过钱倒是其次,大家主要是想讨个说法。”
廖擦擦眼镜,“什么说法?”
“大佬的死有蹊跷。”
廖一僵,紧接着干笑几声。“这还用讲?不是人人都知道是徐天恩为了争位子,买通阿灿,炸工厂,改遗嘱,最后阿灿愧疚难当,在老屋以死谢罪吗?”
他重新戴好眼镜。
“眼下只要找到徐天恩,无论生死,陈佬都可以瞑目了。”
鱼头楠耐心等他讲完,这才探过身子,戏剧性地以两指叩击桌面,压低了声音。“原本是这样,可是前阵子,阿灿的女儿忽然找到我这里来了。”
廖愣住,“他还有女儿?”
“干女儿啦,贤哥你来得晚,很多事不知道也正常。”
又一次提及“来得晚”,潜台词便是资历浅。廖伯贤心中明白,鱼头楠他们十多年追随陈三山,心中以“正派”自居,他们这一众瞧不上徐天恩,也未必看得起自己。眼下他大佬的位子还没坐热,不想多生什么事端,因而对话里的硬茬只作没听见,容着他继续讲下去。
“阿灿他女儿结婚要办酒,眼看着快举行仪式了,可是到处找不到他,寻回老屋,只见到血。你知道哒,我们的事情,条子又不管,”鱼头楠夸张地摇摇头,“所以她没办法,只能大着胆子,找到我们讨说法。”
廖伯贤不说话,手伸向桌下,桌底藏着备用的枪。
“你说,做阿爸的怎么会在女儿办酒之前想不开行短路呢?再怎么愧疚,也不差那几天吧?”
鱼头楠似是没察觉到大只狗的逼近,大大咧咧端起杯,又灌了一口茶。
“再个,他女儿穿戴普通,如果阿灿真ʟᴇxɪ的要寻死,收的那些钱是不是也该先给她贴家用呢?何苦一股脑儿堆在现场,白白染血。”
“那你的意思是?”廖伯贤面上平静,右手在底下握紧枪柄。
“没什么意思,只是死人没法开口,如今死无对证,难办哟。”
鱼头楠苦笑着挠挠头,廖伯贤卸了口气,左手提壶去帮他续水。
“是啊,难办。”
“不过,活人总可以讲话吧。”
此话一出,廖停住,水溢出杯子,他赶忙去擦。“什么意思?”
“听线人讲,徐天恩前阵子跑来了这边,之后再没动向,我们要找到他,问问究竟。”
“若是找不到呢?”
“找不到他,还有阿仁,还有阿仁的手下,总不会突然都不见吧?”鱼头楠笑笑,“贤哥,你不知道,前阵子陈佬给我托梦了。”
“哦?”廖伯贤冷笑,“他讲什么?”
“他说黄泉路长,寂寞得很,让我给他送个伴去。”
第47章 47读秒
半山腰上,李大金他们三个匍匐在地,扒拉开面前的野草,监视着下方的春山茶厂。
“怎么样?”大金胳膊肘怼怼宝进。
“打不通,冯哥他不接电话。”宝进苦着脸,“我再打一个试试。”
“别费事了,你看那边。”
顺着大金指的方向,宝进看见茶厂库房的后门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东张西望,见四下无人,便旋身朝里面招招手。另两个跟在他后面,抬出一只大纸箱来。
天色昏暗,隔得又远,看不清箱子里装得是什么,只觉着沉重。抬箱的二人使劲抻了几下,才合力将箱子抬进货车的后箱。
“你冯哥怕是这辈子接不了电话了。”
阿仁忽然起身,一脸的狰狞,大金赶忙拖住他的脚。
“上哪去?”
“去宰了他。”
“你自个儿下去只能被人宰!”大金死死勒住他的腰,“我数了圈,里面至少四十个人。”
“那我就一个打四十个!”阿仁挣扎,捶打他胳膊,试图甩开,“廖狗杀了恩哥,铁证如山,我不能坐视不管,你放开我!”
“你等会,我跟你一块儿去。”大金抖落掉身上的草渣,声音也碎得不成个样子,“咱俩去胜算能大些,一人,呃,一人只需要打二十个。”
阿仁愣住,“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没必要掺和进来。”
“这也是我的事,他炸了烟花厂,姜川的腿,老周的命,还有那十来号人的前程,他欠我的也不少,这笔账我都记着呢。”
“那我也——”
“不行。”宝进话没说完,就被二人几乎同时掐断。
“你不能去,这他妈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这回去了——”大金捏捏他膀子,“真不一定能回。”
“那你俩呢?”宝进又一次掏出电话,“咱要不报警吧?”
“要报警,但——”大金看了眼阿仁,“但不能现在就报。宝进你听我的,先回村子,最快速度跑回去,拦住你老乡们,千万别熔金子,那里面的东西一透出来,你们可就都没命了。另一个,等我消息,如果十二点之前我俩没有联系你,那你就报警。”
“茶树的事情,对不起,”阿仁低垂着视线,“如果有今后,我一定补偿。”
宝进杵在那,延宕着还想要说什么,被大金用力搡了一把。
“白磨叽了,赶紧的吧,救你老乡要紧。”
宝进嘴巴张了几下,也只颤声吐出句“你俩保重”,转身奔向夜色之中。
支离破碎的恩哥颠簸了大半个夏天,今夜终于得以入土为安。
阿仁在他坟前倾上最后一抔土,跪下身来,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恩哥,阿仁无用,没法护您周全。我这就去索廖伯贤的狗命,希望您和阿嬷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一切顺利。”
他双手合十拜了几拜,抽出随身的匕首细细擦拭。大金扎煞着两手从远处奔过来,在他面前刹住脚。
“你踩到恩哥了,挪开。”
大金越过坟头,叼住阿仁的腕子往边上拖。
“完完完,你快过来看看,好像有人朝这边来了,呜呜泱泱一大片,弄不好咱得一人打四十个了。”
阿仁一面将匕首缠到手上,一面眯眼向下瞧。
“那是楠哥?”他有些诧异,“他怎么来这里了?”
“谁?这又是哪一边的?”
“哪边也不是,他是陈佬的手下,心狠手毒,但为人还算公正。”
大金点点头,嫌弃地看向阿仁手上的匕首。
“你就准备拿着把水果刀跟人家手枪拼命?”
“只有这个了,你也要找件武器,待会可能没人听你讲道理。”
“仁哥,我问你个事,待会——”大金咽了口唾沫,“待会咱要杀人吗?”
阿仁看看手,又看看天上的星,没说话。
“我有个法子,你能听我的吗?”大金上前一步,“咱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会尽我所能配合你,我也需要你的掩护。”
阿仁只拿眼看他,没有表态。
“我知道李大金在外面的名声不好,”他定定望住他,“可是,你要信我。”
阿仁退后一步,“你想怎样?”
大金东转西转,寻了个大石头回来,塞进他手里,又指指自己脑袋。
“我先把命借你一会儿。”
贤哥身子贴在门后,侧脸看向大只狗。
“外面怎样?”
大只狗收回脑袋,关紧屋门,“鱼头楠的手下暂时不在。”
贤哥松了口气,抽出办公桌下面的小手提箱。
“没时间了,我在这里耽误太久了。这本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项目,是各方朋友卖我的面子,要是这单做不成,不仅搭进去的钱回不来,说不准命也难保,到时候喜福会和老客那边都不会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