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年光景,占琴落比兰亿年还高出一些,若是旁人看来,或许还一时分不清谁是师兄。
在他另一侧站着石念赤,司嫣兮第一次见到他,难免多观察几眼。
神采奕奕的青年。
皮肤偏古铜色,扎起长发以黑色的发带束起,笑起来有酒窝。
他和兰衣烟极为投缘,两人并肩站着,撑着栏杆俯瞰远处炼法天坛,天南海北地聊天,大骂不长眼的男修女修们,把小姑娘逗得乐呵呵的。
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直白,石念赤撑着脸,笑眯眯地听兰衣烟抱怨宗门对邪修的限制,忽然偏头回看她一眼。
她打量他,他也好奇她的存在。
不到两秒,占琴落忽然走向司嫣兮,不着痕迹地挡住两人的对视。
他牵着她的手到了另一边的栏杆,半遮着她的背影,平静地轻瞥一眼石念赤。
石念赤心底发笑,若无其事地看回兰衣烟,接她的话,把她逗得笑盈盈的。
天阔气清,金色的光芒照着宗门巨大的炼法天坛,修士们都变得极小,交错走在纵横的路上。
司嫣兮问:“什么时候会回来?”
占琴落安静地看着她,“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那就不可能还每天晚上……或者隔一天……”
司嫣兮停住话头,手拍在栏杆上,手掌震得微红,“哎,当我没说。”
占琴落迟疑,“隔三天的话,或许可以。”
司嫣兮惊讶地看他一眼,语无伦次,“可以吗?距离很远啊,你就算是提早完成任务,来回赶的话也费灵力费灵石吧?应该不是用传送阵?毕竟传送一次更费灵力,身体还容易扛不住……”
占琴落替她撩起落发至耳后,指尖轻轻碰过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可以的。如果师姐需要隔天见我。”
司嫣兮又惊讶又愧疚,可偏偏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江词翡,她不想死,不想关进黑暗里。
“好……”
她低下头,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多看一眼。
“嗯。”
占琴落很轻地抱了她一下,清冷的香气很快离去,就像她提过的拥抱距离,仿佛他很好地记住她提及的每一个字。
很快到了出发的时间。
他们目送清泉宗精锐小队们的离开,传送阵的光芒一点点消散,如天边渐暗的绚彩红霞。
另一边,传送阵直达神渊界的八大神秘地域之一的挼烟山下,几乎是阵刚开之时,鬼哭狼嚎的怪异尖叫不绝于耳,百来名精锐修士严阵以待,可这声响怖人,一修士没承住巨大的反差怪诞,手中的灵剑“嗒”得一声落地。
一触即发,成千上万的魇鬼倾巢而出,一时间灵符于空中翻飞,剿杀与生存的争夺。
“我都听见了。”
石念赤轻松以灵符炸开三个魇鬼,“你当真要三天回去一次?传送阵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占琴落轻施灵咒扫开大片魇鬼,声音淡淡,“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看他那得意又不值钱的样子!
石念赤气急,他恨不得给他算笔账,灵石再多也不是这么花的,他灵力再多也不是这么浪费的!
明明远在任务地,却强开传送阵回宗门,被小人知道甚至违反宗归——算了,宗门里又有几个人能查到占琴落身上去。
石念赤将气都撒在魇鬼身上,气着气着又想通了,他和占琴落算账,只会把自己算气死,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石念赤懒得和他计较,占琴落倒主动和他说了句,“不要看师姐。”
石念赤一刀劈开冲前来的魇鬼,“什么?你都给她送男人了,还在乎这个?”
“……”
占琴落顿了顿,轻声,“不一样,不要看。”
石念赤气急,非得问个所以然出来。
占琴落不再回话,认真剿杀,看起来像是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务,好留有空余时间回宗门。
石念赤一个人在原地想,想了半天迷迷糊糊得出个答案,以占琴落洁癖到极点的性格来看,该不会是嫌他的视线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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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嫣兮挑灯夜读,琢磨着如何拿下蓝赖容。
好消息是,她激怒他可以回血少许,撑足占琴落不在的时候。
坏消息是,把蓝赖容越推越远,只会让找到江词翡的目标越来越无望。
她望着星空哀叹,蓝赖容阴阴森森的,想来是呲牙必报,不然怎么能和江词翡玩到一起,能让蓝赖容放下戒备心,愿意亲近的,恐怕只有还没入宗的何雨胭吧。
过了几天,司嫣兮约了蓝赖容上山。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两人沿着僻静无人的山间小道走着,司嫣兮美名其曰出来培养一下感情,解决一下误会。
蓝赖容被禁锢灵咒绑住,高阶灵力强压他的个人意志,没法违抗司嫣兮,她想要他去哪,他就得去哪,却也不影响他口头上强烈宣泄个人情感。
从山脚到半路上,蓝赖容的破口大骂不绝于耳。
“二门坏透了,烂到骨子里,门主就不行,上梁不正下梁歪。”
“怎么,不说话?骂司枝涟你就听着受不了?”
“既然不想听我继续诋毁你师父,就快把我给放——”
“不是。”
司嫣兮笑眯眯的,“听人骂司枝涟挺爽的,你继续。”
“……”
蓝赖容咬牙切齿。
他隐约能感觉到司嫣兮想借着他找到什么东西,只有了解到对手想要什么,才有谈判的资本。
他忍气吞声地跟着她又往山间走了许久的路。
不想过了午后,司嫣兮也只是带着他在山间瞎晃,问问草或是花的品种,没打算要主动攀谈真实目的似的,他沉不住气了。
“你想要什么?秘籍、珍宝、灵石?”
司嫣兮在心底记着路线,听见他的话一愣,抬头问道:“都可以吗?”
蓝赖容皮笑肉不笑,“我、都、没、有!”
“……”
没有你说个寂寞,司嫣兮扯了扯嘴角。
蓝赖容气急败坏,“快把我放了!”
司嫣兮直截了当地问:“灵宝根在哪里。”
“原来你要的是这个。”
蓝赖容笑容一收,登时没有方才情绪失控的样子,完美转变得丝滑流畅。
他笑道:“确实在这山上,你答应放了我,我就带你去找,不然你这辈子都找不到。”
司嫣兮应声。
没想到这就信了,看来涉世未深,没什么脑子。
蓝赖容藏下心底的得意,不着痕迹地装作服从。
他一路领着司嫣兮到了山丛林里,拨开胡乱遮蔽的草叶,几株金色的灵宝根躲在其中。
不等司嫣兮有任何反应,蓝赖容捏了个灵决,下一秒,仅存的灵宝根自燃起火了!烧了个精光,毁于一旦。
“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
蓝赖容冷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好险。”
司嫣兮后怕地拍拍胸口,“我就是诈你一下。”
“……”
蓝赖容的脸色越发变差,“司嫣兮,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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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虽然恢复得慢,但欺负蓝赖容,看他跳脚想搞死她又没有任何办法的样子,可以给她续命,不多,但足以撑到还剩1或2的危机数值,等着见占琴落。
占琴落说到做到,每三天会回来一次。
因是违背宗门指令偷溜回来,要避人眼目。
占琴落却好像没有很在意其他人会不会看见他。
有时候他是晚上回来,在炼法天坛不远处等她。
她结束修行,习惯往僻静的小路回去,一仰头看见的是月亮,再往下看见比冷月还皎洁明亮的美人。
一身冷冷清霜,高不可攀,美得像是人世间不该有的存在。疏离淡漠的神色总在看见她的时候转为唇边的一抹清浅淡笑。
他给她带珍稀灵器,又或者是什么她不敢再收的名贵灵珠。
怎么会有如此贴心的人,司嫣兮感动得泪汪汪的。
有时候是她写好遗书,躺平做好今天见不到他的准备了,闭眼没多久,听见清浅的叩门声。
打开门,占琴落出现在门外,带着倦容,像是灵力即将枯竭的倦懒。他会很轻地抱一下她,像是这样可以恢复不少力气。
也有时候,两人安安静静地让她给他看手相,夜色也平静得像一艘宁静平稳的小船,轻微晃荡载人入甜睡梦乡。
日子一天天过去,清泉宗救助小宗门的行为在人世间传播开来,赞誉不断,尤其提及一位谪仙般的修士,人美心善,悬壶济世。
任谁听了都知道,是占琴落。
不愧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虽然她苟命苟得辛苦,但确实半养成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师弟。
等何雨胭来了,她是不是得开始引导他走向病娇道路了?
将好人变坏,将白纸染黑,将清澈干净的眼眸浸润漆黑。
司嫣兮有一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恐慌感,她安慰自己,就目前来说,总归是好事。
她带他逃出命定的道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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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司嫣兮的房门外,兰衣烟又一次寻人未果,捧着新打的耳环去茶室生闷气。
兰亿年正研读灵符书籍,正看得专心呢,听见小师妹不满的抱怨,“小师姐呢?小师姐人怎么又跑不见了。”
他咬一块年月酥,声音模糊不清,“和蓝赖容出去了。”
“又出去!又出去!又出去!”
兰衣烟一把抢过兰亿年手上的酥饼,“师兄,别光顾着吃啊,你成天不是年月酥就是看灵符,这样下去,小师姐要被那个姓蓝的抢走了!”
兰亿年无辜:“不多学点,以后你们俩被人欺负或摔晕了,我干陪着啊?”
“我不管!我要杀了他!杀杀杀!!”
兰亿年:“……”
不至于吧?
根据他的观察,倒像是司小师妹快把蓝赖容折磨疯了。
他偶尔上山撞见过一次。
乍一看,像偷偷摸摸的道侣在偷偷幽会。
近看,好家伙,不知道为的什么,只见地上的草烧起,听见蓝赖容怒骂,“司嫣兮你又耍我!你就没有一句真话吗!”
简直快厮打起来!
就是小时候他和司小师妹都没打这么凶狠过啊。
兰衣烟气得冒烟,非要兰亿年表个态度。
兰亿年放下酥饼,“好好好,师兄不吃了。”
兰衣烟大喜:“那跟我一起去杀了那狗贼!”
“修炼去咯~”
兰亿年窜逃远离。
兰衣烟气得直跺脚,“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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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又是热闹无比的一天。
小半年过去,每天都在被耍的蓝赖容狠下心来。
他几乎确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仇,但显然,司嫣兮这么久都没有真的要放他走的意思,就别怪他也心狠手辣了。
司嫣兮你等着。
蓝赖容冷着脸看司嫣兮往他所说的方向走去,那里被他一早埋伏了爆裂灵符,等炸开土堆,给她一个教训,吃点苦头。
司嫣兮一点点靠近草堆,“这里能有?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我药草学得极烂都觉得不可能……”
“不信我?不信我你干什么找我。你再往前看看。”
蓝赖容勾起一个冷漠的笑,正要引爆灵符。
“啊啊啊啊什么虫子啊救命!!”
司嫣兮突然往后一跳,直接跳到爆裂灵符的正上位置。
直接引爆就不是吓一下她,而会受重伤。
可灵咒都念完了!
蓝赖容没办法地冲过去,伸手拉住司嫣兮的手,要将她拉回。
他突然的举动莫名其妙,司嫣兮本能想抽回手,耽误的片刻,来不及了。
轻微的即将大爆炸的声响,只能他替她挡掉最重的一层伤害。
千钧一发之际,司嫣兮猛地扯过蓝赖容,带着他一齐往旁边滚。
咕噜咕噜一前一后地往山下摔了几米远出去。
因滚落前后,是司嫣兮离爆裂符更近。
她及时推开蓝赖容,才使得蓝赖容只是轻微擦伤。
司嫣兮的膝盖和手臂上都是伤,流着蜿蜒的血痕,一碰就刺刺发麻,有够疼的。
虽然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自己成为被保护的那一个,蓝赖容的心情极其复杂。
司嫣兮泪汪汪的,本就长着温婉的美人脸,如此一来更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疼极了。
偏偏她还认真地关心他的情况,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