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拿着剑双手抱臂,一脸不屑的看着他:“白天倒是会装,辜烟走的时候看都不看一眼,晚上就知道担心了,屁颠屁颠跑过来。”
那人沉默了片刻,道:“……白天你们上山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沈春怔愣一瞬,他什么时候身手这么好了,连她都察觉不到。
随后叹了口气,转身回房:“得了,老娘也没兴趣插手你们俩的事,别再打扰我休息。”
裴续本想着在院子里守一会儿再离开,没想到沈春会醒来给他开门。
他走进屋中,轻轻推开辜烟房间的门,只见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裴续一路从山下走来,已经适应了四处黑暗,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
只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被褥上的外袍便落了地。
他走过去弯腰将素色的长袍捡起来,闻到了一股浅浅的清香,轻轻拍走灰尘,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
辜烟半夜发热仍是睡得脑子昏涨,喉咙一痒便咳嗽了许久,咳完了口腔里一股血腥味。
睡意朦胧中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她床前,温热宽大的手掌抚过她发烫的额头,轻轻的替她盖好被子,最后紧紧牵着她的手,牵了好久。
久到她又重新睡去,记不清了是什么时候松开的。
虽然她没有看清对方是谁,可对方牵起她的手那一瞬间,她心中倏然变得踏实起来,很有安全感。
第44章 肆拾肆
喉咙间痒意难耐, 辜烟咳着咳着便意识慢慢清醒过来了。
睁开眼时,已经窗外的天已经微微亮了。
冬日的天本就要晚些才明亮,现在应当已经是辰时了。
辜烟刚要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手臂有些使不上劲, 又倒回床上, 想着,今日的病情比昨天还要差一些。
她昨夜身上不舒服, 没怎么睡好, 现在精神状态也有些差。
辜烟缓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下了床。
刚要换身衣服, 只见房间里的窗户是撑开的,阵阵清新的冷风吹进来。
辜烟几步走去将窗户放下来, 倏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昨夜点了香是将窗户合上了的, 现在怎么会是打开的,难道是沈春打开的?
辜烟看了一眼昨夜的香已经全部烧完了, 疑惑着换好了衣服才推开门走出去。
看到沈春的房门还关着,辜烟走过去抬手轻轻敲了敲。
“沈春……你醒了吗?”
等了一瞬,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稍等。”
辜烟顺从的等着, 片刻后房间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房门被打开了。
“怎么了?”沈春昨夜被吵醒很晚才睡着,这会儿还披头散发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辜烟其实没想吵醒她,如果不方便那就等她起床之后再问, 没想到沈春没有一点起床气,直接下了床给她开门。
“昨夜……你来我房间里了吗?”辜烟迟疑了一瞬,不确定的问道。
沈春刚醒脑中还有些懵, 下意识就说道:“没啊。”
“那是……”她刚要说出口,倏然猛地清醒过来, 顿了顿。
辜烟不解的看着她:“……那是……什么?”
沈春心中慌了一瞬,反问道:“……怎么了?”
这宴稍不会做了什么坏事丢了个烂摊子给她吧?!
辜烟认真解释道:“没事,就是今早看见窗户莫名的被撑开了。”
沈春听了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当即道:“嗐,你说窗户啊,我昨夜帮你撑开的,房间里要透透气,今日身体好了一些没?”
辜烟垂眸看着自己没有血色的双手,摇摇头,轻声道:“……谢谢。”
乌黑的发丝衬得她脸色更加苍白,神情低落了几分,连唇色都淡了些。
沈春看着她这副样子站在这受冻有些于心不忍,刚准备劝她回房在躺一会儿,只见她弯腰捂着嘴咳了起来。
“咳咳……咳!”
辜烟极力克制喉咙间的痒意才咳了几声后控制下来,随后哑声道:“……我先回房梳理好头发。”
沈春愣愣的盯着她,虽然对方没说什么,可她看得分明。
辜烟嘴角有血。
她没想到病情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沈春回过神,觉得不放心便准备她一起回房,却被辜烟拒绝了。
“这个病很容易感染,当下你我还是隔远一些,晚上不必过来帮我开窗户了……”
沈春闻言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两人到底还要相互折腾多久。
两个人都是闷性子,宴稍属于那种擅长同人打交道,但是一碰到上感情的事,就变得实在笨拙。
辜烟就是根木头,对方做了那么多事只想着报答回去,一点也不会往感情上想,根本就不开窍。
她本来是不想掺和这俩的事,但是现在有些看不下去,想摊牌了。
“……昨夜其实是宴稍来了,窗户也是他开的,在你房间里守了一夜。”
辜烟惊愕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什么……?”
怎么……可能?
“我说,”沈春靠在她房间门口的墙上,看着她直接又道:“他有多喜欢你,你感受不到吗?”
沈春顿了顿,感慨道:“如果不是宴稍喜欢你,大安如今早就被灭了。”
辜烟倏然回想起那道熟悉模糊的身影,听到沈春的话心脏一颤,沉默了一瞬,又冷静道。
“……这他犯下的错误,与我无关。”
沈春怔愣一瞬,随即笑出了声:“……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感情迟钝,还是绝情。”
如果她今日不插这个手,宴稍到底要做到什么份上,要多久才能让她完全心软。
“当初我给宴稍下了蛊,所以后来他是在被我们利用,他本意并不是这样的。”
“他想活下去的欲望一直很低,这一点你应当是知道的,他答应帮大安是在逼自己,他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希望你能接纳他。”
辜烟只觉得心里压抑得有些难受,皱眉缓了一会儿没说话。
“宴稍本身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早就和大安还清了。”沈春见她被说动了,又试探性问道:“……你喜欢他吗?”
辜烟听到这个问题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垂眸轻声道。
“我……不知道……”
沈春弯了弯唇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我就换个说法。”
“若是有一日宴稍对你态度冷淡下来,甚至看都不想看一眼,轻柔小心翼翼的护着别的姑娘,你会难过吗?”
辜烟心脏又沉重了些,扭头愣愣看着沈春,想起来当初在街上被抓那次裴续看她那副神情。
沈春继续道:“也就你觉得他好说话,他平时同我说话,冷着脸不耐烦的模样你都没见过,他同你说话定是好声好气的哄着,凶过你吗?”
辜烟闻言看着她有些诧异,又摇摇头。
“反正你想如果有一天他一点都不在意你了,会不会难过就对了,难过就是喜欢,不难过就是不喜欢。”
辜烟沉默了良久,倏然认真道:“……难过便是喜欢吗?我还不太懂,不过等我看些书应当就能学会了。”
沈春闻言无奈的扶额:“喜欢是自然而然的,因为是喜欢的人,所以才会想要对他好,才会在对方靠近时手足无措,脸红心跳加快。这是不需要学的。”
辜烟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随后又抬眸看向沈春,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沈春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一瞬,颇为尴尬的移开眼:“……喜欢过人后都会清楚的。”
被喜欢才会有恃无恐,全然不懂。
—
再过一日便是元日了,大安一直都有元日上坟的习俗,只不过如今瘟疫四处传播,先不说百姓会不会去上坟,元日都可能过不了。
考虑到罗芸被埋在了阰城郊外她不好过去,用过午饭后只是蹲在院子里点了香,烧了些烧纸。
沈春去膳房洗了碗,出来便看到了辜烟。
她是不是景国人但是能够看出来辜烟在祭奠死人。
沈春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疑惑道:“……这是?”
辜烟将点燃的烧纸放到地上,看着它一点点燃烧完,低声道:“一个……保护我长大的姐姐。”
沈春心情沉了沉,心想着辜烟才这个年纪,对方肯定也没有多大,便又问道:“……她是生病离开的?”
“……不是。”辜烟回想起那日的事情鼻子发酸,眼睛里起了一层雾:“她是自杀……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
沈春怔愣一瞬,怕提及辜烟的伤心事就没有再问,空气安静了片刻,只听见对方突然开口道:“……我无父无母,如果不是有她在,我恐怕也早就已经同她一般了。”
“有时候真羡慕出生在景国的女子,没有大安这么多的压迫,想做什么边做什么,不想嫁人便不嫁人。”
沈春闻言已经猜到了一些自杀的缘由,回过神笑了一下:“那这样的大安灭掉了又有何不可?完成统一后,我们的下一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代啊!”
辜烟摇了摇头,拒绝道:“景国灭掉大安,大安的所有的百姓都没有活路,我讨厌的只是这个这里面的一部分人,并不是全部。”
“我并不否认两个国家的统一后的和谐,但也难以料定今后便不会再出现分裂,只能说两个国家之间统一不是必要的。”
沈春沉默了片刻后又道:“若你也因此丢了性命,难道不会恨大安吗?”
“恨,我现在就恨!”辜烟攥紧了手中的烧纸,咬牙道:“就是恨,所以才想要改变现状,可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
沈春的眼神有些不解,甚至可以说是迷茫的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辜烟苦笑一声:“我也想过,可是整个大安只不过是个约束女子的牢笼,男尊女卑,今日有这样的人,日后便也有,杀之不尽,只有改变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只可惜她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改变了。
沈春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宴稍那夜里让她答应照顾好辜烟的条件不过就是个幌子,她来到山上后一直都是辜烟在照顾她。
好家伙,原来是在等她!
宴稍一定是觉得她是他们三个人里面执念最深的,辜烟当初能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也一定能改变她的想法。
沈春皱起眉,想着,差点就找了他的道。
她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改变想法!
辜烟静静的看着点燃的香飘起一缕白烟,在半空中被凉风吹散,将手中的烧纸烧完后拍了拍手,便起身了。
她起身的那一瞬间眼前一黑,带着很强的晕眩感,只觉得蹲太久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沈春回过神,只见看着的人倏然就倒了下去,吓得一惊,连忙起身慌张将人扶住。
想起今早辜烟咳血,胃口又不好根本没吃什么,随后焦急的朝着林中大喊一声。
“辜烟姑娘昏倒了!叫你们陆大人速速赶过来!”
她就不信,宴稍会那么放心让她和辜烟住在一起,这林中一定有他的眼线。
第45章 肆拾伍
屋子里面暖烘烘的非常安静舒适, 床上的人盖着厚实的被子翻身朝外睡着,乌黑的睫毛颤了颤,意识一点点清醒过来。
辜烟缓缓的睁开了眼,带着起床气, 脑中不太清醒, 还处于很懵的状态。
睁眼缓了片刻,只听见身旁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落下。
“夫人醒了?”
“昨夜睡得如何?”
辜烟闻言神色一怔, 顺着声音看过去, 忽然发现床尾还坐着一人。
对方似是已经醒来很久了,穿着一件厚实墨色长袍, 盘着青丝,漆黑紧盯着她, 眉眼柔和一笑:“为何这般看着我?”
她收回了视线, 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掀开了被子, 脑子还是有些起床气没缓过来,整个人此时懵懵的坐在床边,盯着地上发呆。
裴续望着只觉得她这副模样可爱的紧, 嘴角是压不下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