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一听顿觉不妙,匆匆往前头去。
她在廊上急急行走,远远就见祝山威大步流星走在前头,施轩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跟在后边,祝云来和何青圆悠哉悠哉落在最末,一副准备着看好戏的样子。
“将……
施氏一个字没说完,祝山威已挥手让她闭嘴,“八娘呢?带过来。”
“将军。”施氏觑着施轩,见他面色青白,额上全是冷汗,倒还勉强还站得住脚,“这事儿不能扑了锅,悄悄了结了才是。”
“捉奸成双,”祝山威居然说了和祝云来一样的话,“你不交八娘出来,那我就只料理他一个了。”
被祝山威一指,施轩赶紧跪了下来,大声道:“任凭将军处置!”
施氏登时便急了,道:“处置什么!你只是被蒙蔽了!将军,轩儿一向跟在您身边,您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是妾,是妾管教不周,不知怎么把八娘养出这样一番做派来。”
施氏的眼泪是一颗一颗滚下来的,甚至不会糊在面上,哭相甚美。
“您要怪就怪妾吧。两个孩子该罚也罚,只悄悄的,别碍了他们之后各自嫁娶的前程。”
祝山威静静看她哭诉,转脸睨了施轩一眼,施轩被他一看,像是被雷劈了一遭,已经惨无人色了。
他又望向祝云来,道:“你的意思呢?”
祝云来抱臂扭开脸,道:“问我干嘛,又不是我女儿,也不是我侄儿。”
“那我方才若没跟过来,你带着媳妇深夜去拿了施轩,又打算怎么处置呢?”祝山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至有点含笑。
何青圆悄悄缩了缩身子,竭力用祝云来挡住自己,不敢发一语。
祝云来打算靠装死把这一茬糊弄过去,可祝山威却不依不饶起来,施氏刚开口就被他斥了个‘闭嘴’,只等祝云来说话。
祝云来见躲不过去,‘啧’了声,道:“打算拿了他,打一顿先,然后问他到底几个意思。如果是玩玩,不娶,就再打,得废他点什么。若还有点情意的,就叫他娶喽。”
“倒是个章程。”
“不能娶!”
第61章 收尾
祝山威的话语和施氏的尖叫同时响起, 后者被前者睨了一眼,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垂首拭泪。
“你是觉得我的女儿, 配不上你的侄儿?”
祝山威这话将自己同施氏划了开来,施氏一个答得不好, 只怕自己的位置都不稳当了。
“妾绝没有这意思, 八娘也是我的女儿啊。”施氏泣道,“只, 只是……
祝山威瞧着她满脸泪容, 半老徐娘,倒也有风韵,只是眼下美色单薄, 动摇不了他。
“他们是做兄嫂的, ”祝山威忽然点了点祝云来和何青圆,“知道妹妹虽做错了事, 但也不能一味只罚她。”
祝山威又点了点施氏, 道:“你是做姑姑的, 知道侄儿做错了事,所以千方百计要保他。”
施氏哪里还敢说话, 倒是施轩见姑母在祝山威前头战战兢兢, 心中翻江倒海,虽被惧意压制, 到底是挤出了一句,“将军,我, 我心悦八娘,是真心想娶她的。”
施氏震惊地望向施轩, 祝山威却动都没动,依旧背对着他,只问:“何谓心悦?无名无分月下偷情,一朝事发丟她逃生?若真心求娶,为何不开口?”
“就是啊。”何青圆的声音自祝云来背后冒出来,像是一个个圆滚滚的小泡泡。
祝云来转首瞧她,何青圆此时此刻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伸出食指把他的脸戳回去,要他专心做一堵墙。
“属,属下知错!”施轩被秀水骗出来时只穿了件褂子,已经被冷汗浸透,“当初与八娘自幼相识,因,因墙头一枚纸鸢而结缘,可说起来也不够,不够磊落,故,故而心存犹豫。我,我今日已经应了八娘,在西京寻,寻一个机会,先问过您的意思。”
“当真?”祝山威转了转身子,似乎已经有要走的打算了。
“当真!
”这两个字,施轩说得还算斩钉截铁。
“那好,”祝山威往台阶下迈了几步,头也不回地道:“明日你先留下来完婚,八娘同六娘同日出嫁,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你都给我备齐了,若有怠慢的,这女儿我不嫁也罢。只你,更要军法处置。”
眼见这事儿被祝山威定了下来,施氏几乎要瘫倒在地。
施轩却并不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反而有些松快,重重朝祝山威离去的背影磕了一个响头,道:“多谢将军成全!”
祝云来和何青圆也想走,祝山威走过他们身侧,扔下一句,“收尾。”
“你收拾得多利索,我还有什么好收尾的?”祝云来嚷道。
祝山威已经迈出门去,并未回答。
懵懵懂懂的小夫妻俩彼此对视了一眼,何青圆一根手指搭在祝云来肩头上,戳了戳不远处跪着的施轩,道:“总要把他提回外院去吧,不能在内院过夜。”
“嗯。”祝云来觉得有道理,就道:“喂,走了,回家记得跟你老子说啊。”
“三媒六聘,三书六礼。”何青圆小声提醒。
“三媒六聘,三书六礼。”祝云来大声复述。
施轩站起身,又抱拳道:“是,绝不敢忘!”
何青圆瞧着他面上隐约有喜色,心下稍微舒服了点,又踮脚够在祝云来肩头,道:“还有八妹,应该也在这院里,把她一起带走吧。”
“八妹呢,一起带出来。”祝云来冲施氏道。
施氏望过来的目光已经掩不住痛恨,虽只有一瞬,但祝云来还是瞧见了,道:“瞪什么?刚才老头在的时候你不瞪他?”
施轩侧身挡在施氏前头,躬身道:“小将军,今日之事全是我的过错,姑妈只是太为我着想了,还希望小将军不要迁怒姑母。”
施氏抚上施轩的背,泣道:“轩儿,你,你可知姑母为你看好了权侍郎家里的……
施轩反身扶住她,道:“姑姑,您不要为我操心了,八娘已经很好,是我一时心乱想不定,让她惊了这一遭。”
他话中的情意更令施氏发恨,顾忌祝云来他们在场,只咬牙轻道:“她最是个不安分的,娶妻不该娶……
话未说完,八娘已经被带了出来,她看见施轩扶着施氏,姿态亲近,心中惊疑不定,竟是翻过栏杆,径直朝祝云来、何青圆跑去。
“八娘。”施轩松开了扶着施氏的手,几步走下台阶,愧疚地看着一个劲把自己往何青圆怀中藏的祝八娘。
何青圆被祝八娘撞得只能抵在祝云来怀里,祝云来长臂一展,索性把媳妇妹子都拢了。
“爹已经定下了你和他的婚事。”何青圆小声对祝八娘说。
祝八娘望过来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又看向施轩,又看向他身后的施氏。
若目光能杀人,祝八娘早就被施氏洞穿了。
“八娘,是真的,只是要委屈你同六娘一起出嫁。”施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目光,柔声道。
祝八娘犹如惊弓之鸟,多少宽慰的话语也不能使她放松,只紧紧抓住何青圆的衣袖,不发一语。
何青圆见状轻声对祝云来道:“走吧。”
祝云来冲施轩一抬下巴示意跟上,何青圆向施氏行了一礼,道:“母亲,我们先走了。”
施氏看她的目光很木然,似乎是不想泄露真实情绪所做的遮掩。
祝云来轻拽何青圆,道:“她哪有心思受你的礼?”
施轩由几个签了死契的婆子看着回西偏院,祝八娘由浣秋陪着回去。
浣秋搀扶着她,就见她屡屡回望,瞧着祝云来、何青圆的背影,似乎是有话要说。
她脚底踩过一粒石子,崴了一下,被浣秋半抱住,才猝然回神道:“秋姐姐,我以后可以常去嫂嫂院里吗?”
“姑娘说笑了,自然可以。”浣秋道。
“那,那若有个什么事儿,我派人去捎信儿,还望秋姐姐行个方便,秋姐姐可认得我身边的小铃铛?”祝八娘又道。
浣秋点了点头,心头掠过一丝阴云,轻问:“小铃铛眼下在何处?”
“院里,我没带她出来,她……
祝八娘说到这里的时候愣了愣,浣秋摸到她原本就泛凉的指尖变得冰冷。
等浣秋回来的时候,何青圆已经拆了鬓发,卸了脂粉,穿着一身烟粉纱衣坐在内室桌旁吃一碗珠玉二宝粥了。
祝云来端着一个比何青圆脸还大的碗也在吃,时不时就问:“这什么?”
何青圆看一眼,道:“薏仁,也就是一种粮食,健脾祛湿的。”
“噢。”祝云来点头继续吃,过一会又问:“这什么?”
何青圆凑过去看,“山药,也就是一种薯类吧。”
“噢。”祝云来咕咚咕咚喝完,指着碗底一小粒道:“这什么?”
何青圆也不知道,立在一旁的藏冬上前一步,瞧了瞧,笑道:“是柿霜饼,我切成丁,替了糖,大部分都炖糯炖化了。”
浣秋等着何青圆吃好,藏冬收了碗勺出去,才上前等着她问话。
“怎么样,八娘还好吗?”何青圆问。
浣秋面色不大好,道:“八姑娘还好,只是她身边的小铃铛被老夫人院里的人抓去了,说她不能规劝主子,要发落了。”
何青圆微微蹙眉,道:“怎么个发落法?”
“不知道,但姨娘说依照先例,约莫是打个二十棍,生死由她。”
浣秋有点兔死狐悲,但秦妈妈见状道:“姑娘,姑爷,事儿管到这就紧够了,下人的事,可别再掺手了。”
毕竟她只是新进门的儿媳,掌家的事还远远轮不到她。
祝云来都不知道小铃铛是哪个,二十棍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养养就好了。
可何青圆却依稀记得拿小铃铛也是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瞧着比六娘身边的烟儿还要瘦小一点,身形根本都没长开。
二十棍打在她身上,能熬得住吗?
帷帐落下,祝云来凑上来亲亲她的时候,何青圆还在出神想这事,情绪低落。
“这事儿怎么着也算有一个好结果了,你还愁什么?”祝云来将她搂到怀里搓搓揉揉,又顺着宽松的绸裤去摸结痂的伤处。
何青圆顿时想不了别的事,夹着腿不让他摸,却把他的手也给夹紧了。
“怕我把手拿走啊?”祝云来笑问。
“才不是,你,”何青圆急得语无伦次,道:“太晚了,再过两个时辰你又要起来去送爹了。”
“是我要去,又不是你要去。”祝云来掰过她的脸,寻到唇来亲亲,道:“我同你做事,做一夜都不会没精神。”
何青圆听他说这些淫词浪语好似家常便饭,觉得这样实在太不行了,将身子往下一缩躲他的唇,把尾指伸到他口中堵住。
她这样一动,祝云来夹在紧处的手一下触到了酥软处,只听得何青圆惊慌无措地叫了一声,赶紧又钻出来。
祝云来这回可什么都没动,见她自己弄自己,实在可爱,便轻咬着她送进他口中的尾指发笑,“馋了?”
“才没有!”何青圆以为说得义正言辞一点就会显得可信,可她也不想想,只穿单薄小衣躺在丝滑衾被之中,就算是被人逼着诵念艰深文章,也变得像是一种吊胃口和磨人的手段。
“真的不能这样。”她一本正经地重申。
祝云来才不理这小人的胡话,探舌舔她的尾指,又抵过去,含着尾指一并吻她。
“夫妻虽,虽是亲密无匹,但行房事也,也有规矩,我,我可以教你的。”何青圆微喘着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将话说得断断续续,吟哦间杂。
“你教我吗?”祝云来稍离她唇,讶异地问。
就见倚在他臂弯处的小脑袋认真点了点,似乎也感到一点没底,何青圆又鼓足勇气补充了一句,“等我明晚准备一下书。”
“书?”祝云来有点震撼,扬声感慨,“这种事情居然还有学问可以做?我说呢,汉人原都是闷着骚啊。”
“就是一本画册子,嫁妆里都有的!”何青圆急得又去堵他的嘴,道:“小声些,别胡说,你不是汉人啊!阿娘都是一半一半汉人,你更是一大半的汉人!”
祝云来的生母是遗腹子,连祝山威都只知道他岳丈是个汉人,好像还是个书生来着,其他都被岁月的黄沙风雪掩埋,一概不知。
她一急,就少见得伶牙俐齿起来,祝云来没由来觉得这似乎才是她的本色,像是糯糯的团子包了点脆脆的荸荠馅。
祝云来抓着她的手,亲了亲她,道:“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
他就要下床去取,急得何青圆整个人吊在他胳膊上才把他坠回来,皱着小脸连声道:“明晚明晚,求你了,我现下困了。”
困,倒不是要紧的。
只是何青圆从箱笼底下把那画册子翻出来时,只看了头一页就扔回去了,所以她还得细看看,若有太过火的,就用浆糊黏了,不让他看!
第62章 外院管事
祝山威一走, 内院里的婆子走路头都仰得高了。
除开初一十五,施氏若没有别的交代,庶女们每日都是要给她请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