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裕有些别扭:“只是一点小伤。”
“小伤你还这么生气?”陆槿梨打趣道,“我看你过来时的那副架势,还以为你要把我这房顶掀了。”
岑裕送了她一个白眼。
岑裕手臂上的伤确实不重,只不过因为他的皮肤太白,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陆槿梨给他上完药,正要把药放回去时却被对方拽住。
陆槿梨:“?”
岑裕犹豫:“你的脖子……疼吗?”
陆槿梨摸了摸脖子,这具身体的素质实在很好,对疼痛也并不敏感,伤口这会儿已经不再流血,长出了血痂。
但陆槿梨还是皱眉:“疼。”
岑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药给我。”
陆槿梨依言拿给他。
岑裕用指腹挖了一点药膏,放在鼻下嗅了嗅,他皱眉:“你这是什么伤药?”
陆槿梨:“青云山带过来的,应该是师父给我准备的,有什么问题吗?”
岑裕哼了声:“什么垃圾伤药,闻着就十分廉价。青云山还真是个一毛不拔之地,怪不得能养出你这么古怪的人。”
岑裕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对着外面的人吩咐:“开我库房,拿瓶上好的金疮药过来,给国师长长见识。”
岑裕这嘴,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得罪人。
陆槿梨望天,默默叹了口气。
督公府里的仆从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精,说是拿金疮药,最后送进来的却是一个托盘,上面整齐摆放着剪子,纱布一应用品。
岑裕屏退下人,亲自给陆槿梨处理伤口。
陆槿梨拿起那瓶昂贵的伤药闻了闻:“嗯。长见识了,果然这瓶的药香要浓郁许多。”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药瓶。
“需要我重新给你上药吗?”
岑裕净了手,从陆槿梨手里拿过药瓶,随口道:“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用不着换,麻烦。”
然而等看到陆槿梨脖子上那点伤口,岑裕感到十分无语:“就这点伤口你也好意思喊疼?”看着流血很多,实际上把边缘的血迹擦干净,就会发现这伤口已经快要愈合了。
如果这也能叫伤,那岑裕觉得他现在手臂可以算断了。
陆槿梨“嗯嗯”两声,非常不要脸的承认:“因为我更娇气啊。”
岑裕:“你还挺骄傲。”
缠上最后一片纱布,岑裕状似不经意的问:“既然你选择和我一边,为了往后的合作愉快,解药是不是应该提前给我?”
陆槿梨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眯眯拒绝:“不行哦,督公大人,虽然我已经答应要帮你,但你其实心里对我的怀疑根本没有减少吧?”
“万一你反悔要再把我下狱怎么办?”
情爱归情爱,且不说岑裕到底有没有动心,他本身也不是个会被感情蒙蔽理智的人。
能站在同一阵营当然最好,但若是不能……想必他也不会心软。
陆槿梨理解他,换做她处于和他相同的位置,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陆槿梨猜对了一半,岑裕对她的怀疑确实没有减少,但她却搞错了另一点。
岑裕心里想的其实是,不管陆槿梨到底想要投靠哪一边,既然她开口说选择他,那他就绝不会给她摇摆和反悔的机会。
不是说会选择赢面大的那一方吗?
只要他永远赢下去就可以了。
解药没有也可以。
反正他不会让她从自己身边逃走,解药在她那里和在他这里没有分别。
岑裕挑眉:“就这么害怕下狱?”
陆槿梨:“别的牢房也就罢了,传说东厂的牢房人进去一趟,出来不死也残,就算侥幸逃脱,精神也会出问题。我当然怕呀。”
岑裕横她一眼:“既然知道怕,就少给我找事。”
既然要看着她,岑裕想了想:“往后你不用住这屋子了,跟着我。我倒要看看,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能做什么妖。”
惊喜来得这么突然!
陆槿梨欢快的跳下床,做了个揖:“好啊,有督公大人看着,小人必定是安分守己,不给您添一点麻烦。”
“对了,需要锁链吗?”
岑裕没听懂:“什么?”
陆槿梨绕到后面翻箱倒柜,从最里侧的柜子里掏出一条眼熟的锁链,“啪”得将其中一端扣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则绑在岑裕手腕上。
她晃了晃手臂:“这样绑着,我肯定就跑不了了。”
岑裕:“……”
锁链冰冷的触感摩挲着肌肤,一瞬间昨晚的回忆入侵大脑,让岑裕顿时有些恼怒:“不需要,松开。”
陆槿梨一直盯着他,没有错漏他听到这个提议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意动。
陆槿梨贴近他:“真的不要吗?”
岑裕被盯得耳朵发烫,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全被看穿了:“……没有钥匙,这锁链只能锁住我,锁不住你,不公平。”
“噗嗤。”陆槿梨忍不住笑出声。
在岑裕发飙的前一秒,陆槿梨连忙把人抱住,她亲了亲青年的唇角,感叹道:“岑裕,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
连名带姓喊他的时候,语气不是也嘲讽的,愤怒的,或者轻佻不屑的,反而像一阵柔软的风,风里带着甜滋滋的花香。
他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另一个人念出来会这么好听。
岑裕恍惚片刻,在被对方疑惑的碰了碰额头时回神,连忙绷起脸:“放肆。”
这声放肆没有一点气势。
**
房间换到了隔壁后,陆槿梨的生活质量直线提升,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磨磨蹭蹭到隔壁蹭饭。
有一天被隔壁动静吵醒,她特意去观察了对方的作息,才发现岑裕早朝回来若无应酬,吃过午饭后便会回房读书。
身在高位,一举一动皆会影响到下面的人。
岑裕性格好强,幼时在青楼就因旁人一句“文盲”,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识字背书。坐上督公之位后,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学问比下属还低,不能接受在被问询如何处理政事时露怯,因而日日鞭策自己读书,从不懈怠。
下午读过书后,晚上的时间岑裕通常用来处理公务,事情多一点,他把自己熬到凌晨才入睡,第二天寅时便又要起床上早朝,有时一天甚至睡不够三个小时。
陆槿梨心说怪不得岑裕身体不好呢,就这样成天睡眠不足,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看来往后还得想个法子。
陆槿梨摸摸下巴,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前天她经过偏院的时候又看到皇帝那只鸽子了。
陆槿梨刚搬了房间,鸽子扑了个空,在院子上方盘旋了许久,最终一无所获的离去。
不知道这回无功而返,皇帝是不是又在宫里大发雷霆,但这些都和陆槿梨没什么关系。
只是看到这只鸽子她才想起来,原来算算时间,明日就是第七日了。
明天,皇帝就会派人来营救她。
第二日,先于皇帝的人一步,等在她房间外的人却是岑裕。
难得岑裕来找她,陆槿梨特意换了身岑裕送的新衣服:“怎么了?”
“西街新开了一家珍宝阁,要去吗?”
岑裕没有穿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常服,依旧是红衣,泼墨似的长发被一根簪子随意挽起,斜眉入鬓,凤眼微微上挑,仍旧美得直击灵魂。
今天他腰间没有佩刀,而是挂了个新的挂饰——
嗯?
这挂饰怎么好像颗花生啊?
正当陆槿梨满头问号的时候,岑裕注意到她的视线,扯下腰间挂饰扔过去:“送你了。”
陆槿梨接住:“?”
怎么会有人送礼送花生啊?
岑裕咳嗽了一声,别开脸:“赔礼。”
“是因为上次你打掉了我的花生?”陆槿梨福临心至,“你还记着呢?”
常德在旁边恍然大悟:“我说您上回为什么特意捧回来一堆花生……”
陆槿梨好奇问:“那些花生怎么样了?”
常德:“当然是……”
岑裕喝道:“常德!”
岑裕阴沉着脸看向陆槿梨:“你到底要不要出门?”
陆槿梨憋笑:“嗯嗯嗯,走走走。”
恼羞成怒的督公大人迈着长腿自顾自的往外走,看得旁边的常德操碎了心,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的时候,岑裕又黑着脸转回来。
他一把牵住陆槿梨的手:“太慢了。”
“走吧。”
第58章 被囚国师×阴鸷毒舌督公(十八)
坐马车出了府邸, 来到街上,此时华灯初上。
陆槿梨掀开车帷,马车驶入闹市区, 市集上人头攒动, 小贩们三三两两的吆喝着,街边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 橘红色的光影流转,映得护城河的水面波光粼粼。
陆槿梨:“这是?”
岑裕顺着她掀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言简意赅道:“是庙会。”
原来是庙会啊。
怪不得皇帝选这一天进行营救,毕竟大型活动上人多眼杂, 最适合浑水摸鱼。
陆槿梨有些新奇, 扭头征求岑裕的意见:“看着挺有意思的,我想下车见识一下。”
“你没见过庙会吗?”岑裕眸底笑意一闪而逝,“确实, 我忘了, 青云山与世隔绝。你从前不觉得无趣吗?”
陆槿梨:“有对比才能感受到差别。于曾经的我而言, 一成不变的生活才是日常。”
岑裕:“果真是一群牛鼻子,无趣得很。”
岑裕眯起眼睛:“你倒是个例外。”
他掀开帘子:“停车。”
车停稳, 先下车一步的岑裕下意识回身抬起手臂, 反应过来后两人俱是一怔。
陆槿梨在岑裕收手之前搭上他的手臂,走下马车后顺势牵住他的手掌, 五指相扣。
陆槿梨似无察觉:“怎么了?”
岑裕垂眸,将她的手攥紧:“无事。”
庙会上人多,一群人反而更加引人注目,更何况陆槿梨和岑裕都不是无法自保之人。
因此常德并没跟着, 而是随同护卫的人一起隐在暗处。
说是庙会,亦是灯会。
街上摆摊卖的美食琳琅满目, 陆槿梨站在小摊前等一份驴打滚儿,摊主卷起热腾腾的面团,往里头涂上一层厚实枣泥,最后再撒上黄豆粉,拿黄油纸包着递到陆槿梨面前。
“妹儿,快尝尝,热乎着呢。”
陆槿梨接过糕点尝了一口,又捻起一个送到岑裕嘴边:“好甜,你尝尝。”
岑裕皱眉,三两口把剩下的最后一颗糖葫芦咽下:“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想尝尝?每样还只咬一口就不吃了。”
陆槿梨递到他唇边:“因为吃太多会腻,我只是想尝个味道。”
岑裕下意识张嘴咬住糕点,反应过来后气笑了:“你是拿我当什么?跟在你后头替你处理垃圾的小厮?”
“什么叫垃圾?你这样讲话摊主会伤心的!”陆槿梨用指腹抹掉他唇角沾上的一点黄豆粉,振振有词道,“不好吃的我都扔了,好吃的才留给你啊。”
大俞的人颇为保守,陆槿梨这样亲密的举动在其他人眼中还是有点太超前了,再加上两人的颜值造成的回头率本来就高,是以无数目光接二连三投向他们。
岑裕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哪怕并非是恶意的目光,被众人围观仍旧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抓住陆槿梨的手腕,几步拐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巷里。
陆槿梨跟着他的脚步,直到后面的视线统统被甩开,再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后,她冷不丁开口:“岑裕,你今夜特意带我出来,是因为不想让我和皇帝派来营救的人有接触是吗?”
岑裕倏忽停下脚步:“……是。”
他转眸,眸底浮起一层阴郁,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所以你想回去?”
“不想。”陆槿梨叹了口气,为岑裕的敏感,“我说了会帮你,就不会再出尔反尔。”
“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
陆槿梨仰头,有烟花在头顶绽放,一闪而逝的光印出少女琥珀色的瞳孔淡淡的无奈以及纵容:“下一次再出来玩,我希望只是因为你想和我一起。”
“岑裕,你可以试着再多信任我一点。”
巷外人声鼎沸,巷内却寂静无声。
陆槿梨反牵起岑裕的手往外走去:“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穿过狭窄潮湿的小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精致的灯笼,这些灯笼上都绑着一串白布,凑近一看才发现是灯谜。
陆槿梨看见一盏小兔子灯,随手扯过灯谜——柴木油盐都不是(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