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班花感到愧疚,隔三差五地就给她送点小零食当是还回去,渐渐地,和班花熟络起来。
“真不理解,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他。”李钟灵发自内心地疑惑。
“他长得很帅呀。”班花脾气很好地笑。
“萧南也长得帅啊,还很温柔。”流星花园在当时正当流行,李钟灵是花泽类的忠实推崇者,她喜欢温柔的花泽类,也对像花泽类一样温柔的萧南爱屋及乌。
但班花显然更喜爱道明寺,“我还是更喜欢别扭又帅气的家伙。”
班花说,她喜欢上姜北言的契机,是一次在走廊里相遇。
她是英语课代表,英语老师会让学生每天听写单词,亲自批改,她总是要抱着一堆作业本在办公室和教室来回跑。
有一次,她抱着作业本回教室的时候,被在走廊里打闹奔跑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作业本落了一地,姜北言正好路过,帮她把作业本捡起来。
“就因为他做了好事?”李钟灵不理解,“我要是路过我也会帮你捡啊。”
班花摇摇头,“不只是这样啦。”
李钟灵问:“那是因为什么?”
“嗯……因为一个笑。”
“一个笑?”
嗯,因为一个笑,一个并不是对她的笑。
在姜北言帮她捡作业本的时候,她很感激地同他道谢,但对方并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作业本快捡完的时候,她冷不丁听见一声嗤笑,像是很不屑的样子。
班花悄悄抬眼,瞧见男生正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某一本作业本,像是随手翻了一页就被里面的内容笑到,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他漂亮的唇角弯起,吐出一个并不友好的评价,“真菜。”
近乎刻薄,可她却看呆,那一刻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拽拽的样子真好看,刻薄的样子也好看。
李钟灵为此叹为观止,“一定是别人都对你太好,所以你觉得姜北言的拽和毒舌很稀奇。”
班花没有跟她辩论,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
顿了顿,又问,“你真的从来没觉得姜北言很帅吗?让人心动的那种帅?”
李钟灵毫不迟疑地使劲摇头,都快把脑袋摇成车载娃娃,“没有没有没有。”
她和姜北言就差穿一条裤子长大,对方所有狼狈的样子都见过,她对姜北言那张帅脸早就脱敏。
没有心动过,但对他感动过,不过,也就只感动了几秒钟。
是在初二的时候,李钟灵有次去陈美玉女士的店里帮忙,在路上遇到两个高中的混混,被他们堵路上,要她拿钱给他们买烟,简而言之就是勒索。
钱对李钟灵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当然一分都不愿意给。太刚的结果就是不仅钱包被抢走,还挨了一巴掌。
她脸上有巴掌印,不敢回家,跑去找姜北言收留,姜北言问什么情况,她没什么保留地跟他说了。
姜北言那天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再见到他,他也满脸挂着彩。
还没等她问发生了什么,姜北言扔过来一个东西。
李钟灵接住一看,正是她的钱包。
她立刻明白姜北言干了什么,这身伤又是怎么来的。
李钟灵几乎都要哭了,那一刻感觉姜北言太他妈伟大了,竟然为了她去打架,感动的泪水说来就来,结果姜北言恶狠狠地骂了她好一通,昨天沉默时咽下的气,这会儿火山大爆发。
“傻逼吗你?他们要钱你直接给他们不就得了?”
“我还以为你这钱包里有几百几千,他妈的就五十块钱,就为五十块钱挨个巴掌,你说你是不是傻?”
李钟灵被骂得毫无还嘴之力,姜北言帮她去打架,去把钱包抢回来,她仍旧是感动的,只是,没有那么感动了。
那些消失的感动,变成了让心脏变得沉重的难过。
她没觉得姜北言哪里有说错,因为他是真的觉得五十块钱不多,连他买个游戏皮肤的钱都不够。
但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做错,因为五十块钱,对她来说,真的很多,很多。
-
李钟灵没想到程嘉西竟然开启了厚脸皮模式。
自从晚上跟着她被她抓包后,他开始正大光明地坐在便利店里守着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戴着顶棒球帽,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李钟灵猜,他又在画她打工人的一天,于是有时候打哈欠打到一半,就不自觉开始注意形象。
也不是没试过去把他赶走,人走到那边,少年偏头看过来,湿润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等着她发话。
她发什么话?
被他这样可怜的表情看着,李钟灵什么赶人的狠话都讲不出,只能强行转弯,无视他,假装是去整理货架。
他爱在这待着就待着吧,无视就好了。
李钟灵自我催眠这个人不在,偏偏有些事情,就无法无视。
比如现在,她站在收银台后面,眼睁睁看着一个卷发女生朝程嘉西走过去,手里拿着手机,脸上带着笑意——标准的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架势。
过去的阴影,让程嘉西仍旧对陌生女性的靠近感觉紧张,潜意识地坐直身体,搭在桌上的手臂往自己身前移,和对方保持着他能接受的安全距离。
也没说话,只是在女生递出手机后摇摇头。
卷发女生没要到联系方式也没气馁,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侧着身体面朝他,托着腮跟他搭话。
她声音不大,李钟灵站在收银台这边,根本听不清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就只看见程嘉西听完后,竟然抿唇笑了,还把手里的画本给她看。
李钟灵牙都要咬碎,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生聊这么开心,这可真是太、妙、了。
不,她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就算没有这个女生,她和程嘉西也没可能在一起,她妈妈和程叔叔……
一想起陈美玉和程嘉西爸爸的事,李钟灵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那天晚上,她妈妈说,不打算和程嘉西爸爸在一起了,让她放手去找程嘉西,这说明她妈妈已经看出来,她喜欢程嘉西。
如果是因为她,让她妈妈做出这种决定,那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什么比她妈妈的幸福更重要。
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李钟灵抬头,对上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坐在窗边的卷发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李钟灵往那边扫了眼就收回视线,接过矿泉水,面无表情给他扫码结账。
“聊天聊得口渴了?”到底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内涵了句,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这话有多酸。
程嘉西却眨了下眼,像是没听懂什么意思,轻轻一声,“嗯?”
“我在自言自语,”李钟灵冷漠说完这句话,又挂上没有感情的营业微笑,“收您两元,请扫码结账,谢谢惠顾。”
恨不得他赶紧走。
程嘉西不慌不忙扫了付款码,转身往窗边位置走,却没把矿泉水拿上。
李钟灵拿起矿泉水提醒他,“你的——”话说一半,看见水瓶白色瓶盖上,画着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吐舌头鬼脸。
她愣了下。
而往那边走的少年,在这时转身,双手手指张开举在两颊边,歪脖子斜眼睛吐舌头,朝她做了个和瓶盖上一模一样的鬼脸,甚至更传神。
“……”
死一般的寂静划过他们头顶。
死寂了多久,李钟灵就屏住了多久的呼吸。
这人在干嘛?
仗着好看就这样乱用脸吗?
突然被什么搞笑艺人的鬼魂附身了吗?
李钟灵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把大腿都快掐紫了,才堪堪绷住脸上的淡定,若无其事接上句话,“顾客,你的水忘记拿走。”
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程嘉西肉眼可见的失落。
这是刚刚那个女生,看到他的画本,得知他在陪着被他惹生气的李钟灵后,帮他出的哄人主意。但好像,毫无作用。
程嘉西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走过去,拿回水,坐回窗边座位。
李钟灵看着他坐回去,低头看了眼鞋子,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听见的声音,故作抱怨地嘟囔:“哎我鞋带怎么松了。”
那边的人没反应,她蹲下去系鞋带。
午后的便利店因为没人光顾而比平时稍显宁静,收银台后,鞋带并没有松开的人,捂着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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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便利店迎来几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打了唇钉的男生,认出了李钟灵。
“这不是李钟灵吗?”唇钉男生撑在收银台边,吊儿郎当地跟她打招呼。
李钟灵没认出他,“你是?”
“我啊,以前住你家楼下的。”
男生报出自己姓名,李钟灵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她以前的小学同学,也是曾经带着其他小孩丢石头骂她克星、被陈美玉女士拎着菜刀找上门骂了一顿的那个讨厌鬼,后来搬了家,没再有往来。
对方现在对她也依旧没有多友好,这会儿,脸上带着并不友善的笑意调侃她,怎么混成这样,沦落到这种地方打工,说自己认识开酒吧的朋友,要不要给她介绍份更赚钱的工作,还问她酒量怎么样。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跟着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不入耳的荤话,拿了盒避孕套放在收银台,还约她今晚要不要去玩玩。
李钟灵面无表情听着,眼尖瞥见窗边的少年沉着脸站起来,小幅度地冲他摇了摇头。
程嘉西捏紧拳头,但还是听话,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紧盯着她这边。
“想约我出去玩?可以啊,”李钟灵微笑着注视眼前人,“我妈刚好在家说正无聊呢,要不我把她也叫上?”
陈美玉女士曾经给过的冲击太强大,举着菜刀的咆哮,几乎可以说是童年阴影的程度,唇钉男脸色变了变,讪笑着婉拒。
李钟灵在心里冷哼了声,算你识相。
被这样调戏,她也不是不生气,但她现在还在上班,不想惹事,不然这个月要白干,说不定这份工作也会丢。她现在不比小时候,这种程度的口嗨,已经没资格让她当回事。
唇钉男带着同伴去坐着抽烟,程嘉西朝她走过来,眼神沉着,薄唇紧抿,脸色很差劲。
李钟灵头一次见他气压这么低,也顾不上正在跟他冷战,压低声音叮嘱他:“他们只是口嗨,你要是搭理,反而把事情闹大,别莽,知道吗?”
程嘉西紧抿着唇,点点头。
见他听话,李钟灵松一口气,还好程嘉西不是姜北言那种性格,如果姜北言在这,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莽上去,到时候闹出的烂摊子,还得她收拾。
程嘉西把画本和笔还有那瓶没喝的矿泉水,都放上收银台,推到她面前。
李钟灵疑惑,“干嘛?”
“送你的。”
李钟灵正不解,又听他说,“我明天不来了。”
她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少年就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毫不留恋。
李钟灵后知后觉回过神,他的身影已然不见。
她低头,看着矿泉水瓶盖上的那个滑稽鬼脸,想起他下午的鬼脸,想起他整天的陪伴。
刚刚被人嘲讽,被人调戏,都没能产生一丝波澜的心脏,这一刻,忽然像塌了方。
程嘉西走出便利店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便利店不远处的路边站着。
这里是收银台的死角,李钟灵看不见。
夏夜潮热,空气沉闷,飞蚊一如既往地扑向路灯这火源。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他要等的人终于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程嘉西不声不响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对国家大事指点江山,对政治时事高谈阔论,又对身边女性品头论足。
终于,走到了离便利店有够远的地方。
程嘉西加快脚步,追上其中一人,拍拍对方的肩膀。
打着唇钉的男生回头看过来,鼻孔对人,没好气问:“你谁啊?”
飞蚊扑火的路灯下,程嘉西弯弯眼睛,朝他笑了笑。
下一秒,拳头挥上他嘴角。
第13章
爱情。
还在幼年时期的程嘉西, 不止一次听母亲提起这个词汇。
彼时,他还不懂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于是向母亲请教, 得到的回复,是母亲脸上甜蜜的笑, 真正的答案却始终朦胧。
父亲生意繁忙, 常常需要全国各地飞,于是程嘉西的成长, 几乎都是母亲的陪伴。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 在乐团工作,会经常带他去看她的演出,在家里手把手地教他弹钢琴。
父母的爱情故事, 程嘉西从母亲的口中听过很多次。
父亲无意中从朋友那里得到一张音乐会门票, 原本对音乐没有兴趣、也并不打算去,那日却恰好生意谈判失败, 于是临时起意, 一见钟情。
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父亲, 如何追到把浪漫刻在骨子里的母亲,其中的过程, 被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复述。
爱情。
在还没完全弄明白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时, 程嘉西就清楚地认知到,这是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只是后来,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东西,和开了封的食物一样, 还有保鲜期。
他十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向父亲提出离婚。
她忍受不了丈夫的枯燥, 尽管她曾经说这很令人安心,忍受不了丈夫的寡言,尽管她曾经说安静是他最大的优点,忍受不了丈夫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不归家,尽管她曾经说他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亲没有答应,他们开始争吵。
母亲砸坏了父亲最爱的花瓶,砸坏了自己最爱的钢琴,从楼上吵到楼下,家里一片狼藉。
同一年,母亲音乐演出的观众,多了一个常驻的陌生男人,经常捧着一束花,或许玫瑰,或许百合。她归家的次数,带程嘉西去看她演出的次数,都在渐渐减少。
家里楼下的大厅,重新买来的钢琴前,经常是程嘉西一个人坐着,发呆。
再往后一年,父亲生意失败,公司倒闭,几次剧烈的争吵后,母亲也终于同他成功离婚。
程嘉西没有被她带走,亲眼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坐上那个男人的车,扬长而去。
她没有回头,程嘉西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让她回头。
只是一如往常地,安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