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灵愣了,“什么?”
程嘉西不紧不慢说:“我故意让姜北言看到你的情书,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很难过,却什么都没做,反而想要放弃喜欢你。你看到萧南和班花在一起,同样很难过,也还是什么都没做。”
“而我,无论是别人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别人,都从没想过放弃,我会去做各种事,去争取。能让你喜欢上我,是因为只有我的喜欢才最坚定。”
他弯唇一笑,漂亮的眼睛里盛满自信的笃定,“只有对爱坚定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安静寡言的少年,头一回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钟灵却听得浑身发抖——给气的。
下一刻,他说的话,更让她心脏爆炸。
“还有你妈妈,”程嘉西敛了笑容,声音冷淡下来,“她不喜欢我的性格,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只是说了一句,我跟我爸很像,她就也开始退缩。”
“你妈妈对我爸,你对萧南,姜北言对你,我没有阻止任何人的感情,我给了你们很多机会,是你们自己,对喜欢的人不坚定。”
说这些话,他并非在嘲讽,相反,他的语气平静极了,清澈的嗓音毫无波澜地陈述,也显出对这件事完全旁观的冷漠,此刻的无情和他平时的温顺完全割裂。
“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这样脆弱的感情,某一天也一定会分崩离析,而我做的这些,只是让你们认清自己,及时止损。”
“……你在说什么屁话!”
李钟灵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都通红。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怎么冷酷无情的话,这么乖巧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
她总算知道刚才那种别扭是什么原因。
程嘉西的逻辑看似合理,实际上有最致命的问题——他至始至终都没考虑过除了喜欢之外的感情。
“是,如果我当年把那封信给了班花,或许我会被她讨厌,但你又怎么肯定,被她讨厌的结果是完全绝对?我跟她解释清楚,我跟她道歉,就没有一点被她原谅的可能吗?”
“我为什么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漂亮,更是因为她的性格,我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根本不会因为我送错情书就讨厌我,也不会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喜欢我而对我有偏见,因为我们俩是好朋友,因为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和班花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哪怕前一阵,都还约着高考完后去哪里玩。
上高中之后,她有次开玩笑问过班花,还喜不喜欢姜北言。班花笑着说,一直都喜欢,但他好像只喜欢你。
李钟灵当时只觉得她在开玩笑,没把这话放心上,还一脸嫌弃,那我可就真觉得晦气了。
班花笑得花枝乱颤,抢了她的话梅,大声说着,可恶啊,这晦气给我多好啊。
李钟灵也一直以为只是聊天时的玩笑,现在想来,是她自己没眼睛,看不出姜北言喜欢自己,也看不出班花早已把这一切都看清。
但,哪怕班花早就知道,她也还是继续在跟她做朋友,从头到尾都没表现过任何偏见,甚至还在她因为不能和程嘉西在一起而失意颓丧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安慰她。
在喝醉酒之前,班花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喜欢程嘉西的人。
她们的感情有多好,程嘉西一点也不知道,不,他是根本就不在乎。
“是,就算我收到那封情书,知道姜北言的心意,我是会拒绝他,但你怎么就能肯定,知道他心意后的我,之后不会对他有所改观?你怎么就能笃定,被我拒绝后的他,就会立刻放弃追求我,连朋友都不跟我做?”
她和姜北言从出生就已经认识,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见面,在认识他们所有人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密不可分的青梅竹马,哪怕是吵一百次架,也一定会有一百零一次和好。
她太知道,姜北言对她的喜欢,并非不坚定。就像她当初对萧南。
“还有萧南,看到他和班花在一起,我是退缩了,我是自卑了,因为我觉得我比不上班花,但让我放弃告白这件事,更多是因为,我以为他们俩互相喜欢,我希望我喜欢的这两个人能幸福在一起。”
“萧南之于我,我之于姜北言,我们俩的喜欢不是没有你坚定,而是没有你自私。你那些看似合理的逻辑,全都是在为你自己的自私开脱!”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概是她实在哭得太凶,身前少年的脸上闪过慌乱。
李钟灵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这个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的少年,压着颤抖的哭腔,“程嘉西,你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你只想着自己。”
“我真的……看错你了。”
她的眼泪边说边流,程嘉西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擦掉,却被她狠狠拍开手。
“滚开!”李钟灵正在气头上,碰都不愿意再让他碰一下,“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上,我真是倒霉八辈子!”
程嘉西整个人怔住。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
眼前闪过一个久远得快褪了色,却仍像昨日般清晰的画面。
女人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与此时此刻,李钟灵弃他而去的身影,竟然重合。
大门被人重重甩上,屋内回归死寂。
程嘉西愣在原地许久,脸上神情无措到茫然。
他只是……在坚定地喜欢一个人。
这,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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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两种让人尤其后悔的事。
和讨厌的人吵架,事后越想越觉得没有发挥好;和喜欢的人吵架,事后越想越觉得发挥得太好。
李钟灵最近在苦恼后者。
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倒八辈子霉什么的……把他说得也太晦气了。三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整理着便利店的货架时,李钟灵唉声叹气。
其实除了程嘉西说的那些话让她生气,他偷亲她又不告诉她这件事,也让她生气。
感觉自己在被他观察,在被他用他自己的标准衡量,她对他的喜欢究竟坚不坚定。
为什么一开始不去问他,费那么大劲去向其他三人打听?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正因为喜欢,所以更害怕。
希望那个人是他,更希望那个人不是他。
所以,当她得知不是祁东的时候,她反而并没有松一口气,也在那时打消过继续找出这人的念头。再后来是萧南……
唉。
李钟灵又一次唉声叹气。
早知道那晚就不喝酒了,都怪祁东,给她喝那么好喝的鸡尾酒。
等等。
李钟灵放东西的动作一顿,鸡尾酒?
祁东说她那晚喝的鸡尾酒,是程嘉西调的,程嘉西什么时候学会调酒了?他调酒……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画面,蒙尘的记忆,从被遗忘的角落,渐渐浮现。
刚上高一的时候,某个周末,陈美玉女士一如既往邀请一个人在家的程嘉西来家里吃饭。
李钟灵抱着手机在客厅刷视频,程嘉西在她家厨房,给陈美玉女士打下手做饭。
陈美玉喊了她好几声,她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去摆筷子,拿碗盛饭,边对端着菜过来的程嘉西说:“我刚看到一个超帅的调酒视频,待会儿给你看看。”
相较于高中生来说,在生活之外的词汇,少年脸上露出些茫然,“调酒?”
李钟灵拿着两杯子,动作幅度夸张地晃来晃去,“就这样,这样,那调酒师姐姐的动作巨帅!”
完全没注意到陈美玉女士如幽灵般出现在身后,正面无表情盯着她,她还挺兴奋,“等高考完咱们也成年了,到时候去清吧看看现场。”
才说完,就被身后的陈美玉赏了个爆栗,“看你个头,小孩子家家去什么酒吧?我看你是欠抽。”
李钟灵哀嚎了声,捂着脑袋解释:“我说成年,成年之后,而且不是酒吧,是清吧。”
“那不都一样?”陈美玉女士把这类场所归为一类,没好气警告,“成年也不许去!学什么不好,学人喝酒,你妈妈我一眼就看透你了,你要是喝醉,这天花板都能掀翻。”
李钟灵跟陈美玉据理力争半顿饭,还是惨败。
吃完饭,她郁闷地去厨房洗碗,程嘉西在她旁边,跟她一起洗。
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偏头瞧了眼她气鼓鼓的侧脸,想了想,弯腰朝她倾斜身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不用去酒吧,也能看现场调酒。”
“哦?”李钟灵立刻来了兴趣,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一脸兴奋和期待,“怎么说?”
程嘉西一本正经:“我去学。”
“……”
李钟灵的期待脸一秒垮掉,站直身体,翻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你先从怎么酿酒开始学呢?”
也不知道戳中他哪个笑点,程嘉西低着头,颤着肩膀笑。
少年眼睛弯弯,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是被老天格外眷顾的宠儿,才能笑得这么好看。
李钟灵板着脸,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也跟着笑出来。
“傻不傻呀。”
第11章
高考成绩出来后,祁东没多久就决定复读。李钟灵还想着要不要请他吃个饭鼓励鼓励他,结果人第二天就跑去另一个城市——旅游去了。
她在便利店苦逼兼职打工,祁东时不时发来一堆风景照美食照,恨不得馋死她似的。
李钟灵兼职的便利店是轮班制,早班早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她又去接了个给小孩当家教的活,这段时间开始轮中班。
陈美玉见不得她这么拼,在家几次三番劝她,让她把便利店工作辞掉,教教小孩算了。
“又不是养不起你,你打这么多工干啥?开学之前好好出去玩玩啊。”
“存钱啊,谁会嫌钱多?”
李钟灵每次都振振有词。
她确实挺爱钱的,没大学志愿想要填报的专业,她都率先考虑发展前景,而不是自己的兴趣,也不对,她的兴趣就是赚钱。
不过,暑假这么拼打工,主要还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没空去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她和程嘉西,已经半个月没说过话,连面都没见。这还是认识以来头一次。
自上次吵完架后,李钟灵就没再去找过他,程嘉西也没来找她,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李钟灵越想越咬牙切齿,这小子竟然比姜北言还会玩冷战这套。
晚上十点,李钟灵脱下工作服小马甲,从便利店下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兼职的便利店离她家不算远也不算很近,走路十几分钟能到。
她家住在一个老小区,几条小巷都通那边,李钟灵九点多的时候饿得不行,赶着回家搞个夜宵吃吃,于是抄了个近路。
偷懒的后果是,现在这会儿提心吊胆。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几个人,她拐进的这条小巷子,更是冷冷清清,安静得渗人。老路灯光线昏黄,飞蚊一个劲朝光源扑。
李钟灵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瞧,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算胆小,但偏偏这时候想起了陈美玉前些时间的话,有个深夜尾随女生的变态,在这一片活动,还没被抓住,已经有好几个晚上独自出门的女生,被那人尾随过。
想到这,李钟灵头皮都发麻,一面拿出手机找紧急联系人,一面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起初还算走,心跳和脚步一块在加速,最后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潮热的晚风吹乱她的头发。
心脏在胸腔狂奔乱跳,李钟灵只想着身后那人会不会跟着追上来,没顾上眼前,等瞧见前方出现一个熟悉人影时,已经刹不住车,撞进那人怀里。
少年的手臂修长有力,稳稳将她扶住,身上是刚洗完澡后柚子味沐浴露的味道,清爽的气息钻进她鼻间,总算给她一些安心感。
来人皱着眉问:“李钟灵你……”
“好像有变态在我后面。”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钟灵就先一步喘着粗气回答。
不愧为认识十八年的默契,姜北言立刻将她护在怀里,警惕着视线往她身后扫一圈,没见到人影。
一串系统默认的手机来电铃声,却在巷子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几秒,立刻被挂断。
姜北言把李钟灵从怀里拉开,循着声音就要去抓住那变态揍一顿,却被李钟灵抓住手臂。
他莫名其妙,“你干嘛?”
不是说有变态?不趁现在赶紧去,人都要跑远了。
李钟灵没看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呼出后被挂断的通话记录。她刚刚不小心误触,按到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拨出去的。
她收起手机,冲黑黢黢的巷子里喊,“你再不出来,那就这辈子都躲着别出来。”
话音落下,小巷路口拐弯的死角,身形单薄的少年,慢吞吞地走出来,垂着头,跟蜗牛似的,几乎是用挪。
“过来。”李钟灵语气不善命令他。
心虚的蜗牛一步步朝这边挪过来,始终不敢抬头。
连姜北言都没见过他这么没底气的模样,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这回儿低眉顺眼的,比他都矮了半个头。
李钟灵看着面前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什么意思?从自私鬼变成跟踪狂了?”
程嘉西摇摇头。
“说话。”李钟灵看不惯他这模样,好像多委屈似的,好像她怎么欺负了他似的,她那天有骂得这么凶吗?
程嘉西仍低着头,声音很轻,“晚上不安全。”
李钟灵:“所以你就跟踪我?”
“陪着。”他轻声纠正。
李钟灵并不接受他的说法,“不声不响也不让我知道,可不就是跟踪?”
程嘉西垂眼盯着地面,“因为你不想见我。”
“谁说我——”
李钟灵差点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打住,改口,“对,我就是不想见你,你回去吧,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就要跟姜北言一块离开,身后衣角却传来轻微的拉力。
她回头。
终于肯抬起头的少年,两根长指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衣角,望向她的目光,也格外小心翼翼。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招人心疼,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程嘉西就是这种人。
李钟灵心脏一抽,差点就心软,可是,她更要告诉他的是,“你是来道歉的?”
程嘉西张了张嘴,她几乎都要以为他马上要把那句对不起给说出来,然而,他却自己松开了手。
“我不明白,”他声音里不无苦恼,“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有哪里是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