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说得如此坦然,李钟灵这火气一股脑给窜上来,“你可真是……”
冥顽不灵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一直没吭声的姜北言冷不丁出声,“你把我当什么?”
程嘉西面露迷茫,像是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姜北言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回答,“朋友。”
姜北言:“偷走我给她的情书,假借我的名义去约萧南,这也是朋友?朋友是被你耍着玩的?是被你利用的?”
程嘉西被问得发懵,头一次语塞,“我……”
终于见到他答不上来的模样,李钟灵忍不住在心里给姜北言竖起大拇指,训人还得看我北哥。
然而,还没欣慰两秒,就听程嘉西温吞地问:“这算是利用吗?”
格外真诚,格外困惑。
李钟灵:“……”
姜北言:“……”
两个人无语凝噎的人沉默对视。
姜北言面无表情攥起拳头,问:“我能揍他一顿吗?”
李钟灵同样是面无表情:“要不我来?”
程嘉西这人究竟是怎么长的啊?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起长大的吗?怎么好好一个乖小孩,就给歪成这样了?
两人还没商量好谁来揍这坏小子一顿,程嘉西又开口了:“我做的这些,是坏事吗?”
他微微蹙着眉,是真的在疑惑,“可是,你们不也做了同样的事?”
他看向姜北言,歪了歪头。
姜北言也看着他,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萧南擅自拿走那些人送给她的信,你去恐吓想跟她告白的唔唔唔——”
程嘉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北言连鼻子带嘴一块捂住。
但,为时已晚。
“姜、北、言……”
李钟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被喊名字的人僵硬着回头,眼前才闪过一个人影,耳朵传来熟悉的疼痛。
李钟灵扯着他的耳朵,愤怒开口:“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哎哎疼疼疼!”姜北言疼得龇牙咧嘴,大少爷拽哥形象此刻荡然无存。
“那是初中的时候不懂事,我发誓我高中再也没干过这种事!”他竟然还好意思这么说。
李钟灵愤愤:“我高中也没收到过一封情书!”
姜北言无语,耳朵还被揪着,“谁高中还写这个啊?”
“有人写的。”程嘉西慢吞吞地出声。
揪耳朵的人,被揪耳朵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他眨了眨眼,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乖巧作答,“都在我这。”
李钟灵:“……”
姜北言:“……”
短暂的沉默后,李钟灵扯耳朵的手更用力了,“姜北言,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轻点啊姐姐!”
“你喊我妈妈都没用!”
-
李钟灵真是气得不行,总算知道程嘉西这些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也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一个异性的示好。
合着这几个人,联手把她的桃花全挡了,别说桃花,这是把树都给砍了。
姜北言萧南这俩,也知道自己初中有多幼稚,上高中后就没再做过这种事。
程嘉西呢,近墨者黑,第一次撞见姜北言干这种事时,还担忧问了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被告知“只是帮李钟灵这个只看脸不看人品的家伙挡烂桃花”后,就把这种事划入毫无问题的范畴。
还青出于蓝,姜北言收手不干这缺德事后,程嘉西一个人默默包揽。
好一个姜北言,好一个程嘉西。合着偷情书这事,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们这堆全是该被刀死的狼。
李钟灵扯着姜北言的耳朵,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姜北言这会儿也知道能屈能伸怎么写了,再也不敢拽,老老实实道歉反思,发誓再也不这样。
李钟灵这才刚消了点气,勉强原谅他这次,又听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待着的程嘉西问,“也可以原谅我了吗?”
李钟灵一个眼刀飞过去,“原谅个头啊,你跟他的性质能一样吗?”
程嘉西没懂,目光茫然。
姜北言捂着被扯红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啧了声,“她让你道歉。”
程嘉西顿悟般点头,朝李钟灵低头,“对不起。”
李钟灵并不接受,“你道歉也没用,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这个人的脑回路大有问题,至今还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依葫芦画瓢的道歉有个毛用。
程嘉西眼里闪过无措,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姜北言,才把求助信号发过去,李钟灵就强行切断,“你看他也没用。”
被训斥的少年,委屈吧啦垂下头。
李钟灵没有心软,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头也不回离开。
姜北言看看走掉的那个,又看看愣这的这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自求多福吧兄弟。”
程嘉西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他动作缓慢地拿出来。
陌生电话。
想了想,还是接通。
他没有先开口打招呼的习惯,电话那边的人却也没有说话,只有稍有些滞涩的呼吸声传过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程嘉西皱了下眉,正要挂断电话。
对方终于肯出声,唤他,“小西。”
六七年没听过的声音,也仍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程嘉西骤然睁大眼,铅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的呼吸停滞,那人再次开口。
“我是妈妈。”
第12章
夏日夜晚,闷热易燥。
往家里走的路上,姜北言冷不丁出声:“你真不打算原谅他?”
李钟灵瞥他一眼,自己都是一副别扭模样,亏他还有心思帮程嘉西说话。
她嘴角一弯,故意阴阳怪气:“气量真大啊少爷,给情敌当说客。”
姜北言额角青筋狂跳,咬牙切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喜欢你。”
“喂喂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钟灵立刻不满嚷嚷,“好歹我也是你——”
她忽然闭了嘴,没再继续怼回去,脸色变得沉重。
姜北言还等着她怼回去再怼回来,奇怪她断电似的反应,“怎么了?”
像是要确认什么,李钟灵问:“你这句话是在开玩笑的吧?”
姜北言一愣,“你伤心了?”
她没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姜北言以为她真伤心了,有点无措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也不知道这时的补救有没有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们俩都互损多少年了,打个嘴炮你还认真起来了?”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我听了还是很生气啊。”李钟灵说。
姜北言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认真起来,也怀疑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正琢磨着要不然让个步道个歉,转头却见李钟灵的脸上满是悔恨和自责。
“怎么办,”她脸色难堪地说,“我也对程嘉西说过这句话,而且不是开玩笑。”
姜北言愣了下,仿佛一盆冷水浇头,不安的心脏陡然冷了下去。
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他抿起唇角,“你就那么喜欢他?”
李钟灵仿佛被口水呛到,一个劲咳嗽。
姜北言不耐戳穿:“行了行了别装了,早看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跟她解释书店这件事,她不让他说出程嘉西的名字的时候,他差不多就看出来。
虽然说他有那么一丁点的迟钝,但毕竟认识十八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姜北言烦躁地挠头,抓乱了刚洗完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
他很想说,要不然,你别原谅程嘉西算了,跟我在一起。但是……这感觉有点不厚道,不,是太不厚道了。
虽然程嘉西那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道理也不是这么说,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抛开初中恐吓别人那些黑历史),程嘉西使坏是程嘉西的事,他跟这种风干嘛?
姜北言认真仔细地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语气颇为郑重,“那个……李钟灵。”
被叫名字的女生侧过头看他,目光询问他何事启奏。
姜北言郑重其事开口:“别原谅他了,跟我在一起。”
“……”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不跟你生气。”
“……”
上次被告白是猝不及防,这次被告白还是意料之外。李钟灵眼抽搐着嘴角问:“你认真的?”
姜北言点头。
屁的原则,屁的兄弟,有女朋友重要吗?没有。
见他表情认真,李钟灵想了想,说:“你以前贼喜欢的那个手办,脑袋没了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姜北言面露困惑,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事做什么,“记得啊,怎么了?”
那手办限量版,花了两千多的压岁钱,都还是用抢的,摆在他卧室,擦灰都巨小心翼翼,生怕蹭破哪里。他爸做生意拜财神,他考试就拜这手办。
然而某天回家,却发现他的宝贝手办被断了头。他妈说是亲戚家小孩拿来玩给摔碎的,把他给气得,几天没吃饭。
现在,旧事重提,李钟灵说:“我摔碎的。”
“……”
姜北言沉默。
姜北言深吸一口气。
姜北言捂住心脏,“李钟灵你、你——”他闭了下眼,把怒火强行按下去,“摔了就摔了。”
他不生气。
他心绞痛。
李钟灵惊讶捂嘴,“这都不生气?”
其实不是她摔的,是他家亲戚家小孩摔的,只不过她刚好当时也在他家,所以知道这件事,还特意跟他妈妈强调了这手办对姜北言有多重要,千万别说什么“就一个玩具”。
姜北言当时气得都绝食了,现在竟然说“摔了就摔了”,实在是出乎意料。
难道是时间太久远?
李钟灵想了想,又说:“之前有段时间,你是不是感觉很多女生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姜北言还没从心绞痛里缓过来,捂着心口想了想,“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圣诞节那会儿,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多了起来。虽然他确实是有点小帅(不是自夸),但那段时间,那些女生看他的眼神跟以前都不一样。
尤其是他和萧南或者祁东或者程嘉西勾肩搭背聊天的时候,有人还哇塞,也不知道她们在哇塞什么。
现在,谜团解开,李钟灵说:“我骗她们说你是我好gay蜜。”
“……”
姜北言再一次沉默。
姜北言拳头硬了,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很好,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李钟灵问:“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几乎是一字一句挤出来。
李钟灵惊了,今天绝对是姜北言这十八年来脾气最好的一天,搁在平时,她不知道要被爆锤多少次。
姜北言看着她半晌,明白了什么,攥着的拳头收紧,又脱力般松开。
“你继续。”他说。
李钟灵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呢,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没了。”
这两件事他都不生气,她真没辙了。
“继续,”姜北言催她,“随便说一件,随便什么都行。”
李钟灵莫名其妙,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不是开玩笑的表情,也没有在生气,而是……
“说吧,”姜北言轻着声音说,“这一次,我会生气。”
他已经知道,她想方设法要激怒他的原因。
李钟灵看着他,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收起开玩笑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没在笑,说着要生气的姜北言却笑了,食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连我都看不上,是不是眼瞎啊?”
原因是,她不喜欢他。
-
李钟灵从来没想过姜北言会喜欢自己,印象中姜北言总是看她不顺眼。
他们是打从娘胎里就被迫认识的关系,她妈妈和姜北言妈妈,一块看电视的时候,在孕期定下和电视剧里一样老套的约定,生下来都是男孩就拜把子,都是女孩就义结金兰,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
大人们随口的一个玩笑,可把她和姜北言给害惨了。
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和姜北言就总被小伙伴们起哄嘲笑,说他们俩是一对,玩什么游戏都必须把他们俩分在一块,她烦得不得了,姜北言更烦得不得了。
姜北言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不止一次嫌弃她玩游戏拖后腿,总是害他输掉。
而李钟灵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总是被姜北言嫌弃,很快就受不了这委屈。于是她选择主动退出,不再跟他玩,也不再跟那一帮小伙伴玩。
“我今天不去玩了。”在小伙伴又一次来喊她出去玩的时候,李钟灵回绝了邀请。
小伙伴问:“为什么啊?”
李钟灵看了眼小伙伴身后的姜北言,下巴往上一扬,嘴巴往下一撇,眼睛看天鼻孔看人,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手臂说:“我要帮我妈妈看店。”
小伙伴信了这话,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拒绝的次数多了,小伙伴渐渐不再来喊她一块玩了。
连陈美玉女士都问她,怎么最近都没见她出去玩,天天在家看电视。
“跟他们玩太没劲了,”李钟灵当然不会说实话,“电视比他们好看一百倍。”
陈美玉看不得她小小年纪就天天趴电视面前,扬手打了下她的屁股,“整天就知道看电视,还跟小北说我天天让你去看店,人小北今天都来问我了,让我放你出门玩。”
李钟灵还在生姜北言的气,“我才不想跟他玩,我要看电视。”
陈美玉女士二话不说关掉她的电视,没收遥控器。
李钟灵憋屈地喊:“妈妈!”
“小北妈妈买了肯德基,喊你去她家吃,你去不去?”
“……去去去!”
托肯德基的福,李钟灵每次吃全家桶的时候,总能想起来这件事。
那时还小,并没多想什么,长大之后,偶然想起,渐渐回味,似乎那一天,她去到姜北言家吃的第一个炸鸡腿,是姜北言递给她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重新回到小伙伴的队伍里,玩游戏分组的时候,她不再是和姜北言一组。
“姜北言是个别扭又帅气的家伙。”
初中的时候,李钟灵从班花口中听到这句话,那时她受班花所托,去给姜北言送情书,但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情书没送成,班花给的零食倒是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