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飞向暴雨中央——吴三沉【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5 17:16:19

  这令人心动吗?
  在林迎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她听见张凤娟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林迎不自然地转过身,想要躲避光年。光年没什么反应,只是尽量让她靠着司机位的隔离挡板,免得和旁边那个小伙子接触。
  又一个急刹车,林迎朝前一拱,鼻尖撞上挡板,半张脸也压了上去。整车人都发出埋怨呼喊,一只手再次伸到林迎面前。光年将手摁在了挡板上。
  于是林迎没有再和金属挡板相撞。
  间或车辆摇晃,她的鼻尖戳向光年的手背,又立刻忐忑地收回。
  光年始终没有更多的反应。除了中间有一次,林迎的睫毛扫过他的手背。他的食指非常轻微地抬了抬。
  一小时后才抵达汽车总站,林迎终于逃出这个拥挤的车厢。光年四处看了看,找到他们需要换乘的下一辆车,习惯性牵过林迎的手,要带她往前走。
  林迎却躲了一下,在光年回头的瞬间,她将花布包换到那只手的手心,面色如常地看着远方。
  “抱歉。”光年说。
  林迎却抿紧唇,摇摇头,快步朝公交车走去。
  回村的这一路公交还有空位,只是一前一后。林迎坐到前方,光年坐到后方。
  发车的瞬间,林迎微微抬头,从司机的后视镜里看向光年。光年闲散地靠着座椅,偏头望向窗外。
  扑通、扑通。
  林迎皱起眉,认真摁住自己的心脏。
  张凤娟女士,你不要太对霍圆贾心动了,这很困扰我的。
  -
  乔治是谷子村片区的快递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如常驾驶着自己的快递小车车。
  抵达银谷子村村口的时候,乔治身边同时停下一辆乡村大巴,几个老头老太太从上面走下来。直等人群都散光了,有一对老夫妇偏偏坐在公交站,愁眉苦脸地谈论些什么。
  乔治对这些平凡人的景象毫不感兴趣,他只觉得这个夏天太热了。将几个包裹送进村口的便利店,乔治顺便买了瓶芬达。
  灌下去半瓶,乔治爽得发出嘶嘶声。他走回小车车,拨打下一个快递电话。
  “请问是张凤娟女士吗?”
  “诶……呃……”
  对方支支吾吾。乔治因为送快递见多识广,并没在意,一边打电话一边发动小车车。
  “有您的快递,您在家吗?是电脑。”
  “唔……我在!您送我家门口吧。”
  “行嘞,我马上到。”
  乔治挂断电话,朝收货地开去。
  乔治的小车车是大红色的,在太阳光底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吹着口哨,偶尔喝口芬达,凉爽中眯起眼睛,随意瞥了眼后视镜。
  我的妈!
  一个精神饱满的老头,拽着一个蔫头耷脑的老太,在快递小车车后头吭哧吭哧地跑步。
  乔治的小车差点撞到路边垃圾桶。他稳住心神,将小车慢慢停下,探出脑袋,试图询问一二。可当他一停车,一回头,那老头和老太突然就扭过了身,停住了脚,静静立在银谷子村波光粼粼的大河边。
  “嚯,河边瞎玩呢吧。”
  乔治灌下最后一口芬达,继续朝张凤娟女士的收货地址驶去。
  嗡嗡――小车车平稳地往前开,乔治抓了抓脖子,总觉得不太对劲。于是又一瞥后视镜。
  我的爸!
  那老头和老太又跑了起来,这大太阳的,俩人在快递车后面穷追不舍,花布包甩得要飞上天了。
  乔治很少有这么咬牙切齿的时候。明明目的地就在两百米外,他默默拧下把手,将小车速度调至最大,车头一歪,开始绕路。
  可那老头和老太却跟着魔了似的,就盯着乔治,就跟着小车车,那速度、那激情,堪比博尔特。
  还有三个包裹要送的乔治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放弃绕路,直接朝目的地开去,对后视镜中可疑的移动体一概不看。
  在收货地址停下,乔治跨到快递小车边,大力打开门。他一斜眼睛,在后面跑步的老头老太又立刻停了下来,拱到电灯杆边研究野花。
  乔治将快递纸箱搬到人家家门口,一个滑步,飞跨回小车车上。屁股还没坐稳,把手已经拧下,乔治落荒而逃。
  “原来我们住儿啊。”
  林迎走上前,对这栋红瓦白墙的小洋楼很满意。
第26章 我方脏话储备不足
  乡村消息网的通达之处在于,当天晚上,霍圆贾和张凤娟要高考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十里八乡。
  罪魁祸首都是那台新买的笔记本电脑。
  连健康码都不会申领,老两口是怎么网购电脑的,还是从臆想电脑官方旗舰店买的?林迎百思不得其解,村里的大爷大妈也十分好奇。
  傍晚就有人来到小洋楼,对客厅那台崭新的笔记本啧啧称奇,并问林迎买电脑做什么。
  林迎说不出个所以然,家里过来做客的人却越来越多。霍圆贾开了几十年武馆,全村人都跟他很熟,叫他“师傅”。乍一听亲切,直到整个客厅都在“师傅!师傅!”,林迎懵了,以为自己在拍西游记。
  直到一个妇人拎着鸡蛋走过来,亲热地喊:“妈,电脑到了啊?哎哟,您真是个活宝。”
  张凤娟的女儿,和儿子一个德行,话贼多。她一坐下,全部人的眼睛都亮了。她一开讲,就从张凤娟撺掇霍圆贾高考,讲到张凤娟非要买一台电脑,“为了师傅备战高考!”
  这不得了。
  如果林迎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是一个吃瓜群众,她也会乐滋滋地听八卦。但作为八卦的中心,她臊得头皮发烫,狠狠撞了一下旁侧始终在安静吃西瓜的光年。
  “武馆接下来得歇业一年,对不住大家了。”光年终于说话了。
  “师傅去考试,师娘也可以看着武馆,不至于歇业吧。我还想去练沙包嘞。”
  光年将西瓜吃得干干净净,说话也带着一股清甜:
  “师娘也要考啊。”
  客厅霎时静了一瞬,林迎浑身的燥热被这股静默冻结了。她佝偻着背,不安地转转眼珠,大家看她的眼神很古怪,终于有个人忍不住说:
  “师娘可是种了一辈子田……”
  林迎低下头,那双粗黑的手便映入眼帘。因为长年务农,指甲缝里的黑土已经深深嵌入,再也洗不干净了。
  “我、”
  林迎吐出一个单音,四周是和她相同的农民的脸。
  “……我就是陪你们师傅考。”林迎低下了头。
  “哦――这样啊!”
  大伙纷纷发出原来如此的喟叹。林迎坐立不安,直接伸手去拿桌上吃剩的西瓜皮,全搂到垃圾桶里。她的手沾满果汁和涎水,匆匆忙忙站起身,跑进厨房。
  林迎洗了很久的手。她挤了洗手液、牙膏,还抹了肥皂,但都是徒劳。这双手还是粗,还是土。甚至因为混合了各样的香味,而显出怪异。
  林迎撑着洗手台,看向窗外。小洋房后有片宽敞的院落,且邻着麦田,麦浪汹涌,在月光下似一片隐秘的海。
  这场景她好像看过很多次。
  林迎耸肩笑了。
  肯定啊,张凤娟在厨房站了那么多年,肯定看过很多次。
  “还好吗?”
  有人敲了敲厨房的门。
  林迎回过头,客厅说说笑笑,点着明亮的大灯。光年背对着那份灯光,看向厨房中的林迎。
  林迎抬起手,闻了闻手上那股怪异的香味。她笑叹一声:“不太好。”
  光年走到她身边,两人又像在公交车上一般,隔绝所有热闹,面对面看着彼此。
  光年将林迎上下扫了一遍,说:“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不用放在心上。”他甚至想了想,认真地开了个玩笑:“到时候考上名牌大学,把全村人吓死。”
  林迎噗嗤笑了。她把手上的水擦干,轻声说:“不是我心情不好。”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是张凤娟在难过。”
  黑暗中,光年轻轻扇着睫毛。过了好一阵,他也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脏:“现在霍圆贾也开始难过了。”
  林迎垂着眼皮,苦笑了好一阵,最后她高高地扬起头颅,双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走吧,朝985211进发,吓死全村!”
  当晚,村民们带着一肚子西瓜和八卦离开,只有张凤娟的女儿迟迟不肯走。她看着二老,忧愁地叹道:“考就考吧,随你们折腾。”
  林迎眨眨眼,冲女儿撒娇:“闺女,我们还得托你网购些东西。”
  女儿说:“电脑还不够吗?”
  林迎忙把不肖子给她的两千块钱拿出来,认真道:“课本,辅导书,试卷。”
  茶几上只有毛笔和宣纸,光年凑活着写下一大张清单,哪个品牌哪些教辅材料,清清楚楚。
  女儿接过那张清单,手发出微微的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拜托了!”
  林迎朝前一倒,脑袋磕在茶几上。
  等女儿也离开,林迎箭步冲到门边,反锁,生怕有谁又要来做客。她一回头,大厅里只剩光年,正弯腰收拾笔墨。
  林迎拍拍手,乐呵呵表示终于清净了。她一蹦一跳走了两步,又立刻扶住自己的腰,面色严肃。
  “又弄到哪里了?”光年皱眉,眸光一扫。
  林迎像个机器人,一卡一卡的,摇头。
  晚饭已经吃了,客人也已经回家了,高考教辅材料现在还没有,那可不得……洗澡睡觉?
  因为潜意识认为这是别人的家,所以进屋之后,林迎和光年还没上过二楼。
  见光年继续在大厅里收拾桌凳,林迎就管自己溜到楼上去了。
  右边是客房,中间是卫生间和杂物间,左边――林迎没由来紧张,她用左手扶住右手,闭着眼摁下房门。
  三、二、一。
  倒数完毕,林迎睁眼,看向主卧。
  相当宽敞的一个屋子,家具并不多,一张木质大床,一组雕花衣柜,小茶桌和几个圆凳,就到此为止。可床上有柄随手搁下的扇子,衣柜外挂了件中山装外套,茶桌上的冷茶还没倒,中间那把圆凳绝对跛了一只脚。
  林迎的肩膀骤然放松下来。她好像原来就知道灯在哪儿,手一拍,整个房间就亮起橘黄色的光。卧室里有很多窗户,还连着阳台,把门一推开,汹涌的麦浪和蚊子大军同时朝林迎扑来。
  林迎赶紧回房间,矮着腰看了看,发现蚊香竟然在床底下。没多想,她便跪下来,爬到床底下去捞蚊香。
  床下总是积灰的,林迎蹭了两下,浑身脏兮兮,但离蚊香还有一指的距离。她不得不感叹原来年老之后体能下降这么厉害,又奋力朝前一拱。
  “林迎?”
  “咚――”
  林迎的额头撞到床板,她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光年走进主卧,转了两圈,突然蹲下,往床底下探。他已经换上睡衣拖鞋,估计在楼下卫生间洗漱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林迎问。
  “大半个身子露外面,想不看见都难。”
  光年冷漠地回答,站起身,手一扬,把窗帘拉上了。
  “蚊香拿不出来。”林迎愁眉苦脸,像老鼠杰瑞一样窝在床底下,冲光年求救。
  光年这回蹲都懒得蹲,林迎只听见他丢下三个字:“横着进。”
  林迎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从床尾往里爬,怪不得咋都够不到蚊香。她退出来,从床侧重新往里进,果然很快将蚊香拿出来了。
  但当林迎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后,她发现光年端坐在茶桌旁,随意摆弄着电蚊液。林迎起来的时候,他还摇了摇。
  林迎如泣如诉:“不公平,你不让我说脏话,自己欺负老太太。”
  光年似乎想翻白眼,但忍住了。他一扬眉,挺会拿主意:“这样吧,你现在可以和我说一句脏话。”
  林迎憋了半天没憋出任何,毕竟她平时也不说脏话。于是林迎战术性开溜:“我先不和你说,我要去洗澡。”
  她抱着头,以《呐喊》状冲向卫生间。半小时后,她穿着睡衣勾着拖鞋,搜刮了一肚子脏话,用力拽开卧室门,准备和光年决一死战。
  在开门后的一瞬间,不,至少是三个瞬间,林迎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光年穿着和林迎同一款式的灰蓝色睡衣,他正坐在床沿,摁下收音机。悠扬的俄式音乐突然响起,林迎注视着他的眼睛。
  扑通、扑通。
  心脏再次发出声音。林迎确定,那回头看向自己的眼睛,分明写着“光年”的姓名。
第27章 说了不要乱调收音机呀
  林迎立即低下头,在屋子里慌乱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走到床边,半张屁股蹭着床沿。
  光年把收音机放回床头柜,他背对着林迎,一时间没吱声。林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正准备躺进去,光年说:“要不我去客房?”
  这和昨晚在招待所标间的景况并不一样。这里只有一张床,且是一对夫妻日夜使用的大床。
  林迎瞬间面颊赤红。光年的反应说明他注意到了这个问题,甚至说明在进门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林迎的异常。
  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林迎忐忑地想。要不就让他睡客房吧,省的尴尬。
  林迎目光游离片刻,掠过床脚。一个圆圆的铁盘子,上面有一饼崭新的蚊香,顶端因燃烧而发出橙红色的光。
  林迎无措地抬起头,电蚊液被放在茶几上,并没有用。
  “到底怎样?”光年微微回头。
  “我刚刚看过客房。”林迎瞧着天花板,自顾自说:“那里很久没收拾,蚊子特别多,还没有蚊香。你过去睡肯定会很难受的。”
  光年又把收音机抱到腿上。他调着频道,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夜色渐深,但还不至于立刻睡觉。光年调到一个新闻台,林迎说不大想听,希望换成音乐或者故事。
  “你讨厌新闻?”光年问。
  “不讨厌。”林迎说,“但事实上,很多做新闻前线的都有抑郁症。”
  光年没有深究这个问题,缓缓调着频道。乡下的信号反而更好,没多久调到一个洋文台,他们根本没听过这种语言,但里面放了一首很温柔的歌。
  “我们高中的广播台会放很多英文歌,我每次跟练听力一样,把歌词记住,回家后搜这是什么歌。但如果是这样的小语种,我就没办法了。”
  林迎说着,问光年:“你高中过得怎么样,在江海几中?”
  “高中的时候我离开江海了。”
  光年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让人不好接话。
  两人听了一阵不知道什么语言广播台,光年爬下床,拿了纸笔回来。水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迎渐渐有些困倦。在将睡不睡的朦胧环境中,光年把纸递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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