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将军怎么把话柄递给了对面啊?!
在翁宁眼中不安好心的李元朗,此时却抬头望向坐在主位,岑青茗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李元朗眼里晦涩难辨,扯唇道:“岑将军英勇无畏,此等豪杰,我怎么敢将她困在一方天地呢?”
翁宁本就是想下他的脸,见李元朗如此识趣,见状便也笑了:“对对对,我们将军武功盖世,武力超群,谁能困得住她啊!”
“就是,都知道是个谣言,翁宁你居然还要问到将军面上来,该罚!”
周遭的一群人都在扯着翁宁灌酒。
而李元朗,看了眼主座上带着浅笑的女子,她正看着那些将士们欢笑。
他跟着他们一起举起了酒盏,苦酒入喉,李元朗垂下眼帘,眸中思绪尽掩,心中苦笑:是啊,谁能困得住她呢?
他又是怎么敢,困住岑青茗呢?
——
这场接风宴吃的也算是宾客尽欢,但毕竟是战时,稍微热闹一阵便也散了。
李元朗刚才那番话也算博得了好感,众人与他寒暄了一阵便也离开了。
等他回了自己的营帐,却见刚才先走的岑青茗就等在他帐前。
“李元朗。”听见声响的岑青茗侧头看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元朗微笑:“这是我的住处,我当然得到这来。”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李元朗脸色忽的暗了下来,“那岑青茗,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的我?”
他一步步向她靠近:“是以大雲的伏柔将军,还是以你岑青茗的身份?”
岑青茗皱眉,向后退后了一步。
“如果你是以你岑将军的身份来问我,那我来这里就只是办公事。”
双方对视,从来都是互不相让,但这次岑青茗却败下了阵,“行,那你就是来办公事的。”
离开前,岑青茗留下一句话:“阿若在这里,你让卫风有空去看看她。”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李元朗抿唇,看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背影逐渐走远,攥在袖中的拳头终于卸了力气。
岑青茗说不想与他再有瓜葛,李元朗就想全了她的意,他怨她对自己的不上心,也恨自己忘不了她,可他偏生就要在她面前晃荡,他要让她知道,自己没了她也会过得很好。
但她离开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说给别人听的,这多少让他有些着恼。
其实他本不该现在过来,可是隔了千里远的信函又怎能准确传达出她被流言中伤的心情。
不过看起来,倒是自己多心了。
她在这里什么都好,将士敬重,兵士爱戴,偏他巴巴跑到这来,却还被她闷头质问。
半月之前,他和何启简整顿朝纲,清理了一大批朝廷命官,那些因罪获刑的官员们,对李元朗怀恨在心,兼之之前就有李元朗和岑青茗若有似无的传言,他们便添油加醋了一番将其传得更广。
他们是想将他拉下马,他却担心连累她的名声。
但她在这里过得很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李元朗庆幸之余却还夹杂着一丝失落。
身后传来轻响,李元朗平复了一会心情才道:“你终于来了。”
荀玮看了眼岑青茗离去的方向,淡声道:“我该是第一个到的。”
在岑青茗之前,他就已经等在了李元朗营帐外。
李元朗颔首:“那你应该都听见了,还想问我什么?”
荀玮沉默片刻才道:“我听说朝里换了不少人。”
李元朗轻笑:“你在京里不是也留了人吗,他们没跟你说吗?”
荀玮蹙眉:“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不过你既然都已经将朝野肃清了,又为何还要再来这里,你明知道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荀玮想不明白,李元朗肯定不会久留这里,他与圣上的交易荀玮也很清楚,但李元朗为何选了这个时间点和何启简整治朝纲,又为何留下到手的好处来了这里?
还有,为何选在这个档口,让那些遗老旧臣抓了你的把柄牵连出岑青茗呢?
“这是我的事情,不关荀大人的事吧。”
荀玮愣了一会,才道:“确实是我多嘴了,那好,我就不打扰李大人休息了。”
李元朗没有挽留,只问道:“你就没其他的话想对我说吗?”
“没有。”
“好,那我有话想问你。”李元朗转身盯着荀玮的双眼,质问道:“在你还在刑部做事的时候,在你还曾与我交好的时候,你说让我离开岑青茗,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荀玮启唇一笑:“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必要吗?”
李元朗盯着荀玮,没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眼神变化,见他如此,便也笑了:“也是,西北既定,现在此地于你也没什么事情了,荀大人,你也该回去了。”
——
李元朗在军营里面日子久了,便也摸清了不少岑青茗的生活规律与人员来往。
岑青茗在这里的人缘比信中所写的还要好,既有一堆要为她赴汤蹈火的手下,还有想得她青睐的军医,更还有想给她作配的同僚。
李元朗冷眼看着环绕岑青茗身边的花红柳绿,心中愈是阴沉。
他偶尔与军中的将士聊天,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李元朗可以窥见岑青茗那些年月的艰难,他感受到了他们对岑青茗的肯定,也感受到了他们对岑青茗的喜爱,但他同样感受到的,还是他们对岑青茗终身大事的热切。
军营里的将领大多已经成亲,岑青茗单身且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还是他们爱戴的将军,便都想着把最好的给她。
“你有没有觉得荀大人与我们岑将军很般配?”与他交谈的那士兵大笑道:“我们私下都这么说,这军营里面有才有貌能与我们将军登对的,荀大人算一个,等之后战事平定,我们应该还有喜酒喝,到时候李大人可得赏光喝一杯再走。”
李元朗原本闲聊的笑脸立时僵硬了:“岑青,岑将军应当不喜欢荀大人吧?”
“怎么不喜欢,军营里面岑将军与荀大人走得最近了!”
李元朗的声音都沉了:“岑将军与她手下的将士们不是走得更近?”
“那他们怎么能与荀大人比啊!”对方一脸理所当然:“他们长得也没荀大人英俊啊!”
李元朗深吸了一口气,从牙齿缝里发出了一声:“那我呢?你觉得我配不配得上你们岑将军?”
“你?”那士兵瞪大了眼:“我们岑将军应该不喜欢你这样的。”
现在驻扎在军营里的裴青松多温柔多水嫩啊,岑将军都没看他一眼,李大人长得虽比他好看一些,但都是同类气质,将军一定不会喜欢的。
李元朗回去的路上心气都快不顺了,迎面却还看到个人到处在问荀玮的下落,说岑将军找他。
是军营里找来与突厥人交流的通事。
李元朗走到他面前,皱眉问道:“岑将军找他有什么事?”
马久心里一紧,只讪笑道:“岑将军的意思,小的又怎么知道呢,李大人若是知道荀大人下落的话,就麻烦告诉下小的吧,岑将军催得急呢。”
李元朗面不改色:“你也听到了,荀玮现在不在军营,岑将军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跟你一道去便可。”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李元朗说的话极为冷硬,跟他前几日在大家面前温煦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同。
马久原本还想要推辞,可看着李元朗愈加强势的样子,眸光一闪,心下一定,反正也是个大官,既然他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112章 抱憾
这几日突厥颓势明显, 在接连的败战面前,不论是军心还是粮草都不足够他们再继续耗下去了。
既是如此,岑青茗愈加不敢掉以轻心。
她每日都在边防沿线巡守, 今日也是如此, 她带着人绕了一圈后见没什么异常便准备回去了。
只是刚走上回营那条路,岑青茗就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整队!”
翁宁跟在她身后忙带人列好阵形。
岑青茗看着这条来时的路, 明明出来的时候这边的杂草还没这么凌乱,现在却倾轧成了一片, 明显是有人挣扎过的痕迹。
身下马匹在不耐烦地嘶鸣, 岑青茗拉着缰绳立在原地侧耳倾听, 身旁翁宁提步上前, 低声道:“将军, 您发现什么了?”
岑青茗皱眉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没啊。”翁宁听了一会,都是些虫鸣鸟叫, 没什么其他的声音, 又道:“刚才张元在附近都检查过了, 应当没什么异样, 将军若是不放心, 末将现在就带人前去查看。”
岑青茗点了点头,不知为何, 她今日总有些不安,可能战事越是快要结束, 就越会引人心焦。
她跟着翁宁一同下了马, 刚要进那丈高的杂草间探寻, 却听右侧方传来了一道重喝。
众人循声望去, 就见李元朗被马久拿刀抵在要害。
“马久,你这是做甚么?!”
马久并未管翁宁他们的惊问, 仍是拿刀抵着李元朗的脖颈处。
他盯着岑青茗,厉声道:“将军若想李大人活命,就请好好听我说话。。”
岑青茗皱眉看向李元朗,他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她只得想法稳住马久:“你说,我听着,但是马久,你也是军中老人了,应当比我更熟悉军中律法,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现在放了李大人,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用。”马久说得斩钉截铁,握着刀柄的手却在轻颤:“将军只要陪我在这站个一个时辰即可。”
岑青茗心下一惊:“什么意思?”
马久却闭紧了嘴,再不肯说话了。
身后有将士在喊他:“马久,你疯了吗?让将军陪你在这一个时辰做什么,你要有什么话想对将军私下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李大人一介文官,别吓到他了,赶紧松手吧!”
马久在神机营里也算老人了,十几年前与突厥的作战中就曾作为神机营的通事,为大雲办事,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样一出。
那些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友并没有打动马久,他对此充耳未闻,只死命将李元朗拽在自己身前。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震天的鼓声传来,这是出战的信号。
岑青茗的担忧终于成了真,但仍不解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马久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继续道:“岑将军,李大人好歹也是圣上派来的人,身居高位又大权在握,若是在神机营里出了事,你身为主帅怕是也不好交代,干脆就先与我先在这里休息会,等仗打完了我自然会放了李大人。”
“你以为没有我仗就赢不了了?”岑青茗秀丽的脸上全是怒意,她已经许久没这么动怒了:“我就算是不去,也有孟岩他们,更何况对于排兵布阵我全然不懂,你把我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马久咬牙:“那你也是一个劲敌,反正你不能去!”
他父亲说了,只要他能在打仗时将岑青茗留下,就能带他认祖归宗,这事是一定要成的,怕只怕这位李大人的分量在岑青茗心里不够重。
马久心里有些躁郁,他原是想挟持荀玮的,毕竟军营里面都说荀玮和岑青茗将来可能有亲,但这位李大人上赶着跑来了,他也只能将就用着了,但愿岑青茗能照顾着他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岑青茗打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脑内飞转,盘算着怎么才能救出李元朗。
马久看出了岑青茗的打算,忙拿着刀柄将利刃又靠近了李元朗一分,威胁道:“将军若是现在敢动一下,李大人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他心里却因太过紧张无法控制轻重,李元朗的脖间已经有血滴渗出。
刀尖溢上了一抹红色,一直未发一言的李元朗却在这时抬起了头,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恐慌之色,只是瞧着比平时更冷了些。
“你拿我要挟她?”即便致命之处被别人握在手里,李元朗却仍是云淡风轻:“那你怕是失策了。”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让自己成为岑青茗的把柄。
从头到尾李元朗都没向岑青茗看过一眼,在说完那句话后,李元朗便往马久手上的利器一抵,瞬间,血流如注,喷洒在了马久身上。
马久一惊,瞬间慌了神,忙退了一步将刀刃从李元朗脖间拔出。
岑青茗趁这空隙,提着双刀跃步而上,两招就将对方制服在地。
翁宁瞬时带人将马久捆了起来。
李元朗此刻跌坐在地上,脸色昏白,岑青茗走到他身边,想伸手将他扶起,他却捂着脖子,看着岑青茗轻笑:“岑将军,还在大战呢,将中不可无帅,阵中也不可无主,你该去迎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