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我让圣女在此会私会外男的。”
“这怎么算私会外男!”殷芜忍不住回头反驳,一转头却发现百里息的脸已近在眼前,自己险些撞到他的脸,“你说话……别……别这样难听。”
厉晴和江茗都在外面,她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呵。”他嗤笑一声。
“呵什么呵,哼!”殷芜把脸扭到一边,色厉内荏。
百里息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神仙玉骨,眸清似水,薄唇轻轻碰了碰殷芜的眼皮,轻唤了一声“阿蝉”。
分明只是宛若叹息的一声,殷芜却觉得心跳似乎都停了下来,但理智很快回笼,她今日收下这些少年,想要的不过是趁热打铁,趁着百里息终于接纳她的时机,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离他的心再近一些。
少女抬头看向他,双臂忽然缠上他的颈,纤细的下巴贴在他的颈边,“大祭司,你一天都没见蝉蝉,蝉蝉害怕。”
百里息没料到她会忽然拥抱自己,一时间有些怔忪,下意识问:“怕什么?”
殷芜并未抬头,双臂反而抱得更紧了些,想开口却又顿住,默了片刻,才小声道:“你……我怕你过了一日就又要送蝉蝉走。”
怀中的身体温软无比,却比之前清减了许多,想来和这些日子的忧思有关。
他轻轻摸了摸殷芜的头,心中又仔仔细细思忖了一番,才开口,“蝉蝉以后不必再担心了,若不是你自己想离开,我永远都不会再送你走。”
他的声音很平和,落在殷芜的耳中,却觉得恍惚——竟这样容易就得到了他的承诺。
可殷芜偏偏不知见好就收,反而还要再进一步。
“那蝉蝉可以搬去临渊宫吗,这样大祭司一回来,蝉蝉就能见到了。”
百里息听了这话却问:“因为在这里无趣,便将那几个人留下了?”
殷芜摇头,头上簪着的猫眼石步摇微微颤动,杏眸之中闪过一抹赧然,轻轻咬了下唇,“我想着你若知道我留了人,一定会立刻来见蝉蝉的,可左等你不来,右等你还不来,上午不来,下午不来,这都要天黑了才过来,累得我听他们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呢。”
百里息自然也并未真生气,反而解释道:“过几日要去镜明山祈福祭神,事务繁杂,你若住在临渊宫,白日自己也无趣。”
“我不怕无趣。”
“那便随你。”
说起镜明山祈福,殷芜眉头皱了起来,“每年好多祈福祭祀,实在没什么意思,今年就不能免了嘛。”
百里息将已变温的药递到她唇边,眉目微垂,道:“六百年前殷氏创立神教,接着又建立旻国,以教义约束臣民,百姓信奉神教上百年,即便你讨厌神教,想要从这些乌糟事里脱身,也要给我些时间。”
殷芜心中一动,双手捧着药碗却没喝,“可我是神教圣女,如何能从这神教中脱身?”
先前百里息曾想让她假死,再重新选一位圣女出来,虽定会有人提出异议,但先圣女已死,又后继无人,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但如今殷芜不走了,便给了他筹谋别途的时间,他又将手中的碗往前送了送,待殷芜皱眉喝完了药,才道:“国内百姓大半信奉神教,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州内神庙祈福,在他们眼中,你就是神明的化身,可以护佑他们,若想让你脱离神教,百姓便不能继续将信仰都放在神教之上。”
殷芜想了想,再次提起了蛟州新教之事,“其实苏乾安当初创立新教,也是因为神教百年来已腐朽不堪,想要将这样的神教推翻,这次我们去冠州,那里的神庙更加肮脏腥臭,刘升青将人当牲畜一般对待,其他偏远的州府更不知是什么样,说不定比冠州还要污糟,神教给了各州神官太大的权利,却全无约束的方法,蝉蝉怕以后还会有第二个苏乾安,第三个苏乾安。”
苏乾安如今一直在暗牢里关着,百里息一直没有处置他,似乎有给他一条生路的意思,由此可见百里息对各州神官的所为也并不满意。
百里息有些惊讶殷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以为殷芜并不关心这些事,谁知她竟清楚自己所担心的是什么。
“那蝉蝉觉得应当如何?”
“神教数百年来信众不断,都因神庙中的神官不断发展信众所致,若不再让神官壮大信众,同时给百姓其他的信仰,或三五年,或七八年,民心自然会改变。”各州神官每年都要发展一定数目的信众,这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考绩。
“其他信仰么……”
少女似有些忐忑,“我想的好像有些简单了。”
“蝉蝉说得很好,只是旻国之内并无其他信仰。”
外面已完全黑了,风吹得树影摇曳,接着便有雨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不如将神教试炼改一改,之前总要考神教教义,不若将这部分的考题去除,换成农桑一类?”神教试炼便是旻国的选官考试,不仅要看考生的生辰八字,还要考神教教义,每三年一次。
她双眼亮晶晶的,百里息不忍心让她失望,便顺着她的话道:“似乎是不错的法子。”
只是这样做,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不止各州神官会抗拒,神教之内也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若是中间再有差错,便可能如这次冠州黎族之事一样,各地再起动荡。
殷芜也知此法就如烈火烹油,激进太过,若真如此,日后情形难料,于是便止了话,将头乖顺地贴在他的肩膀上,道:“都是我胡思乱想的,你不要当真,蝉蝉都听大祭司的,和大祭司在一起,蝉蝉一点都不急,大祭司也不要着急。”
他道一声“好”,因殷芜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赖内心变得格外平和,便连眼下这一团乱麻的局面,似乎也不那样棘手了。
夜深,殷芜睡得有些迷糊,伸手摸向旁边,被褥已一片冰凉,百里息应该已离开许久了。
她瞬间清醒——今夜是月圆之夜,百里息体内的极乐蛊会格外躁动。
想到此事,殷芜起身披了衣服,去了临渊宫,殿内并未点灯,殷芜便直接去了殿后的泉水池,转过弯,果然看见皎洁月光之下泡在池水中的人。
他背对着殷芜,单薄的寝衣已湿透,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百里息偏头看了过来。
他头发披散,浅色的瞳仁被池水映照得没有一丝人气,浑身散发着一股疏离陌生之感。
夜深了,殷芜并未梳发髻,绸缎一般的青丝垂至腰际,殷芜又怕冷,身上披着厚重的白裘,一张美极艳极的小脸隐在大毛领里,美得不似凡人,像是山精妖魅似的,只是又比山精妖魅多了几分圣洁意思。
她往前两步,雪白寝鞋从裙下露出一个尖尖,她站的位置分明比百里息高,却反倒感觉似被百里息压制住一般,
他神色冷漠,与白日两人缱绻时的温和不同,让殷芜觉得陌生。
简直是……反复无常!
几个时辰前还信誓旦旦和她说日后不必忧心,转眼才过了多久,就这副不认识她的样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殷芜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子火气来,足尖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么,可是又后悔了,又想要把我送走?”
第48章
百里息身体内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噬咬, 全凭灵台一点清明维持,蓦然听见殷芜的声音,便有些恍惚, 努力将眸光凝聚在殷芜脸上,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原本冷漠的神色缓和下来, “我稍后便过去, 夜里凉, 你先回去。”
殷芜此时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蹲身探手摸向他的额头, 他人虽泡在冰冷的池水中,额头却有些烫手, 殷芜讶异,“怎么这样烫,生病了吗?”
她的手柔软微凉,带着莫名的熨贴之感, 百里息想将她整个人都拉进怀中,尚余的神志却让他没有动作, 池水寒冷, 殷芜是不能泡冷水的, 且自己此时已是强打精神, 若将她拉下水, 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也无法控制。
然而神志如此告诉自己, 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伸手握住殷芜乱摸的手,温声道:“我无事,只是百里氏的旧疾, 你先回去,听话。”
殷芜还是觉得奇怪, 极乐蛊只会让人嗜欲,她也曾见过百里息极乐蛊发作时的模样,并不会让人浑身滚烫,但看他白日的模样,又不像是受了风寒,实在有些古怪。
要想解开极乐蛊,需要与殷氏有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显然两人如今还未到那一步,殷芜不知百里息究竟为何迟迟不肯,床笫之间分明已经箭在弦上,可他偏偏忍而不发。
殷芜忍不住动了歪心思,想要趁百里息此时神志不坚成事——毕竟等百里息察觉她昔日的所为和计划,恐怕这解蛊的第一步永远都完不成了。
殷芜心潮起伏,正摇摆间不定,手腕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池中男人下颌微微抬起,“先回去。”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池水太凉了,她不想泡在冷水里,这里也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地方,于是又确定了百里息的情况,见还算正常,便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站起身,乖顺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别在这里呆太久,泉水太冷了。”
百里息“嗯”了一声,闭上眼,整个人都浸入了池水中。池水自然是冷,可他体内却实在燥热,整个人被这一冷一热折磨得近乎崩溃,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那股蚀骨的麻痒才终于平息下去,他起身,修长如竹的身躯立在清冷银辉之下,白袍被水浸湿而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竟添几分落拓无羁之感。
他又在夜风里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外走,他回了殿内,书案上的灯亮着,他以为是殷芜方才点的,便没在意。
自顾自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刚穿上里衣,便听见寝床上有响动,回身便看见殷芜揉着眼从床帐里伸出头来。
“怎么泡了这么久呀。”她声音本就软糯,因才睡醒的缘故,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怎么不回灵鹤宫。”百里息眸色柔和下来,朝殷芜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她。
百里息向来怕热,殿内并未生火盆,殷芜方才在殿内坐着等了一会儿,实在冷得不行便上了床,谁知竟睡着了。
少女鬓发微散,寝衣松松散散挂在身上,露出玉白的颈项,一只纤细的手自帐内伸出来,握住百里息的手摇了摇,眼中满是担忧,“你到底怎么啦?”
殷芜柔软的手指在百里息掌心挠了一下,便看见他喉结微微一动,她本就是故意勾引人,自然要趁热打铁,于是趿着鞋子贴近他,踮着脚去摸他的额头。
百里息本比她高出一头,殷芜努力踮着脚,身体便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淡淡的香气自她身上传来,是个男人便要神魂荡漾,更何况是此时的百里息。
殷芜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其实心中也是有些慌的,既害怕百里息不上钩,更害怕他上钩,这滋味实在让人忐忑,她贴着的身体仿佛是一块冰,又仿佛是一盆火,分明肌肤冰凉,冰凉之下却有火气似的,随时要将人灼伤一般。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腰,掌心似乎都带着热气,手逐渐上移,放在了她的背心处,殷芜忽然心生退意,却又怕失去了这次机会,后面更难成事,正骑虎难下之时,便听百里息在她耳边道:“自己要扑上来,怎么反倒害怕了?”
每月十五是极乐蛊最活跃的时候,百里息此时分明已是强行忍耐,怎么还能发现她的紧张,真是见了鬼了,若不是为了给他解蛊,殷芜才不会勾引这活阎王,哪次不是把她折腾得求饶才算完。
“我是担心大祭司的身……呀!”
殷芜被百里息忽然抱起,下意识惊叫一声,抬眼便看见百里息孤清的眉眼染了点点星火,殷芜心中生出一种英勇就义之感,深吸一口气,双臂紧紧抱住百里息的颈子,身体也贴近了一些,似是无声的邀约。
她的脸火烧一般,将头鹌鹑一般埋在他胸前。
百里息轻笑了一声,清眸微垂,将人放在床榻之上,床帐放下,里面一片漆黑。
“我在善安县遇刺,那刺客剑上涂了毒,虽及时处理了伤口,却还有余毒没有拔除,所以这段时间总需泡冷水压制残毒。”他支起一条腿,手肘放在膝盖上,似乎很放松闲适。
殷芜还想着晚些让茜霜去打听一下百里息怎么了,没想到他竟自己说了出来,一时间也无法分辨心中的滋味,但焦急却是真的,“是什么毒?可有解毒的方法?”
百里息长长叹息了一声,却半晌不开口,殷芜又气又急,在黑暗中探出手去寻他,却摸到了一片微凉的胸膛,她吓了一跳便要缩手,手腕却被捉住又压了回去。
“毒不厉害,只会让我一直想要……蝉蝉。”他声音似叹息一般,“蝉蝉”两个字在舌尖上转了又转,让殷芜后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殷芜想要往后退,脊背却已抵在了床壁,眼睛虽看不见,却知百里息已逼近过来,一片冰凉的唇贴了上来,殷芜脑中一片混沌,索性任由自己彻底沉浸在这片浓黑里。
这一夜格外漫长,殷芜再次清醒时头还十分昏沉,百里息不在床榻上,外面的天光却从床帐缝隙钻了进来,殷芜坐起身,将衣服穿好,手却摸到了一个冰凉冷硬的什物,她抓起那东西,想起昨夜百里息是怎么用这东西折腾自己,又想起昨夜明明就要成事了,结果又被他生生忍了过去,结果就是功亏一篑!
简直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啪嗒!”殷芜有些气恼地将那什物扔了出去,砸在了床角被褥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