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香——晏灯【完结】
时间:2024-02-25 23:13:36

  听了这话,殷芜眼睛却红了,她别过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忍了又忍,声音里却还是带了哭腔,“大祭司,殷芜不做这个圣女了行不行……”
第10章
  昨夜殷芜哭着说不想做圣女了,百里息任由她哭了一会儿,然后当做未闻一般,只告知她前往乌华山行宫的山路被大水冲毁,他先去探路,让她由谢澄乌璧护送而行。
  队伍再次出发时就不见了百里息。三日后,队伍到了蛟州地界的陵城,再有一日便可到达乌华山行宫。
  蛟州主官钱斌早已在城外等候,他上前道:“陵城驿馆简陋,无法接驾,陵城苏家宅院已清理出来,请圣女移驾。”
  殷芜的马车直接驶入苏家宅院,下车便见跪了一地的苏家人,她受礼后往内院走,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循声看去见是个苍白病弱的年轻人。
  钱斌察觉殷芜的眼神,忙低声道:“他就是苏家家主苏乾安。”
  苏乾安再次拜伏下去,咳嗽声却没停。
  殷芜点了点头,进了内院。苏家宅院精致奢华,殷芜的卧房亦是费了许多心思的,外面还给配了十个婢女伺候,沐浴用的水也已备好。
  沐浴后,殷芜正在绞头发,孙泓贞又来求见。
  殷芜估计是京城传来消息了,于是快速将头发挽起,去厅内见孙泓贞。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呈递给殷芜,“这是父亲特意为圣女准备的礼物,愿圣女平安喜乐。”
  殷芜接过锦盒打开,见里面躺着一支如意宝石发簪。估计应该是天玑长老那边已查那批实武器,也察觉了孙家的异动,所以才送了这件礼物过来,应是同意了与她合作。
  她拿起发簪插在发间,唇角轻轻勾起,“也愿孙家如意。”
  月光之下,少女面若芙蕖,美丽不可方物。
  晚些时候苏家家主苏乾安求见献礼,殷芜隔着屏风见了他,收了他送的流光彩纱裙,对这位年轻的苏家家主留下了颇深的印象,因为在不长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咳嗽。
  *
  乡间小路的一间茶肆里,孟雁容阴沉着脸,手中正摆弄着一把小刀。
  后背还在隐隐作痛,那五十鞭笞将她的一切都打碎了,她今日就要将她受的苦都还给殷芜。
  她哥哥那步棋败了,还搭上一条命,想靠控制圣女进而掌握旻国已不可能,所以孟家和蛟州新教结成了同盟,先在蛟州捉住圣女,然后在京城发起兵变,翻了这旻国的天,拥立新教。
  孟雁容咽不下心中恶气,要亲自来捉殷芜,还要在她的脸蛋儿上写几个字。
  圣女仪仗一早从苏家启程,中午便在路边的茶肆稍作休息,谢澄验看过茶水吃食,见没问题才准大家用。
  殷芜坐了半日的车,整个人被晃得头晕,便没吃茶肆的东西。
  众人饮了茶肆的茶水后,却闻到一股香气。
  谢澄率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屏息!”
  然而还是有一半人中了招,接着几十个蒙面人从茶肆里窜出,直奔着殷芜的马车而来。
  “保护圣女!”谢澄率先冲了过来,拦在马车前面。
  乌璧此时也冲了过来,同谢澄并排挡在车前,孙泓贞带着一队人同蒙面人厮杀,但那些歹人身手都不弱,渐渐便有不敌之势。
  “乌璧!你带圣女先走!我断后!”谢澄砍倒一人,又拦下冲向乌璧的蒙面人。
  乌璧跳上马车,狠抽了马臀两下,驾着马车冲出了包围。
  身后的拼杀声越来越远,殷芜却越发觉得不对劲,这里不是荒郊野岭,还是光天化日的……
  她正觉得古怪,马车便猛地停住,她扶住车壁抬眼,见前面小路已经被石块堵住了。
  羽箭破空之声传来,殷芜忙按着茜霜趴下。
  接着又是数道羽箭破空之声。
  殷芜心凉透了,抬头想寻乌璧,却发现车前空空,哪有乌璧的影子。
  她就知道乌璧靠不住!!!
  下一刻,车前出现两个黑衣人……
  *
  殷芜是被吵醒的,她艰难睁开眼睛,周围黑漆漆一片,只有前面还剩些许光亮,光影勾勒出几个人的剪影,他们手中拿着砖头,正在砌一面墙。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们要把她封在这面墙里,她想跑,身体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要……”她的声音沙哑,小得像是蚊子一样。
  “不要把我封在里面……”殷芜的眼前模糊一片,她不停地哀求,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所吞噬。
  他们一块砖一块砖叠在一起,那面墙越砌越高。
  终于,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了。
  过了很久,她的身体终于能动,她挣扎着爬到墙边,用力拍着,“有人吗?救命!”
  “救命啊……”
  周围静得可怕,逼仄漆黑的空间里似有野兽蛰伏,谁来救救她啊……
  她用力拍打那面封死的墙,手指使劲扣着墙面,天真的想将那些砖头扣下来,结果指甲断裂,血腥气在这狭小的空间弥散开来。
  她想起殷臻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黑,周围也是这样的血腥气。
  “娘亲,蝉蝉害怕……”她缩成一团,“谁来救救蝉蝉啊……”
  这面墙之外,是一片荒山。
  *
  临渊宫内,少女乖顺立在书案旁,纤细的手指捏着松烟墨正在研磨,随着她的动作,绣着朵朵玉兰的衣领有些微微松动,露出一截洁白的颈项。
  不久她磨好了墨,放下墨块,指尖染了一点黑,反衬得手指更加白润。
  “息表哥,磨好了。”她的声音也甜腻腻的,像是浸了蜜的鲜桃。
  忽然,不知从哪来了一阵风,将那墨汁吹起一点落在她的衣襟上,那一点墨不断变大像是要吞没她,少女的眼神也满是惊恐绝望。
  百里息清醒过来,此时天还未亮,那梦却异常真实。
  “大祭司出事了!仪仗路上遇见埋伏,圣女被掳走了!”外面是辰风焦急的声音。
  百里息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召集行宫人马,通知蛟州主官,立刻寻找。”
  一个时辰后,蛟州城中所有人马出动,城内城外掘地三尺地寻找。
  百里息自带了一队人马,从殷芜被掳走的地方开始搜寻,然而天黑时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辰风,召潜龙卫来蛟州。”许是快到十五的缘故,百里息有些烦躁。
  潜龙卫是神教最神秘的一支军队,平日隐匿无形,若非极大的事,绝不会动用潜龙卫。
  “这里有人!”不远处有人在喊。
  百里息心中一跳,快步走了过去,还有一段距离便闻到了血腥气。
  是一具被野兽撕咬烂了的尸体,女子,身形和殷芜很像,他伸手将尸体翻过来,尸体的脸也被咬烂了。
  他呼吸滞了一息,将尸体的脸转过去,检查了她的耳后,没有红痣。
  百里息重新站起来,冷声:“继续找。”
  天黑路难走,他们又不熟悉此处,搜寻就更加困难,天亮时终于搜到山顶。
  山顶有一座废弃的瓦房,里面空荡荡没有人。
  殷芜应该不在这座山上。
  辰风走到百里息面前,道:“大祭司,潜龙卫今夜便到,我们是否先回城休整?”
  虽经过一日一夜的搜寻,百里息面上却无疲累之色,只是眉间隐有郁戾之气。
  他揉了揉眉心,“先回城吧。”
  众人起身欲下山,百里息却似乎听见了些声音,声音是从那间瓦房传出的,他皱了皱眉,道:“把那面墙砸开。”
  砖石墙被破开一个洞,这个洞越来越大,众人才发现墙后别有洞天!
  百里息鼻间闻到一丝血腥气,率先抬步迈了进去,这空间不大,火折子一晃便看见墙角一个人影,百里息朝那人影走过去,看清了那人的脸。
  “殷芜。”他唤了一声,伸手探上少女颈侧。
  手下的皮肤温热,还活着,只是非常虚弱,他拍了拍殷芜的脸,“醒一醒。”
  有人拿着火把入内,照亮了这小小的空间,他便看见旁边墙上满是血色的指痕,下意识低头去寻殷芜的手,便见她的手指血肉模糊。
  百里息拍了拍她的脸,殷芜的手指终于动了动,睁开了眼,眼神很清澈,却也很迷茫,她看着百里息,忽然开始哭,委屈又无助,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息表哥……蝉蝉是不是要死了……蝉蝉怕黑,这里好黑啊……”
  她的意识似未完全清醒,双手轻轻握住百里息的衣襟,把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纤细的身体微微发颤,“息表哥救救蝉蝉。”
  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心间升起,让百里息觉得陌生,他用披风将殷芜裹住,将她横抱出去,下山的路很陡峭,但他的手很稳。
  他让队伍直接去了乌华山行宫。
  怀中少女的身体柔软纤细,乖顺地蜷缩在他怀中,呼吸也十分微弱,让他第一次意识到:殷芜是很容易死的。
第11章
  行宫之中没有太医,百里息只能亲自给殷芜处理伤处,她身上没有太重的伤,只是惊惧过度,又没有吃东西,身体虚弱,最重的伤在手上。
  当时她应该是拼命想要出去,不管不顾,所以手指才伤得这样厉害。
  百里息用湿帕子将她手指上的血迹擦掉,又涂了药、包好,见人还没醒,便出去吩咐煎药。
  等回来时,殷芜竟不见了。
  外面的守卫一直未离开,她自然还在屋子里。
  “殷芜?”百里息唤了一声,没人回答。
  他想了想,唤了一声:“缠缠?”
  还是没人回答他,他的目光在室内环顾一周,发现窗边有一处纱帘鼓鼓囊囊的,他走过去,又唤了一声:“缠缠?”
  鼓鼓囊囊的纱帘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人回应他,他蹲身去揭纱帘,纱帘里面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背不让揭,百里息反握住殷芜的手腕,想了想,道:“缠缠出来,是息表哥。”
  纱帘里的少女终于探出头来,她看清来人,再次瘪起嘴来,要哭不哭,就是委屈到不行,最后只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息表哥”。
  “是息表哥,缠缠出来。”百里息知道她的神志还不清楚。
  她终于一点一点松开纱帘,身体微微前倾,双臂缠住百里息的脖子,委屈巴巴的,“息表哥,蝉蝉害怕。”
  百里息将她抱回床上,让人送了粥来,对殷芜道:“吃点粥?”
  她点了点头,乖乖坐在床边,巴巴看着百里息,“息表哥喂蝉蝉吃粥。”
  百里息觉得脑袋有些疼,他揉了揉额角,清淡的眸子里都是无奈之色,“我是你哪门子的表哥,真不知怎么就被你缠上了。”
  殷芜眨了眨眼,倔强地又叫了一声“息表哥”。
  “真缠人,怪不得叫缠缠。”百里息在床前坐下,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张嘴。”
  少女皮肤白皙若腻,不带一点瑕疵,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是小小的委屈,她皱眉看着百里息,“不是缠缠,是蝉蝉。”
  “不是缠缠?”
  “是蝉蝉!”殷芜皱眉。
  “是缠缠?”
  “不是缠缠!”殷芜急了,瘪嘴再次强调,“是蝉蝉!”
  百里息的头更疼了,他点点头,“嗯,是缠缠。”
  “不是缠缠,是蝉蝉!”殷芜委屈了,拉住百里息的一只手,用没被包裹的小手指,一笔一划在上面写了一个“蝉”字。
  她的指尖圆润,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有些痒。
  怎么会取这个“蝉”,还是“缠”更合适。
  “娘亲说蝉羽化之后获得重生,是很好的名字。”殷芜为他解释名字的寓意。
  “嗯,”百里息点点头,表示赞同,“真是个好名字。”
  自己的名字被夸赞了,少女眼中生出小小的骄矜之色,乖乖张嘴吃粥。
  百里息喂,殷芜就吃,她乖得不得了,很快吃完小半碗的粥,百里息放下手中的粥碗,哄道:“蝉蝉乖。”
  接着他又端起旁边的药碗,“蝉蝉来喝药。”
  “蝉蝉不喝药。”殷芜往床里退了退。
  百里息脑袋又开始疼,知道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讲不了道理,只能伸手哄殷芜,“蝉蝉过来,来息表哥这里。”
  少女眼中有点不安,却还是听话地挪了过去,她一过去,腰就被百里息固定住,她委屈地看向百里息,张嘴就带着哭音:“息表哥骗蝉蝉……”
  得了,这还怎么逼她喝药?
  逼她喝了药,不得哭死给他看?
  “蝉蝉不喝药。”少女倔强地强调了一遍。
  百里息摸上她的脉,情况还好,便放下了药碗。
  “嗯,不喝了。”
  少女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他不是骗自己,忽然抱住百里息的脖子,娇软的身体贴了上来,“息表哥真好!息表哥最好了!”
  “大祭司,婢女找来了。”门外辰风低声禀报。
  百里息微微推开殷芜,想了想,低声哄道:“蝉蝉乖,让婢女帮你沐浴更衣。”
  少女眼中满是戒备,却还是点了点头。
  婢女是从山下大户人家现买的,年纪都不大,百里息看了一眼,叮嘱道:“手不能沾水。”
  两位婢女应下,进了屋内。
  百里息站在门外,听见里面偶尔传出的对话和水声,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
  “辰风,让潜龙卫不必现身,隐匿踪迹藏在蛟州境内。”
  “是,大祭司。”
  蛟州新教?还是京中势力?不管是谁,他都要连根拔起。
  一个时辰后,屋内婢女退了出来,百里息走进殿内,见殷芜坐在床边,她已换了一身干净寝衣,头发披散着,媚色无双的脸上都是委屈。
  她把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指举起来,委屈巴巴道:“蝉蝉疼。”
  百里息走过去,殷芜抬起头,又唤了一声“息表哥”,接着就把自己的手指头伸到了他面前。
  “嗯,忍一忍就好了。”百里息如是道。
  “疼。”殷芜皱着小眉头,“息表哥给呼呼。”
  百里息头更疼了,却见殷芜又要哭,倔强地举着自己的手要“呼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吹了一下殷芜的手指。
  少女不哭了,还笑得甜甜的,“息表哥对蝉蝉真好。”
  *
  殷芜睁开眼,周围终于不是漆黑一片,她躺在一张床上,床顶是繁复的纱帐,手虽有些疼,却上了药,也包好了。
  她掀开纱帐,看见一个孤傲疏冷的背影,忽然就放下心来。
  她应该是脱险了。
  缓了缓,殷芜下床走到那人面前,缓缓拜了下去,“殷芜谢大祭司救命之恩。”
  醒了就不叫息表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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