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好像有人说话，可她听不清楚，眼前也开始模糊，随后一片黑暗将她整个人吞噬。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
“快打120，有人晕倒了——”
考场上的慌乱，叶允姝全都不知道了，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很讽刺，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她怎么了，而是清晰地意识到这次考试真的考砸了，她失去了唯一的一次机会。
叶承轩和周潭正上着班接到电话，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看到她人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过年的时候不是还跟你说，别给你自己那么大压力吗？”叶承轩心疼又着急。
“少说两句。”周潭提醒叶承轩，然后摸了摸叶允姝的头：“学习重要，身体更重要，知道了吗？”
叶允姝点点头，瓮声瓮气：“嗯，知道了。”
晚上叶奶奶也知道了这件事，从巷子赶了过来，让收拾客房的周潭别忙活，说她今晚和小姝一起睡。
叶允姝自然很乐意。
窗外空调外机嗡嗡响，屋内的温暖让人迷离。叶允姝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奶奶翻了个身，面向她问道：“是不是睡不着？”
叶允姝点点头。
“那跟奶奶说说为什么压力这么大，好不好？”
奶奶温柔又刻意放缓的语速让她这么长时间的委屈瞬间放大，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奶奶一直耐心地等着。
“奶奶，我真的很想考进一班，真的很想很想……”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可我还是搞砸了。”
“为什么一定要考进一班？现在的班级不好吗？”奶奶问道。
叶允姝摇摇头，“现在的班级很好，老师很好，同学们也都很好。”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把想考进一班的原因说出来，最后只好取其中：“我想证明自己，我想证明自己和别人没那么大的差距，我也想变得很优秀。”
奶奶听完不仅没有取笑她，而是很认真地点头 。
“小姝，你知道的，所有的问题都不是只有一种答案。”
“你现在已经到了瓶颈期，就像是陷入沼泽，怎么也挣脱不开。是吧？可是如果你跳出这个圈子，你会发现，原来事情没那么难。”
“你觉得你和别人的差距大在于学习成绩？还是实验班和普通班？这些其实都是外在条件，学习成绩代表你有进步空间，而班级只是一个机制，而机制就是用来打破的。有谁规定说，普通班的学生一定比实验班的要差吗？分班考试只是代表一个阶段的成绩，并不能代表全部。一个人的优秀与否在于她的品性和过去的积累，你怎么可能用一个阶段的考核来评价一个人品性和积累呢？这个答案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划上等号的。”
“没有考进一班没关系，你依然可以通过其他方法站上最高台，不是吗？我们小姝奶奶最看好了。”
叶允姝早在奶奶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流泪了。她陷入那么久的难题，忽然在温柔又有力量的言语下茅塞顿开。
是啊，就算没考进一班又怎么样呢，她依然可以通过其他方法站到唐祎琛面前。
“奶奶，我明白了。”
叶奶奶见她是真的想明白后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忍着困劲开口：“你要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挺直腰板，不管面对什么都不要怕，因为有我，有你爸妈，我们都在你身后。”
没有那句话比这句更有杀伤力，叶允姝没忍住哭出声，却又不禁悲观主义：“那……要是你们都不在呢？”
“还有你自己啊，你永远是你自己最坚韧的后盾。 ”
任何人都会背叛你，只有你不会。
叶允姝愣了几秒，眼前走马观灯般闪过无数情景——爷爷教她练书法，教她英语，法语，奶奶教她认字写字，妈妈严厉爸爸谦和。
现在的她从来都不是一无所有，她有家人十几年的教导，这些是她独有的底气，是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在的后盾。
更何况最后的那道防线是她自己。
第10章 陈釉
叶允姝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来时奶奶已经回巷子了。叶承轩和周潭去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桌子上是留给她的早饭，但已经冷掉，叶允姝放到微波炉加热，索性当做午饭吃。
这个时间，学校里是考试第二天。本来她也该是那紧张的一员，可现在她坐在家里无所事事，忽然有种迷茫的感觉。
叶允姝躺在床上放空自己，不知不觉眼皮又开始厚重，就像是把这个寒假没有睡好的觉一次性补全。
再次睁开眼时，橘黄色夕阳从窗户外照在地面上，晚风一下一下地吹动窗帘。
整个世界都是慢慢的，安静的。
叶允姝回过神，才注意到旁边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无数条信息。昨天晚上情绪不好压根就没看手机，今天又睡了一整天没时间看，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来。
她昏倒进医院之后的事全然不知，班里的同学在微信上问她怎么样了，沈盈顾屿几人也在群里询问，一整天没收到回复开始着急。还是陈釉出来说了句没事了，几人才放下心。
叶允姝估计陈釉给她奶奶打过电话了。她在群里报了句平安，几乎是刚发出去，外面门就被敲响。
叶承轩和周潭有带钥匙的习惯，那这么晚了谁啊？叶允姝谨慎地从猫眼往外看，还没看清，门外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陈釉站在门外：“是我。”
叶允姝打开门让他进来：“你怎么来了？”
“身体好些了吗？”陈釉问。
“没什么大碍了。”
陈釉见她身上穿着睡衣，猜到她可能还没吃晚饭，象征性地问了句：“吃饭没？”
叶允姝：“还没。”
“快点去换衣服，我请你吃饭。”
“真的假的？”叶允姝惊喜，见陈釉点头后，快速回卧室换衣服。
跟陈釉一起吃饭，叶允姝从来不考虑吃什么，在哪吃。十几年的相处早就让他们彼此了解，跟着他，吃的喝的没有一件不会让她满意。
今天去的是一家铁锅炖，叶允姝随口问了句怎么忽然想起吃这个？
她的本意是想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肯定会吃不完。
正准备坐下的陈釉愣了下，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一直想吃吗？今天不想吃？”
“没有没有。”叶允姝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连忙反驳。
陈釉把烫好的碗碟，杯子放在她面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直接点：“是压力太大了吗？”
叶允姝顿了下，脑子有几秒的空白。她知道陈釉今天肯定会问她，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可她却找不到搪塞的理由。
杯子里的栀子水冒着热气，她微微抬眸，热气充斥着眼睛让她有些看不清对面的人。
在那一秒她耳边突然响起了奶奶昨天晚上说过的话。
雾气散开，叶允姝终于看清了对面的人，瞠目结舌却又在意料之中。
原来对面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叶允姝在雾气散开的那一秒回答：“是啊，确实压力很大。”
她曾经羡慕云瓷张扬勇敢的性格，羡慕她喜欢一个人毫不掩饰。可她喜欢陈釉的这一路叶允姝都有见证。
一次次被拒绝，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鼓起勇气……
云瓷那么好的人，在‘喜欢’这件事上也手足无措。
面对喜欢的人时，失落总是相似的。叶允姝在那一刻感同身受。
事到如今，叶允姝终于看清楚了迷雾的背后不是别人，是她未曾看清的自己。
她未曾有的勇气在看到云瓷的瞬间被投射，被放大。
她一次次地陷入别人的情绪里，一次次失落，一次次低迷，一次次丈量她与云瓷的距离，她与唐祎琛的差距。
可她忘了，叶允姝只是叶允姝，唐祎琛也只是唐祎琛。
任何人的情感都无法投射到别人身上，也无法从别人身上看到真正的自己。
叶允姝忽然笑了，把可笑的自己剖析，或许不止是剖析给陈釉听，更多的是想倾诉。
“就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别人都说努力就能把学习成绩提高，可我已经那么努力了……”
天不亮就起来背单词，写了三遍的数学练习册，背了四遍的生物课本。
叶允姝不觉得自己没有努力。
“我知道。”陈釉很认真的回答：“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叶允姝摇摇头，还是笑着，神情里带着平和。
“为什么别人都能做好我却做不好，为什么别人那么优秀，我却这么平庸……”叶允姝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陈釉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依旧想不明白。就像是……”她在想一个比拟词，随后指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是我的眼睛里看到的永远都是别人的光亮和我的黑暗。”
“时间久了就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眉眼间的迷茫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陈釉蹙着眉听完，一时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却恨自己嘴笨。
两人这一顿吃得格外沉闷，吃完后陈釉提议随处走走。
江州的夜晚总是寒冷，现在这个时间点街道上已经人烟稀少。两人并肩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越拉越长。
脚下的一个影子忽然原地不动，叶允姝不解陈釉为何忽然停下，转过身。
陈釉站在一米外的路灯下，昏黄的路灯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温暖。
叶允姝和他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半晌，陈釉先投降，失笑着摇头。
再次抬眸时，眼睛里带了分紧张。“叶小姝，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巷子里有几个小朋友总是欺负我没有爸爸，带着所有人孤立我。”
叶允姝不知道陈釉为何忽然说起小时候的事，却没有打断，默默听着。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长得慢，比你还矮上几厘米。”像是想起了那个时候，陈釉没忍住笑了。“就是因为矮，一起玩时我永远是干苦力活，甚至还总是挨欺负。”
“那一天，我被他们围在中间，无助地忍着疼痛时，你突然出现推开了所有人，拉着我的手把我带离那个沙滩。”
叶小姝，你一定不知道那个时候你在我心里是什么样子。
陈釉还记得后来她把他劈头大骂，也记得她生气地找那群人报仇的模样。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忽然说这些？”陈釉笑着问：“我只是想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想了一路，还是决定这么来回答你。”
“你说你的眼睛里只能看到别人的光亮和自己的黑暗。可是我想说，不论你现在是抬头还是低头，总有一束光在你脚下。”
叶允姝随着他的话，抬头又低眸。头顶是路灯散开，脚下处处都是无法遮掩的光亮。
陈釉此刻的眼神和语气，都让叶允姝紧张，仿佛有一个猜想呼之欲出。
“你说你会自卑，会无措。可如果你跳出枷锁，你会发现你就如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
“叶允姝。”陈釉叫她的名字，“如果我的喜欢可以让你有一瞬的慰籍，那我不介意将这个秘密告诉你。”
叶允姝眨着眼睛，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釉却笑着，没有给她一点压力，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很意外是吧？”
“本来没打算告诉你的，可我觉得你现在状态很不对，我想拉你一把。”
让我的这份喜欢成为你前行的勇气。
陈釉太明白说出口代表着什么了，也许有的人告白是为了有一个可能性，可他的只能代表结束。
但他真的不介意，哪怕往后叶允姝会同他有隔阂，有疏远。
他只想在这一刻抓住下坠的她。
“在所有感情面前，排在我们两个最前面的永远是：亲人。”说这句话时，陈釉眼眶忽的红了。
最亲密的亲人也是再也无法往前一步的亲人。
叶允姝想的他都知道。
在看到陈釉眼眶泛红的瞬间，叶允姝终于忍不住。陈釉没说完的话，她听懂了。
叶允姝低着头轻声哭泣。
在她陷入低谷的时候，他温柔地点亮她，也为此斩断了所有的后路。
他告诉她，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在过去的某一刻被吸引，被喜爱。
她应该仰起头，阔步走，因为有人发现了她的优点。
在万众星辰中他清楚地看到了你。
大概没有比这句话更让迷茫的叶允姝感动了。
陈釉总是让人很舒服，如果不是他主动说，叶允姝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把两人之间的关系处理的很恰当，没有让她察觉一丝一毫。
可正是知道他懂得如何隐藏才更让她感动，他的告白重点不在结果，而在于让她知道有个人一直在她身后。
陈釉往前走一步，张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很轻地拍她的头：“叶小姝，自信一点，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毕竟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陈釉可是喜欢你了好多年。”陈釉的语气带着嚣张和不可一世。
叶允姝嗤笑，点头：“知道啦！”
“陈釉。”叶允姝拉开两人的距离，她抬眸直视陈釉，眼眸里带着温柔和认真：“谢谢你。”
陈釉揉她的脑袋，像小时候很多次那样，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
叶允姝笑着接过问道：“哪来的？”
“抢童童的。”
童童是巷子里的一个6岁小朋友。叶允姝把糖塞进嘴里，夸张地评价道：“太不厚道了。”
陈釉睨她一眼：“吐出来。”
叶允姝连忙把糖咽下去。
两人在昏黄的街道上并肩走，东拉西扯什么都要聊上一句。
陈釉余光中是嘴角带着笑的叶允姝，她神色如常。
在知道他心意后，并没有刻意的疏远，而是和从前一样。
不知道是遗憾多一些还是轻松多一些。
陈釉苦笑。
遗憾的是，她的眼神里有温柔有包容，就是没有同他一样的喜欢。
眼神太容易看清一个人了，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叶允姝不喜欢他。
可在看到她和从前一样，对他释放所有信任和善意，还是会有一瞬的轻松。
陈釉叹了口气，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陈釉，其实你头顶有一颗星星一直跟着你。”叶允姝忽然开口。
“别在大晚上说这种话。”陈釉收回目光，吐出两个字：“瘆人。”
叶允姝：“……”
叶允姝无语一瞬，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星星是云瓷啊，她那么好，你就看不到？”
陈釉张口想说些什么，叶允姝打断，给她挖坑：“你觉得云瓷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