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卤味、拌饭酱都是包装好出售的,可划作一类。花蜜鸭虽分作酒楼订货和工坊铺里包装零售两种,但在做法上也有卤制的一步,又同是工坊出品,亦可算作一类。统称江记酱卤。”
“寻常鸳鸯锅和涮羊肉都用铜锅,便也不分开,称江记火锅。”
“剩下的杂类么,既有朝食又有夜宵,饮子甜食偶尔也做。叫江记朝食、江记夜宵都不合适,称江记甜饮也不恰当。我想来想去,还是统称做江记大排档罢。二位觉着如何?”
江满梨说完,恰铺子门口来了订好坐处的客人,等不得回答,赶忙起身去招呼,带人落了座、递上菜单,又忙不迭回厨下去端菜。
孙景天与吕掌柜相视一笑,双双低头捞羊肉。吃上几口,孙景天笑道:“再这般忙下去,以后见江小娘子,怕是订坐处来吃饭都不行,得去后厨帮着切肉才行了。”
江满梨忙完回来,见两人有说有聊,笑着忙问:“怎说怎说?”
“酱卤和火锅,没甚问题。”吕掌柜拿帕子擦擦嘴,“可这大排档,阿梨你不是与另外几家合用的么?放在江记名下……可合适?”
“唔!”江满梨呷口茶,先道,“吕掌柜一语中的。”又道,“然不必担心。”
吕掌柜所言确实也是江满梨的顾虑。
大排档的叫法是江满梨当时为着分摊市税,与另外四家共用铺子而来,确不能说是江记一家所有。且熟知这排挡的食客也并非独爱江记的吃食,而是每个档口都点些。
故而她想到这点时,首先便与另外几家商议过了。
“大家皆同意把大排档先暂归江记名下,”江满梨道,“江记此时正当风口,于众人生意只好不坏。而市税若不削减,此合租铺子的法子我恐怕会一直用下去,故而大排档打上江记的招牌,于我也愈发稳定。”
那便无旁的顾虑了。三人说定,吕掌柜出面请了京中一位纂刻名家制章。章子雕成梨儿的模样,中间刻江记二字,下沿着梨儿底边书三种品类名称,以小点分隔,精巧有序。
章子刻好,竹筒、酱坛、外送包装一应改换,再绣蓝底白字的店招,分悬小市、工坊两铺门头。
最后照着店招的模样制得些小旗,送去给长喜楼、郑家分茶等江记酱卤的分销商。插于门侧,客人走在路上,一看便知。
新招改换妥当,孙景天借着知会江满梨由头,再次走后门订了座来吃涮羊肉,想起上回说的事,还是有些替她不放心,道:“若是哪日市税减了,与你合租这几家都要撤走自立门户怎办?”
言下之意这大排档少了好些个菜式,岂不是空有虚名了?
江满梨忍住“我一人也能开出个大排档来”的话没说,只笑笑,道:“到时再说嘛。”
-顺应品牌扩张的策略落到实处,品牌突然传出京城的缘由却还是个谜。江满梨为着问问究竟是否和淑郡主帮了忙,还特意亲自去送了一回许国公府的外送。
却是徐管事道:“郡主这些日子身子不大舒服,除了到禁中去过一回,未曾参与宴会,更未离过京。”
又客气夸赞道:“江小娘子的厨艺如今已是名扬京城了,传到别的州府,也是迟早的事。”
既然不是和淑郡主,还能有谁?
谜底直到几日后,许三郎与陆嫣同来吃火锅方才揭晓。
“戏班?”
江满梨又喜又诧异:“哪来的戏班?怎会知晓和淑郡主在我这里包过场?”
许三郎看看正在盘子里寻卤猪耳的陆嫣,与江满梨道:“那你得问她。”
卤猪耳并着卤猪肚猪脸、卤藕片冬笋,分五角盛在打了格子的方木盘中,合称五色卤味拼盘,便是江满梨照着那五色冷陶取的名字。
只不过此“五色”非彼“五色”,而是以不同的辣度和拌料作“色”来分。猪耳吃个老卤原味,猪肚微微辣,猪脸拌了红油料汁,卤冬笋吃个中辣,到了卤藕片,就成了麻得人嘴唇簌簌颤的特麻特辣。
陆嫣便是被那藕片辣着了,喝下好些饮子还是不行,疯狂在盘里寻那原味的猪耳来压。
可哪里还有猪耳,早被已经遭过一次殃的许三郎扫光了。
江满梨笑着又给她端来些吃了,陆嫣才缓过劲来,看着那猪耳朵笑道:“阿梨姐这是把鸭子盘剥尽了,又盘剥起猪儿来。”
“田螺实在过季了,竹筒卤货少了一种得补上,可不就只能往别处再打打主意。”江满梨毫不愧疚地露出资本家的微笑,“还要听听食客的意见呢,你们尝了觉得那种更好?”
“猪耳和辣藕片。”陆、许两人异口同声。
江满梨嗤地笑了。心道这俩人还真是记吃不记打。要都这般吃了辣的吃不辣的,循环往复,她这生意也就不用愁了。
说回那戏班的事,陆嫣笑笑,道:“是我听闻了和淑郡主到阿梨姐这儿吃涮羊肉的事,恰有个在戏班在府上唱了几日的戏,要离京去别处。我与那伶人熟悉,便想了这么个法子。给了点银钱,让那伶人掐头去尾地作成戏来。”
“那伶人作了戏,先去了新旧城的几家歌馆唱一遭。再离了京城去了哪处,我就不知了,只晓得大约是顺着京河出城往南去。”
“去了襄州和南州。”江满梨笑道。
“是么?”陆嫣有些惊喜,“阿梨姐如何得知?”
江满梨便把郑家分茶孙东家传信来的事情与她讲了。又问:“用戏班子唱曲宣说的法子我还真没想过,陆小娘子这回算是帮了江记大忙了。我当如何相报?”
陆嫣似是有话想说,但很是犹豫,咬唇捋起发辫。
江满梨道:“但说无妨。”见她仍不知从何说起,微笑又道:“陆小娘子可是看好江记?”
话头一旦被抛出来,剩下的便容易说了。陆嫣抚在发辫上的手顿了,看着江满梨郑重其事点了点头。道:“阿梨姐聪慧过人,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不瞒阿梨姐,我又存下些银钱,若是不嫌弃,想投股江记。”
倒不是江满梨料事如神,只是她见到陆嫣这般模样,想起了租她小院时,二人坐在垂花门前说的那些话。
陆嫣这小娘子是个颇有打算、有筹谋的人。能为了讨好阿爹陆相学庖厨,攒下银钱置业,不难猜,此番用心寻了戏班帮她宣传,定也是想好了下一步的。
“陆小娘子想怎么投?”江满梨问道。
江记如今不比当初一小摊儿了,酱卤工坊、火锅涮羊,还有大排档,都是可以单独入股的品类。且俱当上升之势,无论投股哪一支,前景皆是大好。
“投火锅。”陆嫣语气坚定,似是早就想好了,“阿梨姐可想把火锅单独开出分铺去?”
“想。”江满梨也不犹豫,笑着道。
自然是想。与吕掌柜二人商议新戳子时便提过此事,只不过算了成本,三人皆不能拿出足够的银钱,只得作罢。
此时见陆嫣心思坚定,把情况大致讲给她听,开敞道:“若开分铺,我亦要投股,但不瞒陆小娘子,我手头颇紧,能投者甚微。其余的本钱,恐怕都得陆小娘子来拿。”
买铺装整,购置锅子桌凳,外加招买人手和培训,一套下来,所费不低。陆嫣细细听过大致的开销,方才的兴致勃勃有些暗淡下去,咬唇沉思。
许三郎半晌未做声,此时看看陆嫣,突然笑着道:“不贵,我也正有此意,江小娘子不嫌弃,我同她一并投就是。”
第65章 怎还强买强卖
陆嫣没想到许三郎会说这番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怎么,”许三郎笑道,“不许我跟着赚点体己钱?投江小娘子的生意那可是稳赚不赔,你以为光你看出来了?”
此人实在欠揍。陆嫣“啧”一声抹开眼,干脆转头与江满梨道:“行啊,许家三郎在京城里可是出了名的阔绰,既如此,咱们分铺选间最大的去。”
两人叽叽喳喳地把投股的事情落定下来,大声密谋“剥削”许三郎。
许三郎也不介意,笑着把卤味拼盘里剩余的几样挑着吃得差不多了,突然“哎呀”一声,直起身子看向咕嘟咕嘟滚开的羊肉锅底。
执筷箸,与陆嫣道:“快快快,想吃哪盘递过来,过时可不侯啊。”
江满梨便笑着让两人先用饭,其余的事情约个时间再详谈,自个也回厨下忙活去。
至吃完涮羊肉出了铺子,陆嫣看了看江记的新招牌,问许三郎:“你来时怎没告诉我你也想投股?”
许三郎道:“来时没想。”
陆嫣道:“那怎突然想了?”
许三郎没作声,大步流星往前去,道:“我想再去里头那家果子铺买两块酥油鲍螺吃,你要不要?”
“要!”陆嫣道,“你慢点走!”
-陆嫣许三郎想要入股不是问题,选了火锅这一样,更是有眼光。
江记新分的三大类里,工坊虽成熟,但股金最高,且郑家分茶刚入股进来,此时再加人,时机不合。而大排档要入股,施行起来又是最麻烦。
不为它,仍是涉及到五家合用铺子一事。若要开分铺,另外四家的菜色是保留还是舍弃?若是保留,要不要先让另四家合股进来?
火锅就不同了。
从锅子到锅底,均是江记之创新。名声打出去,用的也是江记的招牌,丝毫不牵扯旁人。而且更重要的是,火锅复制起来极其容易。
锅子锅底、肉丸菜蔬,再就是小料的搭配。除却汤底的制作需要些功夫,配菜的品质需要些把控,其余再无技术上的难处。
不知陆嫣是否是看准了这一点,江满梨倒是心里想得清清楚楚。方才虽客气问了陆嫣想怎么投,然陆嫣若是选了工坊或大排挡,她定也会认真劝说,让陆嫣改投火锅。
把手上的羊腩快速片了铺冰,递盘给恰进来催菜的阿霍,目光往外眺了一眼,落在西堂角一张空桌上。
下巴努了努:“那桌还没来?”
阿霍回身看一眼,道:“没来。”
江记自打有了涮羊肉,加上戏班的唱曲一推广,订坐处难上加难,一般客人好不容易订到了,不会轻易放弃。
这桌是郡主来吃过不就后便订下的,江满梨亲自接待招呼。因着是面生的小厮来,还特别关照几句,问了问主人有无什么忌口。
结果那小厮像是早有准备,噼里啪啦说出一大串忌讳来。锅子不能太辣、又不能一丝辣味没有,要准备擦手拭甲的干净巾帕,且帕子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要掌心一样的温温热。诸如此类。
若不是已经收下了预定金,江满梨真想委婉拒了这位不知哪家的金尊。
怎知到了今日,锅子帕子都特地准备好了,人却迟迟未来。江记的预定是按着夜市的时间,以三翻台来算的。每台约莫一个时辰,客人选着可订酉时、戌时或是亥时三种。
这桌订的是亥时,便是最晚的一台。
阿霍接过羊腩脂,道:“阿梨姐要不要撤了桌放出去?方才还有利民坊的老客来问能不能加桌呢。”
江满梨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道:“罢了,都等到了现在,继续由它放着吧。若是到了亥末仍不来,咱们就不等了,该关铺关铺。”
“行。”阿霍点头。
哪知至亥时七刻,那位“金尊”姗姗来了。
头上戴了幂篱看不清面容,看衣着,是低调的华贵,身段也格外婀娜。身后只跟一女婢,娉婷入铺,盈盈而坐。
铺里已经只剩三两桌将近吃完的食客,江满梨不必再忙着切肉,亲自过来招呼。
递了擦手巾帕和菜单,那“金尊”倒也不像小厮所言一般挑剔。湿帕子拿到甚至没要女婢动手,自个就擦完了。反倒菜单不愿碰,让女婢念给她听。
念到喜欢的,就轻嗯一声。
锅底也不似小厮所言要甚么似辣非辣,而是点了一半骨汤、一半不辣的羊清汤。羊肉片就涮进羊汤里,其余的勿论荤素,一应让女婢下进骨汤去。
等锅子煮开的间隙,不知从何处见了江记的朝食单子,女婢把江满梨唤过去。
“江米腊肉三丁烧麦?”江满梨有些诧异,这东西午时便售空了呀,要给她旋做?
“小娘子为难?”
“金尊”问道。可嘴上这般问,行动上却并未打算罢休,而是朝着女婢抬了抬下巴。那女婢会意便道:“小娘子只管做来,价钱上定不会少了你的。”
江米要先蒸。蒸米的时候取少许调制涮羊肉汤底的料油来润锅。这样炒出来的肉丁裹足了香料,吃起来滋味愈加丰富。
而又因着其香味繁杂,层层相绕、回回有别,食客即便吃上再多次,也难以猜出里面究竟放了什么。比前世光用香菇炸油的方法更加出彩,算是江满梨做三丁烧麦的小秘诀。
鲜肉丁炒出猪油,放腊肉丁。腊肉本身够咸,就无须格外加盐了。下冬笋丁和蒸好的江米。最后糖色和酱油一同放,调出漂亮的棕褐色,加适量糖和黄酒来增香。
藤丫那头烧麦皮也擀好了。皮儿比饺皮大两圈,薄如纸,拎起来微微透光,加了鸡卵黄,润而弹。
江米三丁馅儿放得豪横,铺在面皮上沉甸甸一捧。江满梨手指灵巧,一握一捏,转出来一圈漂亮小褶。末了食指拇指掐着烧麦脖子轻轻一捏,江米馅儿似花蕊似地冒出头,面皮绽开来。
上锅大火蒸一刻,窜着热乎咸香气地端出去。蒸笼端在手里往前走,热气就随了冷风往身后飘。
轻巧放上桌,与那位“金尊道”:“娘子趁热吃,凉了江米的口感就不好了。”
那“金尊”果然取一个来,也不摘幂篱,微微掀开送入口。江米软润,笋肉咸香,腊肉夹在中间略略硬,多出一分酥麻的口感。
点头赞许:“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