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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朱雀街尽头不知何时新落座了一家大户,门前匾额砌金绣彩,灯笼高悬,荡开的红晕衬得其府门华贵万千。
“哇——”闻映雪抱着刚采买的一堆小物件儿,跟在厌辞卿身后,环视了四周后发出一声轻叹:“厌辞卿你可真是奢靡,不过就是在人间待上个把月,你竟直接买了座府邸。”
人间不比浮玉天都,此时的人间尚在寒冬,然而这座府邸里依旧花开锦绣,假山清泉具有,穿过曲折萦回的长廊便是一座小桥,桥下清水泠泠,响声清灵。
闻言,离飞羽嚼着糖葫芦也赞同道:“的确,少君一出手,这银子都不像银子了,跟地上捡的碎石一样,随便丢出去一大把都不带心疼的。”
一旁的厌了痕双手空空,哼道:“败家玩意儿。”
走在最前方的厌辞卿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瞥了眼厌了痕。
厌了痕凝眉噤声。
“方循舟的下落暂时不明,但据他砍了月老树来瞧,想来在凡间历的当是情劫,本座已着鬼兵查了月老树上的红绳,方循舟本世需和一位女子成亲,才算历劫成功。只是他入青州前,先毁了姻缘簿,眼下并不知晓那女子是谁。而那幅画像也不知所踪。”厌辞卿缓步向院中走去,轻声开口。
“他带着滴有我血珠的画像,肯定会在投胎为人前先将画像藏起来。”闻映雪若有所思道。
厌辞卿站定,低头看向闻映雪:“他既是有心引你来青州,便不会轻易让你找到那幅画。”
离飞羽也应声道:“的确,据我所知,这滴血引魂之术名为画魂术,此画像只有引魂之人才能瞧见,也就是说,除了方循舟,我们根本无法找到画像,最好的方法还是帮方循舟历劫成功,届时,再跟着他找到画像也不迟。”
闻映雪不耐道“哦......那我还得帮方循舟了?”
“是啊,小骗子,这种打不了杀不了的感觉,难受得紧吧。”厌了痕从闻映雪身侧经过,带着欠揍的语调,猛地揉乱了闻映雪的乌发,随后朝着自己的厢房大步迈去。
“厌了痕!我杀了你!”闻映雪将怀中的物件儿一股脑地塞给了离飞羽,便追在了厌了痕身后。
离飞羽怔在原地,刚想上前,却见厌辞卿转头看了过来。
紫衣少年声线清冷:“把东西给本座。”
离飞羽:“我还是自己拿着吧,待会儿给她,不劳少君了。”
厌辞卿却神情冷肃:“同样的话本座不想说第二遍,本座会亲自交给闻映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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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处的闻映雪根本追不上白狼真身的厌了痕,等她凑到厌了痕的厢房前时,厌了痕早就转身进了厢房,“咔哒”落锁。
“小骗子,就凭你还想追上本君?再去多练练吧!”厌了痕站在门内,轻嗤道。
闻映雪不服输道:“你别太得意,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厌了痕漆瞳微转,拖着轻慢的语调:“喂,本君要沐浴了,你还在本君房门前杵着做什么?”
“怎么?你想偷看啊?”
闻映雪恨不得锤爆厌了痕的头:“我干嘛要偷看你!”
厌了痕:“那不好说,万一你色心不死呢?毕竟本君这幅皮囊也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闻映雪从齿关里蹦出几个字来:“我......为何要对你色心不死?我们明明......是兄妹,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常人能想的!”
少女挥拳作势,刚想用灵力撬开金锁时,忽然听见一阵喧杂的吼叫。
“啧!给老子好好地打!这小兔崽子也配做本侯的弟弟?”
“是啊,他就是个妓子的孩子,算什么二少爷,跟您称兄道弟的岂不是拉低了您的身份?”
“他啊,就只配在大街上给王孙公子擦鞋呢。”
“什么擦鞋?就是舔鞋也没人要他的。”
“到底是妓子生的,瞧瞧这张脸,给人当禁脔也行啊。”
喧闹的话音直接涌入了闻映雪的耳中,她循声朝声源的方向走去,声音的来处是后门。
她小心推开了后门,只见大雪封街,数十名高壮的男子手持木棍站在街巷两侧,而被他们簇拥在最中心的男人一身锦衣绣金,头束玉冠,周身散着高门子弟的气派,却偏偏生得贼眉鼠目,大肚挺立。
“朗小侯爷,咱们今儿个要不直接打死这孽种算了。”
“小侯爷?”闻映雪眯了眯眼,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丑的小侯爷。
她又往前伸长了脖子,这一次才看清那朗小侯爷的脚下正踩着一人的脑袋。
那人身形清癯,棍棒加身留下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溢出滚热的鲜血,血流潺潺,染红了白净的雪地。
被人称作“朗小侯爷”的人,在听了身边走狗的话后,加重了脚上的力道:“杀?杀自然是不能杀的,谁叫老头子有令呢......”
他倏然弯腰蹲在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跟前,抬起肥硕的手掌拍了拍地上人的脸:“这小子脑瓜子聪明,还得要他来替小爷我科考呢。”
“行了,再继续打会儿吧,今日敢偷小爷我的玉佩,明日就敢骑到小爷我的头上作威作福的了。”
他说完转身,一幅潇洒之态,但他等了许久,也未有再听见棍棒的声响。
“怎么回事儿?没吃饭是不是?小爷要你们有什么......”朗小侯爷那一个“用”字还没说出口,转身后却被眼前景象所惊。
不知何时,他带来的十名小弟都被一根.粗.大的麻绳围捆在了一起,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血痕满布,高高肿起的肥嘴里塞了块儿棉布,使得众人叫不出声响来。
须臾,只见一道清丽的身影从众人身后走出,少女身形轻盈,脚下所经之处,荡开飞扬的雪花,她扎着猫耳发髻,发间别着一只青玉簪,鹅蛋脸上盈着笑。
“你......你是谁?这些人是你绑的?”方朗厉声开口,目光却在闻映雪身上不断流转。
闻映雪拍了拍手:“是啊,是我绑的,你们十几个人欺负一个人,未免胜之不武吧?”
她方才缩在门后原是不想管这闲事儿的,但从众人的话里她算是品出了深意。
倒在雪地里的人是这位“朗小侯爷”的庶弟,可惜庶弟模样长相远在他之上,便找了个由头将人拖出来打了一顿。
闻映雪实在是看不惯这位“朗小侯爷”,只好出手惩治。
方朗闻言,倒也不恼,只是缓步走到了闻映雪身前,双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来回摩挲:“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今儿个你管了他的闲事,可得小心了。”
“这样,一个杂种而已,咱也犯不着因为他伤了和气,这样,你今夜陪哥哥玩儿一晚,哥便不找你的麻烦了,如何?”方朗低声笑道,脸上横肉堆积。
闻映雪“哎呀”道:“可我有很多哥哥的呀。”
方朗神色稍顿,却又很快笑答:“原来......你也是......不过这张脸实在是美,无碍,多小爷一个哥哥不多。”
闻映雪却笑着摇头:“不行,我的哥哥都个顶个的好看,你不配当我的哥哥哦。”
像是戳中了方朗的痛处,方朗怒道:“你个小贱人你!看小爷我不......”
方朗猛地抬手挥出去一记拳头,然而才伸手就被闻映雪折伤了腕骨。
“我的手!”方朗惊呼出声:“你!”
闻映雪却骤然转身,将被她捆起来的众人往前一推,众人即刻栽倒成团,压着方朗一路向下滚碾。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要了你这个贱人的命!”
方朗的怒吼响彻街巷,却很快消匿。
等最后一声尾音消散时,闻映雪才满意地转了转手腕:“跟我斗,你也配。”
少女轻笑转身,只见雪地里那位似是只剩下了一口气。
闻映雪看不清他的脸,少年趴在地上,被打断的两只手往前探伸,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啧......”闻映雪颇有些为难,她卸下了自己的兔绒披风盖在了青衣少年身上:“喂,你还好吗?”
她轻轻搀着少年起身,将人拖拽到了石壁上靠坐了下来,然而等她抬眼时,却视线一颤。
“方循舟?”闻映雪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
此时的方循约莫十八岁,眉眼清俊,鼻骨高挺,略显瘦削的脸上因烙下了血印,反倒是添了份病态的美,皲裂的唇瓣微张,他轻声道:“姑娘......认识我?”
方循舟艰难抬眼,眼皮的疼肿让他难以视物,饶是如此,却依旧能看到眼前人模糊的清影。
还不等闻映雪开口,方循舟兀自嘲道:“也对......青州城里应当无人不认识我。”
“多谢姑娘,今日相救,方某......”方循舟顿了顿,倏然想起自己似乎并无可以报答闻映雪的。
闻映雪莫名心烦气躁,率先道:“没人让你报答。”
就当她眼瞎,救错了人!
干脆让方循舟冻死在这儿算了。
闻映雪刚想拿回自己的披风时,却见眼前人“哐当”一下栽倒在了她的怀里,少年方循舟双睫轻敛,目色迷离地望着闻映雪,呢喃道:“你是......来普渡众生的仙女吗?”
说完,他便晕死了过去。
闻映雪:“......我不是仙女,我是你的仇家啊!”
她正想把方循舟从身前推开,却倏然想起这一世来人间是要帮方循舟渡劫,而眼下姻缘簿也被方循舟损毁,他们也不知晓方循舟历情劫是与谁成亲。
倘若一直跟在方循舟身边,应当能知晓吧。
闻映雪思忖了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将方循舟的手搭在了自己肩头,随后拖着方循舟往府门内走。
长夜寂静,唯有雪落簌簌声。
“累死我了......看着轻,搀扶起来怎么这么重?”闻映雪靠在门前,抬手捋了一把方循舟被血水粘连的发丝。
闻映雪忽而想起当年还在玄夜国时,她也曾被宫里的皇子欺侮。
那时的方循舟也是这样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柔声笑道:“映雪不哭,循舟哥哥给你揉一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她指尖稍滞,才碰到少年的脸时,便听身后响起清冽的话音,语调里匿着些嘲意。
“闻映雪,你拿着本座给你选的披风,披在别的男人身上......”
“还敢说自己有良心?”
第2章 玄夜国(一)第1章 玄夜国(二)第1章 玄夜国(三)第1章 玄夜国(四)第1章 玄夜国(五)第1章 玄夜国(六)第1章 玄夜国(七)第1章 玄夜国(八)第1章 浮玉(一)第1章 浮玉(二)第1章 浮玉(三)第1章 浮玉(四)第1章 浮玉(五)第1章 浮玉(六)第1章 心魂魇(一)第1章 心魂魇(二)第1章 心魂魇(三)第1章 心魂魇(四)第1章 心魂魇(五)第1章 心魂魇(破)第1章 般若楼(一)第1章 般若楼(二)第1章 般若楼(三)第1章 般若楼(四)第1章 般若楼(五)第1章 般若楼(六)第1章 般若楼(七)第1章 般若楼(八)第1章 蝴蝶印(一)第1章 蝴蝶印(二)第1章 蝴蝶印(三)第1章 蝴蝶印(四)第1章 蝴蝶印(五)第1章 青州(一)第1章 青州(二)第1章 青州(三)第1章 青州(四)第1章 青州(五)第1章 青州(六)第1章 青州(七)第1章 终虚化(一)第1章 终虚化(二)第1章 终虚化(三)第1章 大结局(一)第1章 大结局(二)第1章 正文完
“哥......哥哥?”闻映雪一手搀着方循舟, 一边抬眼轻声开口,下意识叫的不是厌辞卿,而是“哥哥。”
“你怎么出来了?”闻映雪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但又不知为何。
她才说完,便听“啪嗒”一声,方循舟的脑袋无力下靠, 搭在了她的肩头。
闻映雪:“......”
厌辞卿负手而立, 颀长的身形在青石地面上投落出清影,他缓步走到闻映雪身前, 居高临下道:“抗的谁?”
闻映雪老实开口:“方循舟。”
厌辞卿瞥了眼被血水糊了脸, 险些看不清楚五官的方循舟,慢条斯理地伸手勾住方循舟的下颌, 随后抬了抬他的下颌。
少年细长的手指在月色下蒙着一层迷离的光晕,分明的骨节似是蕴着深力。
“你先别杀他!”闻映雪看着厌辞卿抬起了方循舟的下巴, 立刻道。
厌辞卿眼睫轻掀,瞥向闻映雪,漆瞳里倒映着闻映雪的身影, 他唇角微勾:“就这么在意他?”
“本座有说过要杀他?”
然而他话音刚散,两指便紧紧掐住了方循舟的下颌,眸光陡然沉暗。
闻映雪立马拦住了厌辞卿的手。
厌辞卿挑眉:“你为了方循舟,拦本座?”
“你听我说......”闻映雪手腕一转便握住了厌辞卿的手, 将少年温热的手拽了下来。
原本眉梢轻皱的厌辞卿在察觉到自己的手被闻映雪握住后, 眉眼渐渐舒展,只仰起了头,冷声道:“说。”
“本座听你编。”
闻映雪:“......”
“我不是编!”她抓着厌辞卿的手, 认真道:“你想,既然方循舟入人界历劫前是损毁了姻缘簿的, 那我们并不知晓与他成亲之人是谁,倘若现下我们与方循舟交好,那他日后成亲一定会宴请我们去府上的,这样便能在他成亲的当夜,助他历劫,等他神识归位后,要找到画像也不是难事呀。”
三人立在逼仄的一隅,飘落的絮雪掉在了紫衣少年纤密的眼睫上,厌辞卿轻眨了眨眼,睨向倒靠在闻映雪肩头的方循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