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姨便是枕流霜,在方循舟看来,闻映雪是春香楼新进的歌妓,现在这个时辰正是枕流霜用人拿银子的时候,闻映雪陡然跑来找他,难保不会被枕流霜责备。
事实上枕流霜才是拿银子办事的人,闻映雪自然不必顾忌她。
她顾忌的是今日和她一起来春香楼的厌辞卿。
“霜姨正忙着呢,不会来找我的。”闻映雪边说边打量着方循舟的脸色。
只见身着褴褛粗布的少年耳根一圈绕着绯色,俊朗清明的眉眼里蕴着羞赧,从始至终他都不敢正眼看向闻映雪。
闻映雪忽然想起她在玄夜国听过的一件事。
传闻方循舟的生母只是一名舞妓,在给玄夜主君,也就是方循舟的父皇献舞时得了主君青睐,当夜便被送进了主君的寝殿里,不久便有了方循舟。
但,一介舞女的孩子算得上什么?
偌大的皇宫里最不缺的便是皇嗣。
方循舟幼年时亦是饱受欺凌,听闻在其跟着父皇秋猎时,还被其他皇嗣赶进了一处荒岛。
后来也不知他是怎么爬出的荒岛,只知道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完好的皮肤。
方循舟被其他皇嗣欺凌的日子在靖安二十年得到转机,宫中一场时疫让原本的玄夜太子病亡,剩下的皇嗣不堪大用,这才轮到了方循舟加九冠立为储君。
方循舟被立为储君的那一年,也是闻映雪遇见他的那年。
她曾真心盼着救她的循舟哥哥能一生顺遂,可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疏远她,只想要她的血的呢?
闻映雪有些记不清了。
“闻姑娘?闻姑娘?”
方循舟见闻映雪愣在原地,适时出声唤到她的名字。
“啊?”闻映雪堪堪回神,她看着方循舟带有薄红的脸,试探道:“循舟哥哥,你......喜欢我吗?”
离飞羽说过,话本里的女主人公救下了身世凄惨的男主人公后,男主人公都会对其一见倾心,此后便私定终身。
闻映雪完全按照话本里写的那样对待方循舟。
只见方循舟瞳孔微怔,即刻转身背了过去,语无伦次道:“我......我我我,姑娘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闻映雪像从前在玄夜国那样,拽住了方循舟的衣袖,正色道:“我没有找错人呀,我喜欢你,循舟哥哥,你生得好看,人也好,旁的男子见了我只会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我,只有你见了我不会一直盯着我,会轻声细语地同我讲话。”
“难道说......你不喜欢我吗?”少女踮起脚尖凑到了方循舟身前。
方循舟看着突然靠近的闻映雪,脑海中的琴弦猛地断裂,他嘴唇翕动道:“不.....不是这样,何况你也知晓我的身份,恐难以给你安定的生活。”
闻映雪却无所谓道:“那有什么?我早就攒好了赎身的银子,你呢读书如此厉害,我便供你去科考,等你一举高中,不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方循舟低头避开少女炽热的目光:“只是你我二人才见过三次,会不会太快了?”
闻映雪摇头:“这有什么快的?旁人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亲前连面都不曾见过,你我二人倒见过好几次,倒也算得上知根知底。”
“可是......”方循舟还想说话,却被闻映雪打断。
闻映雪巴巴地望着方循舟:“循舟哥哥,你是不是嫌弃我是歌妓,身世不清白?”
“怎么会?”方循舟急切道:“歌妓与寻常女子并无不同,女子之洁不在身而在心。我绝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闻映雪挑眉,握住了方循舟的手:“既然如此,我们便成亲好不好?我不愿再整日为他人吟唱了,此后我只给你一人唱曲儿好不好?”
方循舟对上少女明亮的双眸,须臾才愣愣点头:“好......”
闻映雪笑着点头:“那我回去挑个吉日,我们从简成亲如何?”
她才不会真挑个吉日,她巴不得明日便成亲。
方循舟“嗯”了一声,等到闻映雪走到门前时,他忽然开口:“闻姑娘.....我......我会好好念书,一定会高中的。”
我不会再让那日救了我的小仙子再在男人堆里被他人当作鸟雀逗弄。
少年眼睫轻颤,神色却认真至际。
闻映雪无所谓道:“好呀!我等你!”
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闻映雪刚出了灶房的大门便舒出了一口气,心中巨石落地,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来。
“要和方循舟成亲了,就这么开心?”
厌辞卿幽冷的话音从角落处传来。
只见身着暗紫色锦衣的少年斜靠在墙壁前,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闻映雪今日心情不错,赶忙跑到了厌辞卿身边,挽起了他的小臂:“是啊,等和他成亲当日,我就能找到画像了,当然开心啦。”
厌辞卿任凭闻映雪晃荡着自己的小臂,嗤道:“既然你要成亲了,你还这样拉着本座的手?”
闻映雪跟着厌辞卿走出了春香楼,上了马车,她疑声道:“难道我和方循舟成亲了,就不能拉你的手了?”
厌辞卿挑起的眉梢微滞,他摁了摁闻映雪的眉心,气极反笑道:“你和方循舟成亲了还想拉本座的手,你把本座当什么了?”
闻映雪却不在乎厌辞卿的话,她倏然踮脚拍了拍厌辞卿的肩膀:“厌辞卿,我想吃梨花酥,你能帮我买吗?”
厌辞卿白了她一眼,将自己的手从她的禁锢里拽出:“铺子在哪儿?”
闻映雪:“城东!”
厌辞卿让闻映雪先行回了府,自己则转头去了城东给她买梨花酥。
等他才到城东时,阴雨袭来,骤雨忽至,冰凉的雨珠打在青石地面上,溅开一地的泥水。
奉微撑着油纸伞,在马车外道:“少君,不如让属下去帮三小姐买梨花酥吧。”
厌辞卿眉眼蕴笑,淡声道:“不用,本座去给她买。”
少年掀开帷裳一角,慢条斯理地下了马车,接过了奉微的油纸伞,朝着青石桥前的铺子走去。
小小的铺面上顶着“花间斋”的牌匾,内里甜香四溢。
厌辞卿扫了眼正在装捡梨花酥的老妪道:“要十袋梨花酥。”
老妪笑着应声:“好,这就给您装,是自己吃吗?”
厌辞卿双眸微眯,盯着老妪皱纹满面的脸看了半晌后才道:“不是,给其他人吃的。”
老妪“哦”了一声:“给府里的小姑娘吃的吧?”
她笑盈盈地将装好的梨花酥递给厌辞卿时,手中的剪子竟不小心刺破了厌辞卿的手:“哎呀,真是的,瞧我!这么不小心!”
她说着便要去看厌辞卿的伤口,却见厌辞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冷声道:“无碍。”
随即,少年转身上了马车。
而在马车扬尘而去的刹那,铺子里的老妪却摇身一变成了少女模样。
她凝望着远去的马车,冷声道:“系统,这一次你确定可以消除厌辞卿的记忆吗?”
系统:【确定,他不会再记得闻映雪了。】
***
马车一路向西而行,阴雨连绵,轰雷滚滚,马蹄声碎,在青州城的街头巷尾绵延。
厌辞卿将梨花酥放在怀里,轻靠在软枕上小憩。
马车里的茶香氤氲,少年渐渐阖上双眸,意识陷入模糊。
迷蒙中只听见耳边一片絮嚷。
“哥哥,你再教我一次变成狸花猫的术法吧,我给忘了。”
“这么笨还是别学了。”
“不,我要学,你教我嘛......不然我就要摸你的狼耳朵!”
少女清柔的声线被风卷携而散,脑海中的画面陡然翻转,连带着耳边的对话也突变。
“要救她?”一名老者拖着散漫的语调开口。
“嗯......”
“小子,你这可是逆天而行呐。何况她这一生根本就不记得你,早就忘记了你这个哥哥,值得吗?”
“值得......”
“哐当”一声,马鸣撕破长空,马车猛地向前倾倒,桌上的茶盏也应声而碎。
厌辞卿瞬即睁眼,鬓角的汗珠沿着下颌骨滑落。
奉微急忙道:“是属下失职,将才马匹突然失控。不过已经到府门前了,少君可以下来了。”
厌辞卿皱眉,脑海中似是有针在刺扎般酸疼,他微抿了抿薄唇,刚想起身时却发现怀里抱着一堆梨花酥。
“哪里来的梨花酥?”厌辞卿冷眼瞥向怀里的梨花酥:“甜腻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幽火便吞噬了梨花酥。
与此同时,却见帷裳被一双玉手掀开,随即少女匿着欣喜的嗓音从外传来。
“厌辞卿!”
闻映雪站在马车外,朝厌辞卿伸出了右手,盈盈一笑:“我的梨花酥呢?”
厌辞卿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清冽的眉眼里凝着杀意,须臾,他轻启薄唇:“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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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映雪伸出去的手凝滞在空中, 她对上少年那双寒凉至极的眸子,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须臾, 只见厌辞卿缓身从马车内而出,双手空无,根本没有什么闻映雪要的梨花酥。
闻映雪喉间微哽, 她仰头看向厌辞卿, 话音中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颤。
“我知道了,厌辞卿, 你跟我玩儿呢, 说吧,梨花酥被你藏哪儿了?”闻映雪强撑着嘴角的笑, 如往日一样去摸厌辞卿的腰。
却不想她才将手落在少年的腰际,腕骨便被人紧紧攥住, 似是立即就能捏碎。
厌辞卿垂头睨着心口前的闻映雪,嗓音冷淡:“谁准你摸本座的?”
闻映雪从未见过厌辞卿这样的眼神,冷冽如冰, 又若长剑,穿过雨幕,直接刺向了她。
“啪嗒”一声,少女手中的竹骨青伞落地, 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
厌辞卿冷眸扫过地上的青伞, 转而抬眼对上闻映雪的视线,他刚想开口让眼前人滚开时,心口蓦地涌上一阵酸麻。
而他已经到了唇边的那句“滚。”最后也在他轻敛的眉眼下变成了“让开。”
“厌辞卿!”闻映雪叫住了从她身边擦过的厌辞卿。
然而厌辞卿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半点犹疑, 径直朝着府门而去。
从府门内走出的厌了痕看着神情皆沉的厌辞卿和闻映雪,眉梢轻挑, 他勾着离飞羽的肩,朝厌辞卿的方向抬了抬下颌:“哟,又和你的小骗子吵架了?”
闻言,厌辞卿漆瞳微转,冷眼凝视着厌了痕,声线清冽:“小骗子?本座不知你在说什么。”
厌了痕皱眉:“你和闻映雪闹僵了?”
厌辞卿瞥向厌了痕,嗤道:“闻映雪,是谁?”
厌了痕搭在离飞羽肩头的手猛地攥紧,他先转头看向了府门外站着的闻映雪。
少女手中伞落地,整个人立在瓢泼大雨中,裙裳尽湿,明明已经被寒雨冻得浑身发抖了却也不肯入内。
厌了痕赶忙卸下了自己的狐绒大氅,朝着闻映雪跑了过去,从厌辞卿的身侧经过时,还不忘冷声道:“厌辞卿,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个禽兽。”
随后他扫向身侧神情复杂的离飞羽,嗤笑道:“看,你当初还劝我说厌辞卿弑父夺权另有隐情,现在你看见他这样对小骗子之后呢,你还要继续劝我吗?”
离飞羽撑伞而立,始终未有开口,但眉眼里却紧紧攒拧。
厌了痕迎着风雨出了府门,将大氅盖在了闻映雪的肩头,旋即取出了锦帕不太粗莽地擦了擦闻映雪脸上的雨渍。
“跟我回去。”厌了痕拽着闻映雪的手腕,将人往府门里拉。
闻映雪却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嗓音哑然:“我不要!”
厌了痕凝视着闻映雪:“你跟厌辞卿闹掰了,和本君发什么脾气?”
少年的话音冷厉无情,可在看见闻映雪失魂落魄的神色后,却又缓了语调,再次开口:“听话,你先进来再说。”
厌了痕将丢了魂似的闻映雪拽进了檐角之下,这才避开了冰冷刺骨的风雨。
然而二人才抖去了衣裳上的雨珠后,却听不远处传来厌辞卿冷漠的声线。
“厌了痕,什么人你也往府里带?”厌辞卿立于阶沿之上,睥睨着厌了痕和其身边的闻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