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也太考验她胆子了。
海风不知何时作大,呼呼地刮过耳旁。
她另一只手悄悄松开栏杆,小心翼翼摸索靠近他手背,指尖触碰他升高的体温。
他没有动,任由手背被她纤细的手捕捉。
他的默许叫秦音胆子又再大了些,从指尖轻碰,再到掌心掌背相贴,手指插.入他指缝,属于彼此的温度在攀升,融合。
呼吸间漫上大海的潮湿,她眼睫颤了下,不再去看那实则遥远的海。
而是侧过了头,那双水润的眼,与他的眼神触碰。
不知觉间,他们已靠得极近。
唇角不经意地擦过男人脸颊,正当她定住之时,脸上落了滴冰凉的水。
随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豆大的雨不打招呼倾泻而下,秦音被惊得不小心松开那只正抓着栏杆的手,因为船面被打湿,脚也快要站不稳了。
“抱歉。”
陆观止说着,将她从船头处抱了下来,他也被雨淋湿,神情依旧平静。
看他这样,秦音突地就有些气馁。
他反应这样平淡,好像这只是一场她的独角戏,仅此而已。
即使心情跟天气一样坏,她也还记得放在一边的速写本,抓起封面被雨撇湿的本子,宝贝地将它抱在怀里,加快步子走到避雨的地方。
她转过头,发现他跟来了,手里提着她那双还没来得及穿的凉鞋,身后是一片雨幕。
就只是那样的一幕,蓦地就叫她那被雨浇灭的火星子重新燎起。
或许,他对她,也不是全然没感觉。
她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秦音指尖瑟缩,鼓起勇气抓住他的衣袖,湿润的发贴着脸,冲动之下问他道:“我……”
“我能去你那换衣服吗。”
竟是打了个直球。
秦音说完就开始后悔,但她眼眸仍旧定定地落在男人脸上,等待着最后一个答案,平生的执拗都用在这里了。
即使被拒绝,她也要被拒绝得明明白白。
明明被雨打湿,风刮过时应当是冷的。
可看着她这样的眼神,陆观止却漫上些躁意与烦闷,面上惯带的温和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秦音。”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秦音眨了眨眼。
他弯腰将鞋子放到她跟前,语气很淡,“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我不后悔。”她说。
说完,秦音脚趾微微蜷缩了下,踩进鞋面重新穿好鞋。
他站在一旁,脸上神情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他们走到灯光之中,秦音裙子也湿了,她收紧一点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装,他的衣服很宽大,有着很浅淡的茶香,混着隐隐的木质调。
去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秦音忽然想起来,她好像还没问过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陆而已。
此时再问名字,多少有点打破气氛。
秦音保持着缄默,与他去到一部无人电梯前,看他刷卡,按下电梯最高层的按键。
电梯门合上,狭小的空间只装了两人,却像已经客满,再容纳不入其他人。
就差最后一脚油门,秦音反倒没再有动作,只是压下对即将发生事情的紧张,一直到电梯门再度向两侧打开。
电梯外是安静的走廊,铺着厚实干净的地毯,脚踩在上面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层和她住的那层不一样,不见任何其他人,空气安静得令人害怕。
秦音朝他靠近些,试图增加安全感。
她跟着他进了门,感应灯亮起,暖黄洒在地板。
那门阖上的瞬间像是个信号,她踮起脚生疏地去吻他的唇,随着她的动作,身上那件昂贵的黑色西装孤零零地掉在了地上。
男人温热掌心贴着她挂着纤细吊带的肩,低头轻咬,她微张着嘴,叫他很轻易地便过了齿关,品到若有似无的橘子香。
这一吻很久,久到呼吸渐促,秦音站不太稳,背抵在门板上,本就湿润的眼眸更添润色。
他们望着彼此,屋里的灯很昏暗,再是一吻。
手指抓着他深色衬衫,唇瓣轻擦过他的喉结,生.涩极了的表现,她垂着眸,眼睫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是一只才破茧的蝴蝶颤着翅膀,试探着舒展。
都说高定衬衫的细节最体现在扣子上,一套衣扣的价格上万都不止。
秦音并不太懂这些,她触碰着那颗暗带纹路的黑色纽扣,笨拙地尝试解开,只是她用的是单手,怎么都解不开来,唇间溢出极小的哼,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陆观止抓住她的手,尤为耐心地教她该怎么解开这颗纽扣,还嗓音低沉地问,会了吗。
被这样教着,她脸上起了热意,埋进他的颈窝,就是不应他这话,过一会才很闷地嗯一下,停下来的吻被重新续上,骨节分明的指没入柔软发丝,她仰颈,落入难言的颤。
卧室的灯亮起,光线朦胧,落地窗的窗帘还敞着,远望去是漆黑的海水,不知疲倦般地起伏。
他按下按钮,不等窗帘彻底遮住海浪,拆开盒子,而后手复又与她相抵,新的海浪翻滚而起,久久未止。
时针转过好多圈,窗帘厚重,即使已经到了早上八点,卧室也暗如夜晚。
秦音困倦极了地睁开眼,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那几小时于她而言,实在过于漫长。
浴室正响着哗啦的水声,她看向身旁的床单,隐隐还带着余温。
秦音终于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真的干了发大的。
在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把人给睡了。
她从床上半坐直身子,逡巡卧室一圈,想找衣服穿,又记起昨晚她那条吊带长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系带也断了。
被单遮住身子,秦音试着动几下,酸.楚纷涌袭来。
她瞧见床头柜上拆开的盒子,五只装,如今里头只剩下一个。
她内心有些咋舌。
这男人不仅条件好,体力也超乎她的想象。
浴室门忽地开了,秦音看过去,他只简单地套一件宽松黑色浴袍,碎发挂着些湿意,水珠游||||||至自喉结处跌落,没入衣物间。
见到她醒了,他走到沙发上拿起纸袋,递给她,温声开口。
“应该是你的尺码,不对的话告诉我。”
秦音接过装着衣物的纸袋,不小心碰到他宽大的手,大概是洗的冷水,触感冰凉。
她一只手拿着袋子,一只手托住被单,嗓音有点哑地说:“谢谢。”
男人没回她这谢话,打开卧室门走出去,给了她换衣服洗澡的私人空间。
等到他将门带上,又过了一会,秦音挪下床,脚踩在柔软地毯,龟速去到浴室里洗澡换衣服。
浴室内还残留着他身上沐浴露香,清冷调木质雪香,散得很淡了。
瓷砖地板有些冰凉,她将纸袋里的衣物拿出,除了长裙,还有整套贴身衣物,确实是她的尺码。
温热的水细密扫过肌肤,舒缓身上隐隐的酸,秦音闭上眼,睫毛沾了点水珠,挤压一泵浴室里的那款沐浴露。
注意到浴室内还放着另外一件浴袍,秦音犹豫几秒后穿上,走到放着吹风机的地方吹干发丝,这才换上衣服。
是到脚踝的淡色长裙,很柔软,刚好遮住她小腿处淡色红痕。
特地挑的长裙,他倒挺有自知之明。
这么一折腾,大半小时就过去了。
秦音走出卧室,见到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跟前放着台笔记本,大约是在处理工作。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深色的衬衫,长腿被裁剪得当的西装裤包裹,添多几分沉着禁欲,与昨夜大相径庭。
男人掀眸说道:“早餐刚好送来,不清楚你有没有忌口,就叫人多准备了些。”
不远处的餐桌上,正摆着各色餐点,还冒着热气。
“谢谢。”秦音再次礼貌道谢,“你要一起吃吗?”
“不必,我吃过了。”拒绝完,他垂眸浏览起了纸质报告。
秦音在餐桌前坐下,勺子舀起熬得软烂的瑶柱粥,偷偷看一眼工作的他。
精力真好,明明都是快四点才睡的,他已经开始办公了,不见半点倦色。
而她,现在只想重新缩回被窝里大睡特睡。
难怪他能住得起这么高级的游轮套房呢,光是这精力,就抢先大多数人了。
秦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认真吃起了早餐。
她吃东西不挑,只要好吃她都喜欢。
面前这桌比她想象的更好吃,她不知不觉忘记自己想遵循的淑女风范,反倒有些吃撑了。
秦音听到他正在打电话,聊的是英文,语速偏快,还有连音,她英文听力上比较一般,只隐约捕捉到了些短句,听着似乎是和一个项目有关。
她犯懒,坐在餐椅上不肯起来,等到他结束通话后,才拿起了手机,走到他跟前。
他们昨晚才负距离,可现在又像是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疏离有礼。
她试探着开口,“陆先生,我们现在是……?”
秦音并没有抱着睡一觉就过去了的想法,她是想和他长期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秦小姐,我并非随意的人。”他慢声开口,“我们之间,自然是恋人。”
“那得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她有点开心地举着手机,等待着他念手机号码。
手臂昨晚撑得太久,才稍举一下便酸了。
秦音正准备换只手拿手机,他却抬手接过,输入几下,重新递回给她。
她拨通这串手机号码,加进通讯录,正准备备注时,想起自己还没问他名字。
“那你的名字呢,陆……”
“陆观止。”
第3章
陆观止……?
秦音困倦到极点的大脑,在这一刻瞬间清醒。
这不是北森集团总裁的名字吗?
总不能是重名吧!
她失了神,没拿稳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
陆观止弯腰将手机捡起,递给她,“拿好。”
秦音大脑空白,等再从空白的状态中脱出,已经惊出了身薄汗,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机械地说了声“谢谢”,重新找回神智。
本光滑的屏幕,被摔出了一条极长的裂纹。
也许是重名呢,这名字也没多生僻,总有人刚好叫这名字。
秦音脑子有点乱,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开口说道:“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秦音。”他慢条斯理地唤。
她脊背蓦地绷直,步子停了下来,转头看他带着压迫感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样的眼神,一定是上位者才拥有的。
“你的画本忘拿了。”他道。
她折回来拿速写本,说着下次再见,而后佯装平静地离开。
电梯门合上,她绷着的脊背放松下来,靠着轿厢壁板站着,神色怠倦极。
秦音加快脚步,走回自己房间。
手机进来了好几条消息。
肯定是她闺蜜苏凌玉,都过了一晚上了,她肯定憋不住,一早就来打听进展。
秦音点开消息,滑动消息查看。
[怎么样怎么样,一晚上过去了,你倒是吱个声啊]
[?人呢]
[你别睡了醒醒啊醒醒我急着吃你的瓜]
[算了,我知道你肯定没睡上,别难过了,我觉得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很适合做你的瓶颈期素材,给你瞅一眼]
[图片]
[就是他,我们集团总裁陆观止,这是他第一次接受商业杂志采访,今早才开放订购的,采访照直接上了热搜]
秦音点开那张照片,照片里那张熟悉而优越的脸,让她唇瓣紧抿。
是陆观止。
所谓的同名根本不存在,她碰到的人真的是陆观止。
她原以为,他只是某家公司的一名助理。
可事实上,他是北森集团的总裁,是陆家如今的掌权人,身价至少百亿。
也是她根本惹不起的人。
就这样的人,她昨晚还敢那么大胆地凑前。
要是他觉得她是在刻意骚扰,估计自己转眼就得在国内绘画界寸步难行。
她今天早上甚至还顺杆子往上爬,硬是要他承认他们的关系。
大意了。
太大意了!
她沉默地看了许久,手指无力地在键盘上敲击。
输入,又删除,又输入,最终还是删掉了她想发出去的那句话:[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昨晚睡的,就是你们集团的总裁。]
秦音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想到昨天吃早餐时听到的那段对话,十八岁留学,创办的公司估值百亿,还是陆家人。
光是家世,他们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苏凌玉在北森总部工作,没少和她吐槽北森的八卦。
其中说过最多的,是陆观止出任总裁后的派系斗争。
据说已经扳倒了十几位高管,那是真正的出手不见血却又处处刀光剑影。
和在这等环境中立足的男人谈恋爱,那定然是很极品的体验。
但秦音自认,她就是个破画画的,没有匹配的家世,也没有匹配的心机,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这样高端的恋爱,要不起。
秦音热情被彻底浇灭,她成了暴雨过后的火堆,半点火星子都不剩,只剩再点燃不起来的湿柴。
窗外突然响起长鸣。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是旅程最后一天,这是游轮即将靠岸的船鸣声。
行李提前一晚收拾好给了游轮工作人员,她只需要收拾好随身物品,拿着行李牌到下船登记处等候。
游轮方服务很好,给每位下船的旅客都赠送了小礼物。
秦音拉着自己的行李,叫车去到机场。
沪市有着全国最大的港口,游轮在此靠岸,但她不住这边。
本来是计划在沪市玩两天再走的,如今她萎靡不振,半点玩乐的心情都没有。
买了最快的机票回京市,去机场时,秦音忍不住在网上搜索起陆观止。
某乎上有匿名用户说他有从小定下的未婚妻,但这种网上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他都二十九岁了,要有未婚妻早结婚了。
一通搜索下来,所有和他有关的消息,都在生动地提醒她,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音退出搜索页面,开了局不用脑子的小游戏玩,消磨车上时间。
她相信灰姑娘和丑小鸭变天鹅的童话,只是在步入幸福美满结局前,主角也有经历不少困难。
而现实,只会比童话要难上百倍。
就算她和陆观止能实现所谓的HE大结局,肯定也少不了脱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