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抬眸看去只见中大夫令捂着自己的额头,指缝中不断地溢出鲜血。她心道了一句活该。
“我阿母和阿父感情甚笃,而我阿兄本位太子何须忤逆犯上?此事存疑本就应该再问阿父,可你们却要逼死我阿母该当何罪?”
“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我们——”
“那就给我等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阴嫚冷冷地环视众人,阴恻恻地开口,“我可没有阿父阿母的好脾气,谁再敢上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眼血溅三尺!”
长剑泛着寒光,衬得阴嫚更像传说中的玉面修罗。而众人被阴嫚的气势惊到都不禁后退一步。
宗正理了理情绪,看向阴嫚:“公主莫要胡搅蛮缠。陛下清醒之日难定,难道要一直放任祸首留存于世吗?公主若是再不让,下官便得罪了!”
“你——”
江宁拦住了欲说话的阴嫚,看向对面的宗正:“我跟陛下已经给过诸位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要的。那便休怪我夫妻二人不留情面了。”她淡淡道:“来人拿下乱臣贼子。”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群卫士从四面八方涌入拿下了闯入长安宫的宗亲大臣。
“这,这事怎么回事?”中大夫令紧张不已。
江宁漠然:“宗正以为陛下会不清楚你们想什么吗?不过是碍于往日的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只不过这一次诸位未免太过火了,竟伙同六国余孽意图颠覆政权。”
“胡言乱语!我等没有勾结六国余孽,你休要血口喷人!”
江宁懒着同这群人争辩,好在这时奉命缉拿六国余孽的百里蓼走了来了。他拱手道:“在咸阳城中盘踞的六国余孽已经尽数拿下。”
“卫尉辛苦了。”江宁冲着他颔首,接着看向一直在暗处搅弄风云的宫人,“还好我邀请的及时,否则就让公主走了。久仰了,魏国公主。”
“你对于我来说可不是久仰,江宁。”魏瑕虽然为败者,但她依旧是矜贵的,“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路遇猛虎,静躲而生,动则必死。”江宁神色不变,“你和赵高在夏苗时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陛下与我想不注意都难。自以为安插眼线,却不知自己早就已经成了掌中之物,成了钓出湖中所有鱼的饵料,未免可悲了些。”
魏瑕脸色不佳:“你敢拿我当清理这群废物的由头!”
“有何不可?”她抬眸看向魏瑕,“你想杀我一家人,还指望我们对你仁慈吗?圣人尚且有脾气,更何况我只是个普通人。”
而刚刚还在叫嚷的宗亲大臣却已经脸色煞白。他们就算再蠢也该明白,自己成了六国余孽手中的刀。又被利益驱使,明知诏书有异还要杀了陛下的妻子……
而知道了前因后果的阴嫚嗤笑一声:“你们死定了!”
江宁懒得理会这群人的心情,她一鼓作气将咸阳城打扫干净,好等着嬴政回来。
“你以为那暴君还有命回来吗?”魏瑕大喊道。
就是这喊声勾起了江宁内心深处的不安,她转过头看向魏瑕。
“如果他真的没有中毒的话,他为什么不另外来信告诉你呢?”魏瑕见自己引起了她的注意力,笑意更深,“这些时日你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吧。”
“你知道缘由?”江宁直截了当地问道。
“自然是——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
“阿母!”
“郎中令!”
魏瑕突然暴起挣脱了束缚,推开了下意识拦在江宁身前的阴嫚,抓住她的胳膊用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不许过来!不然我杀了她——你——”
江宁迎着当着众人的面将手中的簪子插在了锁骨上方的位置,又用力拔出簪子,飞溅出鲜血落在了她的脸颊和衣服上。而魏瑕也因为吃痛而松开匕首,就在这个间隙从远处飞来一支箭正中她的心脏。
阴嫚将手中的强弩丢给身侧的人,跑到她身边扶住她:“阿母你没事吧?”
江宁拍了拍阴嫚的手背安抚了几句后,亮出嬴政交给她的凤印,对着众人说道:“陛下为奸佞所害生死不明,本宫暂代朝政。即可派人前往北境通知太子原地待命准备勤王救驾。命中尉控制涉事宗亲官员府邸,任何人不得出府,违令者斩!另宣丞相王绾冯劫速来议事!”
“是!”众人领命开始忙碌起来。
趁着众人无暇顾及之时,江宁看向倒在地上喘着粗气的魏瑕,再次询问:“陛下如何?”
魏假嗤笑:“你……一辈子也别想知道!”
“看来我猜得不错。”她见状心中了然,“赵高已经不听从你的命令了。”
魏假不禁睁大眼睛。
“按照你们原来的计划,此刻应是国丧,而不是像现在一般。你写信给赵高却迟迟没有回信,恰好此刻又出现了这么一道漏洞百出的旨意,所以你猜测赵高另有打算。具体是什么你不知道,但你知道他一定会杀你灭口所以才急匆匆的出城。”
“……我,我倒是小看了你……”魏瑕气若游丝。
她笑了一声:“我想你好像误会了一点。我虽然常年受陛下保护,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自保的能力。有剑在时,剑鞘自然是装饰;可若是剑折了,你觉得剑鞘会不会杀人呢?”
魏瑕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出了声,苍白的脸上竟也出现了诡异的红晕:“有趣,当真是有趣……江宁……我……我倒是要看看你什么时候下来陪我……”
那肆意的笑声盘旋在心头,让人心里毛毛的。
待仆从将魏瑕的尸/体抬走后,阴嫚拉着她的袖子询问:“阿母,我们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毕竟还不确定阿父是不是真的有危险,调军似乎有些越距了……”
江宁转过头看向阴嫚,她自然知道小姑娘的顾虑。不是说不顾念亲情,而是生在帝王家不得不去思考自己的行为会引发的后果。她伸出手抚摸着阴嫚的脸颊:“你说信陵君窃符救赵时会有顾忌吗?”
“有,但是不得不做。唇寒齿亡,赵灭则魏难存。”
“现在也是一样。君王蒙难,天下动荡,黔首又将流离失所,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景象。所以我必须赶在事情难以控制之前扼杀它!”她看着阴嫚欲言又止的表情,眉眼弯弯道,“而且你阿父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会处理好一切的,我们放心去做就好了。”
而在此刻的沙丘行宫中,任器和赵佗相对而坐。
赵佗有些担忧:“将军你说这真的行吗?”
“怕什么?我们占据赵国地势险峻,而且手握陛下,谁是正统一眼可知,打起来优势在我。”任器感叹,“还是太仆聪明,知道留着陛下有用。”
秋风拂过,金黄的叶子从枝叶落下,在碰到铁戈的瞬间被一分为二。战马的嘶鸣声响起,一整个行宫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第156章
“臣以为事急不可以不从权, 未经陛下同意就调兵遣将实在不符合礼数。况且陛下受挟只是我们的猜想,贸然发兵恐怕不美。”王绾看向江宁,“还请皇后三思。”
“丞相以为如何?”她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
王绾:“应当再次请旨, 好以此摸清行宫的情况。如此, 即便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也不算措手不及。”
“丞相说得容易, 子婴阿兄已经许久没有传信了。若是沙丘平安无事, 兄长岂能不报平安?”流苏掩鬓下阴嫚紧蹙的蛾眉, “音信全无之下,必然是父皇与兄长遇到了险境无法与外界联系。”
“臣以为公主所言在理。”章邯赞同,“兵贵神速, 若是瞻前顾后会失了先机,到时候我们反而会被动。”
“可是——”
正讨论时, 寺人通传说高尧有要事禀告。
江宁自然知晓高尧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章台宫, 定然是发现了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忙道:“请。”
在一阵拄拐声响起后, 高尧在寺人的搀扶下进了章台宫。
“见过皇后, 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她抬手屏退左右,让宫室内只留下他们这几个议事人,“先生前来可是有何发现?”
“皇后睿智。”高尧看向她吐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老朽在与各地农官往来的书信中发现原三晋, 尤其是赵国境内有粮草调动的迹象。眼下非战时, 且咸阳城中又出了骚乱, 我心有不安便来向皇后禀告。”
果然如此, 江宁心道。她看向高尧:“还有何人知晓此事?”
“老朽知道事关重大,除了我与许青外并无第二人知晓。”
“好。”她颔首, 起身俯视群臣,“我等虽然以缉拿盗贼为由控制了咸阳城,使消息无法外传,但纸包不住火,赵高等人定然有所察觉。与其让他们挟天子以令诸臣,占据舆论上风,倒不如我们抢占先机。有什么事,本宫一力承担!”
夜色深深,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衬得这个深秋格外寒凉。一阵寒风袭来,让人不禁精神了起来。
江宁扶着城墙眺望远方发呆,身后传来拐杖敲在地面上的声音。转过头便看到高尧在学生的搀扶下走了上来。
“先生有事唤我便是,何必辛苦自己呢?”她伸出手扶住年事已高的高尧。
“老头子闲着睡不着,便想来看看。不知皇后可愿意陪老夫走走?”
江宁看着自觉后退的学生便知道高尧有单独对自己说于是欣然应允。
两人沿着城墙缓慢地走着,听着飞吹落叶的声音,感受着内心少有的平静。
“皇后你当真决定如此做?”她看向高尧,对方已经两鬓斑白,但一双眼却是明亮的,“你应该知道自己这般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知道的。”江宁似感叹般地说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擅自动兵之后,除了会被人诟病,还要面对帝王的猜忌。这件事情无论她和嬴政愿不愿意面对都要去面对。她做了太多的事情,积攒了很高的声望,能预知未来还有一颗不畏神明君权的心,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不危险吗?
再圣明的君主都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更不允许江山社稷被颠覆。所以自从身世暴露后,她便主动做了一把改革的快刀,将仇恨吸引在自己身上,让嬴政去耗费心力去保全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之中的自己。
战国求生的最高要义,便是让人觉得她已经在掌握之中,如果没有别人保护就会死。
她本来不想把这套手段用在她和嬴政之间,可是这里是吃人的封建社会,喜欢的人又是理智大于情感的帝王,她不得不学着保护自己。
而嬴政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从不点破,甚至还是会故意忽视某些事情。他们两个都在努力地维持这段关系。江宁苦笑,这大概也是既要又要的报应吧。她有时也会想,若是在现代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
只是——她看向离开咸阳四散的信使心道,只是这一次无令擅动军权恐怕会让天平失衡吧。
“皇后你不后悔吗?”高尧看着信使远去的方向。
“后悔也没用啊。况且我也不后悔。”江宁轻笑一下,转头看向高尧,“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1],人当如此,不是吗?”
高尧闻言一顿,而后笑道:“世人若如你一般救世爱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敛去了笑意又问:“可是,太子和公主要怎么办?”
“这个嘛,到时候再说吧。”她转过头看向高尧,笑道,“或许那个时候我需要高先生配合一下。”
高尧:“嗯?”
秋风拂过,一片乌云飘然而来遮住了皎洁的月。再一吹,第二天的太阳踢走了月亮,占据了空中最好的位置。
而章台宫中的气氛却是紧张至极。昨夜汉中的农官传来急件说汉中郡守反了。秦军虽然能依靠秦岭挡住汉中叛军,但这也意味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防止汉中背后捅刀。
“不好了!不好了!”寺人绊在门槛上摔进了屋里,但他顾不得疼痛,连忙将前线的消息传达给在座众人,“胡人强攻雁门关,叛将赵佗又率军偷袭雁门,李牧将军要顶不住了!”
召回的王翦在看过地图后,立刻说道不好:“他们打算在攻破雁门后,速攻占据太原、河东、三川、南郡,将秦国分割两半。而汉中郡守与赵高同流合污,如果雁门被破,西域通道再被胡人截断,关中一带会孤立无援。”
“那不快去救援雁门!”王绾震惊。
“来不及了。”王翦冷静道,“胡人和赵高都明白此战胜在速度,我想信使将急报送到咸阳的那一刻,雁门已经失守了。”
“皇后这该怎么办?”
群臣紧张不已地看向她,都希望她能找到一条出路。情况危急,江宁倍感压力,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额角都已经渗出了冷汗。战线决不能拉长,否则会对他们不利。
她深吸一口气道:“骑兵就算再快也需要时间,我们要破局是要比谁快。去叫人出函谷关,通知太原、河东、三川、南郡郡守抗敌。另外通知黔中郡郡守立刻派人通知巴蜀两郡郡守拿下汉中叛军。”
她想,这次是真的在跟时间赛跑了。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请保佑这一切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祷告,临近深更半夜是前线传来捷报。说是蒙恬带兵及时赶到击退了赵佗军队,雁门关之危暂解。
江宁闻言松了口气,她想,她要是再被这么吓几次,迟早得被吓出心脏病。
“太子怎会及时赶到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