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你不就是在帮我自己?”他看着祁湛言说,“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
祁湛言松了一口气,朝他伸出手。
就像往常一样,陆潇跟着伸手,两人的手掌轻轻相击。
收回手,祁湛言摸摸鼻子,起身说:“出来挺久了,再不回去他们要出来找人了。回去吧。”
陆潇说:“我再站会儿吹吹风。你先进去吧。”
祁湛言“嗯”了一声,双手插兜,慢慢悠悠地往包厢晃去。
留下陆潇一个人转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陆潇看看他,又看看不远处包厢的窗户。
他终于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有些后怕地想到——
如果安乔真的是他亲妹妹……
靠,他居然还想过要追她!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幸好啊……”他仰头轻叹一声,抬手抹了一把脸,终于也起身往里走了。
……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包厢。
刚进门,就被包厢里的场景震慑住了。
祁湛言推开门,一抬眸,就看到自己的组员们一个个围成了圈。
中间安乔正在和小王掰手腕,掰得小王青筋暴起,连左手都用上了吃奶的力,愣是没能动摇分毫。
祁湛言:“……”
后面进来的陆潇见状,也跟着顿了一下。
两个男人默默地对视一眼。
陆潇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默默问:“我去,你确定她真是我妹?”
他记得……陆鹿小时候力气没这么大吧?
祁湛言咳了咳,假装没听到他的小声哔哔。
这头,安乔估计是玩够了,手上稍一使力,轻轻松松就将小王的手翻了过去。
将他的手往桌面上一按,她得意一笑:“好了,最后一个也搞定了。”
她拍拍手,目光扫过身边满脸生无可恋的众人,小得意地说:“之前说好的啊,输了就包我一个月的伙食费,一人一个月,小王输了两次就是两个月。那接下来的半年就麻烦你们啦!”
小王哀叫一声,干脆躺尸装死。
一开始是他提议的,掰手腕谁输了谁请客,包一个月的伙食费。
原本他是打着从猴子老袁他们身上狠敲一笔的心思去的,结果安乔第一个自告奋勇地站出来。
结果可想而知。
屁咧,哪里是可想而知,他们万万没想到安乔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力气大到诡异。
一个个不信邪地前仆后继,结果就是大家齐心协力给安乔解决了半年的伙食费。
小王磨了磨牙,不太甘心。
一睁眼见祁湛言和陆潇进来了,赶紧起哄让他们也上来试试。
陆潇连忙摆手。
开玩笑,输给个女孩子也就算了,关键要是输给了自己的亲妹妹……他不要面子的啊?
反倒是祁湛言,似乎有点兴致。
在小王等人的盛情邀请下,干干脆脆地往安乔面前一坐,挽起袖子,笑道:“行啊,来吧。”
他的随意从容,与其他几个人的自信满满不太相同。
安乔看了看他,飞快想起昨晚上他轻轻松松就将她制服的那一幕。
她抿了抿嘴。
不服输地挺起胸膛,主动伸手:“来呗。”
一大一小两只手稳稳地交握在一起。
无声的战斗瞬间打响。
安乔一开始就使上了力气,然而对面的男人一只手像是定在了桌面上,稳如泰山。
结果,祁湛言看了看她,忽然慢悠悠地低声说:“不过,一个月伙食费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大一点。”
安乔一怔,微讶地抬头看他:“比如?”
“比如一辈子的伙食费怎么样?”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似乎只有安乔一个人能听到。
四周充满了所有人的加油鼓劲声,安乔却将他的声音听得很清晰。
因为,不止他说出口的声音,她还清清晰晰地听见了他心里在说什么。
要赌就赌一辈子。
怎么样?小姑娘,你敢吗?
安乔脸上一红,在听清的瞬间,手上忽然传来了巨大的力道。
仿佛山崩一般的力道向她压下来,却在她的手碰到桌面之前,轻柔地用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
下一秒,祁湛言已经松开了手。
唇角含着一贯的痞笑,得意洋洋地侧眸看着她。
眼睛里像是泛着光,笑得如同缀满了星光。
第48章
在其他人面前, 祁湛言仿佛永远带着七分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没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当无所不能的祁队长再次大显神威,居然真撂倒了安乔这匹横空出世的黑马。
小王眉眼间颇有些得意的神色, 狐假虎威道:“头儿果然很给我们兄弟几个争了口气。啧啧, 安乔妹子, 看来你还得再练几年啊!”
他只记得祁湛言帮他们这帮男人们挽回了点颜面,全然忘记了他心理学的期末成绩还得靠安乔大发善心, 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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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闹了一会儿,祁湛言结完账,大伙便上车准备打道回局。
安乔在酒店门口站了会儿,等所有人都在车上候着了,她拉住落在最后的祁湛言,说:“我下午还有课,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祁湛言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问:“用不用我送你?”
安乔自然摇头。
其实哪里需要他送来送去, 除了刚来S市那天她人生地不熟, 加上赶时间,着实没有空让她慢慢一路找过去,这才不得不让祁湛言帮个忙。
现在她已经知道方位地址,一个人去就行, 不需要麻烦他。
安乔其实是个十分独立的人。
大概是养父的性格使然, 也或许是美国人并没有中国人那么传统,他几乎从没有怎么操心过安乔的事情。
只是当安乔的确遇到困难了,才会坐下来跟她谈谈心,等她自己得出答案——需要他帮助, 或是她自己能够解决。sscc
这样的成长环境培养出了安乔独立而沉静内敛的个性。
许多事情她宁愿自己沉下心来想办法,而不是下意识地去麻烦别人。
就像是查内鬼的事情。
虽然祁湛言说过他会找机会查, 但她还是打算用自己的办法筛查一遍。
比如刚才掰手腕。
主意是小王提的,但促成这个提议的其实是她。
一一与他们所有人接触过之后,安乔得到了一些信息,但暂时还不足以帮她下结论。
在得出切实结论之前,她想她大概不会告诉祁湛言。
安乔扶了扶背包肩带,说:“地铁站就在附近,那我先走啦。”
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祁湛言拉住了。
他低下头,问她:“对了。我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打算去我家吃个便饭?”
他家,指的当然不是他们两个人现在正住着的家。
安乔小小紧张了一下。
祁湛言的父母。
她知道,她小时候一定经常去祁家,与他的父母一定关系极好。
只是这本该熟稔的关系在经历十年的遗忘之后,留给她的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就像祁湛言曾经问过她,要不要见见自己的父母一样。
他们的存在被藏进了一片她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间里,即使知道它的存在,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深刻在心的熟悉感。
她害怕去面对,也不敢去面对。
因此固执地想用破案,将深知迟早要面对的事情无限延后。
既然迟早要见,那就先等一等。
等她做好心理准备。
祁湛言看了看她脸上似曾相识的表情。
自然知道这表情之下代表了什么意思。
但他不是安乔,也不允许她一直做一只缩在壳里的小乌龟。
他双手插兜,三言两语就将她从壳里拖出来:“要不就今晚吧,我去学校接你。”
安乔张了张嘴:“……”
不等她挤出拒绝的理由,祁湛言已经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
来的时候大家开了两辆车,祁湛言一辆陆潇一辆。
然而出乎祁湛言意料,他开门上车,发现车上只有坐在副驾驶的陆潇一个人。
陆潇随口解释了一句:“他们开我的车先走了。”
祁湛言于是“嗯”了一声。
系上安全带,轻轻发动了车子。
两个人自从之前的开诚布公之后,再次独处,便不免陷入尴尬的气氛里。
毕竟真相还没查清,一时间其实陆潇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就像从前一样?
怎么可能呢。
他们中间梗着一个陆鹿和一个安乔。
更梗着一个他无法想象的真相。
陆潇甚至忍不住想,究竟是不是老天爷逼着祁湛言跟他开了个玩笑。
隔天醒来,一切还能恢复正常——
可,他又清醒地想着:究竟怎样才能算是正常呢?
安乔没出现在S市以前的生活吗?
不,其实陆潇自己也很清楚。
许多事情早就已经随着当年的那一场噩梦,被摧毁殆尽。
就像是一面镜子,被人狠狠打碎了,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去将所有碎片都找回来,将它们拼在一起,可是裂痕始终会在。
它是一根长进了血肉的刺,固执地不肯被拔|出|来,动一动就能让人疼得直吸气。
但是他也清醒地意识到,想要让伤口不再流血,想要让伤口慢慢愈合,必须要将这根刺拔出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
空调尽职尽责地工作着,丝毫察觉不到车里的低气压,仍一股脑地努力将车内温度降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毕竟,该说的其实刚才都已经说清楚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陆潇忽然慢慢说:“其实有些事,我多多少少也曾经有点感觉,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那可是我妹妹,是我们弄丢了她,又怎么敢用一句‘你怎么变了?’来质问她?”
他不期待祁湛言能劝慰什么,更像是单纯想倾吐。
人人都有些不可与人言说的事,陆潇没心没肺惯了,或许没有祁湛言那么沉稳,也没他那么敏锐,但在心里也有个角落,也藏着点珍之重之的秘密。
车子行至半路,陆潇忽然说:“就在前面路边停下吧。”
祁湛言惊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陆潇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连带着语气也从之前的有气无力,逐渐显出几分坚决来。
“不是说要重新做DNA鉴定?即使拿到当年的DNA图谱,又怎么能保证确认是她的?”陆潇看着窗外,故作平静地说,“我回家一趟,找机会拿到她的头发,还有我父亲的。”
既然说到这事,祁湛言想了想,试探地说:“阿潇,这事儿……能不能先别让你爸知道?”
陆潇诧异地转头。
脑子刚转过半个弯来,他便已经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不想走司法程序做DNA鉴定?”
他们都是警察,想做点什么鉴定,当然是找鉴证科的同事最方便。
但是,既然是通过局里的关系,鉴定工作有固定的流程,不可能不让陆局知道。
祁湛言说:“我打算找S大的马越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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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越是法医马老的儿子,比祁湛言他们大五岁,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早年从法医系博士毕业之后,便留校任教。
直到后来马老退休,被S大返聘,父子俩便一起留在了S大。
要说祁湛言最相信谁,除了陆潇之外,当属马越了。
陆潇反应过来:“也对,马师兄那边的实验室也可以做鉴定。行吧。”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
陆潇推开车门,半个身子刚从车上跨下来,他顿了顿,随即欲言又止地扭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湛言。”陆潇意味深长地说,“说真的,我一直信你,你也很少让我失望过。但是这一次,我真怕你是对的。”
祁湛言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他何尝不懂呢?
如果在这件事上,他真的是对的。
那么藏在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该会是多么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