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那会也不见人出来,阿滢反问,“还在哭么?”
涣月点头,“奴婢瞧见公主身边的宝兰一直要冰,此外还叫小膳房熬安神汤,说是给公主喝下去定一定。”
“喝安神汤?”阿滢放下勺子,到底不能装看不见,“你叫人改成参汤,另外再叫人做一些清淡的小菜糕点送过去。”
“姑娘不去瞧瞧?”早上两人便闹得有些僵持,涣月想从中劝和劝和。
阿滢本来不想去,后面转念一想,商珠定然比周围的侍女还要了解商濯,说不定能套套话,知道一些他厌恶的东西。
“好,那我就去瞧瞧。”阿滢点头了。
还没进院子便听到商珠的哭声了。
“她是真能哭啊,为着那么一点事,能从早哭到晚上。”
涣月跟在阿滢的身边,“奴婢瞧着不尽然,许是公主外出遇到了什么事,惹得公主伤心。”
这也是说不准了。
侍女通传说是阿滢来了,商珠连忙擦掉眼泪珠子,眼里分明希望阿滢来,嘴上说的话却有些难听,“你来做什么?瞧我的笑话?”
相处这些时日,阿滢也知道她的一二秉性,刀子嘴,口是心非。
“不是来瞧公主的笑话,只是来给公主送些吃食。”
涣月一一摆上来。
“公主尝尝看?”阿滢抿出一抹笑。
商珠哼了一声,接过丫鬟送上来的筷子,“算你有些良心。”
她连二哥哥都不曾宽慰送食,倒是给她送了,如此想想,心里还挺顺畅的。
商珠边喝汤边道,“算你还有些良心,知道我一日没吃些什么。”
“公主这是怎么?”阿滢追问,天塌下来一般的哭。那眼睛肿得像核桃,好似发生了天大的事,便是。
“我...”商珠喝了一口汤,“我有些喜欢的人不大喜欢我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阿滢想到早上的事情,“公主去找那人辩白询问了?”
商珠摇头,“我是寻人问的,不过是试探那人的意思,他却说心中有了相仪的姑娘,只等稳定下来就朝她提亲。”
阿滢在心中叹息,真叫她巧打误撞给说中了,人家有了心仪之人,若是她帮了商珠,可不就是棒打鸳鸯了。
“为这点事情哭成这样?”
商珠瞪眼,“你以为谁都似你一般没心没肝。”
阿滢不承认,乜了她一眼,瞧见她伤心,什么都没有说了。
商珠知道理亏,怕她跟商濯告状,便换了一个方式服软,“你光顾着抬与我吃喝,你自个用晚膳没有?”
“用了。”阿滢原本想逗她,到底还是算了。
“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商珠叹息。
“公主若是再哭,眼泪珠子可就掉到人参汤里了。”阿滢提醒,商珠吸着鼻子忍了回去。
见她这副样子,阿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公主若是真喜欢那公子,不如去问问他的意思,若他情愿,事情还能定下来,若他不愿,到底也有个圆满。”
“可...”
阿滢叫涣月倒了一盏茶来,捧在手里没喝,“公主担心什么?”
“他都说有了心上人,我再去问,岂非不好。”
“这有什么的?”阿滢放下茶盏,见她是冷了,商珠叫人弄个手炉来,等阿滢捧着手炉,商珠才催促叫她接着往下说话。
“公主找人询问,谁知对方传的是不是真话,这转达之间或有口误呢?再者说,他尚且没有定下婚事,也不曾上门提亲,不算是不好,因此,公主不如亲去问问?”
商珠应当是听进去了,舀了一勺汤水放到嘴边久久没有喝下去。
好一会才想起来要喝,汤都凉了。
“你说得对,我应当亲去问问,沈弈那厮没个正形,说不定骗我。”
“沈弈是谁?”乍然从她的口中听到一个人名,还是个男子的名讳,阿滢多嘴问了一句。
商珠这才合盘托出,她找的人是沈意绵的弟弟,今日她去沈府了。
“哦。”阿滢低低一声。
看着阿滢的脸色没有变化,商珠才敢说道,“我瞧着意...沈小姐当真是可怜。”
“怎么可怜?”阿滢顺着她的话问。
“你知道她原先的事么?”
“不知道。”阿滢摇头又点头,“知道一些。”
“不过多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大多并不了解。
“唉。”商珠叹了一口气,“二哥哥昔年跨马游街,她一眼便喜欢上了,此一去多年,虽说当时母后是利用了沈家,才定下了她和二哥哥的婚事,可到底我觉得还是欠了沈家的。”
阿滢默默听着她说话。
“所以,公主和沈小姐交好,并且诸多谦让?”
“你也看出来了?”商珠道。
“嗯。”谁看不出来,沈家虽说是汴安大族,显贵人家,可说到底哪里比得上商珠的身份尊贵,她可是汴安的公主。
“二哥哥往日不许我与沈小姐过多亲密,说是自降身份。”
单是这样的一句话,阿滢却已经能够想象出商濯是怎样的口吻。
“所以我当时极其不喜欢你,二哥哥说我自降身份与沈家结交,讨好沈意绵,另一方面金屋藏娇,养着你。”
阿滢在心里替商珠把没有说完的话给补全,她的身份比起沈意绵更是低微百倍,难怪了。
“近些时日与你独处下来,倒觉得你很是赤诚,没有什么架子。”
“什么架子?”阿滢不懂。
“就是仗着二哥哥的宠爱胡作非为啊。”
“哦。”阿滢脑子一转,“二殿下喜欢安静的姑娘?”若是她惹出诸多是非,商濯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
“定然是啊,瞧瞧你前面闹成什么样子,眼下安静了些,二哥哥可不是喜欢你了。”怪她太安静了。
阿滢心领神会,没说旁的,心里正转着主意。
对,她一心想着逃跑,却没有想过给商濯扰事,若是扰了他的事情,他定然会对她产生厌恶,将她狠狠丢弃,届时她就自由了。
至于怎么扰乱,朝廷上的事情自然不成,听涣月说皇后再给商濯挑亲事,若是她借助商珠把商濯的婚事给搅黄了。
正因为她身份地位,家里无人,商濯日后定然不会给她做正头娘子,何况,不出意外,商濯将来可是要做太子的人选,她决计做不成太子妃,只要跟商濯表面乖觉,背地里扰他的事,或许能成。
“你在想什么,那般入迷,我与你说话你都听不见。”商珠晃了好几下阿滢的胳膊。
“没、没什么。”阿滢憨笑,往商珠的面前推了小菜,“公主快吃,你都没吃多少。”
“可还要端些来?”阿滢再问。
商珠摇头,“不用了,适才我与你讲,若是被二哥哥发现,你可要帮我说话,你应不应?”阿滢笑着说,“能帮的一定帮。”
有蛮女的这一句话,商珠可算是心落了,她着人给阿滢送糕点,“这是外头新开铺子的糕点,味道很不错,我自己吃了一块,剩下的分你一半。”
阿滢受宠若惊,“多谢公主。”她接了好意,正要吃呢,外头丫鬟跑进来,“姑娘,公主,二殿下回来了,正找姑娘呢。”
商珠吓了一跳,“二哥哥往这边来了?”
丫鬟点头,“瞧不见姑娘,二殿下过来了。”
她连忙拖着阿滢起身,“你快些出去将二哥哥拦住带走,别叫他进了苑子,真要让他瞧见我哭了,指不定要骂我的,说不定还要罚跪抄书。”
她怕商濯,她就不怕?
好歹是她亲哥,能怎么样?再不济也不会杀了她罢?
心中腹诽不止,为了叫商珠欠自己人情,阿滢还是起身去了。
她走得极快,在院外迎面见了几日不曾回来的男人,他外面罩着狐毛大氅,白玉冠束发,面容俊美,神色冷淡,身姿隽逸。
后面跟着昭潭等伺候的亲卫。
“过来。”
几步路的功夫,男人张口道。
虽说是叫她过去,他倒是大步流星走来了。
几步的功夫行至眼前。
居高临下瞧着她,“不在院子里带着,来这边做什么?”
总不能说商珠难受哭泣,阿滢道,“出来走走,遇到了公主,便进来与她说话。”
“是吗?”
这是商濯的府上,府上发生的事情,他必然知道,既然知道还来问她。
“阿滢,你撒起谎来,还真是面不改色。”他淡笑。
饶是如此,阿滢依旧忍不住脸红了。
“殿下言重了。”她的小脸上就摆着几个字,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商濯牵着她往回走,“......”
“我说的什么缘故,你心中有数。”
阿滢由着他牵,男人的大掌温热,比手炉还要暖。
行至院内,见到摆好的膳食,阿滢惊问,“殿下还没有用膳?”
昭潭上前解释,“刑部的事情审理完之后,殿下便马不停蹄回来了。”
一回来府上,没在院子里见到想见的人,冷着脸找人问她的下落。
府上看守的人多得很,个个都是私下里训练的亲卫精锐,阿滢不过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有路引盘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得知了迟姑娘的下落,殿下立马就寻过去了。
人是在府上,让人给她叫过来就是了,一会子的功夫,殿下非要亲自去接她。
“哦。”阿滢随之坐下。
商濯不满意她坐到对面,蹙眉给人拉过来到身边相邻的位置。
阿滢道,“殿下我已经吃...”
话没有说完,男人一个冷眼旁风扫过来,活跟要吃人一般,阿滢立马吓得改了口,“我给殿下布菜。”一旁的涣月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阿滢想不开,脾气倔又跟商濯杠上。
商濯的口腹之欲不重,阿滢陪他吃了一两口,他也没用多少,便搁下木筷,叫下人撤走了膳食。
刚用了膳食,他没有即刻进去歇息,反而带着阿滢出去院外闲逛,问她这些日子在府上,有没有逛了?
阿滢如实回答,“逛了一些。”商濯的府邸着实太大了,一眼看去说不出来的华丽,若是来游玩,阿滢会有些闲心去嫌逛,眼下她被拘束在这里,出府都不行,逛了瞧见华丽叠翠又有什么用,于她而言不过是精致昂贵的牢笼而已。
思及此,她脑子里转着主意。
“殿下的事情忙完了么?”
“不算忙完。”他没有多说。
阿滢也不好跟在后面续话了,便点头道,“哦哦。”
“怎么?”男人反问。
“没怎么,只是有些闷。”
“我让人给阿滢排戏说书可好?”见身侧的人神色寥落,商濯议哄道。
“风翠戏院的戏我都看遍了。”意思便是没兴致了。
“哦。”轮到男人低声。
“戏看腻了,人呢?”
他莫名其妙来了那么一句,阿滢有些懵懂,“什么?”什么人,说的什么意思?
男人却淡淡道,“没什么。”
阿滢半信半疑走了一会,忽而反应过来,他说的人,不会是符叙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殿下说的人不会是符叙罢?”她试探疑问。
男人轻缓的脚步顿住,忽而侧身传过来,瞧着她。
眸色极深,似幽幽的潭水一般,只让人感觉到汹涌危险,不明深浅意味。
商濯这是什么意思?
好一会,他忽而牵唇笑,笑得俊俏又有些渗人,声音温柔清润,却叫人无端害怕,“阿滢好记性。”
“啊?”她还没有绕过弯来。
男人已经正了身子,瞧过去不远处,俊脸上早早没有笑容,语气凉凉的,“竟还记得那个戏人的名讳。”
阿滢,“......”不敢说话。
半响听不到她吭声,男人又侧眸瞧她,微微倾身,凑到她的眼前,两人几乎鼻尖触碰到鼻尖。
清冽的沉水香气忽而靠近,阿滢骤然往后缩了些,“阿滢的记性这般好,不知会不会在床榻上叫错名字。”
阿滢,“......”若是再听不出来,她真是个傻子了。
“阿滢怎么不说话了?”
他拨弄她的耳垂,又问她,“会吗?”
“殿下多虑了。”少女也学了他的皮笑肉不笑。
“希望是我多虑了。”商濯轻笑。
也不逛了,带着她回去。
战火来得很快。
从温池泉水当中就烧了起来,因为敌方攻势猛烈,已方抵挡不住,很快就由着对方揉捏搓圆了。
丫鬟们在外伫立,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面面相觑。
听着姑娘求饶的婉转声音,殿下疼她疼得未免有些太过了。
再借着月色的影子,能够瞧见内室软烟罗幔帐晃荡的弧度,着实有些厉害了。
里间要了好几次水,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低着头往里伺候。
早膳,阿滢又起不来用了。
商珠也不敢过去,因为眼睛还有些肿胀,她想躲避,却被丫鬟叫去,说是商濯有事要见她。
见到她肿胀的眼睛,果不其然,挨了商濯的训问,商珠还想辩驳两句,“就是近来风大,刮上了眼睛,故而...”
说着说着,她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是吗?”商濯搁下骨瓷杯,“已至冬日,哪里来的秋风刮眼。”
“二哥哥,你就不能不戳我吗?”商珠咬唇,“我就是想起一些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