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惯来不会安慰人,只能沉默地和他靠在一起。
四面都是病房白得晃眼的墙壁,显得一切都压抑。
谢书程轻揽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如果确诊了,你要不要和我分手?”
分明是很温柔,甚至带些笑意的声线,闻柿却猛然如坠冰窖。
她皱起眉,想推开他,却又顾及他的身体,手上力道放轻了些,咬牙:“你在说什么?现在还没有下定论,你又想什么……”
她一连串地说下来,嗓子却越来越堵,到最后话有些说不下去,只能用双眼狠狠瞪着他。
谢书程神色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从容,被她瞪着也似毫无察觉,像在陈述什么平淡的故事:“后续的治疗,我会变得很丑,很憔悴,像个废人一样处处需要人照顾,脾气说不定也会变差,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随时为你撑腰,而且——”
望向闻柿愈发暗淡的双眸,他极为轻松地笑了笑。
“随时可能死掉。”
“就算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愿意被你看见这副模样。”
他说得很慢,不像在恐吓别人,反而像在折磨自己。
——闻柿知道,谢书程很在意自己这副相貌。
她也总是希望,这个人永远骄矜漂亮。
但似乎事与愿违。
无论如何,更痛苦的永远是他。
所以即便她眼眶发酸,也死死控制住不让自己落泪。
她不想这个时候还被他哄。
谢书程话落后,便在等。
等闻柿露出犹豫的、害怕的神情。
却不曾想,他只看见眼前少女的眼眶,一点一点逐渐变红。
“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喜欢的是你的相貌、你的财富地位吗?”闻柿声音很轻,带着重重的呼吸音。
谢书程瞳孔微微颤了颤,下一秒便被人捏住了下巴。
这是他一向喜欢对闻柿做的动作,如今角色反转。
闻柿的手劲有些大,逼着他抬眼与她通红的眼睛直视,声音破碎里带些狠:“追我追了那么久,别想说甩开就甩开。”
——跟兔子一样。
谢书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脑子里只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像对峙一般,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僵持了良久,不知怎的,谢书程笑了起来。
不似刚才故作轻松的赶客,而是有些病态的释然。
他反手抚上闻柿的脸颊,轻轻摩挲了两下:“我其实有的时候会觉得,你好像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说。
“甚至觉得你同意和我在一起,只是受不了我的胡搅蛮缠,从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毕竟从一开始,我对你做的那些事,都已经是明晃晃的蓄谋。”
“……”
闻柿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不只是气恼还是难过的情绪涌上,她耳根有些发热,“你是笨蛋吗,我不愿意做的事谁能强迫我?更何况如果不是喜欢你,你那些明晃晃的蓄谋,我为什么不躲?”
就算真的是蓄谋,她也是心甘情愿上钩。
她性格太过内敛,很多时候面对对方的好意,会感觉到手忙脚乱,也不知道如何回馈,特别是在不知道对方意图好坏的情况下。
从小的经历让她总是不敢相信一切,对许多事情带着本能的警惕,也很难与人袒露真心,别扭得要命。
闻柿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性子有些糟糕,但被谢书程怀疑的那一刻,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
太多复杂的心情交织在胸口,闻柿索性凑上前去,用力吻住了谢书程。
她本想给人嘴上咬个口子,最后还是心疼,没有用力,而谢书程没有要反抗的意思,甚至连平日惯爱的反客为主也没有做,只乖乖的仰头任由她亲。
亲完,闻柿收手,垂眼。
男人微闭着的眼和微张的唇都水光潋滟,就连苍白的脸也染上了薄红,带着一种病弱的欲感。
她没忍住脸红,又在心里暗自谴责自己都这个时候了还欺负病人。
但明明是这个病人先欺负了她。
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委屈,闻柿哑着声开口:“你要是真觉得我不喜欢你,就分吧,我也没法勉强别人相信我——”
话音未落,她便猝然被人一把抱进了怀里。
“行。”谢书程声音比她更哑,里头除了愉悦,还带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情绪,“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那以后就都别走了。”
“我爸就是生病的时候推开了我妈,到现在都还在后悔让她伤心。”他慢声道,声音越发带了些缥缈的威胁劲儿——
“我不一样,闻柿,既然你认定了我,那在我下黄泉之前,你都休想让我放开你。”
-
第二天回青城的飞机上,冷气开得有些足,闻柿把手里温水递给谢书程,又紧紧关注着他的脸色,想再多问一条毯子来。
谢书程不紧不慢把她下意识要举起的手摁了下来,把自己身上的毯子网上拉了拉,调笑:“你把我保护得像瓷娃娃一样了。”
“难道不是么?”
闻柿反问,她是真的生怕这人中途又被折腾得出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谢书程没同意她留病房,有些强硬地让她回酒店躺着,闻柿躺床上还是盯着天花板一个晚上没睡,早上起床眼睛红彤彤的,被谢书程逗着问是不是哭过。
谢书程被她似嗔似警告的眼神盯得失笑,抬手直接用掌心捂住她双眼,“行了,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睡觉。”
谢书程的病暂时没跟谢家人说,本是想等情况确定下来再说。
却不曾想医院里处处是谢书程的熟人,人刚踏进医院大门没多久,谢书程的母亲江聆便闻讯而来。
这是闻柿第一次在谢家别墅之外的地方遇见江聆。
她一如在家中那般眉眼温和,是个极有亲和力的女人。
闻柿这下相信了他们家有一脉相承的淡定,在听人说完情况之后,女人神色依旧淡然,不见丝毫勉强。
她抬手轻拍了拍谢书程的背,“没事儿,要真有问题就治。”
谢书程“嗯”了一声,“您让人下手轻些,我怕疼。”
“你怕疼?”江聆一脸早已看透的神色,笑道,“是怕人姑娘担心吧?”
这般随意的对话里,闻柿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手指指尖蓦然传来一阵温热,是谢书程悄悄捏住了她的手。
他微偏过头懒洋洋冲她笑,薄唇弯起,对她做口型:“没事的。”
闻柿也学着他,回他了一个笑。
一定没事的。
第36章 别演
熬过了提心吊胆的等待时间, 结果出来,排除白血病的可能。
皆大欢喜,谢天谢地。
谢书程还烧着, 手上吊着药水, 江聆女士送走医生, 抱臂站在病床前,神色轻松一阵后, 又忍不住往人身上轻轻招呼了一巴掌。
“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前段时间昼夜颠倒疲劳过度导致的免疫力下降,得自己好好调养。”
她显然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德行,叮嘱得格外仔细:“你别到时候又一出院又溜去工作, 咱家暂时还没到缺了你就活不了的地步,把身体养好再说。”
谢书程无奈唤:“妈。”
“没得商量。”江女士严正道, “我晚些就跟你爸说, 没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再来打扰你,你就趁这段时间, 把你生活习惯都改好点儿,听到没?”
谢书程偃旗息鼓, 懒散地垂了眼皮, 拖腔带调的:“……知道了。”
江女士显然对他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感到不放心,微微拢眉,看向闻柿的时候,方才的严肃神色已然消失,变作和颜悦色。
“小柿。”她喊了一声, 和以前在谢家的时候唤法一样。
闻柿正观察着他们母子的互动出神, 突然被这么一声惊醒,她猛的回神, 轻“啊”了一声,下意识脱口而出:“妈。”
话一出口她立马察觉不对,望见面前女人惊讶的神色,她脑中“轰”的一声热意升腾,亡羊补牢似的改口:“……江阿姨。”
在长辈面前走神本来就已经不礼貌,现在又闹了这样的笑话,闻柿不敢再跟人眼神对视,心里忐忑得直跳。
却见江女士笑意更深了几许,看起来十分高兴,“就叫妈吧,迟早的事。”
从闻柿有记忆开始,认知里就已经不再有“妈妈”这个概念,这么多年来除了和朋友打闹时偶尔开玩笑,她从来没喊过“妈”。
刚才也只是因为听见谢书程那般自然地喊人,思绪有些漂浮,如果要她习惯这么喊人,说实话,有些困难。
一双手轻轻握住她的,闻柿还低着头,便又听见江聆轻叹口气:“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你监督一下他了,他很听你的话。”
-
江女士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闻柿和谢书程两个人。
闻柿深吸一口气,抬眸问他:“你真听我的话?”
谢书程深知她又要翻前两天不顾身体非要去找她的旧账,颇为无辜地笑起来,伸手去圈住她手腕,讨好地轻轻晃动两下:“以后都听你的话。”
闻柿本就没在生气,对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动作又毫无抵抗,泄了一口气,只能暂歇了兴师问罪的心思,“那你这几天就别再想别的事,好好待着等身体恢复,恢复了之后好好锻炼,少日夜颠倒——”
说到后面她其实还有些心虚,前段时间为着巡演的事,她也少不了熬夜作息颠倒,谢书程是知道的,因为一般她昼夜颠倒的时候,他也正熬着。
好在谢书程本就没有反过来翻她旧账的心思,“唔”了一声,便应了下来。
他靠在床头,整个人都慵懒,病号服宽松,露出的锁骨清晰可见。
闻柿瞧见吊瓶即将见底,便按了呼叫铃让人进来拔针,回过视线又见不得谢书程一副没个正形的散漫样,伸手要去帮他拉领口。
她动作不设防,手又被他一把捉住。
“怎么?”谢书程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狐狸似的笑意,“怎么,想先验验我最近有没有好好锻炼?”
明、知、故、问。
既然身体上的问题不算大,闻柿便也懒得再惯着他,他握着她手,她就带他手一起去拉领口,直到整个领口规规矩矩服服帖帖,这才睨他一眼:“还不准备放?”
谢书程牵唇笑了一下:“等你验货。”
。?
闻柿就知道,她不该相信这人真能顺从听话,分明刚才肚子里憋着坏水,就等她事情做完的那一刻。
她迅速试图挣脱开,可这人已经十分轻车熟路地控制住她的手,一路向下,直到伸进衣摆,停在他小腹处,不动了。
指腹正抵着分明的肌理,薄而有型的一层肌肉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她甚至能摸到凸起的青筋,一条一条的。
手底下敏感的感官描摹了一切,明明被衣摆遮住看不见,却越发显得禁欲又色.情。
闻柿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干,指尖也像着了火。
有点儿刺激过头了。
“满意吗?”谢书程偏在这时问她,似笑非笑。
闻柿知道以这人的自恋劲儿,要是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是不会放手的。
耳尖也烫得几乎要烧起来,闻柿语调有些羞耻地含糊说了声“满意”,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护士的脚步声,她有些着急地想收手。
好在谢书程还算是个人,轻易地便放开了她。
闻柿闪电般收回手,刷一下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脚步带了几分羞恼的踉跄。
谢书程望着她和护士擦肩而过,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轻笑一声。
得,回来又得哄一阵。
脸皮还是这么薄。
-
楼层的公共卫生间内。
闻柿用冷水拍了好几遍脸,终于将烧烫的热意给压了下去。
指尖却再一次记起方才触碰到的感觉。
“……”
闻柿有些崩溃地低头又接了一捧水。
谢书程太会色.诱了,太清楚自己每一处的优点,也太清楚她根本……无法抗拒。
要命了。
一直在卫生间待着也不舒服,她索性下楼去逛了一圈,再上来时,谢书程的病房里显然是有人造访过的样子,床边柜子上多了好几袋各种各样的探望礼,甚至颇为夸张的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花篮。
没等闻柿问,谢书程便抢先解释:“宙夜那群人送的。”
他说着,声音低了些,嘀咕:“真够土的这花篮。”
难得见这人露出有些幼稚的神情,闻柿觉得新奇,又被他支使着把花篮拎到了别处,恃弱行凶,理直气壮。
她把花篮移走的空隙,谢书程随手从一堆东西里摸出一颗柿子,颇感兴趣地端详了一会儿,咧嘴笑起来:“行啊,柿柿如意,挺吉利的。”
橙黄色的柿子熟得正好,软趴趴的躺在他掌心,他掂了两下,状似无意地扫了眼闻柿,便慢条斯理开剥起来。
闻柿回来就瞧见他这样一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