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烬藏娇——松风归月【完结】
时间:2024-02-28 23:13:37

  沈熙洛微微垂眼。
  她从茂密覆盖霜雪的苍天古树下走过,踩雪足音柔软。
  荒郊野岭中的驿站,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美丽少年,仿佛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当沈熙洛回到驿舍厅堂时,沈家的行李已经装在车马上,若菱为沈熙洛披上红色大氅,熟练地系上衣襟带子。
  若菱疑惑,“姑娘把那件兔绒大氅收起来了吗?”
  沈熙洛撩起娇柔眼眸,不解地看向若菱。
  若菱道,“我记得兔绒大氅挂在椸枷了,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沈熙洛的心微动,她温婉勾起唇瓣,轻声,“别担心,我收起来了。”
  ......凤至拿走了吗?
  沈熙洛猜想,应当是因为他在雪夜离开,需要避寒的衣物,所以拿了那件兔绒大氅。
  原来,少年是存在的,并非她的幻觉。
  沈熙洛轻弯眉眼,日光洒在门外,一缕碎金色落在少女的面容,她朱唇皓齿,芳容美丽,笑容柔婉。
  庄嬷嬷拄着拐杖,瘦长的身躯佝偻,一瘸一拐地迈过驿站大门,刻薄的声音对站在门旁谈话的沈家主仆挑剔道,“沈娘子,莫要以为能到侯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侯府门第尊贵,与你们沈家不同,到了长安,你行事要谨遵规矩,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沈熙洛抿唇,看庄嬷嬷一眼,温和说,“嬷嬷说的,我记住了。”
  庄嬷嬷:“......”
  沈家娘子露出这番听话的模样,她反倒被堵了一口气。
  庄嬷嬷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拄着拐杖,狼狈地走向车马。
  “这庄嬷嬷真是奇怪,突然就偃旗息鼓了。”若菱看着庄嬷嬷的背影,随口道。
  沈熙洛嗓音温温,“其实,若嬷嬷想多留几日,也是无妨。”
  听到沈熙洛的话,庄嬷嬷的身躯僵硬一瞬,紧接着,踉跄着往前赶,她遮掩在眼底深处的惊恐再次翻涌。
  无缘无故受伤后,庄嬷嬷做了一整宿的噩梦。
  她在摔倒的时候望见了房梁上的兰砚。
  俊俏少年对她露出一抹恶劣阴鸷的笑,充满敌意。
  可......那位疯子皇帝不是在宫中卧病在榻吗?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处,又怎么可能维护区区一个沈家娘子。
  庄嬷嬷觉得自己撞了晦气。
  当年庄嬷嬷在宫中皇后身旁侍奉,皇后毒杀了曾为三皇子的兰砚。
  庄嬷嬷这样知晓内情的奴仆被皇后打发出了宫。
  那位三皇子明明死了,他们那么多宫人亲眼目睹,可竟然重新回到了宫中登上了帝位。
  兰砚那般疯魔嗜血,兴许早就不是人,而是厉鬼,回来复仇,向天下索命。
  “老身什么都不知道......”
  躲在狭小的轿子中,庄嬷嬷脸上惊恐,风吹草动,都引起她的害怕,她双手合十,错乱地喃喃着。
  侍卫们穿戴齐整,护送着沈家的车马,路上,他们闲聊。
  “我昨晚吃酒醉倒后做了个梦,梦到有贼人要杀我。”一个侍卫道。
  “我也是。”有人附和。
  “我也......”
  几个侍卫顿时安静,面面相觑。
  “莫不是,真有贼人?”一个侍卫持刀戒备。
  另一个侍卫奇怪,“若真是贼人,我等怎么还安然无恙,沈家的行李似乎也未丢失。”
  几个侍卫想不出结果,感觉后背发凉,有侍卫小声,“会不会是那驿站有鬼?”
  众侍卫神情皆是后怕。
  “......”
  沈熙洛摩挲着掌心的琉璃耳坠,晨起梳妆,她戴了新的耳坠,旧的琉璃耳坠只有单只。
  沈熙洛确切地想,她见过他。
  她捡的少年,不是梦。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回来。
  对于江湖人士,外面天大地大毫无束缚,比陪着一个闺阁女子要恣意。
  “姑娘怎么了?”坐在她对面的若菱问。
  沈熙洛回神。
  若菱看着少女蹙起眉梢,透出西风杨柳的淡淡愁绪,若菱关心,“姑娘有心事?”
  沈熙洛想了想,垂下浓密卷翘的睫羽,慢条斯理地说,“我突然想到进了侯府,我学识浅薄,恐被侯府的人当作笑话。”
  “若菱,你将包袱递给我。”沈熙洛轻声,“我读一会儿书吧。”
  若菱为自家姑娘前往人生地不熟的侯府担忧,她听从地将膝盖上的包袱递给沈熙洛,“姑娘,量力而行,小心伤了眼睛。”
  随身携带的包袱里装的是需要就近取出的物件,譬如装了荷花酥的食盒,温热的手炉。
  离开驿站收拾的时候,沈熙洛将桌上为凤至学习准备的四书五经一并放进了随身包袱。
  沈熙洛抽出一本书,放在膝盖上,慢慢翻动,准备熟悉一番四书五经的内容。
  少女垂眼,侧颜妩媚。
  她跟驿站的小二说了,若有个俊俏的少年寻她,就告诉他,她去了长安德安侯府。
  所以,准备齐全,总是好的。
  若凤至选择重新到她身旁,她可以更熟练地为他讲解书中的内容。
  *
  风声凄冷,犹如鹤唳。
  晌午时分,灵宝县衙内,满是寂静,里面的人醉的醉,昏得昏。
  昨夜灵宝县令大办宴席,通宵达旦,舞姬在宴上扭动水蛇腰,惹得来客一阵痴迷,都喝的酩酊大醉。
  这场宴席是灵宝县令宋盖专门为杀死兰砚布的局。
  搜查兰砚踪迹的暗杀者未归,十有八九死在兰砚手下,兰砚确实还活着。
  如此热闹喧杂的宴席,适合杀人者混入,兰砚能杀死两个武力高超的暗杀者,说明他的内力已经恢复,按照金氏太后的说法,他不会放过灵宝县令,定然会来杀人。
  灵宝县衙要做的,是布好天罗地网,刻意放兰砚混入宴席,当兰砚出现,就放箭杀死他。
  他们杀的是疯子暴君。
  事成之后,新帝会让他们加官晋爵,名垂青史。
  宋盖浑身紧绷,脑海里的弦死死地绷着,等了一个晚上。
  可兰砚始终没有出现。
  宋盖看着醉醺醺的同僚卧倒在舞姬怀中,安稳地睡了一整夜,他不由得微微松口气。
  也许,那兰砚没有金氏太后说的那般可怕。
  怎么可能有人重伤后还能闯进一个县衙杀人?
  宋盖等到了正午,却还没有见到任何异常。
  他有些累了,准备去小憩一会儿。
  灵宝县衙明面上因为宴席守卫松散,实则守卫森严,若兰砚进来,自会有人通报。
  宋盖暗暗摇头,心笑,疯子皇帝再疯,不过也是凡人。
  疯子皇帝昨晚估计还龟缩在偏僻角落养伤呢。
  “主君,喝些醒酒汤。”宋盖的年轻妾室带着侍女出现,将一碗汤递给宋盖。
  妾室年纪尚小,气度魅惑,跪在宋盖身前,抬高柔臂,抬目看宋盖,带着勾引。
  此朝政权混乱,后宅风气不正,流行纳娶年纪尚小的妩媚妾室,越小越媚,越抢手。
  宋盖看着小妾室,心中慰藉,他含笑拿起醒酒汤,正要与妾室说话,一个少年忽然出现在庭院中。
  他无声无息,披着雪白的大氅,眉目干净纯粹,桃花眸乌黑静谧。
  宋盖骇然。
  “你是?”宋盖的妾室疑惑。
  主君怎么还请了这样的少年到宴席吃酒。
  宋盖惊恐高喊,“侍卫!”
  “弓箭手!”
  侍女们察觉到不对,落荒而逃。
  “弓箭手!”宋盖高喊到破音,却无人应答。
  兰砚漫不经心旁观着宋盖的垂死挣扎,嘴角上扬起悠闲弧度。
  宋盖看向兰砚,脸上惊恐万分。
  兰砚挑眉,他眼波流转,带着纯粹的杀意,说,“他们都被我杀死了,现在,我来杀你了。”
  宋盖恐慌战栗,竟抓起妾室挡在自己身前,要妾室当人.肉护盾,妾室发出尖叫,兰砚不舒服地捏了捏耳朵,觉得聒噪,宋盖拽着妾室大步往后退,以为这样就能抵挡少年的攻击,可没想到,兰砚灵巧迅捷地擒住宋盖,如猛兽俯冲,精确无比地用锋利的爪子勾起猎物。
  他瘦长的手提起宋盖的身体,匕首锋芒在寒风中凛然闪过,宋盖脖颈划出漂亮的血痕,一刀了结。
  灵宝县令宋盖的身体倒下,兰砚擦了擦匕首上的血。
  “还有几个......”他嘟囔着离开。
  带着阴森杀意的恐怖少年消失在庭院中,几近昏厥的宋盖妾室尖叫着爬起来,她跑出庭院想喊人求救,却发出更大的尖叫声,宴席上醉醺醺倒下的人不知何时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血流成河,犹如无间地狱,在尸体怀中醒来的舞姬惊恐喊叫,灵宝县衙乱成一团。
  不一会儿,炽热火光在建筑上浮现,熊熊大火狂躁弥漫在灵宝县衙。
  朱翰采拿着兰砚口谕从外地连夜调来的军士踏着整齐的步伐,包围了灵宝县衙,抓住从里面逃出的每一个人。
  灵宝城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避散,跑向家中。
  乱世之中,一有风吹草动,百姓就要想办法自保。
  一个挑着琳琅女子饰品的货郎匆忙往家里赶,突然,俊俏的少年郎挡住了他的道路。
  少年身高腿长,矫健有力。
  “怎么卖?”少年冷冽的声音问,他的话语落在寒冷的空气中。
  灵宝县衙的火光映照在空中,整个灵宝城的人都能望见。
  眼见四周的人都在跑,货郎焦急得满头大汗,下意识拒绝,“哎哟,少年郎,这都什么时候了,回家要紧......”
  货郎的话语顿时停住,他看清了少年的模样。
  少年的雪白大氅染了大半的血,血花四溅,骇人心神。
  他脸上沾着血,漆黑眼睛阴森静谧,无情瘆人,如修罗一般。
  货郎跌坐在地,忽然忆起这少年似乎是从灵宝县衙的方向而来,货郎的脑海涌现巨大的惊恐情绪。
  “不、不要杀我!”货郎惨叫求饶。
  兰砚疑惑,“我为什么杀你?”
  他语声嫌弃,“我只是要买你的耳坠。”
  货郎脸色惨白。
  什么?
  兰砚俯身,染着血水的发丝滑下湿漉漉的猩红色,氤氲在地面。
  他微顿,擦了擦手指,接着,瘦长指骨一把扯了好多个货郎挑担上架子挂着的耳坠,在手中比较着,有点纠结要给洛洛买哪一对耳坠好。
第19章 寻人
  灵宝县衙火势凶猛,天光染成炽热血色。
  街道空旷无人,诡异的俊秀少年垂着乌黑漂亮的瞳眸,端详手中的耳坠,略有纠结。
  洛洛会喜欢哪一个?
  兰砚并非不能从别处得到更好的饰品,只是他行事随性,且外物在他眼中没什么区别,所以才有心思在路上的货郎手中挑选饰品。
  方才,他瞧见了这个卖饰品的货郎,忽然觉得他要为洛洛买新的耳坠,因为他跟她撒谎说他弄丢了她的耳坠。
  货郎惊恐不安,脸上布满冷汗,欲言又止,想催促少年快些,又不敢惹了他。
  兰砚修长指骨拎起不同的耳坠,在空气中晃了晃,专注地比较着。
  琳琅饰品在他雪白手中摇曳璀璨光辉。
  少年沾染鲜血的外貌透出可怖又美丽的矛盾感。
  货郎瞥了眼逐渐排查街道的军士,害怕被这身上染血的怪异少年连累而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货郎勉强挤出笑,哆哆嗦嗦道,“少年郎,这些耳坠你都拿走吧。”
  “不行。”兰砚蹙眉,幽声拒绝。
  他撩眸,眼底寒凉。
  货郎害怕,以为这少年要挑事,却听他平淡说,“洛洛只有两个耳朵,她戴不了这么多。”
  货郎眼底畏惧,喉咙吞咽,为保小命试探地问少年,“那位洛洛,莫非是您的娘子?”
  兰砚的睫羽勾了下。
  他含糊其辞,音色飘忽,“唔。”
  该不会是什么被抢走的良家少女吧。
  货郎心中害怕,面上露出讨好的表情。
  因常年售卖货物,货郎习惯性地说,“若您要为家中娘子买饰物,只买一件那哪成啊,来我这里为心爱之人买饰品的男子大多会多买几件饰品带回去,这样家中娘子才会高兴。”
  “原来是这样么?”兰砚好奇地眨眼,无辜说,“这么说,你很了解如何为家中娘子买饰品?”
  货郎却丝毫不觉得少年无辜,只觉得他更加诡异。
  为了赶紧远离少年,货郎飞快地说,“那是,要我说,都带走最好,看到你为她买了那么多耳坠,你家娘子肯定高兴,哪个女人不喜欢首饰多一点。”
  兰砚眼睛微亮,勾起薄唇,“好,我都要了。”
  见诡异少年收下了所有耳坠,货郎慌忙挑起担子,背上全是冷汗,准备溜走。
  “慢着。”少年淡漠的话语响起。
  货郎心头惊恐。
  “你怎么跑这么快。”少年冷冽的声音氤氲不满。
  货郎想,吾命休矣。
  下一刻,清脆的银两砸落声响起,兰砚将银子随手扔到货郎的挑担里。
  “你还没收钱。”少年狐疑提醒。
  货郎瞧见挑担的盖子被强大的力道砸出一个窟窿,平平无奇的脸上汗水湿透。
  他飞快向前跑,却有威武的军士围绕而来,气场严肃磅礴,如山倾倒,地动山摇,货郎惊恐,“官老爷们,抓那个少年,我什么都没做......”
  军士们看也没看他,径直从货郎身旁走过去,一个头领在前,阵仗极大。
  接着,货郎听到军士中的头领中气十足地唤,“皇上,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货郎登时腿软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皇上?!
  那个疯子皇帝?
  虽不是传言中修罗夜叉的模样,但果然嗜血可怖,让人心生恐惧。
  “......”
  军士们的头领正四品上轻车都尉洪回半跪在兰砚面前,恭敬道,“皇上,反贼都统公孙察已被斩杀。”
  公孙察的头颅被丢出来,滚到兰砚身旁。
  此番剿灭叛贼中,上轻车都尉洪回接了朱翰采的口谕连夜从灵宝附近的郡县调兵护驾。
  洪回在京附近是为了面圣述职,他常年驻守在边疆。
  见到灵宝县衙中的惨状时,饶是经常在战场上厮杀的洪回,都感到触目惊心,洪回身后的士兵中传出恶心作呕的声音。
  然洪回暗暗震惊的是,皇上杀人的痕迹他有些熟悉,很像边疆一位少年将军。
  那位少年将军称自己面容有损,与人相见戴着鬼面。
  他出身低微,武功高强,很快从小小兵吏升到了军中副将的职务,在击退蛮族人入侵的战场上屡战屡胜,受边疆百姓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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