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洛温声平静,“今日拜见外祖母,素净些好,若菱,我们投奔侯府,总不能太过出彩。”
若菱叹息,提醒沈熙洛,“可姑娘要想办法找亲事,尽量打扮得漂亮些为好,当务之急,亲事重要。”
世上的事,怎能两全。
“侯府的情况还不知晓,谨慎为好。”沈熙洛随口应下。
沈熙洛心底纷乱。
她想着那对华贵的东珠耳坠,对凤至满是担忧,他到底是出去做了什么活计?真的是在武馆做活计么?那到底是怎样的武馆。
“......”
沈熙洛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住英寿院,刚用过早膳,坐在堂上,精神奕奕,脸上带着红光,见了沈熙洛,慈爱地扶住她。
沈熙洛悄悄打量老太太,她从未见过这位外祖母,但外祖母看了她,却满是欢喜,还带着陌生的怀念感伤。
看来,外祖母和母亲之间的情分是真。
沈熙洛脸上的笑意柔软,孝敬多了些。
“语丫头的孩子都这般大了,一路过来,累着了吧。”少女明眸善睐,肌肤细腻雪白,身段却瘦,腰身细细的,如杨柳,外祖母怜爱心疼,她褪下苍老腕骨上的翡翠镯子,为沈熙洛套上。
少女腕骨纤细,翡翠的镯子在她的腕上透出风韵美丽。
外祖母越瞧,越欢心。
她是和怀公主的义女,而皇家公主大多身为女子潇洒自如,她自然受了熏陶,不觉得沈熙洛的模样有什么不妥,反而因没怎么见过这样漂亮娇媚的孙辈而觉得沈熙洛特殊。
德安侯府老太太提醒坐在堂中陪笑的主母崔静和,“我记得过几日是苏家的诗会,到时候让沈丫头也过去。”
崔静和表面连连应是,心底却郁闷。
长平侯苏家的适龄公子只有一位,未来将继承侯府,本是她为四房周迎秋相看的人选,周迎秋虽是庶女,但性情温柔,作风清正,常常孝敬崔静和,崔静和膝下无女,对周迎秋多是喜爱。
老祖宗的意思是要让这沈家娘子与长平侯府的公子相看相看,可自家的孩子还没定下婚事,怎能让给一个外来的表小姐?
那沈家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商户而已。
若沈熙洛求婚事,崔静和本打算为沈熙洛安排一个寒门,正好可以用来联系与寒臣的利益,最近寒臣威胁世家,世家正头疼。
与外祖母寒暄一番后,沈熙洛没有继续叨扰外祖母。
沈熙洛和若菱走在回临青院的路上,若菱高兴,“姑娘,有外祖母在,姑娘的婚事自然有着落了。”
沈熙洛微顿,压低声音,“若菱,这样的话不要在外胡说。”
若菱自觉失言,赶忙闭嘴,心底却是松口气,德安侯府老太太的暗示明显,若是姑娘的婚事能快些定下来,姑娘就可以摆脱那个诡异的凤至大侠了,等姑娘定了媒,凤至大侠再离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菱和沈熙洛没走多远,大房主母崔静和的嬷嬷陶荣跟过来,“表小姐,老身送你们回去。”
沈熙洛容颜娇媚,崔静和不放心,怕她在路上遇到周嘉石,特地让陶荣来监督。
陶荣装作和善地与沈熙洛介绍着侯府的事情。
路过一处拐角,有女子温温柔柔走出来,她身材纤细苗条,穿着清雅的衣裙,身旁的丫鬟面容平平无奇,让她看上去更加美丽,像清柔的九天仙女。
“三小姐。”陶容弯起带着褶皱的眼睛,热络地唤道。
周迎秋见到迎面走来的沈熙洛,一愣。
沈熙洛穿了素雅的裙裳,她没怎么打扮,但是身段风流,衣襟鼓鼓囊囊,容颜自带娇媚,勾人,那素雅的裙裳多了靡丽。
周迎秋自觉被比下去了,心中暗恼。
“这位便是沈家表妹了吧。”周迎秋声音轻轻柔柔,婉转细腻。
“三表姐好。”沈熙洛行万福礼,没想什么。
周迎秋温柔道,“表妹,说曹操曹操到呢,我正与丫鬟说要给表妹送一匹流光锦,流光锦鲜艳美丽,长安玲珑衣坊所制的流光锦更是佳物,表妹之前住在幽州想来没见过玲珑衣坊的流光锦,若表妹喜欢,我再让丫鬟多送几匹给表妹。”
若菱当即皱眉。
姑娘给德安侯府每个小姐送的礼物比这流光锦昂贵得多。
沈熙洛眸光微晃,她垂眼,平静应下,“多谢三表姐美意。”
嬷嬷陶荣微笑着提醒周迎秋,“老太太说了,三日后的苏家诗会,也让表小姐过去,倒是巧,三小姐正好能与表小姐互相照拂呢。”
周迎秋脸色一变。
她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可一个偏远幽州来的表小姐,竟然跟她抢婚事?
周迎秋心下浮现冷意。
“这样也是缘分,表妹,我带你在府中逛一逛可好?”周迎秋温柔地说。
陶荣看了看周迎秋和沈熙洛,道,“既然三小姐愿意带表小姐逛一逛,老身就不打扰两位小姐亲近了。”
“表妹初来乍到,这侯府中的许多美景表妹都未见到过吧,我带表妹去看。”周迎秋亲切地握住沈熙洛的手,吐息温柔。
沈熙洛睫羽轻动,温和平静,“三表姐,我屋舍中的物件还未收拾齐整,今日恐不方便。”
“表妹这样说,是嫌弃我不成?”周迎秋眼中陡然含了泪,楚楚可怜地凝望着沈熙洛,“我一片赤诚心意,表妹莫非看不上。”
沈熙洛余光瞧见陶荣在不远处,是能听到她与周迎秋的谈话声的。
沈熙洛权衡利弊,应下周迎秋的邀请。
周迎秋带着沈熙洛绕来绕去,沈熙洛的腿脚发麻,她暗暗咬唇,知道周迎秋刻意如此,但她初来乍到,不好拒绝,否则很快就会惹来非议,陶荣待周迎秋和善,那周迎秋在侯府中的地位不错,过了一段时间,日影转动,已近夕阳,周迎秋带着沈熙洛绕过座座假山,进了一处小亭中。
亭中与岸上有一石桥相连,四面八方是湖水。
“表妹,若到了夏日,此处荷花绽放,好不漂亮呢,只是可惜现在是冬日。”周迎秋惋惜地说。
“冬日之景,也是特殊。”沈熙洛轻声。
雪飘落在结冰的湖面,白雪纯洁。
周迎秋温温柔柔地与沈熙洛寒暄了一会儿,片刻后,忽然有一丫鬟过来,匆忙地与周迎秋耳语,周迎秋心底勾唇,周迎秋扭头,对沈熙洛露出歉然神情,“表妹,母亲有事唤我,我先回罗华院了。”
周迎秋带着所有的丫鬟离开亭子。
若菱见她们彻底走远,出声,“姑娘,这三小姐来者不善。”
“我阻碍了她的婚事,她心中不开心。”沈熙洛不紧不慢说,坐在亭中,看着落雪。
“姑娘既然知道,为何还顺从她?”若菱皱眉。
“那本来是她的婚事,我没必要争。”沈熙洛不在意地说。
若菱:“姑娘,你若不争,怎么能得到一个好婚事。”
沈熙洛抿唇。
好的婚事,到底怎样才算是好的婚事。
若没遇到凤至,她可以糊里糊涂地嫁了。
只是现在,她不想那么快嫁人。
过了一段时间,若菱发现不对劲,“姑娘,那三小姐不会是不回来了吧,她竟把姑娘丢在这里受冻,好歹毒的心肠。”
沈熙洛轻轻眨动眼睛,温声,“既然如此,若菱,我们走吧。”
若菱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姑娘,你本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待在这里,还算清净。”沈熙洛轻轻踏在石桥的薄雪上。
只是,出路的假山假石绕成迷宫一般,沈熙洛和若菱走了没多久,竟又绕回了亭中。
这片地方名为连笼湖,是德安侯府中一处有趣好玩的地界,最初来自一位喜好研究阵法的周家名士,但在冬日,对于不知晓如何走出去的人而言,则是难熬。
但也不是不能出去,若被困住,可以翻过假山假石离开,有一处假山假石故意做的低矮,便是出路,只是会形容狼狈,闺阁女子做此行径,异常丢人。
沈熙洛察觉,说了一番。
若菱担忧,“若姑娘翻假山假石出去,贻笑大方,那姑娘的亲事就难办了。”
若菱越想,越恼怒那三小姐周迎秋心思歹毒,她愤愤道,“姑娘,你待在亭中,我翻出去寻人救姑娘出来。”
沈熙洛没来得及阻止若菱,若菱就跑出去了。
她倒是无所谓翻墙行径。
不过若菱若是见到她翻假山假石,不利于婚事,会更加难过。
沈熙洛只好等在亭中。
*
有丫鬟到罗华院询问周迎秋,“三小姐,表小姐呢?”
老祖宗待沈熙洛和蔼,崔静和想了想,拨了下人送到临青院。
伺候临青院的人到了临青院,见沈熙洛还未回来,侯府消息灵通,下人们听说沈熙洛在离开侯府老太太的英寿院后,是与三小姐周迎秋一道走了,便着人来周迎秋这里询问,
周迎秋温柔地与临青院的丫鬟说,“表妹正在我院中与我一同读诗,之后回去。”
丫鬟明了,隐约见屋内确实有另一个女郎,松口气,退下离开。
罗华院内传出周寒凝质问的声音,“你又做了什么?表妹并不在你院中。”
周迎秋并不明说,只是柔柔笑了笑,“我只是提醒她不该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
周寒凝翻了个白眼,“别拿我当幌子。”若不是为了看看周迎秋准备了什么诗,她才不会到罗华院。
“你贯会颠倒黑白,事情败露了,是不是准备拿我当凶手?”周寒凝恶心地说。
“真是晦气,香冬,我们走!”周寒凝带着丫鬟离开。
德安侯府周家明面上规矩森严,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世家大多腐朽,早已不是曾经清雅古朴的作风了。
“......”
若菱好不容易离开连笼湖后,不知道侯府内哪些人可以信任,只好匆忙回到临青院,求助到临青院侍奉的丫鬟侍卫,但他们却说沈熙洛在三小姐周迎秋那里读诗,若菱诧异,表明并非如此,丫鬟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敢得罪周迎秋,并不愿跟若菱去连笼湖救人。
若沈家表小姐的侍女所说是假的,那他们听从沈家表小姐的话,对侯府的小姐怀疑,侯府会觉得他们不忠心。若沈家表小姐的侍女所说为真,他们更不敢踏入这趟浑水了,三小姐周迎秋在侯府受到主母喜爱。
若菱见天色暗下,心中焦急。
她忽然意识到这侯府对小姐而言简直如龙潭虎穴般。
眼见无人帮忙,若菱正准备去英寿院。
忽然,有一少年出现。
他拎着盏漂亮的灯,见了若菱,问,“洛洛呢?”
兰砚带了新的饰品和金子,还有盏灯,是内务府新打造的,他觉得挺好看的,要送给洛洛。
见到凤至,若菱愣了下,没想到,这时候能帮助姑娘的,是这位危险的少年。
“凤至大侠,姑娘她被困在连笼湖中了,你快去救救她!”若菱慌张求助。
“......”
连笼湖中。
雪簌簌落下。
夕阳霞光消散,暗夜涌来。
四周变得漆黑,只有亭中一盏灯,孤寂清冷。
沈熙洛抿紧唇瓣,心头浮现害怕,她这时只得等着若菱回来了,无法随意离开。因没有提灯,看不清路,若从假山假石上翻过去,可能行差踏错,摔得鼻青脸肿。
夜中,风越发寒冷,沈熙洛拢紧身上的青莲氅衣,肩头哆嗦着,娇嫩白皙的脸颊氤氲上冰冻的红意。
沈熙洛凑在亭中小灯旁,灯中烛火微弱,带出细微的热意。
火光萦绕在她的眸子中,如星辰碎光。
一盏宫灯亮起。
自假山假石上浮现,驱散冰凉的黑暗。
沈熙洛怔然,下意识看过去。
“洛洛!”
沈熙洛听到,凤至焦急的声音响起。
少年身影矫健,动作迅速,轻捷落在石桥薄雪上。
他稳稳地提着一盏明亮的宫灯,向她踏来。
第29章 侍卫
六方宫灯的彩穗晃动, 稳稳垂落。
明亮的光辉洒在沈熙洛的身上,兰砚见沈熙洛冻得哆嗦,他慌张地将沈熙洛拥入怀中, 少年浓长睫羽颤抖,手扶住她的腰,身体贴着身体, 为她输送内力。
沈熙洛没有练武, 内力对她只是保暖, 兰砚毫不吝啬, 不断地为少女传入内力。
少女身上的温度变得温热, 她鬓边出了汗水, 潮湿温热。
贴着少年的后背变得有些黏腻。
沈熙洛望着在夜色中出现的少年,弯起眉梢眼角,声音明媚,“凤至, 好了,松开吧, 我没事。”
兰砚没有松开沈熙洛,他俯身, 一把搂起沈熙洛的膝盖。
“洛洛,我带你出去。”兰砚语声有点阴沉。
沈熙洛抿了抿唇, 她看着少年瘦削锋利的下颌,轻声, “凤至,你刚做完活计回来么?”
少年闷闷沙哑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 “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抱着沈熙洛, 在假山假石中一处角落停下来,放下沈熙洛,四周漆黑,假山假石的轮廓崎岖不平,构成困笼,唯有少年手中的宫灯光亮与他的身体是温暖的。
兰砚穿着沈熙洛给他的深色大氅,里面是什么样的衣衫,光影朦胧中,沈熙洛看不真切。
少年修长的指骨在她眼前滑过,光华璀璨迷晃眼。
“洛洛,这是给你的。”兰砚将六角宫灯递给沈熙洛。
沈熙洛一怔,下意识接住。
她纤细的手指捏住宫灯的长柄,上面,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细微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