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砚瞧向沈熙洛,微微偏首,少年漂亮乌黑的桃花眸无辜,无暇美玉般剔透干净。
站在周嘉石身后的崔承宣面容古怪。
他陷入怀疑,真的是皇上?这是皇上?
沈熙洛的心砰砰跳,感到心虚,睫羽轻颤,淡定介绍道,“他叫凤至,是我的侍卫。”
兰砚并未否定,他站在沈熙洛身旁,对沈熙洛乖顺。
周嘉石松口气。
他心里嘀咕,想来是沈家的侍卫吧,表妹还不熟悉侯府,可能不太懂规矩才带着一个侍卫乱晃。
不过这侍卫的长相未免太好看了吧。
“什么?侍卫?!”崔承宣脱口惊声。
“崔五兄,怎么了?”周嘉石疑惑地看向崔承宣。
崔承宣神色古怪,猛的闭嘴不谈。
周嘉石反而升起疑心,母亲总是在他耳边念叨让他不要接近沈家表妹,说这位沈家表妹长相不正经,作风过于妖媚,周嘉石心里不由得沉下,他问沈熙洛,“这么晚,表妹为何与侍卫在此?”
沈熙洛察觉到周嘉石的怀疑,她心思轻转,露出低落的模样,解释说,“三表哥,我......被困在连笼湖中,不知道怎么出来,是我的侍卫过来救了我。”
闻言,周嘉石顿时打消了怀疑,并对沈熙洛感到愧疚,“表妹,这是侯府的过错,竟然没下人跟着表妹。”
“表妹,你受惊了,我这就送你回去。”周嘉石露出温柔脉脉的一面,他英俊潇洒,眼眸深邃。
兰砚蹙眉,身高挺拔的少年凉薄出声,“不必,我护送小姐回去。”
沈熙洛的指尖轻颤。
凤至......这般称呼她,倒有种真的变成她的侍卫的错觉。
崔承宣目色更加震惊,周嘉石没有看到身后崔承宣的怪异眼神,他只觉表妹的这侍卫行事无礼。
雪渐渐地在鹅卵石路上堆积起柔软。
冰凉的夜风拂过众人身体。
倏然,周迎秋的声音慌张响起,“表妹!”
沈熙洛抬眸,见周迎秋带着丫鬟匆忙过来。
她得知周嘉石和崔承宣的踪迹,想到周嘉石和清河崔氏五公子很有可能撞见被困在连笼湖中的沈熙洛,若沈熙洛说是她所害,那她的名声......周迎秋暗道不好,赶忙过来掩饰。
“表妹,你怎么还在此?”周迎秋眼中含了泪,柔弱地握住沈熙洛的手,然而刚抓住,忽然腕骨剧痛,她疼的下意识松手,眼中的泪顿时变成真的。
因为手腕上过分的疼痛,周迎秋露出一瞬的呲牙咧嘴,表情扭曲,狼狈不堪。
“三妹妹,你怎么了?”周嘉石奇怪地问。
周迎秋尴尬,她怀疑地看向沈熙洛。
沈熙洛容色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做。
撞鬼了?周迎秋无暇细想手腕的疼痛,她满心都是要遮掩把沈熙洛困在连笼湖中这件事。
周迎秋悄悄打量着沈熙洛,沈熙洛目色淡淡,并没有想象中被欺负后畏惧权势的软弱或惊恐。
而且不知为何,沈家表妹的模样看上去更加娇媚,发上的簪子似乎变得华丽了,手中提着不知哪里来的漂亮灯盏,少女明眸皓齿,看上去如九天仙娥一般。
想到自家兄长周嘉石和崔氏的五公子都看到了沈家表妹的娇媚模样,周迎秋恼恨,她自尊心强,喜欢抢风头,被崔静和夸赞着长大,不愿被世家瞧不起的破落户沈家表妹一类人占了风光。
周迎秋心情复杂,看到沈熙洛旁边的俊美少年,愣了下,狐疑地想,哪里来的少年,模样这般好看......不会是沈家表妹私藏的姘头吧。
不知不觉,几人周围灯火通明。
侯府的下人围过来。
“三小姐!”
“表小姐!”
“三公子!崔公子!”
来自不同院落的下人喊道。
人影繁杂,都提着灯笼,四周越来越亮。
沈熙洛悄悄挪开了与兰砚的距离,她平静地看着前方,留给少年的侧颜冷静疏离。
兰砚觉得不开心。
“小姐,若是他们让小姐不得不隐忍,我会帮小姐杀了他们。”少年低幽的嗓音在风雪中轻轻响起。
沈熙洛一怔。
她诧异于少年带着狠戾的话语,但她抬眸看兰砚,少年的眉目在雪中白皙,无害至极。
方才,他还在央求着她,脆弱纯洁。
于是,沈熙洛以为,凤至只是不耐烦了。
她想,少年是江湖人士,定然讨厌这种规矩复杂的地方。
沈熙洛眸光流转,悄悄借着氅衣的庇佑,轻轻捏了捏兰砚的指骨,安抚他。
“凤至,这里是侯府,你听我的话,莫要随意行动。”少女心底带着担忧,轻声道。
兰砚垂眼,安静看沈熙洛一眼,眼底暗色撩动。
兰砚的手忽然反扣沈熙洛的纤细指骨,沈熙洛肩膀僵硬,却不敢过多动弹怕被旁人发现端倪。
少年的指骨滑动,肌肤紧贴,十指交叉,沈熙洛耳根酥麻,浑身发软,他牢牢地握了一会儿。
当兰砚终于松开时,沈熙洛的指骨隐隐作疼,细微轻柔的感觉,仿佛他的指骨还插.着。
少女耳根通红似鸽子血欲滴,她将手藏在袖中。
“......”
连笼湖这边的怪异引起了英寿院老太太的注意,老太太还未歇息,听到丫鬟的汇报,总觉得古怪,夜晚时刻怎么都出现在了连笼湖附近?老太太想了想,让周迎秋、沈熙洛等人到了英寿院,询问一番。
周嘉石、崔承宣只是夜游府邸,两个儿郎,老太太听了就不做计较。
但周迎秋和沈家娘子的事不同寻常,老太太听罢,沉着脸,叫来各院下人们,多问了几句。
“迎秋,下人说你与沈丫头在罗华院中读诗,为何又带着人去连笼湖接沈丫头了?”德安侯府老太太面容威严,隐约带着斥责,“如此说来,沈丫头在连笼湖待了两个时辰。”
“老太太息怒,让迎秋先把事情说清楚再做定夺。”崔静和赶来,坐在堂上劝说道。
周迎秋抬手擦泪,红着眼睛,泫然欲泣,柔柔弱弱地说,“祖母,我确实在读诗,只是下人们看错了,我是在与二姐姐一起读诗,二姐姐可以作证,二姐姐来罗华院找我,她是我姐姐,我总不能忤逆她。”
周寒凝被叫过来,她瞪大眼睛,意识到周迎秋又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正要反驳,却被丫鬟香冬按住,香冬对周寒凝皱眉摇头,若周寒凝多说几句,周迎秋指不定在周寒凝身上多加罪名。
香冬低眉顺眼地道,“老太太,我们小姐只是去罗华院读诗,并不知晓旁的。”
虽然撇清了干系,但周寒凝郁闷,她瞪向周迎秋。
周迎秋自责柔弱地说,“祖母,连笼湖我带着沈表妹走了一趟,然后我有事离开了,没想到她没记住路线,竟困在里面,祖母,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表妹之前不住在侯府,未曾接触过这些东西。”
堂上,老太太脸色难看,她能看出周迎秋的小心计,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实则包藏祸心。
老太太心里疼痛,周迎秋所做的事,过于恶毒,反而难以直接指责,堂堂侯府子女,竟然对一个来投奔侯府的表妹下手,传出去,德安侯府该被外人如何说?
可沈家丫头受了委屈,不能不管。
“老太太,迎秋一向好脾气,这次是意外,她也不是故意的。”崔静和劝说道。
周迎秋嗓音带着哭泣,愧疚道,“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表妹,祖母,我自请罚跪祠堂。”
老太太半闭眼睛,她扫了眼沈熙洛。
沈熙洛站在周迎秋身后,面容安静,无言无语。
少女娇柔,自带怜人。
到底是孤苦伶仃的姑娘。
崔静和劝说着老太太。
就在周迎秋以为有崔氏在,她不必受罚时,老太太沉声,“迎秋丫头,沈家丫头受了委屈,你身为表姐照看不周,应当受罚,既然你自愿,倒也免了争执,从明日起,罚跪祠堂七日。”
七日?
周迎秋一愣。
岂不是要错过长平侯苏家的诗会了?
“祖母......”周迎秋心里慌张,赶忙出声。
“老太太,七日,未免太久了。”崔静和出声,“说到底,是小辈的事,老太太不如问一问沈丫头的意见。”
崔静和看向沈熙洛,对沈熙洛使眼色。
一个表小姐,投奔在侯府,若不想得罪人,肯定要低头。
崔静和想起嬷嬷陶荣跟她的汇报,说这位沈家表小姐性情温顺,不怎么反抗,肯定是要借侯府的势,在讨好侯府。
“沈丫头,你可有意见?”老太太看向沈熙洛。
沈熙洛撩起眼睫,眼眸干净,她眸光如盛着柔软的春水,温婉轻声,“都听祖母的。”
少女下巴尖尖,腰身盈盈一握,看上去消瘦。
从幽州到长安,想来受了一路的苦。
老太太更是心疼。
崔静和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熙洛,没想到她身为一个打秋风的表小姐竟不肯饶过侯府女周迎秋。
周迎秋暗咬银牙,正要哭哭啼啼与老太太诉说委屈,老太太摆摆手,称夜深天寒,头疼发作,既已明了,都歇息吧。
英寿院的嬷嬷打发众人离开。
周寒凝难得见周迎秋受挫,出了口畅快气,她眉眼兴奋地找到沈熙洛,口中感谢沈熙洛昨日的赠礼,“表妹送我的东西,我都用着呢。”
“日后,周迎秋若是再对你做什么,表妹尽管与我说,我正愁没人与我一起灭她的威风呢!”
另一边。
“只是在祠堂待几日,不碍事,我会让小厮给你送饭食的。”周嘉石安慰周迎秋,他看着周迎秋长大,在他心中,周迎秋是一个良善的妹妹,此次连笼湖事件只是场乌龙。
“可是,三哥哥,苏家的诗会就在三日后。”周迎秋委屈柔弱,那可是她的婚事,岂不是要被沈家表妹抢走?
周嘉石不理解周迎秋的着急,只是一个诗会而已,周迎秋作为侯府子女,参加过不少诗会,哪里稀罕这一场。
至于苏家的公子,虽然无妻无妾家中独子......但周嘉石不以为然,同是男子,他比女眷们清楚苏家公子的作风,一起去过花楼,纵情享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于婚娶之事并不用心,不是什么值得勾搭的夫婿。
“别惹祖母伤心。”周嘉石只叮嘱周迎秋说,“表妹是个可怜人,你多多照拂,下次小心点别再忽视了表妹。”
在沈家表妹来之前,周嘉石一定会帮她。
周迎秋暗暗不平,沈熙洛只来了一日!周嘉石就不帮她了,周嘉石还能娶沈熙洛呢!
周迎秋侧头瞥沈熙洛,见到沈熙洛身旁还跟着俊美的少年,那少年一直没有离开,视线跟随着沈熙洛。
周迎秋眯了眯眼,温温柔柔问周嘉石,“对了,三哥哥,那个少年是谁呀?”
周嘉石对周迎秋道,“那是表妹的侍卫,就是他从连笼湖中救的表妹。”
周迎秋表情动了动,她狐疑,“侍卫?表妹不是只带了一个侍女么?怎么凭空多出一个侍卫?”
周嘉石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周迎秋没有问出什么,但她总觉得沈熙洛和那侍卫不正常,悄悄打量了会儿沈熙洛和她的侍卫。
那侍卫看沈熙洛的眼神,并非正常侍卫与主子。
一个闺阁少女带着这般寸步不离的俊俏侍卫,周迎秋心中有了猜测。
周迎秋离开后,崔承宣询问周嘉石,“飞章,你家表妹的侍卫是何时到侯府的?”
本来,德安侯府的家事崔承宣身为一个外人不该聆听,但是皇上兰砚诡异地在此,所以崔承宣厚着脸皮跟到了英寿院。
崔承宣心中满是惶恐不安,那位少年皇帝假装不认识他,竟然如普通侍卫般跟着自己的小姐,听从小姐的话。
这个行事疯魔的少年皇帝到底在密谋着什么?
“表妹的侍卫自然是跟表妹一起到侯府的。”周嘉石怪异地看崔承宣。
周嘉石内心嘀咕。
怎么一个两个,都打听那侍卫的事情?
只因表妹带来的侍卫模样太过好看么?
*
离开英寿院,沈熙洛若有所思。
让周迎秋罚跪七日,祖母的意思是抢在周迎秋之前,撮合她与苏家的婚事。
沈熙洛抿唇,睫羽低落,带着兰砚回临青院,因避人耳目,没有与少年说话。
洛洛不让他轻举妄动,兰砚感觉无聊,揪着沈熙洛的发尾玩,修长指骨一圈圈缠绕。
身后脚步声响起,周迎秋追上来,没有带丫鬟,独自一人,挡在沈熙洛面前。
察觉到周迎秋的视线落在凤至身上,沈熙洛蹙眉,下意识挡在少年身前。
沈熙洛心中,凤至是她捡到的失忆少年,她总不能让他在侯府中被旁人苛责。
周迎秋望着沈熙洛和那侍卫的状态,眯了眯眼,心中更是笃定这侍卫是沈熙洛姘头的猜测。
“表妹,我倒是小看你了。”周迎秋一身清雅美丽的裙裳,眯起柔丽的眼眸,悠悠启唇,吐露冷淡的字眼。
沈熙洛撩起娇媚的眼眸,如春日枝头绯花,潋滟明媚,她平静道,“三表姐所说为何?”
周迎秋柔弱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慢悠悠道,“表妹,你同意我在祠堂待七日,是为了抢我的婚事,对么。”
“老太太的吩咐,我怎能干扰。”沈熙洛不解地说,少女眼眸清透,明媚俏丽。
周迎秋胸口一窒。
沈熙洛不欲在这样的事情上与周迎秋做过多争执,正要绕过周迎秋离开,周迎秋喊住沈熙洛,“表妹,你无权无势,在德安侯府,你不该得罪我。”
沈熙洛未理会。
“表妹,我已经拿到了你的把柄,与你的侍卫有关。”周迎秋冷笑道。
沈熙洛的睫羽颤了一下,顿住,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