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沐浴完,见外头半天没有动静,怕牧野又在他没看见的时候整了幺蛾子,他随手套上中衣,便往屏风外走。
牧野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冷白。
陆酩的中衣半敞着,如墨的乌发还在滴水,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脖颈上,然后划过他的胸膛,肌肉紧致结实。
牧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她从榻上坐起来,被子从肩膀滑落。
她直直看向陆酩的胸,表情疑惑不解,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捏了捏。
“我怎么觉得这里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
陆酩觉得以牧野现在的精神状态,他拿不准如果直接告诉她,她就是牧乔,她会是什么反应。
且不说以牧野会不会信,就算信了,她大概也会直接甩下他自己走了。
陆酩忖度片刻,开口道:“别想了,穿上衣服又看不出来。”
他躺到床榻上,牧野被挤到了里面。
牧野哪里睡得着,她侧过脸:“真的不一样,要不你摸摸我的。”
“……”
陆酩对上她一双单纯清澈的眸子,今日第不知道多少次哑口无言。
他犹豫了不到一息,伸出了手。
君子不乘人之危这句古话在他脑子里闪过一息,就被压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
他可不是什么君子。
再说了,早就摸过的,再摸摸怎么了。
牧野感受到陆酩的手拨开她的中衣。
他的指腹滚烫。
攀缘,流连,摘取。
牧野的呼吸乱了。
她忽然觉得浑身发麻,至上麻到头顶,至下麻到脚趾。
牧野不明所以,脸颊涨得通红,最后受不了,按住陆酩的手。
“够了吧。”她的嗓子发哑,透出一股艰涩。
懵懂无知得像是一颗翡翠色的青梅。
陆酩心间涌起躁意,一时失控。
牧野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没忍住发出一声低嘶。
这一声压抑的轻嘶,不光刺激了陆酩的神经,就连牧野也愣了。
她不敢相信那样的声音是从她的嘴里发出的。
房里陷入许久的死寂。
陆酩掀开被子,从榻上起身,重新走进屏风。
牧野听见他入水的声音。
“你怎么又洗,水都冷了吧?”
陆酩低着嗓音说:“别管。”
牧野:“……”
趁着陆酩又去沐浴,牧野觉得亵裤里湿的难受,她裹住被子,不自在地翻滚许久,却不得其解。
……
陆酩冷水沐浴后,被牧野搞得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觉出了不对劲。
他走出屏风。
牧野背对着他,被子拉到头顶,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有些不想面对陆酩。
陆酩凝着她的背影,知道她是在装睡,他坐到榻边,扯开她的被子。
牧野皱皱眉,含糊说:“干嘛呢,睡了。”
“你还记得在燕北围猎那一晚吗?”
闻言,牧野一愣,怔怔地看他。
陆酩继续帮她回忆:“那夜我中了合欢散,你是潜进我的寝殿。”
当时他以为是自己意识恍惚,所以看见了牧乔。
如今思来想去,恐怕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牧野来过。
时间间隔越长,那一夜的记忆反而越清晰。
牧野经过他的提醒,想起来了,脸色变得很难看,突然明白了,那一晚陆酩让她碰的东西。
不知为何,她的耳根也变得通红起来,一直红到了脖子。
“不是我。”她否认。
陆酩讳莫如深地望着她,她不肯承认,他也记得。
他用她的手做了什么。
“那时候你就没发现异常吗?我跟你不一样。”
牧野抿唇,沉默不语。
那天晚上黑灯瞎火,她就只记得陆酩一副发情的样子,抱着她不停地动手动脚,最后她沾了一手的湿。
她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觉得陆酩把她误认成牧乔,又中了合欢散,做的大概就是那方面的事。
也许就像隔壁那两个男人一样……
难道女人也有那个东西?
牧野更加疑惑了。
许久。
牧野开口:“说了不是我。”
她咬定了就是不承认。
陆酩凝视她,幽幽问:“不是你,那难道是牧乔?”
牧野被他的目光逼视,内心挣扎片刻,决定对不起一次牧乔。
“对,就是她。”牧野承认了。
为了坐实是牧乔,牧野作出嫌弃的表情:“她脑子被驴踢了,知道你中了合欢散,非求我带她去帮你。”
“……”陆酩的表情复杂,看着她。
“好。”
牧野瞥他一眼,见他没再追问,松一口气,将被子盖住脑袋。
“睡觉了,别吵我。”
夜里,牧野睡得并不踏实,每晚头疼总是发作,她的意识在半清醒半模糊之间。
忽然,她感觉到有谁的手指在她的额角处停留,来回轻按,那人的指腹清凉,带走了她的浑噩。
只有裴辞会在她头疼得受不了的夜里出现,为她按摩。
牧野呢喃出声:“先生……”
那一对手指顿住了。
牧野在梦里,忘记了她和裴辞吵过架,长久的相伴让她形成了在无人时便依赖他的习惯。
这段时日的奔波,让她只觉得疲累。
她抬起腕子,搭在额上,指尖勾了勾,轻轻碰上那人的手指。
“我们回燕北好不好?”
那一双手收了回去。
牧野耳畔传来一道低低沉沉,沁着如寒冰般的凉意的声音——
“不好。”
“你这辈子也回不去了。”
苍鸟的自由是有限的自由。
若不受控制,那就折了翅膀,重新关进笼里。
第58章
牧野做了一晚的噩梦。
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 横冲直撞,不管飞到哪里,哪里都是金丝鸟笼。
醒来时, 她的眼下一片青色。
床榻另一边是空的,陆酩坐在桌边, 不声不响地看着她, 目光阴郁冷峻。
牧野被他吓了一跳,觉得阴气森森的,嘟囔道:“起那么早干嘛。”
她掀开被子, 也跟着下了床。
“今日往哪个方向走?”牧野一边问, 一边利落地套上玄色外衣,披散的黑发用束带随意扎起。
陆酩盯着她束发的动作,视线落在那轻飘的发尾,半晌, 淡淡道:“先不走。”
牧野放下手, 疑惑看他。
“镇上码头明日有一艘去奉镛的商船, 我和船家说好了,可以载上我们。”
闻言, 牧野犹豫道:“去奉镛的商船?会不会太明显了?”
陆酩:“越是明显, 才越容易忽略。”
见陆酩这么说, 牧野耸耸肩, 不再发表更多意见。
反正她对陆酩帮到现在这个地步, 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疾风怎么办?它走不了水路。”牧野忽然想起问。
陆酩:“可以差人送它回去。”
牧野:“这边没有熟人, 我不放心。”
“既然殿下你现在伤势渐愈, 应该也能有办法联系到影卫, 我护送殿下至明日上船,便与殿下就此别过了。”
牧野不打算跟陆酩回奉镛, 南方的战事还未平息,虽然她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也不清楚朝廷是否有派兵南下,但照之前裴辞的意思,奉镛城里,怕是正忙着争这个太子之位,无瑕顾及南方的战乱。
尤其是陆酩先前已经攻打到了夏国都城,如今算是撕破了脸,夏国必然不会满足于只占一座洇城,而其他诸侯国也会伺机行动。
陆酩凝着她,脸色阴沉沉的,意识到他在牧野心中的分量,不仅比不上裴辞,甚至是连一匹马都不如。
许久。
他未接牧野的这句话,转而道:“去镇上走走吧。”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和陆酩憋在房间里,牧野感觉怪怪的,不置可否。
跟他出门时,牧野才注意到陆酩今日并未再穿女装,而是换回了一身男装,大概是趁她睡着时在镇上布衣行买的。
月白色的素衣,明明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贵气起来。
牧野挑挑眉,本想揶揄陆酩一两句,但余光瞥见他的脸色沉沉,想了想,还是不招惹他了。
-
牧野和陆酩并肩走在回廊,隔壁房间的住客正好打开门,与他们撞上。
门里站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
立于前方的男人一袭墨蓝锦衣,剑眉星目,五官如刀削,周身气度一看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而被他挡在身后的男人,身形则要瘦削纤细许多,穿着一件青色长衫,眉间有一点红,容貌颇显得女气,眉眼里亦是柔弱之色。
牧野昨日就记得是两条白花花的肉,没怎么看他们的长相。
现在白花花的肉用衣裳遮住了,只露出脸,倒是人模人样起来。
不过毕竟是偷看了人行苟且,她有些不好意思,也莫名心虚,默默躲在了陆酩身侧,让他挡住自己。
陆酩察觉出了她细微的动作变化,不明所以地睨她一眼。
就在牧野以为跟他们不过是擦肩而过,不会再有别的交集时,青衣男子那一双柔中带媚的丹凤眼一扫,落在牧野身上,眼波微动。
“公子你们也是来梧镇游玩的?”他出声问,嗓音格外干净好听。
陆酩的脚步一顿,牧野扯扯唇角,没想到被对方搭话,只能跟着停下来,看向他们。
站在青衣男子前头的男人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满他与牧野搭话,眼神颇为不善地看过来。
陆酩虽然站住了,但并不吭声。
回廊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静滞。
牧野不好让人的话掉地上,不冷不热地回答道:“是啊。”
“这么巧,我们也是来梧镇游玩,今日天气晴朗,想要去河边游船,两位公子可要一同前往?”
墨蓝锦衣的男子低声道:“阿情。”
那位叫阿情的青衣男子看向他,语气娇嗔道:“怎么啦,只和你一起游船,怪没劲的。”
陆酩见人识人多,光是青衣男子的言谈举止之间,就推断出他大概是被风月馆里养出来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在勾男人。
而那位墨蓝衣的男子,多半是青衣男子的恩客。
他蹙起眉,刚想叫牧野走,耳畔却听见牧野应了一声:“好啊。”
陆酩掀起眼皮,不悦地看她。
牧野和他对视一瞬,使了个眼色,很快视线移开,落到了那位墨蓝色锦衣的男子腰间的一枚玉佩之上。
陆酩顺着她的视线,目光微垂,也看见了那枚玉佩,认出了玉佩上的图腾,是南陵王室的族徽。
牧野听闻南陵王膝下只有一子,与眼前的男子年纪相仿,她度其衣着与气度又并非常人,心中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南陵王的手里,可是有精兵二十万。
牧野本就想与陆酩分开以后,走一趟南陵,这不巧了,南陵世子就送到她身边了。
陆酩收回目光,默许了这一场同游。
路上,青衣男子道明他们的身份。
青衣男子名叫阿情,墨蓝衣的男子名叫程聿。
牧野听到程这个姓,更加笃定了。南陵王室的姓乃辰,南陵世子在外以程这个化音为姓,倒也合理。
她笑笑,礼尚往来,介绍了自己。
“我叫牧野。”
她没有对自己的身份藏着掖着,既然她的目的是借兵,自然要打明牌。
程聿闻言,原本并不满意这次同游,一直皱着的眉终于抬起,不动声色地看了牧野一眼。
牧野的名字响彻九州,百姓敬若神明,更不会去犯神明的名讳,与其重名。
“牧野?”阿情眼睛睁大了,“莫非公子你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牧野将军?”
他上下重新打量着牧野,觉得眼前这位面容隽秀清朗的少年,浑身一点戾气也没有,谦和有礼,让人亲近,怎么样也不像是传闻里的那位煞神。
阿情义正言辞:“我瞧着公子年纪轻轻,实在不像,可莫要为了打趣阿情,冒犯了人人敬重的牧大将军。”
牧野并未在意他的不相信,却也没有再做解释,只是笑了笑:“可是我真的就叫这个名字呀。”
阿情望着她含笑的眼睛,倒是没有揶揄之色,想了想,许是牧野的父母给她起名时,牧将军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尚未发迹,这才凑巧冲了名。
阿情对牧野的好感因着她的名字多了一分,笑道:“那牧公子当真有个好名字啊。”
“好吗?”牧野不甚在意,“也就那样吧。”
她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不算是吉利,好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变成孤魂野鬼流浪在荒地。
陆酩余光睨了睨她。
阿情习惯了不让任何人在交往场合里受到冷落,看向站在牧野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陆酩。
“那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牧野料想以陆酩的性子,是不会与回应阿情的话的,正想着要编个什么名字应付过去,不曾想陆酩开口淡淡道:“顾舟横。”
闻言,阿情一愣,忽然想起世子教他的一首诗——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