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陆酩的脸色阴沉,并不言语。
大臣们兴奋过后,很快察觉到了皇帝的肃寂,猜测仍是因为南方丧报的缘故,纷纷缄默下来。
太极殿里寂静无声。
许久。
陆酩缓缓开腔:“派使臣,与殷奴议和。”
第78章
四月初, 燕北的天气依然没有转暖的意思,春寒料峭。
阿缇住在四面漏风的马棚里,闻着马棚的臭气熏天, 饿了三天,她死也不肯吃马槽里粗糙的麦麸。
只有顾晚每日会来马棚为她脸上的伤换药, 顾晚察觉出阿缇对她的敌意, 对她的态度也并不亲近,所做不过是出于一名医者的仁心。
阿缇却觉得她不是仁心,是虚伪, 是为了做给军营里的男人们看的, 看她多么善良地对待一个俘虏。
因为阿缇对顾晚吐口水的事情,顾晚每次来,身边都有一名将士跟着,牧野没交代, 是他们主动的, 怕阿缇手脚不干净, 伤了顾大夫。
今天跟顾晚来的是副将。
阿缇冷眼看着副将,他已经被顾晚迷得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了。
阿缇想起在阿拓勒的时候, 殷奴战士们围在她身边时, 也像是一条条摇尾乞怜的狗。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样。
副将送顾晚走后, 马棚里安静下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马奴抱着一大捧的草料走来, 他将草料均匀地抖落进马槽, 余光悄悄瞥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阿缇。
他从马槽里挑拣出一根蔫了的胡萝卜干, 擦掉上面的灰, 走近阿缇。
“吃。”
阿缇瞪着他, 如今连一个卑贱的马奴也敢靠近她了,她恼道:“滚开!”
副将送走顾晚, 折返回来,拍了拍马奴的肩膀,笑道:“傻子,人家把你的好心当驴肝肺了,她愿意饿着饿着,不用管。”
终于,阿缇再也熬不住了,闹道:“我要见牧野!”
副将皱起眉,抬手就要给阿缇一个巴掌,“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马奴挡在阿缇面前,拦住了副将,摆摆手:“别、别打。”
副将看了看马奴,收回了手,他本并不需要听一个马奴的。
但这个马奴,却不是普通的马奴,他是皇上还是太子时,在封地的深山中捡回的野孩。
野孩无父无母,不会说人话,不懂人间规矩,但却能与畜生通灵,再烈的马,都能够听他的。
马奴跟在玄甲军中,养了五年的马,将每一匹马都养得膘肥体壮。
这也是为什么阿缇住在马厩,却没有被里面的马欺负,乱蹄踩伤的缘故。
马奴让它们都离阿缇远远的,不去惊扰到她。
阿缇扬起她高傲的脖子,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要见牧野。”
这次副将不管马奴的阻拦,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把阿缇压在墙角,圈在他的腿下。
“嘴上还学不老实?”
副将见牧野这几日根本不曾管过阿缇,他的脑中升起了邪意,盯着阿缇的脸。
虽然阿缇的左脸多了一道伤痕,但依然难掩她的天资绝色,伤痕反而凭添了一股破碎感,让人想将她撕得更碎。
马奴虽然不谙世事,但知道畜生发情时身上的气味是什么样的,此时副将身上便充斥着那一种味道。
这几天里,那些假借名义,陪着顾晚来看诊的玄甲军们,盯着阿缇时,浑身散发出的,也全是一样的味道。
阿缇就像一块挂在竹竿上的肉,令底下的狼群垂涎已久。
若不是牧野立下军规,不准他们在行军期间做那种事情,也不准他们欺辱女人,阿缇早就像那些霁国女人一样,被玩没了命。
但副将却以为牧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牧野自己怕是早就碰过了,玩腻了才把阿缇丢在这马厩。
那日在城楼之上,莫日极用箭射向阿缇,分明是已经把她给放弃了,若阿缇连作为人质,牵制莫日极的作用也没有了,她便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奴了。
副将伸手要解开腰带,对身后的马奴命令道:“你出去!”
马奴脸色一变,连忙磕磕巴巴地说:“牧、牧将军今天说了要来马厩看马。”
闻言,副将搭在腰间的手一顿。
他思忖片刻,现在还是白日,马奴也在看着,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
副将收了腿,跨站在阿缇面前,阴影将她覆盖,他盯住阿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色相。
“你给老子等着。”迟早他要悄悄办了阿缇。
马奴没有说谎,副将走后不久,牧野就来了马厩,巡视战马的情况。
阿缇睡在的马厩,养得都是小马驹,牧野是不看的,但马奴还是把她引了过来。
牧野看到马厩里的阿缇。
马奴局促地解释:“她想见你。”
牧野推开栅栏,走了进去。
马奴这次站在了栅栏外,他知道牧野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没有其他士兵身上那一股发情的腥臭。
阿缇饿得已经很虚弱,她缓缓地抬起头,望着牧野说:“你把我带走,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
她再也受不了在马厩里的日子,与苍蝇和蛆虫为伴,还有那个马奴,一天要来烦她许多次。
既然玄甲军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想要她,阿缇不信牧野对她没有想法。
在阿缇的眼里,牧野不过是跟顾晚一样的人罢了,习惯于在人前伪善。
她听哥哥说过,霁国的人,越是身处高位,便越会利用这种伪善。
他们一面榨干百姓身上的血,得到好处,一面又要装作忧国忧民,心系天下,让百姓对他们歌功颂德。
就像明明是牧野把她虏了来,把她绑上了城楼,威胁她的哥哥。
可哥哥射箭要杀她,偏偏是牧野救了她。
阿缇情愿被哥哥射死在城楼上,也不想被牧野救下。
是她给阿拓勒丢了脸。
如果哥哥不再要她,如果她再也不能够回到阿拓勒,她要自己找到活下去的办法。
牧野看着阿缇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阿缇冷冷呵了一声,伪善者到现在还要装君子。
她注意到站在马厩外的马奴,马奴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阿缇骂道:“你滚远些去!”
马奴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坏脾气,悻悻地走开。
阿缇觉得男人都是狗。
面对地位比他们高的女人时,就装出憨厚老实的模样,面对地位低于他们的女人时,就随心所欲地玩弄,就连一个马奴,也是如此。
牧野呢,却是一头狡诈善于伪装的狼。
阿缇迫不及待,想要撕下这一张面具,让牧野像狗一样,在她身上疯狂。
阿缇对自己的容貌和资本有信心,她可以像那一个霁国女人一样。
在她二哥的部落里,有一个哥哥从燕都抓回来的女人,二哥对她像是着了迷,竟然让所有人尊她柳夫人。
阿缇知道,在柳夫人跟了二哥之前,部落里的男人都睡过她,一个烂货,都能把二哥迷得发了疯。
她自觉比那个女人和顾晚要美上千分,她可以依靠牧野,操控牧野,得到她在阿拓勒时所享用的一切。
阿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牧野。
她一点一点解开身上的衣裙。
阿缇里面没有了小衣,她的小衣早被副将剥去了。
牧野看见了阿缇衣裙下的景象,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迷茫。
阿缇知道牧野的视线一直凝着她,她扭起身,勾勒出起伏的曲线,用脱下的衣物挡住了半山和半海,令人想入非非。
牧野的迷茫更深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阿缇的身体,径直大步离开。
阿缇望着牧野的背影,露出的肌肤冰冷刺骨。
躲在远处的马奴看见牧野离开,忙走进马厩,却不想撞见这样一幕。
阿缇躺在干枯的杂草间,仿佛白雪蒙尘。
马奴踟蹰不知进或退,眼睛却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一分。
阿缇没想到牧野对她无动于衷,她冷得发颤,抬起眼,睨着马奴。
“你过来。”
马奴不敢置信。
很快他发出动物般的剧烈喘息。
阿缇浑身都热了,她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住马厩的顶棚。
看啊。
这才是正常的狗该有的样子啊。
马奴埋进最深处。
阿缇对牧野的恨意也达到了最深。
她恨起了牧野,是牧野把她推到烂泥里去的。
阿缇的双手抱住马奴的脖子,用力的掐住,越来越紧。
她想要掐死马奴,就像掐死牧野。
马奴并没有察觉到她想要杀死他,以为是另一种官能刺激。
直到他的脸充血,呼吸困难,才掰掉了阿缇的手,将她的手按到他的心脏处。
马奴的力气很大,将她身上按出一块块青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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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从马厩离开,心绪不宁,在城中漫无目的走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晚,她才想起该去顾晚的小院针灸了。
在此之前,牧野去了一趟军营,找到副将,吩咐道:“今夜把阿缇送出城去,不开城门,城楼上点一盏灯,用结实的篮子从城楼上送下去。”
阿缇轻,这么放下去,就行了。
莫日极看见,自会派人来接。
既然莫日极不肯认阿缇,夜里放她走,莫日极可以把她不声不响的送回草原,阿缇可以继续当回那个不曾夹在两军之间的公主。
牧野是第一次用女人来威胁敌军,用过一次后,发现她还是做不来这样的事,因而决定把阿缇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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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缇在夜里被人从马厩里提起来的时候,没想到牧野不光不要她,竟然还要把她送出城。
但凡牧野早一日送她出城,她今日……也断不会做那样自暴自弃的事情。
阿缇蜷缩在竹篮里,唇色惨白,竹篮在风中飘摇,她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坠落下去,小腹也在隐隐坠痛。
那个马奴。
阿缇死死咬着牙,希望哥哥早日破城,她一定要亲手捅穿了牧野和马奴。
为了让哥哥更心疼她,阿缇想了想,撕掉了顾晚贴在她左脸上的纱布,用力揉搓着脸颊,直到伤口重新裂开,血流了半张脸,看起来既可怖又令人动容。
很快,阿缇被莫日极的手下带走。
然而,曾经连碰都不配碰她的殷奴战士,就那样攥着她的胳膊,一路拖行。
没人再当她是公主。
阿缇狠狠瞪着那海。
那海攥住她胳膊的手稍稍松了些,却也不敢对她表现出任何尊敬。
莫日极不承认她,他就算认出了阿缇,也不敢认。
那海将阿缇带进了他们的军营深处,带进了一顶黑压压的帐篷内。
莫日极端坐在中央。
阿缇一看见哥哥,委屈的眼泪立即流了下来,她挣脱开那海,扑进了莫日极的怀里,放声大哭。
莫日极将她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手搭在她的背后,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轻拍,脸上的表情却是讳莫如深。
莫日极还在生气,阿缇的确是被养得太过娇纵了,让她在呼延厉的部落里好好待着,她偏要往外跑。
阿缇哭得忘情,连裹住她身体的衣服松开了都不知道。
莫日极垂下眼,却看清楚了她身上穿的不是殷奴的服饰,而是霁人的衣裙,单薄一件,领口处被撕破了,露出精致的锁骨,雪白肌肤,其中遍布了斑驳红痕,一片狼藉。
莫日极的眸子阴沉下来。
他缓缓道:“那海,叫巫医来。”
阿缇的耳边传来哥哥低低凉凉的嗓音,她瑟缩了一下,胳膊搂住莫日极的脖子,抱得更紧。
莫日极却嫌恶地扯开她的手,将她甩在了地上。
老巫医走进帐篷,身后跟着两名女随从。
莫日极冷冷道:“给她验身。”
阿缇捏紧了衣领,自然明白他要做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哥哥何必再羞辱我一遍?”
她的声音低徊哀伤,哭道:“哥哥以为我是愿意的?是牧野,是牧野强迫的我!”
莫日极忽然想起牧野的那一双澄澈的眼睛,怎么也想象不出如何让澄澈的湖水变得淫邪。
“真的是牧野强迫于你?”他问。
阿提一边抽泣,一边点头。
莫日极淡淡道:“既然你是被强迫的,就应该从城楼上跳下去,而不是活着出现在本王面前。”
莫日极憎恶她身上被人碰过的痕迹,恨她张开了腿,取悦了霁人,就像是他精心呵护的花朵落上了瑕疵,瑕疵一旦沾上,便一文不值。
阿缇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哥哥你不心疼阿缇了吗?好,那阿缇现在就死!”
她从老巫医的腰间抢过红宝石匕首,架在脖子上,红着眼睛瞪住莫日极。
莫日极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等她动手。
阿缇的眼泪像珍珠那般落下,双手颤抖。
莫日极没了耐心,食指在大腿上轻点了点,开口道:“那海,你帮她一把。”
阿缇没想到哥哥是真的要她死,脸上的伤灼灼得痛起来。
她的匕首倏地掉在地毯上,整个人也无力地跌坐了下去。
老巫医怜悯地看着阿缇,阿缇是他养护着长大的,小时候发烧还在他的怀里哭过,可怜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
为了保住阿缇的性命,老巫医走到她的身边蹲下,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迟疑片刻,开口道:“可汗,公主她已怀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