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莫日极与长公主所生的殷奴小公主在两国交战时,不幸夭折。
牧乔回到燕北,才知道原来陆酩已经迁都至燕都,甚至皇宫的选址就在牧府的北面。
两年时间,皇宫只建造完成了一部分,包括上朝议政的太极殿,太后的万寿殿,还有皇后居住的未央宫。
现在正在建的是皇帝寝宫,此时已近完工。
在此之前,陆酩日常起居直接住在了牧府。
牧乔才知道自己的家被陆酩鸠占鹊巢了。
陆酩好死不死,住的还是她以前的院子。
牧乔什么也没说,牵着阿音,转头去了牧府后,裴辞的院子。
院落里许久未有人打扫,杂草丛生,竹林长势茂密得几乎没有落脚处。
牧乔刚打算清理这些,在裴辞的院子里住下,陆酩就派沈凌来转告,他的所有东西已经命人搬离她的院子。
牧乔不是牧野,比起和陆酩当面争,这样的方式他能更直接地让步。
牧乔在先生的院中坐了半个时辰,斯人已逝,只留下一个院子,她在这个院子里与裴辞的过往也变得模糊了。
阿音好动,在这样清冷的院子里坐不住,牧乔只能带她回去。
她回到自己的院中时,陆酩的东西还在搬。
他白日有许多政事要处理,匆匆回来嘱咐了两句,便离开去忙了。
牧乔带着阿音直接去了书房。
她记得书房里放着她以前幼时喜欢的许多玩意儿。
书房里陆酩的东西宫人还未来得及收拾,牧乔在书房的桌案上看到一张铺开的图纸。
陆酩请来设计皇宫的建筑工匠,选定了距离帝后两处宫殿距离不远的一处空地,请他重新设计,建造一处新宫殿,未来会是阿音居住的宫殿。
这是工匠给出的第一版图纸。
陆酩在图纸上用朱笔做了细致的修改批注。
牧乔看到图纸右下角写着宫殿的名字,认出了是陆酩的字迹。
陆酩给这一座颇费心思的宫殿取名叫思音殿。
牧乔看着这一张图纸,面无表情,只觉得是陆酩为阿音精心建造的一座华丽雀笼。
阿音好像看得懂图纸,坐在她怀里,小手指着殿里的花园,还有花园里画得精致小巧的朱红色秋千,咯咯笑道:“荡秋千,阿音荡秋千。”
她的语气兴奋,天真无邪,一架秋千就可以把她吸引。
牧乔低下头:“阿音喜欢?”
阿音点点头:“要和父汗一起玩。”
牧乔:“……”
阿音的年纪还太小,还处于混沌之中,不能理解死亡真正的意义,她一边憎恨着陆酩,一边觉得莫日极还活着,有一天会回来带她像过去那样放肆的玩耍。
牧乔将图纸扫到一边,紧紧抱着怀里兴奋地手舞足蹈的阿音。
她绝对不会允许陆酩将阿音抢走。
明日,宫中在太极殿设宴,庆祝北征大捷,陆酩会在宴会上封尚功臣。
牧乔不打算再做任何的逃避了。
她越是逃避,这些人就逼她越紧,她越是忍让,这些人就越得寸进尺,不管她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果真只有手握权力,才能够保住她自己,保住阿音。
牧乔知道庆功宴上,陆酩必定会有所安排,她思忖片刻,当机立断,请来燕都最大的酒楼到牧府办席,替阿音做她的周岁宴。
牧府门前张灯结彩,在朝为官的大臣们在当日收到请帖,虽没有见过谁家府邸给儿女办周岁宴,办得那么突然。
尤其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牧野原来娶了妻,而且还有了一个女儿,如今牧野却大张旗鼓地办周岁宴。
牧野的正妻之位,不知多少世家贵族当家的主母都在盯着,为自家女儿筹谋,不曾想,竟然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大臣们一个个推了原本的安排,都想来凑个热闹,见一见是哪家姑娘那么有福气,竟然嫁给了牧野将军。
办宴的消息传开,全城的百姓都来凑热闹,各家媳妇儿都帮着牧乔来张罗,怕她没有经验,牧府中又没有什么下人,出了差错。
牧乔则抱着阿音,站在牧府门前,接待了一位又一位来赴宴的同僚。
当熟识的大臣问起是哪家小姐,牧乔便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通。
“她不是什么世家小姐,是家师的姊妹,与我年龄相仿,因朝中战事连年,故而不曾张扬,只在两家见证下拜了天地,成了婚。”
“只是去年,她生下女儿,却因难产殁了。”
来赴宴的大臣听了,又瞧着阿音粉雕玉琢的模样,没见过生得这般玲珑可爱的女娃子,皆是摇头惋惜。
不过惋惜里,心中又冒出一丝暗喜,思忖着家中哪一个女儿能够请媒人说媒,攀一攀将军府的高枝。
今时不同往日。
过去承帝忌惮牧野,大臣们都不敢与她走近,但如今的圣上对牧野多加赏识,在霁国如此孱弱之时,还将兵权放心地全交给牧野,不怕她拥兵自重。
能在朝中为官的大臣,一个个都是最会审时度势的,知道牧野日后是要平步青云了,纷纷准备了厚礼来赴宴。
换做以前,牧乔是不会收的,但现在,她将每一件贺礼都收下了,与大臣们之间聊得也热络。
结党嘛。
她虽不喜那些阿谀奉承和虚情假意,不代表不会做。
陆酩得到消息时,他立即猜到了牧乔打的什么主意。
她想要先发制人,让所有人都知道,阿音是牧野的女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等他到了牧府,阿音的周岁宴已经开席。
陆酩一进正厅,刚才还喧嚷的酒桌上,刹那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战战兢兢地从座位上移开,跪了一地,没想到牧乔当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连皇上都能请来赴宴。
但他们不知,牧乔压根就没请陆酩,是他自己上赶着要来。
正厅里所有人都跪着,陆酩没开口,他们不敢起。
唯有牧乔没有动,坦然地坐在主位。
刚才还踩着牧乔的腿,扒拉着筷子的阿音看见了陆酩,皱起小小的眉头,嘴巴一撇。
阿音伸手一甩,将酒杯朝陆酩扔去。
酒水泼在了陆酩一袭明黄龙袍上。
阿音放声大哭起来:“坏人,讨厌!”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余光瞥见,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第102章
虽然牧乔已经习惯了阿音对陆酩的态度这样恶劣, 但是到底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臣子都看着,都不好让陆酩太过没脸。
在阿音骂出更多的话之前, 牧乔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小嘴,连带着鼻子也一起捂住了。
阿音的小脸涨得通红。
陆酩的目光在阿音的脸上停留片刻, 而后缓缓上移, 漆黑眸子对上牧乔的,他率先开口:“将军今日设宴,怎么不请朕来?”
牧乔心想, 她不请, 陆酩也会不请自来,更何况,若是让他早知道了,这周岁宴就办不成了。
牧乔看着陆酩, 不卑不亢地回道:“不过是臣小女儿的周岁宴, 皇上日理万机, 臣怕耽误了皇上的政事。”
朝堂之上,也就只有牧乔敢用这个语气和皇上回话。
牧将军不愧是牧将军, 当真是有底气。
大臣们汗颜, 觉得他们才是越活越回去了, 尤其是那些侍奉了两代君主的大臣, 已经快忘了上一次他们用这样淡定的语气和皇帝对话是什么时候了。
陆酩登基以后, 比他老子的威慑力强了十倍百倍, 即使只是端端坐在那里, 也浑身透着一股逼人的威压, 尤其陆酩的眼睛落在他们的身上时,仿佛任何隐瞒和谎言都不能够欺瞒过他。
宴上为陆酩单独设置了座位, 坐北朝南,高高俯视着众人。
牧乔哄着怀里闹腾的阿音,阿音不停扭过头,凶巴巴地瞪着陆酩,将筷子和碗碟,只要是她手里能够到的东西,都朝陆酩扔去。
但陆酩坐的位置,离他们很远,阿音扔来的东西,全都在中途落下,摔得粉碎。
陆酩望着坐在他之下的臣子,还有牧乔。
夜色沉沉,他忽然觉得浑身冰凉。
他现在当真是站在权利最高地,成了孤、家、寡、人。
阿音实在是不得消停,牧乔抱着她从桌边起身,准备带她回里厅,找人暂且照看。
陆酩随着她的起身也离了席,他走向牧乔。
随着他的靠近,阿音叫得更大声了,眼角挂着泪,眼里既恐惧又憎恨。
陆酩轻抿唇,只能让他尽力去忽视阿音这样看他的眼神。
他的手掌落在牧乔的肩膀上,拢住,眷恋地停留在那里,不动声色,感受着牧乔身体的温度。
陆酩淡淡开口道:“朕还有政务,就不扰你的兴致了。”
牧乔看向他。
阿音趁着牧乔不注意,挣脱出她的束缚,两只小手抓住陆酩的手腕,在他手背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她像是一只咬住猎物就不松口的小狼。
牧乔的脸色一变,掐着她的小脸,好不容易才把她的嘴从陆酩的手上扯开。
陆酩的手背虎口处多出了一个猩红的牙印。
他垂眸看了一眼,什么没说,将手收进袖中,摆驾离开。
大臣恭送他走时,又是跪了一地,直到那一袭明黄背影消失不见。
陆酩走后,大臣们在酒宴上重新放开了,争前恐后向牧乔敬酒,讨好。
阿音不认生,除了陆酩来时,哭闹得厉害,待看不见陆酩了,躲在牧乔的怀里哼唧了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阿音见惯了热闹的场面,也习惯了在殷奴时,爬进不同人的怀里。
很快她就在牧乔的怀里待腻了,扭动小身体,爬上了桌子,爬到了内阁首辅老头的面前,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
首辅大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做出笑眯眯地表情,去逗阿音高兴。
开玩笑。
这么一个半大的奶娃,敢朝九五之尊扔酒杯,弄脏龙袍,也不见圣上恼怒怪罪。
别说是扯他的胡子了,就是想揪耳朵,他也得把耳朵送到阿音手里,让她揪。
牧乔办这一场周岁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陆酩走后,她的兴致便有些恹恹。
阿音玩累了,眼皮眨了眨,终于松开了扯住首辅大臣的胡子,爬回了牧乔怀里,砸吧小嘴,闭上了眼睛。
大臣们识趣,纷纷请辞。
许久不曾这般热闹的牧府很快冷清下来。
牧乔抱着阿音,绕过里厅,沿着回廊,走回她的院中。
回廊里站着一人。
牧乔的脚步放缓。
在月光之下,她的目光和陆酩的对上。
陆酩一身露水气,不知站在这里等了多久。
“睡了?”陆酩的声线低缓,看着她怀里睡得安稳的阿音,稠密的眼睫盖下,好像一把小扇子。
牧乔轻轻“嗯”了一声。
陆酩解开裘衣,披在牧乔的身后。
裘衣宽大,将她和阿音一起包裹了进去。
牧乔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檀香气,阿音却皱了皱眉头,将手里习惯性握着的竹笛握得更紧了。
“夜色已深,皇上请回罢。”
“牧乔。”陆酩的嗓音低沉,“没有人在时,你也要这样与我说话?”
牧乔沉默不语。
陆酩望着她。
许久。
在死寂的夜色里,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和牧乔擦肩而过。
翌日的早朝之上,牧乔站在武臣之首。
她开始不再收敛,北征的战事结束,牧乔也未主动提出要将兵权归还朝廷。
若是换做以前,这会儿就该有言官谏言,让她把兵权交还给陆酩了。
朝中的这些言官,牧乔在昨日的周岁宴上都已经打点过,今日不仅没有谏言让牧乔交出兵权,反而极大的赞扬了牧乔的功绩,甚至提议更多的封赏,让牧乔继续坐镇燕北,以威慑殷奴。
陆酩端坐在纯金的龙椅之上,冕冠垂下的垂旒,珠玉岿然不动,将他的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早朝上,从陆酩的语言和表情里,没有表现出他的任何态度。
牧乔以为他会这样就此含糊过去。
果然。
陆酩不想看到她在朝廷之上占据一席之位,还是想要把她拖回后宫里。
直到午后,太监总管祁茫亲自带着圣上诏令到了牧府。
祁茫宣告诏书的声音平稳: “牧乔北征有功,平定四海,封燕王。”
牧乔却怔在那里,若非祁茫提醒,都忘了领旨谢恩。
与诏书一起来的,还有一副陆酩亲笔写的牌匾。
牧府摇身一变,成了燕王府。
牧乔被封王的消息在瞬间就传开了,整个燕都人人皆知,为牧府获得如此滔天的殊荣所震惊。
牧乔是霁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而且还是最为尊贵的一字亲王。
当晚在太极殿设下的庆功宴上,牧乔穿着亲王蟒袍,成了除陆酩外,最受瞩目的对象。
牧乔的位次被安排在离陆酩最近的位置,就连内阁首辅大人都居于她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