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的话语落下, 满朝文武陷入肃静,在一瞬息的停滞后,纷纷跪下, 齐声道:“恭贺皇上。”
没有人敢提出任何的质疑。
即使这些大臣们,每一个人都清楚, 牧乔这一位曾经的太子妃, 承帝在位时,早就被废黜。
然而陆酩的口谕里却不曾提到这一件事半点,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牧乔早已不是太子妃的事实。
既然当皇帝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们这些作臣子的, 自然要识趣。
埋头跪着的史官已经在想:待早朝之后,得将这两年的记录都翻一遍,将关于废太子妃的记载给抹去。
唯有牧乔还愣在原地。
陆酩的表情却是沉静,仿佛刚才他口述的诏书和陈词, 早就打过了腹稿, 熟记于心。
他的目光垂下, 与牧乔的眸子对上,他们遥遥相望。
很快, 牧乔从刚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
她明白, 这是陆酩开始布他的布局了。
只有牧乔是皇后, 阿音才能坐稳嫡公主的身份, 才能顺理成章的进宫。
但她不打算进宫。
牧乔在和陆酩对视之中, 知道他也清楚这件事。
牧乔当皇后, 就算只是挂名, 也比其他人来当这个皇后, 对阿音要好,虽然她看不上什么掌管后宫的权力, 但即是权力,握在自己手中,总比被旁人分去要强。
她实在没必要为了和陆酩置气或是什么,去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牧乔缓缓跪下,在众人瞩目之中,谢主隆恩。
陆酩望着牧乔在他面前跪下,漆黑的眸子幽深,情绪复杂不明。
牧乔接旨后,陆酩随即宣布了他和牧乔有一个皇女,待册封皇后的典仪之后,立为公主。
众臣们心中疑惑,自牧乔被承帝废了太子妃位后,就不曾听说过她的消息,如今才知道皇上竟然与她后来还育有一女,却同样无人敢提出异议。
不过一个公主,倒也无伤大雅。
但皇后之位,属实可惜了,他们还想将府中适龄女子送进宫去。
不过牧野将军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再立其胞妹为皇后,皇上是当真不忌惮牧野啊。
大殿之下,就连陆酩的亲信大臣,表情也露出犹疑之色,对于陆酩的决定,不得不说是震惊。
以陆酩的权谋之术,不该不懂制衡的道理,如今却任由牧野的势力壮大。
皇后册立的事宜敲定了,有大臣站出来,谏言道:“后宫空虚,龙脉单薄,皇上应该尽快扩充后宫,为皇室延绵子嗣。”
自陆酩登基以来,时不时早朝上就有大臣谏言,要他扩充后宫。
陆酩一直以四海未平为理由拒绝,如今却没有这个理由了。
多少大臣家中养着专门为了送进宫去的女子,再待嫁等下去,年纪就要大了。
陆酩面不改色,慢悠悠地道:“霁朝这些年的灾祸,都是因为兄弟阋墙导致,为保朝中稳定,子嗣之事不必着急,待皇后诞下嫡子,再议。”
填充后宫的事宜,就被他三两拨千金的搪塞过去。
牧乔却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皱了皱眉。
不知他是真有那个意思,还是在敷衍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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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谕旨下发,礼部紧锣密鼓地忙活了数月,与钦天监选定了吉日,定在了十月初一这一天。
王太后是在陆酩的御召颁布以后,才知道他要册立牧乔为皇后的决定。
王太后从牧乔在东宫当太子妃时,就对她诸多不顺眼,尤其是早就废黜的太子妃,她没想到陆酩竟然与她连商量都没有,就直接在早朝之上,当着众臣的面,将立牧乔为皇后的决议昭告天下。
简直是不把她这个皇太后放在眼里!
王太后派人请陆酩来见她。
陆酩以政务繁忙为由,推了一次又一次。
王太后一开始还有耐心,凤印尚在她手中,陆酩如何都要来求她。
凤印是皇后所掌之印,在此之前,凤印仍在太后处保管。
但她却没想到,陆酩压根就不打算要她手里那一枚凤印。
在正式的册立礼举办之前,陆酩直接命工部重新打造纯金凤印,新凤印的设计和刻纹是他亲自绘制。
王太后手里的凤印,是自太祖帝时期传下来的,经历了数任皇后。
太祖帝的后宫皆极为充盈,光是皇后,就换了两三位。
陆酩觉得这么一枚凤印,经手了太多任皇后,其中不乏下场凄惨,死于非命的,实在不吉利。
他说换就换了。
王太后终于意识到,即使是太祖帝留下的祖制和训诫也压不住陆酩了。
他终是走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本该属于她的皇长子。
新凤印制成后,陆酩没有等到册立礼那天才赐给给皇后,而是看过凤印后,就令祁茫将凤印送到牧乔的府上。
牧乔看着摆在铺着红绸的漆盘上的纯金凤印,做工精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纹。
她只粗略一扫,并未多看。
倒是她怀里抱着的阿音被金灿灿的凤印吸引,乌黑的眼睛瞪大,从她的怀里扭着身体,探出身去,小手抓住凤印。
阿音刚刚吃过饭,手上油乎乎的,凤印上被她染上油污。
阿音将凤印握在手里,咯咯地笑,懵懂而天真。
牧乔由她拿着,默许了收下凤印。
本来事情走到这一步,也都是因为阿音。
皇后册立礼当天,王太后抱恙并未出席。
不是王太后自己不想出席,是陆酩不准她出现。
陆酩知道她对牧乔颇有微词,过去他当太子时,就听了她许多埋怨,王太后所有的忍让都给了承帝,对其他人则是刻薄苛刻,牧乔也受了她许多刁难。
册立大礼的日子,陆酩觉得牧乔应当不想看到王太后。
十月初一这一日,红绸从家家户户的屋檐上铺下,站在高处眺望,整座燕都仿佛绵延万里的红海。
牧乔嫁入东宫时,礼是在奉镛成的,在燕北没有办宴,如今燕北好不容易迎来帝后大婚,百姓无不拥挤到接头,篮子里满是盛开的鲜花,迎亲的路上,鲜花铺了两三寸厚。
牧乔坐在极为奢侈华贵的凤辇里,宝盖璀璨,仪仗队照耀如白日。
她的身上穿着沉重华丽的凤服,凤冠叮当,手里是一柄玉如意和一颗苹果,寓意平安吉祥,万事如意。
若是认真算起来,这是她经历的第三次大婚。
第一次是她嫁进东宫,第二次是她和莫日极以殷奴人的婚俗成礼。
第三次便是这一次。
除了比前两次要更加铺张奢靡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牧乔的内心极为平静,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大概只有第一次大婚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点儿紧张。
牧乔垂下眼,思绪忽然想起她嫁进东宫时,那一个夜晚。
“……”
很快,她便不再想了。
已经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
她和陆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奉迎礼成后,百官在帝后面前跪下,高呼万岁。
牧乔眯了眯眸子,她第一次以这样高高在上的视角,睨着匍匐在她脚下的满朝文武,没有人敢抬头朝他们看。
原来陆酩处心积虑,一直追求握在手里的权力,是这样的。
冰冷极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然有一丝兴奋。
权力当真是会让人上瘾,哪怕她只是沾到了一丝陆酩的光罢了。
陆酩侧过脸,看向她,将她眼里的那一丝兴奋捕捉到了。
他今日的心情极好,唇角的笑意明显。
“你喜欢?”
牧乔:“还可以,不用下跪的感觉挺好。”
陆酩知道牧乔不喜欢跪他,她有一身傲骨,谁也不愿意跪,他也不喜欢看见她的傲骨折了。
过去他试过许多次,除了让牧乔离他越来越远,连她一根脊骨也没折断。
陆酩:“以后你再也不用下跪。”
牧乔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陆酩所谓的再也不用下跪,不过是让她待在他的身边,继续当他的附庸,借他的光,狐假虎威罢了。
牧乔现在真正想要的,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权力。
礼成之后,在太极殿内设宴摆席。
按照礼制,牧乔不会出席,而是回到未央宫内,等到陆酩与百官同庆结束,摆驾未央宫,再行合卺礼,洞房花烛。
牧乔出嫁,牧野若是全程不出席,难免叫人议论。
牧乔在未央宫里换下了繁琐的凤服,换上了男装,避开耳目,但其实也不需要她避开,在皇宫里,自有陆酩的人替她善后。
很快,牧乔便重新以牧野的身份,坐回了太极殿内,她浑身轻松,比方才自在不少。
陆酩坐在大殿之上,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大臣们一个个来找牧乔敬酒道贺。
牧乔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她忘了自己喝了多少。
她在宴上一直坐到最后,就那么拖着。
陆酩也一直坐着,不曾离开。
就连大臣们也觉得奇怪,以往的宴会,陆酩总是坐不到一刻钟,就离开了,今夜帝后大婚,反而竟难得留在宴上如此之久。
直到宴罢,大臣们纷纷识相告退,不敢耽误帝后的春宵一刻。
牧乔喝光了杯中最后一滴酒,见殿内不知何时冷清下来,只剩下她和陆酩。
她撑着桌案,起身,身形微晃,朝殿外走去。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牧乔回过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
陆酩望着她,缓缓开口:“你走错了。”
牧乔皱起眉:“我要回府,阿音还在等我。”
该行的礼,该做的样子,她已经配合得做完了,难道还有她什么事。
“沈凌把阿音接进宫里,她已经在思音殿睡下了,明日便是立她为公主的典仪,皇后该出席。”
牧乔听出了他的意思。
陆酩从来不做赔本的交易,她想要从陆酩这里得到什么,自然也要还给他一些。
她跟陆酩回了未央宫。
陆酩屏退了所有宫人。
殿内也只留了一对龙凤红烛,安静漠然地烧着。
牧乔对于和陆酩做那一件事,并没什么抗拒。
许是因为她是习武之人,那方面的欲望反而极为旺盛。
尤其是生完阿音,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解决过了,牧乔无数次在夜里梦见她和陆酩。
床上的事情,既不能当真,但做一次两次也无妨。
牧乔主动褪掉了外衣,往里间走。
陆酩反而却慢了下来,拉住她,“合卺酒还未喝。”
牧乔不知陆酩何时这般讲究仪式了。
当年他们第一次大婚时,她记得陆酩合卺酒一滴也未碰。
不过今日牧乔不介意配合他,他想如何便如何,等到明日阿音的事情落定,便由不得他反悔了。
牧乔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他面前。
陆酩垂眼,盯着她,半晌,摇摇头:“你把凤袍换回来。”
牧乔:“……有什么区别?”
陆酩:“就是不一样。”
牧乔没想到他那么麻烦,走到里间。
凤袍被宫女整齐地挂在红木衣架上。
牧乔脱掉身上的里衣。
陆酩站在她的身后,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瞳仁如稠墨。
因为要穿男装,她还缠着裹胸带,牧乔没有将裹胸带解开,直接套上了凤袍。
凤袍的制式繁复,她扯住一根绸带,摸索许久,没有可以固定住腰间凤裙的办法。
雪白肌肤影影绰绰。
陆酩走上前,手拨开衣裙,摩挲着她素白色的裹胸带,手指挤进柔软地。
牧乔的呼吸一滞。
陆酩的声音喑哑暗沉:“莫日极碰过你这里?”
牧乔的脸色变了:“你别发疯。”
陆酩想到莫日极那一日的话,手里的力道不受控制,忽然握紧。
牧乔疼得抬起腿,朝他下面踢过去。
陆酩不躲,反而用腿缠住她。
牧乔向后倒去,带着陆酩,两个人压在挂衣架上。
挂衣架轰然倒地,他们也摔在地上。
牧乔压在陆酩的身上,他们大红的婚服交叠在一起。
很快又被撕碎。
一切都在瞬间失控。
第105章
牧乔每一滴骨血都与陆酩的交融, 热得沸腾。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泛出浅淡绯色,不及她肌肤染上的艳色一分。
牧乔精疲力竭地躺在榻上,里间到处狼藉。
倒下的挂衣架, 碎裂的铜镜,凌乱的梳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