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 “不碍事，以前留下的老毛病，没什么大影响。”
你听出这是搪塞，耸了耸肩，在原位坐下。刚入座，腕上终端就震动起来。
你看了一眼对面的柯李斯，他没做任何表态，于是你打开终端。
[丹恒:我尝试时没有感觉到异常，但你不要掉以轻心。你的能力已经失控过一回，现在还不知道引发这种失控的原因是什么，对待外界一切异常都要谨慎。]
[丹恒:如果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直接喊我。]
[丹恒:我就在外面。]
哦对……你想起来丹恒应该是见证了前几天晚上你能力出岔子的全程。你之前觉醒能力一时犹疑没有把详情告诉丹恒，他对你情况的解估计一直停留在模糊的状态上。
清晰了解的那一刻居然就是能力失控的那一刻，对他来说想必也是个大“惊喜”。
以至于一直记着这件事。
你弯了弯唇角，虽然并不觉得会出问题，但依然为他的细心感到温暖。
[您寻找的用户是空号:我之前失控那一下是不是吓到你了?放心，它平时还是挺稳定的。那天晚上是我托大透支力量了，正常情况下不会出问题啦。]
[您寻找的用户是空号:我会小心啦!]
回完消息合上页面，你看见对面柯李斯老先生已经注视着你在等待。你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开始吧。”
柯李斯摁下开关，音箱上指示灯光芒一闪而过。
你微微屏住呼吸，在你紧张的视线中，茶室没有任何变化发生，甚至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非要说的话，就是环境有些太过安静了，让人感觉有点闷闷的。
不过除了让人昏昏欲睡，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忽然周围莫名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清。你猛地醒过神，意识到自己差点趴在桌子上睡着。
你赶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就对上柯李斯欣慰释然的目光。
“很好。”
他说，说着开门把丹恒也放进来，双手支在胸前，向你们点头: “你们符合我的要求，我们签下契约吧。”
他的严肃一扫而空，又恢复了今日拜访之初和蔼随意的模样，但你注意到他的指尖有些颤抖，鬓边的花白头发更是湿了一绺，颇有点狼狈。
只是他表现得好像这些都不存在。
他施施然给你们把茶斟满。
你们在听他说到契约一事之后，已经把当时塞勒随着信息一起发给你们的合同调了出来，柯李斯看着这份合同，挥手将它合上。
面对你意外的目光，他说: “这份合同是我对外公布，以保护我人身安全为主要条款的那一份吧?”
你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这份合约是个幌子。”柯李斯语出惊人。
你神色一凛，伸手握上暗藏的武器。面对你骤然的紧绷，柯李斯毫不意外，解释道: “别急，这一份你们要签也是可以的，只是……”
“我这里还有一份合约，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他转身从墙上按出一个薄薄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份传统的纸质文件。微笑中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忐忑，看向你们。
“把它放在桌上吧。”
这场本应普通而短暂的拜访出现的小插曲有点过多，你本能地对柯李斯的新意见有些排斥，皱着眉拒绝了直接接过合约的选项。
老先生不显尴尬，从善如流地收回合约: “年轻人有些防备心是好事。”
“那我就大概说一说吧，旧合约是你们做我的保镖直到这一届泰科铵大球赛结束，届时我会将船票购买资格转给你们——当然，还有巨额的信用点。”
这和塞勒说的是一个条件。
“至于新合约……这份合约里，你们不用管老头子我的性命。”
说着自己的生死之事，柯李斯就像在闲谈外面的天气: “你们只需要帮我去取得一样东西，然后带着它离开泰科铵，交给我指定的人就行。”
“这项任务需要先离开星球……”你发现了盲点。
“是的。”柯李斯微笑， “因此，如果你们选择这一项，在取得那件东西之后，我就会将购票资格提前给你们——比旧合约泰科铵大球赛结束的时间点要早很多。我想对于你们来说，这个条件应该很难拒绝吧?”
你皱起眉: “确实。你要我们取的是什么危险玩意儿?”
是取物本身就足够困难，以至于价值已能够得上两张船票?
柯李斯摇头: “如果是在平时，要从正常途径取得那东西是很危险，但已经有人去做最困难的这一步了。”
“你们要做的只是几天后去黑市，找到接头人，核对密号将东西拿回来就好。”
“别急着怀疑，这份新合约于我而言的价值就在将东西递交过去这件事本身。所以为了保证这一点……”
他伸手划过终端，页面上跳出来一个男人的半身像，在他身边，无数文字环绕着展现他的事迹。
从随意瞟到的只言片语便可看出这是位在宇宙间也有一定声名的人物。
“我的朋友，一位巡海游侠。”柯李斯指着男人的半身像介绍道， “如果你们决定签署新的合约，那么我们的诚实将由他见证。将东西递交到他手上，你们将获得他的友谊。若无故失踪背约，那么巡猎的箭矢将会在寰宇之中锁定你们。”
“我想，巡海游侠对公义的坚持还是值得信赖的，对吗?”
*
两份合约的差别很清楚。
权衡之后，未免夜长梦多，你与丹恒选择了签订后一份合约。
老先生留你们吃了一顿便饭，不得不说他的手艺十分不错，美食冲淡了前面严肃的氛围。
你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时，时间已是星幕初上。
柯李斯院子里的纯白花海在晚风里摇曳，十分安宁。
你们离开不久后，老先生庭院前的小道上多了三个人影。
为首的瓦/尔/特轻叩大门。
他们前几日已经走空过一次。溜出来一趟不容易，只希望这次能顺利见到本尊。
片刻等待后，在三人期待的视线中，大门缓缓开启了。
鬓发花白的老绅士噙着微笑站在门后，打量着几位不速之客，神色淡淡。
“天色已晚，诸位来访，是有什么要事?”
瓦/尔/特点头致意，道: “我们受人所托，来向您递送一封信函。”
那封信函封面上绘制着一个精巧的标志。
“博识学会……”柯李斯怔了怔，笑道， “我一个闲散的老东西，你们送错人了吧。”
姬子浅笑一声，上前一步。
“柯李斯·博恩斯先生，公司技术研发部曾经P45的大人物，您这么说可是太过自谦了。”
柯李斯脸上的笑容淡去少许，他探究的目光扫过一行三人，最后停顿在他们手中漂亮的黑色信函上。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博识学会又为什么通过你们给我送东西?他们连这点手都伸不过来吗?”
来访的陌生客人没有答话，柯李斯想到了什么，嗤一声。
“所以，这算是那个派系的恩威并施?……算了，把它给我吧。”
他伸出手接过信函，看也不看内容，将之收到怀中。
然后神色厌烦地说:
“如果你们这个任务还有反馈结果的步骤，那就帮我告诉他们，博识学会那边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是注定无法达成的。”
“以及……星穹列车什么时候和博识学会那边关系这么好了?你们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柯李斯银丝边眼镜后，微微下垂的眼皮下眼珠转动盯住来客，目光如炬。
姬子坦然道: “当然不是。送信只是顺路，我们来此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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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中心城边角的夜色很宁静。
“既然你们这么说……”
宁静的夜色中，柯李斯静静注视着门前来客，在一阵沉寂后往旁边让了一步，微微躬身，向院中伸手做邀请状:
“大名鼎鼎的星穹列车拜访，咱们还是入内详谈吧。”
“毕竟……外面人多眼杂，实在招人注意。老头子本来就没几天好活，还是不给自己添麻烦了。”
说着人多眼杂，其实街面上空无一人。柯李斯把几人让进自己的屋子，照旧请几人坐在茶室。
“准备仓促，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柯李斯说着，按照习惯的流程慢悠悠为他们准备茶点。
茶室刚送走它的上一批客人，里面还残留着暖融融的香气。几人入座，三月七环视了房间一圈，发出感叹:
“好棒的屋子!”
她开心地凑近桌上手工小花瓶里的鲜花，小心碰了碰柯李斯刚喷上去的水珠。
姬子赞同道: “难得清净的地方。看来我们没有找错。”
柯李斯倒茶的手顿了顿，他掀起眼皮看向几人，随口道: “几位要是喜欢这儿的环境，附近还有许多独栋住宅没有出售，买一处度假也无妨。”
姬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您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她微微偏头，瓦/尔/特接上了话茬:
“我们在来到泰科铵之前就听闻了不少闲谈，比如……一手将公司技术研发部在生命体自主意识领域方面的研究推进了一大步的柯李斯·博恩斯先生，从一年多前开始，竟然莫名失去了消息。”
“而决定来泰科铵观光度假之前，博识学会的亚婆离先生那边托我们递送信函。他透露的一点信息，更进一步验证了这件事。”
瓦尔特看向柯李斯，后者目光淡淡。
“博恩斯先生，据我从别处了解，您此前主导的研究项目中，有一项成果是以外界声光信号影响生命体潜意识的技术。现在研究项目的截止时间已过，这项技术以及它后续的进展并未被加入公司对外公示的专利列表，其研究者不知为何淡出了公司管理层。”
“我本以为是项目失败，此次来泰科铵后，却发现似乎并非如此。”
柯李斯终于直视他: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身着灰棕色风衣的中年男人眉头微蹙，说: “我们看见街头巷尾的大球赛消息，看见外来游客与本地居民之间隐隐的分隔，看见无处不在的人们的……失控的狂热。”
“而且沉浸在这座城市氛围中越久的人越是狂热。若不是理智制止这可怕的猜测，我真要怀疑当年那个项目是否并非研究失败，而是成功的技术被隐瞒下来，在一些不易被注意的领域开始试点了?”
瓦/尔/特用肯定的语气说着问题。
柯李斯: “然后呢?”
“作为当年的项目负责人，博恩斯先生何必再装糊涂。”瓦/尔/特说， “泰科铵分部的公司是在使用中心城的居民验证他们以声光信息控制人类潜意识的技术吧?这种做法很显然已经超限，您身在泰科铵，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
柯李斯用目光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瓦/尔/特: “您并没到离退的年纪。既然住在这片边缘区，想必对公司的做法也不赞同。实不相瞒，我们正是为争取您而来。从游客区出来一趟到这里并不容易——前几天找到机会出来却撞上意外，来访时您并不在住所。现在终于得以见面，你我立场又并无不可调和之处，不如坦诚相待?”
柯李斯推了推眼镜: “你都知道这么多了，也该猜到我早就被边缘化，现在不过是个闲散老头，甚至都没法亲身离开泰科铵。如果你们希望我左右泰科铵分部的决策，那是绝无可能的。”
瓦/尔/特: “博识学会那边……”
柯李斯: “亚婆离?他的信不看我也知道写的什么——无非是希望我带着东西投向他那一派，在那之前，他绝无可能插手帮我解决这边的麻烦。 ”
茶桌两侧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柯李斯叹了口气: “你们的想法很好，但找不到其他力量的帮助，光凭你我，眼下就是一滩搅不动的死水。一旦要强行做什么事，甚至整座中心城的人都会与你们为敌。我劝几位一句——既然是观光旅游，那还是做点轻松的事，不要自找麻烦为好。”
“能在此连续看到几位没受泰科铵影响的年轻人，老头子已经很欣慰了。”
姬子: “您就打算在这里隐居着孤独终老吗?”
“那就要看其他人打算什么时候让老头子我意外身故了。”柯李斯随口道， “随便弄个能源事故，我就能默默消失在某个角落了。”
“这应该不能吧?”三月七忍不住插话， “咱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我们之前来的时候就碰到一次能源中断，当时马上就有好多警备机器人围过来，我们走的时候还看到好多穿着公司制服的人过来嘞!这么大阵仗，怎么能算默默消失呢?”
柯李斯皱起眉头: “你是说三天前晚上那次?”
“对，对啊。”
“有很多分部的人过来了?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三月七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当时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几百名身穿整齐制服的员工出现，包围了事故中心的居民楼，然后从中带走了什么东西。
“他们圈的警戒范围太远啦，根本看不清是拿走了什么。咱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啦。”
“那在此之前呢?那里发生了什么引人注意的事?”
三月七犹豫道: “也没什么吧?就有人力量失控了，场面挺吓人的，杨叔都说这几乎是他见过最高阶的失控力量呢。”
柯李斯面沉如水，这还是今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向在场唯一一名能被称作“叔”的男性确认: “与星神有关?”
瓦/尔/特讶异于他的敏锐，肯定道: “是。”
“他们终究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柯李斯喃喃道， “几位，早日离开吧。泰科铵分部在自取灭亡，几位不要陪葬了。”
他站起来，准备送客。
“等等。”瓦尔特伸手阻拦， “能否说清楚些?”
“泰科铵分部觊觎星神力量已久，现在看来，他们终于迈出了实践的一步。”柯李斯简单道， “失控的那人应该就是受到影响，死无全尸了吧——凡人不经星神赐予又怎么可能分薄命途的力量?他们注定徒劳无功，但其过程会造出怎样的恶果就不一定了。”
“泰科铵大部分人受的影响都已深入骨髓，陪葬也就陪葬了。”柯李斯堪称冷漠地说， “但几位还来得及走。”
他不再解释，径直送客，小院的门关上，瓦尔特与姬子面面相觑，彼此都知道在想什么。
“当时那个失控的姑娘并未死亡，甚至不算重伤。如果说星神的力量和公司的计划有关……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那位小哥看起来很信任她，即使出身与公司有瓜葛，那姑娘现在的立场也应该不是公司那边的。”姬子评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