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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你陷在柔软的座椅里，头顶仪器罩下，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
静谧的黑暗让你感觉陷入了恍然的梦境，无垠的画卷在眼前展开，耳畔似有若无地缭绕熟悉的安宁的旋律。
你知道这片暂且空白的世界将任由你落笔，勾画涂抹随你心意，画中世界将成为你理想的模样。
你试探地伸出手指，点触之下，纷繁色彩从指尖如波涛般涌泻，又被思维轻易塑造。
地球，空间站，列车，雪原，仙舟……
想要阳光，温暖的风。想要和平的世界，每个人都成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记忆碎片跃动着涌现，又飞快淡去，只留下那道最鲜明的青色身影。
想要挣脱枷锁的，不再沉重的丹恒，想要拥游龙入怀，给漂泊无根的旅人系上牵挂。
层叠愿景缠绕勾连，色彩铺开的轨迹最开始尚显滞涩，很快奔涌流泻，绚烂的颜色环绕着你，你只觉得放松安宁，却无法从颜色中辨别出这些色彩究竟描绘了怎样的图景。
甚至片刻之后，环绕身周的色彩洪流也消失了，你茫然地在黑暗中坐了片刻，眼前店主打开机器外壳，微笑向你伸出手。
你被她拉起来，看着外面店里的陈设，恍然有种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醒来，分不清梦与现实的感觉。
你手里被塞入一杯温暖的牛奶，店主姐姐把你拉到休息区:
“画作成型还要再等一会儿，你先坐着歇一歇吧，即使只用了思维本身，创作也是件很消耗精力的事呢。”
你胡乱点了点头，视线下意识地在休息区逡巡。
“在找那个男孩子吗?他刚才看了什么消息，匆匆地就出去了。你不如在这稍微等等?”
你却不大想等，付完账和店主说好一会儿来取东西，你开启新买的通讯器的定位功能，急匆匆也踏出店门。
*
丹恒循着记忆中见到那几人的方位过去。
他穿过商店街才真正从人流中捕捉到那几人的身影。甫一看清，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多虑了——名为三月七的女孩被护在中间，正捧着一盒刚买的点心兴致勃勃品尝。
瓦尔特和姬子行走在侧，时不时交谈几句。
他们全然一副闲逛的姿态，很显然并非为自己出现在此。
意识到这点，丹恒打算离开。但三月七已经先看到他，立刻惊喜地招呼道:
“诶——那边的小哥!咱们又碰见啦!你是叫丹恒来着对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率先跑到近前。丹恒只好停下，对上跟随而来的瓦/尔/特的视线。
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瓦/尔/特道: “相请不如偶遇，不如就在此处稍坐?”
他指向旁边的咖啡厅，卡座正好有空位。
“姬子说这边的咖啡还不错，我们正好可以边喝边说。”
丹恒抬腕看了眼时间，拒绝道: “谢谢，不过今天不大合适，我……”
“咦，这是什么东西?”三月七在丹恒抬手时，眼尖地看到了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丹恒顺着她的视线转动左手，看到自己手上关闭隐形模式的指环。
“戒指?”三月七看清楚后，围着丹恒转了一圈，啧啧赞叹， “上次碰见你还没有呢!是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的吗?真看不出来，丹恒你深藏不露呀。”
“……什么?”丹恒看上去有点茫然。
“戒指啊戒指，这难道不是你和那位，那位我还不知道姓名的姑娘一起戴的戒指?”三月七解释道， “看不出来，你审美还蛮不错的啊!挑得很好，难怪她愿意收下。”
丹恒下意识解释: “我没挑……指环是她选的。”
“哦，那她的审美蛮不错的——等等。”三月七意识到丹恒的意思后，意外地睁大眼睛， “你居然让她自己选戒指吗?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就没有惊喜了呀!”
什么惊喜……?
丹恒看着一脸认真的三月七，意识到他们可能说的压根不是一件事。
从未有过的迷茫席卷了他，丹恒试探着问: “那我应该?”
三月七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
如果有一台翻译器，这个眼神应该被译作“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有老婆，不能仗着一张帅脸就为所欲为啊!”
“当然是另外准备一份惊喜了!”三月七果断道。
黑发的青年依然陷在少有的茫然之中。
三月七看出这一点，难以置信地拖长音调: “你该不会——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吧?”
“送花?买礼物?”
“都没有?那带她出去玩呢?”
这些听起来有点耳熟。丹恒想着，然后意识到这都是她为自己做过的事。
他自己还真的没有做过。
丹恒诚实地说出答案。
三月七抽了抽嘴角: “你到底是怎么追到人的……”
追人?这个词汇指向性过于明确，如同一道闪电刹那间劈开思维的壁障，丹恒终于将近些天一直隐隐有所体会的异常串联。
他见过陷入热恋中的人。不论他们出身什么星球，隶属哪种族裔，一旦拥有了这种情感，那么便可从他们脸上窥见心怀牵挂的甜蜜与苦恼，有所归宿的安宁与幸福。
他们可能相距几十上百光年，却仿佛距离不曾存在，只要联系未曾斩断，他们在星海就并非孤身一人。
丹恒偶尔也曾对那些人产生一点模糊的羡慕，只是这点情绪下一刻便会被他的理智拂去——连同伴都不愿拖累，他怎么会认为“爱”这个词有可能和自己产生联系?
只是在他未曾意识到也未曾予以防范之时，竟已有人悄悄卸下了他的藩篱，站在了如此亲近，甚至于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距离。
所以……她是对自己有意吗?那自己的想法呢?
丹恒摩痧着指环，尚未捋清楚自己的思绪，旁边三月七忽然一拍手。
“等等!”
她想起什么: “你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吧?”
丹恒还未回神，三月七已经敏锐地从他手上拎的购物袋上得出答案，顿时提高了音调:
“肯定不是!天啊你把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扔在哪里了?我就不该跟你絮叨这么多——赶快去找人道歉吧!记得准备一点惊喜弥补啊!”
她伸手把丹恒往远处推了两步。
丹恒回头看了一眼，瓦/尔/特和姬子站得稍远，瓦/尔/特低头在终端上编辑着什么信息，姬子带着纵容的微笑看着这边，三月七鼓着脸做了个“快去”的手势。
他瞬间有了种被众人寄予厚望的错觉。摇摇头甩掉这离奇的想法，丹恒揣着逐渐加快的心跳还有莫名的期待与忐忑，快步踏上折返的道路。
*
五分钟前，你循着指环上的定位向丹恒所在的位置走去。
或许人都对其他人不为自己所见的一面有些探究欲。你看着定位显示的小绿点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想丹恒此刻会是在做什么呢?
收到消息急匆匆离开，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吗?
但到了定位附近，你发现那并不是一个适合发生什么隐秘行动的地点。丹恒就站在商业区街口的咖啡馆门前，人流匆匆来往之间，与他站在一起说话的几人异常显眼。
你一眼就认出了那三人——老杨，姬子，三月七，加上丹恒，刚好就是你最熟悉的列车组。
老杨站在最靠外的地方，不着痕迹地警戒着周围的人群，姬子倚靠在咖啡馆前的圆桌边，三月七正手舞足蹈地与丹恒讲着什么，后者站在原地安静听着。
好熟悉的场景，熟悉得你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你还在原本的那条时间线上吗?还是说又穿越到了多年后列车组齐聚的时间点?
你忍不住掏出终端，确认时间没变，又重启指环的定位，确定小绿点投映的位置与丹恒现在的地点完全重合。
可是——你揉了揉眼睛。丹恒什么时候和列车组认识的?他们怎么突然就这么熟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油然而生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骤然见到列车组的兴奋被慢慢泛起的酸涩吞噬。
离谱不离谱啊，你居然在吃列车组的醋……你想着，用理智告诉自己丹恒已经答应过你永不背弃，他和列车组的熟识有很多可以解释的可能性。
你再度转向丹恒他们的方向，想要上前和他们打个招呼，和亲爱的杨叔姬子阿姨三月宝贝贴贴。
却在想要扬起唇角的时候发现自己低落到怎样都像是在苦笑——你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么离谱，你真的在吃列车组的醋。
这个状态可不适合作为你和列车组相识的开场啊……万一被误会对他们有意见怎么办。
你默默吐槽着，揉了揉脸，强迫自己不去细想。
只是你暂时也不想回到“梦的绘卷”乖乖等候。正好不远处是一片悬浮车港，你短暂犹豫后，向那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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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丹恒径直往回折返。
他堪称心不在焉地迈步，没意识到自己越走越快，一贯敏锐的观察力也因为走神失效，直到他在转角处一不小心撞到一名路人，在路人骂骂咧咧的抱怨中下意识道过歉后，才缓缓停步回神，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
但是意识是清醒了，心却还在不可抑制地跳动。
黑发的青年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梦的绘卷”的店门，发现竟然为将要见到才分开一小会的人感到紧张。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才刚离开不久的店门。
门口古朴的风铃轻柔响起，店主不知何时回到了角落的座椅上，闻声抬头冲来客露出微笑。丹恒将店里飞快地扫了一圈，没有看见少女的身影。
好像“噗”地一下，原本饱满到疯狂跳动的心被戳破了一个小口，此前骤然躁动的情绪泄出去一小部分，他眨眨眼，感到有一瞬间的茫然。
丹恒转向店主，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店主已经站起来，将手肘支在柜台上冲他然地笑了笑。
“来找女朋友的?”
“……”
丹恒张了张嘴，曾经也有过的误会今日听起来却尤其醒目，像小锤子敲在耳膜上，敲得他觉得脸颊发热。
“嗯…她人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关系，却没有向店主更正，只是轻声快速地默认着这样的称谓，接了话。
“她前脚刚出去找你呢。”店主笑眯眯道。
原来她已经弄完了?
丹恒胡乱点点头，抬步就要往店外走。
“哎等等啊!”店主赶忙叫住他， “你们一个两个未免也太着急了，都在外面乱撞多难找?在这里等等不就好了，我又不收你座位费。 ”
丹恒瞟了一眼座位，摇了摇头。
“我能找到她。”这么说着，他又下意识摸了摸指环。
这枚指环是附带定位功能的，他戴上时没有在意这一点，只觉得他们互相都有联络方式，定位功能虽然可用却也只能说是鸡肋。
此刻却觉得它像一根系在指尖沉甸甸的线，令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像是如同拥有了灯塔的星海航船，无论何时不会走失，总有一个存在隐隐牵动着前进的方向。
他露出一个微笑，因为想起少女请求自己不要摘下指环时的面庞。
他有点庆幸自己答应了这个要求。
店主看着眼前执拗的青年，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吧，那就相信你能找到人好了……那你把她的画带走?”店主指向旁边的一只小盒子， “刚刚成型，是最方便携带的电子版本，可以兼容任何展示形式。”
“免得你们一会儿还要再跑一趟啦。”
“唔。”丹恒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走到柜台边，看见一只一体成型的精致小金属盒静静躺在眼前。
“这里面就是我们定制的梦境画卷了，目前为止零差评哦。”店主在旁边介绍。
丹恒拿起盒子，盒子只有掌心大小，触手微凉。
想到这家店玄乎的描述，他难得生出一点好奇心，掀开了盒盖。
与店铺营造的神秘氛围不符地——盒盖没有上锁，他轻易就揭开了。
没等他看清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一抹流光从缝隙中涌出，瞬间在他身周交织成一副图景。
是一个小小的有着繁茂花草的小院。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小院，他仿佛能嗅到属于花叶和泥土的芳香。在花丛后放置着一把宽大的躺椅，上面静静蜷着被花木遮掩的人影。
丹恒想迈步过去看，但他又好像在走过去之前就已经明了那是什么人。
他还是悄悄分花拂叶过去。
果然，半边被树荫遮掩的躺椅上侧卧着安然熟睡的少女，但更吸引他注目的是，少女身旁卧着眉目清冷俊朗的青年——青年的眉眼是如此的熟悉，神情却很陌生— —他同样在梦乡之中，唇角弯着柔和的弧度，一手圈住少女，让她向后倚靠在自己怀里。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花木葱茏的午后睡去。
丹恒一时心慌意乱。
眼前只是图景，没有声音气味，也没有温度。但他发觉自己几乎可以想见阳光洒落身上的烘然暖意，与怀中少女柔软的身体和清香。
不止如此，无数记忆的碎片也连带着一起涌上心头——在气氛严肃森冷的公司舰船，在凌乱破败的地下区，在中心城领一个角落的那栋小屋……
她的身影在眼前闪现，那些过分寻常，甚至有些算是条件恶劣的地方，此刻回忆起来都因为某人的存在而被赋予了温度。
原来记忆也是会有温度的吗?还是这样鲜明到滚烫的温度。
丹恒喉头动了动，猛地后退一步，眼前灿然的阳光碎成万千片琉璃消散，那家小店的景象再度呈现于眼前。
他却仿佛还在刚刚那个安静的小院里没有走出来。
“这是我们定制的开盒全息投影技术哦”店主姐姐介绍，她发现丹恒的愣怔，笑道， “看样子，这真的是一张很美的图景?我都有些好奇了呢……哈哈开玩笑的，要是舍不得，回去可以导入家里的设备，随时都能再投影出来。”
“……啊，我知道了，多谢你。”丹恒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谢谢，那我先走了…”
他比来时更快地走出店门，脑海中还在回放方才的场景。
那就是她的愿望吗?
他不得不承认，看过之后自己也被那样的场景所吸引。如果那副画卷里的世界能够真实存在，丹恒相信那座小院中的那个自己，一定是无比幸福的。
而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她，不知道找到以后要做什么……但，去找到她，和她待在一起。
他在指环上找到定位的小绿点，匆匆越过人群，又猛地在一家店前刹住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