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宁脸色一白,有心想要躲避,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被那两名侍卫抓个正着。
其中一个上前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莫不是想要偷东西?你这小毛贼,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你们皇帝的御赐之物也敢偷,不怕掉脑袋?”
那蒙古人力气奇大无比,赵嘉宁被捏得手腕生疼,她咬紧唇瓣,忍痛辩解道:“不……不是的……我没想偷东西……”
可真实意图毕竟也不好说出来,她只好心虚地道:“我……我不过是好奇,想要看看这满院子的马车,上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箱子,里头都装着什么东西……”
她就算理不直但气也要壮:“你们看我拿了什么往我自己身上装了吗!没有吧?既然如此,做什么空口白牙的诬陷人?这样辱人清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你们!”
“趁我现在还不打算与你们追究,你们还不赶快放了我!再晚一些,我可就恼了,到时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名蒙古侍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一下居然被她唬住了,犹犹豫豫地正要松开手,后方却忽然响起了几声拍掌声。
赵嘉宁一怔,举目望去,只见从两名蒙古侍卫的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八尺有余,麦色皮肤,脸上留有髯须,但年纪应该不大,长得浓眉深目,头戴扁帽,身穿一件右衽交领长袍,腰间打作细褶,料子是织金锦,看上去像是一个蒙古贵族。
他笑着朝她走来,一边拍掌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毛贼。”
一旁的两名蒙古侍卫见到来人,连忙行礼恭敬地叫了声:“术赤王子。”
术赤王子?原来这个蒙古贵族是蒙古王子?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心中不免有些打鼓,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术赤王子未必有那两个蒙古侍卫好糊弄。
为今之计——还是先跑了再说。
只是还没跑出两步,经过术赤王子身边时,手腕就被他轻易地捏住。
他甚至只用了一成的力道,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制住了她,她一动也不能动。
术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低头正要说什么,无意瞥见她纤细的一截皓腕,已被他捏出了一圈红痕,在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目。
没想到这个毛贼皮肤这么娇嫩,看上去脏兮兮的,脸上抹了一脸的烟灰,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可手腕却这般白嫩。
他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结。
他哼笑了一声,微微俯身看向她:“怎么,刚才不是说要去见官府吗,又跑什么?”
“我……我……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你们了还不成吗?你你你……你放手……”
术赤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挑眉道:“你是决定放过我们了,可我们,却没有打算放过你。”
“走吧,跟本王子去见官。我方才席间有些积食,出来散步消食,信步走到这里,没想到正好撞见你这个小毛贼胆大包天,居然敢偷御赐之物,那就让本王子送你去见官,看看按照大魏的律法,你该处什么刑?”
赵嘉宁心说不必去见官,她也知道处什么刑,总归是没命了。
她整个人立刻蔫了,求饶道:“不不不,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放过你,凭什么?偷东西的小毛贼,就是应该去见官。你刚才还砌词狡辩,甚至倒打一耙,可见心中并无悔过之意,你这种人,就该送官去惩戒。”
赵嘉宁都快哭出来了:“我真的没想偷东西……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这只是你们的臆测罢了!大不了你们搜身好了,看看我到底偷没偷东西!”
“那是你还来不及偷,便被我们发现了。你这个小毛贼,还在这里砌词狡辩,看来真的是毫无悔意,你说,我怎么能不送去见官呢?”
一旁的蒙古侍卫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术赤王子说的是,这种小毛贼,就该送去见官!属下这会儿想起来了,方才在街上看到有张贴告示,重金悬赏捉拿一个女贼……”说着指向赵嘉宁,您说,会不会就是她啊。”
术赤审视的目光再度望过来。
赵嘉宁:“…………”
赵嘉宁实在冤枉:“怎么可能呢,我何德何能,能让朝廷重金悬赏我?我一点儿功夫都不会,跑路也不快,怎么做女飞贼呢……那绝对不是我!”
术赤微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下巴:“那可未必,你满口谎话,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么?”
又问那名侍卫:“告示上的女飞贼长什么样,你还记得么?”
侍卫抓了抓脑袋:“属下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她若站在属下面前,属下一定认得出来!”
术赤笑道:“这不就简单了。”
他看了一眼赵嘉宁,吩咐侍卫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让她把脸洗了,看看这小毛贼究竟长什么样,是不是那告示上的女飞贼。”
侍卫领命,很快就打了一盆清水来,也不管赵嘉宁配不配合,直接动手帮她洗了,之后又用干净的汗巾擦拭。
术赤起先也没太在意,抬眼间,目光无意扫过赵嘉宁那张被擦拭干净的脸,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了去年新下的那一场雪,冰清玉洁,草原儿女肤色大多不会太浅,他第一次见到有人那样雪白,白到晃人眼。
再然后便想到了之前进宫朝贡,在御花园看到的那一丛海棠,娇媚欲滴,令人垂涎。
侬丽的眉眼,鲜妍红润的唇瓣,浸了水,愈发透出一种潋滟的娇媚。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活色生香。
他看得喉头发紧。
将人一把拉至怀里,他低头看着她,哑声道:“你究竟是谁?”
赵嘉宁扑闪着眼睛,无措道:“我……我……总之我不是女飞贼!”
一旁的蒙古侍卫呆呆地道:“术赤王子,她的确不是告示上的女飞贼……她比那女飞贼好看太多了……”
赵嘉宁闻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你听见了吗?我不是女贼,你把我放了吧,好不好?”
术赤愉悦地勾起唇角:“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他配合她的身高,俯下身来,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耳廓:“你们魏人,讲话都像你这么嗲吗?”
赵嘉宁一怔:“什么……”
“我不会放了你,你虽然不是女飞贼,但你确实想偷我们的东西,我可以不把你送去见官……”他眸色深暗,粗粝的指腹划过她娇嫩的脸颊,滋生出一种奇异的快感:“但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跟我回蒙古。”
——
白州军营内。
薛钰站在沙盘前,与慕容桀道:“我想过了,前阵子我军在睢水一带被魏军突袭,伤损失惨重,急需兵力的补给。”
“慕容景这回派了窦远出征,虽然他不擅长进攻,但谋略十分出色,尤其是他手下这个这个先锋,名叫朱功的,从前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没想到他作战异常勇猛,倒是我轻敌了,总以为慕容景手下已无可用之人。”
“不过经过此战,我也发现了一个新的战机,据我所知,他们这次南下根本没有携带多少粮草,我们进攻得急,朝廷也没时间筹措粮草,只要我们截断了他们的粮道,他们就只得被逼得去坚守惠城。”他说着指向:“也就是这儿。”
“他们去了惠州之后下一步便只能想办法从洛河突围,我们占据地势,到时候全力进攻,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但话说话来,还是兵力需要补给的问题,殿下,”他道:“我们得去蒙古借兵。”
第114章
慕容景闻言略一皱眉:“向蒙古借兵, 只怕没那么容易……”
“一则如今掌权的图蒙王爷,据我所知,并不想蹚这一趟浑水。如今战况并不明朗, 虽然我们前期屡战屡胜,但睢水一战,却是败在窦远手上。”
“况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慕容景占据一百多个府, 朝廷的兵马虽不精但数目毕竟远多于我们, 到底鹿死谁手, 如今还尚未可知,如果图蒙王爷借兵给我们,一旦我们最终落败,他就要冒着被慕容景秋后算账的风险,依我看,如今蒙古偏安一隅,是两边都不想得罪。”
“二来蒙古如今也正值内乱, 虽说对图蒙王爷来说处理起来并不棘手, 但他很有可能会用这个借口来打发我们。”
薛钰微笑起来, 只道:“这是他的借口还是我们的借口,如今还言之过早。”
他转头看向慕容桀:“这件事到底成与不成,殿下, 还得试了才知道。我们如今要想的,是该如何见图蒙王爷一面才是。”
“这你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不管如何,总得想法子先见到他才对, 只有先见了面,才有机会劝说他借兵, 只是这事恐怕也难。”
慕容桀派了使者前去递信。
不出他们所料,图蒙王爷果然回绝了他们,回复言辞十分客气,滴水不漏,但就是不肯相见,偏你还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慕容桀得知此事后苦笑道:“仕钰,你说的对,果然不必去想他最终肯不肯借兵给我们,光是这第一步,想办法见到他,就够我们头痛的了。”
他摩挲着下巴,忽然想起一事,眼睛一亮道:“诶,对了,我听派去的人回来说,图蒙王爷的女儿,也就是他最宠爱的那个托雅公主,过几日会在阿拉善草原举行赛马招亲,说是不拘部落,不管你来自哪里,只要年纪相当,且并未婚配,都可进去一试。那这不是好混进去的很么,仕钰,你马术那么好,这个机会可千万别错过了。”
薛钰皱眉道:“这关我什么事?我要见的是图蒙王爷,不是他女儿。”
慕容桀闻言不禁失笑道:“我说仕钰啊,你在别的地方那么聪明,怎么一到了男女之事,就变得如此……嘶,我说你小子,别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薛钰一抬眼,嗓音冷平:“你怎么不去?”
慕容桀一愣,随即摇头笑道:“你说我怎么不去?我去了有什么用,我去了就算见到图蒙王爷,难道能说服得了他借兵——这种事,还得你来。何况我去,我的马术虽好,比你还是略差一筹,那托雅公主看不上我怎么办?这还没见到王爷呢,就让公主给轰出来了,那多没面。”
“那又如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不见得我的马术一定能夺魁,我看我们还是另寻他法吧。”
“还用想什么办法,眼下我说的这个,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们不是见不到图蒙王爷吗,那就通过托雅公主去见他,我就不信他还不见自己未来的女婿了,何况我也不信这世上还有几人的马术比你出色,就算有,那托雅公主也一定选你——说是赛马招亲,可说穿了,她是为自己选夫婿,自然挑她喜欢的了,你这么招人喜欢,不选你选谁?”
薛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得,眼底泛上一抹冷寒,抬眼嗤道:“殿下不会以为,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吧?”
“难道不是吗,差不多吧。”
“那殿下可真是高看我了,还是借机讽刺我呢?”
他嗓音陡然转寒,眼底戾气渐炽:“你明明知道,我被赵嘉宁耍得团团转!是个女人就会喜欢我……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这一生,从没有哪个女子,对我真心相待……”
“譬如赵嘉宁,她有喜欢过我吗?没有!她从头到尾,对我只有利用与厌憎,我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只求她能够回心转意,可她呢,她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话说到最后半句,竟像是带了天大的委屈。
他的眼圈渐渐泛红,深深地一闭眼,这才慢慢平复:“求而不得,那是何等摧人心肝的滋味,可你居然把一个女人的喜欢说得那么容易,真可笑啊。”
慕容桀没想到薛钰会想到赵嘉宁,这可真是戳了他的痛处了,连忙解释道:“不,仕钰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钰却像是陷入了对过往痛苦自虐一般的回忆中,喃喃自语道:“我就这么不好吗?我为她这么犯贱,连自尊都不要了,像条狗一样,可是她还是不要我,对我这么狠,这样伤我……或许我真有那么不堪,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真心喜欢我……”
慕容桀见薛钰这个样子,心说坏了,仕钰原来心气多高的一个人,意气风发,快马恣意,那是何等的潇洒。这下好了,被赵嘉宁这么一弄,这整得整个人都没自信了。
可他也渐渐回味过来了:“不是,仕钰,你该不会……对她还余情未了吧?”
不防薛钰猛地一抬眼,眼底戾气陡增:“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话便放在这里了,我与她此生不复相见也就罢了,若是再见,我一定亲手杀了她,为我父亲报仇。”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你去赛马招亲又何妨呢?先别管你到底能不能夺魁,那托雅公主会不会喜欢你……你先去了再说啊,不是你说的吗?凡事成不成,试了才知道,怎么偏就这件事,你不想试呢?”
“还是你心里还想着赵嘉宁,念着赵嘉宁,所以不肯去那种场合,认为是背叛了她,她那样对你,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爬了慕容景的床,还帮他利用你、对付你,你该不会还想为她守贞吧?”
薛钰对他这番话的反应比慕容桀预想得还要大:“没有!根本没有这回事!”
慕容桀看他这副样子,心中了然,便又继续激他:“那就去啊,仕钰,向我证明你已经忘了她,也向你自己证明,你能走出来的。你若是不去,便是坐实了你根本忘不了她,你真的要这么自甘下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