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惦记上的萧霁月,此时刚踏进另一处民房之中,看着一屋子各具特色的香艳男人,怔住了。
她出宫时候已经扔了套在外边的宫女服,发髻钗环稍微改动,现在正是一副小丫鬟的打扮,脸上还带着易容,看上去只是略微清秀,在宫女中泯然于众的样子。
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秀美微微蹙起,汤行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就是跟你相好的那个小姐?”明远凑近汤行的耳畔压低声音问道,心道,长得很一般呀,这位兄弟也是很不容易。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很小,但是再小也逃不过萧霁月的耳朵去。
萧霁月眼神凌厉地瞪向汤行,汤行吓得一哆嗦,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她……”看了看萧霁月身上的衣服,“她是小姐的丫鬟。”
萧霁月冷声道:“汤行,薛情,你们跟我出来一下。”话毕,人已经转身出去了。
屋子内的四人,相互看了看,汤行和薛情起身向外走去。
阿桥上前拽住汤行的袖子,问道:“汤大哥,我们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如果实在不行,我和明远就离开吧。”
明远叫道:“阿桥,你说什么呢,走了被抓住怎么办?不能走,大不了我……我……我也伺候一下她们小姐就是了。”
他红着脸,瞥了一眼汤行的外貌,扭捏道:“我也不差的。”
已经走到外面的萧霁月,攥了攥手指,忍住了转身将汤行掐死的冲动。带回来了些什么妖魔鬼怪,她这里都快成狐狸窝了。
阿桥拉住明远,劝说道:“以前,咱们那是不得已,如今自由了,以后不能再这样,要像个男人一样,靠本事活着。”突然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有影射汤行的嫌疑,急忙解释道,“汤大哥,我不是在说你,你与那位小姐有情分在,跟明远不一样,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当然也不想这样啊,这不是生死危机时刻吗?”明远委屈道,“哦,小姐是汤大哥的。这样不好,那如果……如果有需要,我伺候那丫鬟也行……也行。”说着眼神向萧霁月走出去的背影瞄了瞄,满脸的忍辱负重。
薛情笑着拍了拍他俩的肩膀,道:“你俩闭上嘴,消停会儿吧。”
两人跟在萧霁月身后,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入内以后,萧霁月坐到正中间的椅子上,看着两人,冷声道:“说说吧,多出来的那两个蠢货是怎么回事?”
“我们走的时候,正好被他们撞见了,看他俩也挺可怜的,跑也没地方跑,就带回来了。”汤行讪笑着解释道。
“哦?我竟不知道你还挺怜香惜玉的。”萧霁月嗤笑道。
汤行眼观鼻,鼻观心,支吾道:“他们也不是什么香什么玉啊,就……就是两个男人,带回来也可以干活用。”
萧霁月看向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薛情。
薛情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道:“他俩都是从外地被人送进公主府的,确实没有地方可去。性子也比较单纯善良,而且今日能成事,他俩昨夜也算帮了大忙。小姐若是不为难的话,就帮他们一把吧。”
“呵,你让我帮永寿的男宠?”萧霁月冷笑一声,“然后等着他们潜伏在身边,好给永寿报仇?”
“这个小姐就多虑了,他俩对永寿既没有那份深情,也没有那个能力对小姐产生威胁。”薛情顿了顿,还是问道,“那小姐为什么放过静临?”
“静临是谁?”萧霁月问道。
“昨晚躺在永寿身边的人。”
“哦,你想借我的手杀了他,然后我没有如你的意?”萧霁月轻笑一声,盯着他道,“我不喜欢别人利用我,所以就帮你将人留着喽。”
薛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有一事想跟小姐单独谈一谈。”
“我……”汤行看向萧霁月。
“嗯,你出去。”萧霁月淡淡道。
汤行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瞬,而后皱着眉毛看了薛情一眼,心中郁闷,他这是被排挤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薛情走到萧霁月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事情成了一半,下一半呢?”
萧霁月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会派人送你去岭南,你帮我拿下整个岭南道。”
“当然,我会给你一部分人和钱,但剩下的路要你自己来走,拿下来了,整个岭南道都由你来代管。怎么样,敢不敢去?”
“哦,原来小姐的这位故人是罗小姐啊。”薛情落寞一笑,“小姐这是还想让我走以前的老路啊,我还以为小姐是懂我的,原来是我自己想错了。”
萧霁月道:“我只是送你去而已,用什么方式,你自己决定。这些年过去了,说不得罗绮云早已觅得良人,锦瑟和鸣。你把自己这副皮相看得太重了吧?当然,你若是有本事靠着这张脸,拿下岭南道,我也没有意见。”
“罗小姐既然是七小姐的故人,七小姐如此算计岭南道,好像不太道义吧?”薛情看着她。
萧霁月:“你像是会讲道义的人?做不做,一句话,你不做,自有别人去做。”
“做。”薛情笑道,“我给七小姐准备了一份礼物,顺便替明远和阿桥求个情。”
萧霁月侧头看着他。
薛情从宽袍大袖之下拿出了一个画轴,递给她,笑道:“我想七小姐会喜欢的。”
萧霁月缓缓打来画轴,一个玉质仙姿的公子站在梨花树下,侧身回眸看来。
她的心突然揪痛起来,画中之人正是逝去已久的哥哥。
他的人生,如同这副画一般,永远定格在了过去。
她转过头,盯着薛情的眼睛,压抑住汹涌的情绪,沉声道:“你怎么会有这副画像?”
薛情:“从永寿公主的卧房内偷来的。我再送小姐一个秘密。”
“当年,永寿公主之所以对萧公子起了心思要收进后院,并不是因为萧公子才名远播,而是有人送了这副画像给公主。”
“多谢。”萧霁月将画帛重新卷了回去,手指在画轴上轻轻摩挲几下,起身走了出去。
有人想借永寿公主杀了哥哥,或者毁了哥哥,这个人在淮南。
等着吧,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哥哥的人。
第148章 结果
次日, 宫中传出消息,皇帝已经醒来,下令刑部彻查永寿公主遇害之事, 全城戒严, 一时间人心惶惶。
永寿公主的葬礼, 由礼部按照太子级别来办理。
皇帝躺在龙床之上,眼神空空地瞪着明黄色的床帐,怎么也没办法接受他的寿儿会离他而去。
他给她封号“永寿”,就是盼着她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平安长寿, 不要像她的母妃一般, 也不要像他这样。
他最爱的女人走了, 只留给他这么一个女儿, 现在连女儿都已经走了。
这莫大的皇宫冰冷孤寂,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求仙问道还有什么意义。
是谁, 是谁杀了他的寿儿, 他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死太便宜他们了。
“田真,田真。”皇帝歪了歪头喊道。
一个年轻的太监疾步靠过来, 躬身道:“皇上, 田公公已经伏诛了。”
他这才想起, 田真已经死在了大殿上。
对,寿儿的头颅,就是他送上来的。
他也被自己的干儿子田风砍了头,然后田风也死了。
“公主的遗体?”皇帝问道。
张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颤声道:“公主府起了大火, 公主的遗体已经被毁了。”
“什么?”皇帝怒火上涌,一口气没上来, 又晕了过去。
养心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城西那处隐蔽的民房之中,萧霁月盯着眼前的明远和阿桥看了半晌。
明远被她看得极其不自在,开口道:“有什么话,你快点说,有什么要求,你就提,一直这么看着是要干什么?”
“小姐说了,救你们也不是不行,但你们总得有点用处吧?”汤行给她立了个丫鬟的身份,她也懒得去纠正了。
“我们……”
“不要说你们长得好看,你们会伺候人,这些东西没用。”萧霁月提醒道,“路边捡块石头,还要掂量掂量它有几分价值,值不值得捡,更何况是在满城搜捕的情况下救你们两个人。”
明远跳起来,耍了一套拳法,自豪道:“我会功夫。”
萧霁月嗯了一声,道:“花拳绣腿。”
“你凭什么说我是花拳绣腿?”明远不服气。
萧霁月走过去,伸出一只脚,将他绊倒在地上,冷声道:“凭这个。”
“你趁我不注意,搞偷袭,这个不算,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来。”他握紧两个拳头,摆开架势,准备进攻。
萧霁月向他招了招手,道:“来吧。”
明远攻了上来,萧霁月站在那里稳稳地,没有动,然后抬起一只脚,将身材高大的明远踹了出去。
阿桥赶紧起身去扶,小声劝慰道:“算了,你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
明远愤恨地抬起双拳往地上锤去,那双手因为多年的娇养,皮肤细嫩得很,这般一锤,骨节处的皮肤直接破裂开来,鲜血横流,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泪水盈目地看着阿桥,委屈道:“我怎么这么没用,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我们该怎么办?”
阿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安抚道:“也许这就是咱们的命,强求不得,那便不求了吧。”
“你会什么?也是这样三脚猫的功夫?”萧霁月走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明远身旁的阿桥。
阿桥抬起头来,凝目望着她,温声道:“在下不会功夫,只略通一些医理。”
“一些,是多少?”萧霁月依旧垂眸冷冷地看着他。
阿桥顿了顿,回道:“能看一些风热伤寒和跌打损伤。”
“嗯,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她点点头,看向明远,讥笑道,“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伤就淌眼泪,真是娇气。”
明远羞愧地扭过头去,不想看她。
“若是脱了这身娇气病,能吃苦,我倒是可以送你们去一个地方。”
阿桥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道:“我等从来不是娇气怠惰之辈,只是生来坎坷,自己做不得主,才走上这样一条路,如今穷途末路,姑娘慈悲,若是愿给一条生路,在下与明远自是感激不尽。”
“我家小姐有一位旧友在招募护卫,可以派人送你们过去,给她做护卫。当然,这也要看你们自己的意愿。”
阿桥俯身将明远从地上拉了起来,他们知道,如果拒绝,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不是外边搜查之人的刀,而是眼前这些人的刀。
他们知道了别人的秘密,没有人能安心地放他们离开。
明远点了点头,阿桥回首看向萧霁月,笑道:“我们愿意,多谢姑娘和小姐大仁大义,救下我们。”
“嗯。”萧霁月淡淡道,“那你们就安心住下吧,时机到了,会有人送你们安全离开,去该去的地方。”
等她离开以后,屋子里只剩下明远和阿桥。
阿桥拽过明远的手,从怀中抽出一条绢帕撕成两块,缠住明远两只手上的伤口。
明远伤心道:“我怎么这么没用,那么点儿的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不仅打不过,还被……还被……一脚踹飞了。”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打击,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我明明可以锤爆府里所有的男人,怎么现在……嗯,肯定是因为你们这些男人太弱了。”他自我质疑一会儿,又对公主府的男人们鞭笞一会儿,从中寻找一点心理平衡。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她本来就很厉害。”阿桥看向萧霁月走出去的门口,喃喃道。
“怎么可能,她那么小,还是个姑娘。”明远道,“你说薛情会跟我们一起去做护卫吗?”
“应该不会。”阿桥回道。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薛情对待我们的态度,像是以后不会再见了的样子。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阿桥低声道。
“那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明远叹道,“也不知道其他人逃出来没有,还有静临那个狗东西有没有被抓回去。”
他们就这样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从来没有自由过,也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从一个牢笼走向另外一个牢笼。
从公主的男宠,走向另一个不知名人物的护卫。
虽然渺小如洪流裹挟下的一粒泥沙,却也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在狭缝中争取一丝生存的空间。
皇帝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刑部的调查也迟迟没有结果,整座皇城日日生活在黑云遮天的紧张和压抑之下。
这场刺杀因为迟迟找不到凶手,而令各方都胆战心惊,非常害怕永寿公主的死最后会变成一把政治的刀,被有心之人握在手里,最终刺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