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嫌弃我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
“没有,这才是你。想一想,你若是整日里伏于公文,或是驰骋战场,感觉整个人都要臭了。”她忽然起身凑过去,在孟泽深的颈间嗅了嗅,笑道,“还是这样好,很香,悠闲时光里养出来的香味,我喜欢。”
“你自己整日里,不是埋于公文,就是穿行于战场,自己不觉得臭?”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俗人,属于万丈红尘。”萧霁月又靠回了船头,微微扬起头,躺了下去,看着天上飘过的云朵,轻声呢喃,“我立庙宇高台,你坐瑶池仙境。”
孟泽深看过去,入目是精巧的下颌与一截雪腻的脖颈修长漂亮。
他收回目光,扬起头也向天空看去,看她在看的云,吹她在吹的风,轻声叹道,“我们天生就属于两方世界。”
她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
“把琵琶拿过来,我给你弹一曲。”她忽然起身,来了精神。
孟泽深伸手,从船舱中将琵琶提了出来,递给她。
“好久没有弹哥哥的《山野戏春》了。今日应个景。”
“今天没有山野。”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需要的话,你自己想象一下。”她嗔笑道,手指已经拨上弦,欢快的曲调飘荡,与她灵动的眸子和洽起来,像是一只欢快的山间精灵在跳舞。
他不知道萧霁川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出了这首曲子。也许,一开始他就穿过那具被病痛捆缚的躯体,看到了她欢快的灵魂。
曲子结束,琵琶放回船舱。
两个人一起躺在船头,一人靠着一边,闭眼着眼睛,晒太阳。
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只有小船轻轻的摇动。
萧霁月忽然开口问道:“你真的要成亲了?”
孟泽深睁开眼睛,侧眸去看她,她的眼睛依然闭着,像是睡着了一般,长如小扇的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他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陶家的姑娘?”
“嗯。”
“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你的病?”
“我没病,那是骗人的。”
“哦,那我就放心了。”
“嗯?”
“不用给你养老了。”
过了很久,她也没有再问下一个问题,身侧的呼吸渐渐浅淡均匀,孟泽深坐起来,看她。
还真的睡着了?果然只是哥哥啊。
他坐在船头,手中捏着她裙摆上的红纱,目光一遍一遍在这张睡颜上临摹而过,心中默默补上一句,“好看。”
一颦一笑,都是一幅画。
忽然,一层黑云遮住了阳光,浓云低垂,天光昏暗,是暴雨来临的征兆。
孟泽深叫醒熟睡中的萧霁月,“要下雨了,我们回去。”
萧霁月坐进船舱中,雨点已经开始滴落,在湖面上击打出一个一个水圈圈。
孟泽深要去划桨,萧霁月一把将他拽住,笑道:“我们不回去,在船上看雨,听雨。”
“这船太小,一会儿风大,就翻了。”
“等翻了,就游回去,反正现在还没翻,我要看雨。”她抓着他的衣袍,仰起头看着他,“你不喜欢?”
“喜欢。”
“那就坐下,我们一起看雨。”她往下拽了拽他的衣袍,催促道。
两个人坐在狭小的船舱中,看着外面的雨,从点点滴滴,到连成珠线,再到化身雨幕。
雨很大,倒是少见的没有风,小船陷落在雨水结成的世界之中,稳稳的,没有翻倒的迹象。
许久之后,萧霁月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有定亲?”
“嗯,还没有。”
“回去以后定亲吗?”
“嗯,回去以后定亲。”
“那你现在还不属于陶姑娘。”
“嗯?”孟泽深侧过头看她。
“我想抱一下。”
“什么?”孟泽深问。
“我想抱一下你,你抱我也行。”
“你爹说,男女授受不亲。”孟泽深笑。
“我爹说的不算。”萧霁月盯着他的眼睛问,“给不给抱?”
孟泽深只看着她笑,不说给,也不说不给。
萧霁月轻哼一声,已经自己动手抱了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整个人拥进他的怀里。
他依然坐在那里不动。
她往怀里拱了拱,不满道:“你的胳膊是断了吗?”
“没断。”
“没断,你不会抱一下。”
“你爹说,男女授受不亲。”孟泽深重复道。
“让我爹滚。”萧霁月恼怒,“你再不抱,我要动手了。”
“嗯?你这两年长进了多少,觉得打得过我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萧霁月非常不讲武德,嘴里说到“试试”,身体刚脱离孟泽深的怀抱,已经一膝盖顶上了他的腹部。
孟泽深立刻反击,两个人在狭窄的船舱里打了起来。
在无风的雨幕中,小船在湖面上剧烈颠簸起来,左倒□□,每次都压在翻船的边界线上,让人胆战心惊。
船中上演全武行的两个人,却无所觉。
在往来了三十多招之后,孟泽深将萧霁月按在了船舱内。
萧霁月躺在下面,对他笑了笑,突然两腿上攀,圈在了孟泽深的腰上,趁着他一瞬间的呆愣,挣脱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腰间一个用力,两人立刻反转过来,萧霁月坐在他的身上,锁住双手,将他按在了下面。
她得意地笑道:“怎么样,你说有没有长进?孟哥哥。”
突然,萧霁月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笑声戛然而止,惊讶地瞪着孟泽深,问道:“你,你的病,你不是不行吗?”
“你刚才不是问过了吗?装什么装?”
“我什么时候问过?”萧霁月一脸茫然。
“睡觉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怎么能算,睡着了我又不记得。”
“不管算不算,你先从我身上下去。”孟泽深恼怒道。
“哦。”萧霁月松开他的手臂,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孟泽深眼睛却不敢看她,一直看着外面的雨。
“原来你没病啊。”
孟泽深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瞪着她,质问道:“你为什么会懂?”
“啊?什么,你说那个吗?”她的眼神又开始往下瞄。
孟泽深立刻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喝道:“不准乱看。”
“哦。不看。”萧霁月老实回道。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你为什么会懂?”
“我看过啊。”
“看过?在哪里?看的谁?”孟泽深拿下捂在她眼睛上的手,脸色阴沉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萧霁月眨巴着眼睛,一时语塞。她想说,是在遥远的某个星球上,用高科技看的虚拟人物电影表演,不知道他会不会信。
唉,他可能会问的更多。
“花楼,我不是在花楼里混过吗,你知道啊。”
“十岁就给你们看这个?云柳没有护着你?”他的脸色更沉了。
“图册,图册,那个是我偷看的,有文字标注,我这么聪明,一看就懂了,我也没办法。”萧霁月看他不吭声,继续解释道,“你不信?那些各种花样的名字,我都还记得呢,哦,还有故事内容,小寡妇与车夫,贵夫人与戏子……”
“闭嘴,你就不能看点正经的东西。”孟泽深呵斥道。
“这个还分正经跟不正经吗?我不知道啊,但是本着雁过拔毛、走到哪里学到哪里的精神,我都看了。你给我提示一下哪些是正经的东西,哪些是不正经的,我在脑子里给他们分分类。”
孟泽深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把花楼里看到的那些东西,都从脑子里清出去,那些不用学。”
“你那是什么眼神?”萧霁月气凶凶道,“你没看?你要是没看,你怎么会懂?我说的,你怎么会知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看了,那怎么上.床的时候,就用到女孩子了。”
孟泽深:“你给我闭嘴,这是能在外面乱说的吗?离经叛道,这就是萧霁川给你的礼教?”
“你才给我闭嘴,我哥哥活着的时候,我的礼教好得很。”萧霁月怒了,“我的离经叛道都是你教的,你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你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吗?你扒开自己的皮看一看,里面的每一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
她愤怒地撕扯他的衣服,妄图彻底地将他剖开,拿出一根根骨头来向他证明。
孟泽深握住自己的衣领,让她的撕扯变成徒劳。
双目灼红的她,松开撕扯的双手,拥住他的脖颈,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温热的舌尖探入口中的时候,他的大脑一片轰然,那条紧绷的弦“砰”的一下断开,全身酥麻,心脏跳动的仿佛要窒息,酸涩的感觉从胸腔中漫延开来。
他所有的克制在这一瞬间,片片碎裂。
双手不受控制地攀上她的后背,拥住她,锁住她,嘴唇反客为主地回吻着她,舌尖勾缠,呼吸相交,不知身在何时,不知身处何地。
萧霁月也没有好多少。
她的身体仿佛软成了一滩水,失去了所有支撑,只剩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袍。
然而身体骨血里,却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烧,想将她寸寸燃尽,化为乌有。
她双目紧闭,陷落在黑暗里,被巨兽吞噬,只有呼吸间熟悉的香气,让她知道吞噬她的人是谁。
许久之后,风平浪静。
萧霁月躺在孟泽深的怀里,脸颊绯红,眼含春色,气息还未喘匀,就眉梢微抬,挑衅道:“哼,离经叛道。有本事你别疯了一样的亲回来啊,我哥哥才不会这样。”
孟泽深倚靠着船舷,笑了一下,胸腔起伏,眼角眉梢也是一片撩人的艳色,是萧霁月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他垂眸看她,眼睛水润莹亮,似乎要将她吸进去,指腹轻轻擦过她的唇瓣,笑道:“那是你哥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妖精。”
萧霁月垂下了眸子,良久低声道:“他遇到了,但是妖精不要他。”
“嗯?说说。我没见过你哥哥。”
“我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古板,有点迂腐,过于看重礼教,跟你不一样。”她伸手拂过他的眼角,笑道,“你说我是妖精,我哥哥可养不出来妖精,我要真是妖精,也是你养出来的。”
她忽然起身,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添了一下,蜻蜓点水,如羽毛刮过一般,让人痒到心里。
“好,都是我养出来的。”
“哥哥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姑娘还没有及笄,他计划着等姑娘及笄了去提亲。”萧霁月叹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到及笄礼,那个姑娘就跟一个会爬墙的书生走了。”
“你为他抱不平?”
“我抱什么不平啊?人家姑娘又不喜欢他。我是要说,哥哥就算遇到了妖精,也会克己复礼。你以后说我,少往他身上赖。我以前跟着哥哥的时候,是最乖的姑娘了。你要是觉得我哪里有问题,就往你自己身上找原因,肯定都是你教的。”
“呵,你以后岂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孟泽深懒懒地勾着她的一缕头发,被她气笑了。
萧霁月跪起来,俯身贴近他的怀里,脖颈贴着他的脖颈,轻轻厮.磨,滚烫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娇声断断续续地说道,“那些……东西……还……要……清除吗?”
他用双臂箍住她,不让她作乱,问道:“你到底学了多少东西?”
“我过目不忘啊,懂得融会贯通,还很擅长举一反三,你说呢?”
“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孟泽深抵住她的额头,轻声问道,“再亲一次,可以吗?”
“是谁不正经?”萧霁月问。
“是我。”
“用不用对你负责?”萧霁月又问。
“不用。”
“好,那可以。”她允了。
他微微抬起下颌,吻了上去。
这一次,不像刚才的暴雨雷霆,是一种春雨润无声的柔和与粘腻。
带着缕缕情丝,缠缠绕绕,欲说还休,若即若离,牵牵扯扯,勾人心肠,又不得满足。
孟泽深退回去,看着她笑。
萧霁月睁开眸子,也看着他,半晌,无奈道,“行,你赢了。”
她起身整理好衣衫,将发带扔进孟泽深的手中,“帮我梳头。”
他也不整理自己的衣服,衣领微开,露着半边锁骨,给她梳头。
船舱里没有梳子,他的手指从她的乌发中穿过,柔顺,软滑。
时间真是奇妙,当年那个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孩子,竟然长得这般大了,乌发及腰,到了待嫁的年纪。
他将头顶的发丝缠在一起,拢上发带,打了一个简单的结扣,多余的发带垂落下来,飘在青丝之上,红裙乌发,是她的样子。
她侧过头来,盯着他的脖颈看了一会儿,舔舔嘴唇,哼哼道,“还不穿好,露在外面给谁看。”
“给你啊。”他笑。
“看腻了。”她回头看雨。
“你哥哥就因为那个姑娘,所以一直没有成亲?”孟泽深问道。